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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最有意義的生活- 高考後五個月

最有意義的生活 许佳 6268 2018-03-13
最有意義的生活- 高考後五個月 我不知道高考只過去了五個月。算了算才想清楚。想清楚之後,我開心死了。假如時間一直可以這樣拉長了過,那有多好。 於是我去問A,知不知道高考到現在過去了多少時間。 A馬上說:“五個月呀。”我說:“襄沒城,我恨死你了。”A笑笑說:“我知道,你想時間被拉長了,就讓你占到便宜了。你怎麼不想已經到年底,要世界末日了?” 我說:“騙人的——真的啊?”A似笑非笑,說:“要么我們來驗證一次好了。到1999年12月31日一過,就什麼都明白了。”我看看A。他穿著一件深藍和白色鑲拼的衣服,好像是Reebok,非常非常好看,怎麼也不像馬上要世界末日的樣子。我想,深藍和白色放在一起,總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顏色,只要放得得當,就灑脫得要命,要飛起來的。我又想,真恐怖,他怎麼能穿這麼一點點衣服——他不冷嗎?

在1999年12月31日以前,A在我眼裡還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人,就像神仙一樣。我想,一個神仙做了我的男朋友,我有多麼幸運啊!我的額骨頭觸到天花板了(上海話,表示運氣極其好。)。於是我扭頭看看A,伸出五指捏捏他的胳膊——溫暖的。他轉過來,對我出示好脾氣的笑容。我想:乖乖!(差不多是“天啊”的意思。) 1999年12月31日,下午我乘車出發,去找A。出門之前,我在電話裡對A說:“哎,我出來了。”他說:“哦,你出來好了。”我說:“你怎麼樣?”他說:“我等你。我在人民廣場等你。”我不由記起,從前我曾經在人民廣場給他打過電話——當時我還在心裡想著:我們所說的人民廣場,到底包含了多大的範圍呢?包括延安東路嗎?包括西藏路嗎?包不包括黃陂路?包不包括威海路?到底有多大呢?

A所說的人民廣場又是指哪裡? 我乘隧道六線去人民廣場。車廂裡有幾百個人,我直挺挺地擠在中間,什麼也不用拉。隧道六線有幾個駕駛風格極端蠻橫的司機,讓你覺得自己隨時可能被甩出窗外——不過這一個不是的,這一個剎起車來很輕很輕,彷彿一個小孩小心翼翼地牽了牽你大衣的下擺。我的隨身聽在放楊乃文的歌。我不時抬頭,看許許多多手臂掛在三角形拉手上,在我頭頂上方盪來蕩去。這樣幾乎是一件相當舒服的事。 車子開到靠近隧道人口的地方被塞住了,很久很久沒有動。車廂裡的人開始有點煩躁,陌生人和陌生人面面相覷,臉上很無辜的樣子說,咦,現在這個時間,為什麼會堵車呢?為什麼會堵車呢?為什麼會呢?……大家熱烈而克制地互相詢問著,都好像從心底里非常害怕堵車。站在我身邊的一個中年婦女也試圖沖我轉過臉,眼睛裡全是溫柔的憂愁和疑問。

轉瞬間車廂裡的大人都變成了小孩面孔,討論、往窗外看的時候,滿臉罩在脆弱易碎的呼吸裡。我開始有點警惕:今天這些事有種奇怪的氣味。為什麼大家對交通堵塞會如此心存不安?為什麼都是一副芒刺在背的模樣?我自己的身體擠在一堆脆弱的心跳聲中間,有點麻木;我的腦袋想不出理由,有點恐怖。 我還是在聽楊乃文。耳膜四周,音樂飆得很厲害,楊乃文的聲音像一把匕首,雪亮的,鋒利的,血腥痛苦的。她在唱的一首歌,我記得好像叫“靜止”。我不明白歌詞,不明白什麼叫“寂寞圍繞著電視,垂死堅持,在兩點半消失”。什麼意思?! 汽車終於重新開始緩慢開動的時候,駕駛員試圖告訴乘客: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有難以計數的人和車堅持要從浦東趕往浦西,所以他不能好好休息。說到不能好好休息,他笑了笑,燦若春花,簡直讓我愛上他。可是不行,沒有這個必要,因為A在人民廣場等我。

接著車子就開進隧道了。我看著路邊的護欄從沒有到有,隨即慢慢地升起來,升起來,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在我頭頂上合到一起,一直到最後,什麼也沒有了。黑暗先是從腳邊蔓延開來,然後就呈環形包圍了我們,我。我眼看黑暗洶湧而來,像一條條小泥鰍一樣鑽進我的毛孔,開始害怕:我們誰也不知道這是開往何方。假如車子開進隧道,再也開不出來了,可怎麼辦?假如在隧道裡遇見世界末日可怎麼辦?我想起了一個星期以前,A說的關於驗證世界末口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在我腦海中,世界末日總是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別人——我一個人默默地悄悄地死去……也不是死去,更確切地說,是消失,就是像一個肥皂泡那樣,“噗”,沒了。我世界末日了。生命的錄像帶——一共二十年不到一點——飛快地往回倒過去,一直一直倒過去,到底,卡住了,再也放不出來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哪裡去了,我也不知道我變成了什麼,總之我還是看得到A——我看到他在人民廣場等我,在車站上走來走去、看來看去,還是那麼相信他愛的法拉利、那麼相信世界、那麼相信他自己的運氣。我看到他,可是我不能叫他,不能讓他看到我,不能告訴他:我已經消失了,沒了。我看著他,看到他把手插到褲袋裡,又拿出來,臉上笑瞇瞇的——突然我哭了。可是我哭不了,我已經到了世界末日,我沒有眼淚。證畢。

我惶惶不安地伸長脖子朝車窗外面望。外面是黑暗。交錯的車子像鬼一樣紛紛掠過。汽車通過隧道,發出一種淒厲的呼嘯聲。車廂裡靜了下來,再也沒有人說話——每次到隧道裡,乘客總是會安靜下來,四周一張一張昏暗的扁平的晃動的面孔,沒有五官的憂心忡忡的面孔。我害怕。我怕當汽車開出隧道的時候,我們發現外面是一片灰白,而我們距離內環線外環線錯來錯去的那個暗無天日的上海已經無比遙遠。我親愛的上海。我親愛的親愛的A。世界末日請不要馬上來! 汽車開出隧道,駕駛員憑空感嘆了一句:做人真是辛苦。車廂裡的人都笑起來。我看到頭頂上的高架,心一鬆,也笑了。 我在人民廣場下車,看見A。他把手插在褲袋裡,又馬上拿出來,對我招招手。於是我走過去,撞到擦到一個又一個人。我在心裡一千遍一萬遍謝謝世界末日,謝謝它沒有那麼快就來——這是我有生以來所遇到過的最幸運的事,比中福利彩票還要幸運。

可是我怎麼對A把這一切都說清楚呢? A說:“怎麼那麼慢?”我說:“車子在隧道口堵住了。你有沒有發現隧道是很嚇人的?”A笑起來說:“你真是有空。”“呸,”我說,“我沒空。”他總是對我的話缺乏重視。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們開始往前走去。也許說往前走是不正確的,因為我們根本沒有目的地,所以也說不上前後。我們只是開始走路而已,也許是前進,也許是倒退。無所謂。 A問我:“你為什麼這樣喜歡走路?”我說:“不知道呀。不知道呀。為什麼呢?唉,知道就好了。”他說:“知道了就可以改了。”我很輕很輕地說:“是的。” 好像我和他今天都正好在走路的狀態裡面,一上來就那麼沉重。我說不上這是好還是不好。我們漸漸偏離了延安東路的軌道,走到旁邊的小馬路上去。有的人很討厭高架橋下面的大馬路,我倒不是。尤其是每次走在黃浦區的高架下面,我總是會想起71路——它朝外灘開,每次開進黃浦區,總要放一段錄音說:您已進入黃浦區,該區正在建設什麼什麼衛生文明示範區,希望您遵守七不規範。聽上去黃浦區是一個有很嚴重的潔癖的區。不過我知道,A是不喜歡這種大馬路的。 C總是說,A是一個最最講究的人。第一次聽說時,我還很驚訝地問C何以見得,C看看我,說,那當然。 ——似乎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

我們從黃浦區走到盧灣區。盧灣區有那麼多又細又彎的小馬路,走得我頭暈目眩。 A帶我在思南路上來來回回地走,一遍又一遍地看那些大房子。那都是解放前蓋在這裡的,裡面曾經住著可以整天談戀愛的有錢人,羅密歐與朱麗葉。我說:“我真是喜歡他們院子裡的大樹。我最好也有這種樹,樹上爬著許多毛毛蟲。”A說:“那你就去跟主人說,叫他們把樹賣給你好了。”我把眼光從灰綠色的牆壁上移開,去看A。一望而知他是多麼喜歡這裡,這些沉默的憂鬱的大房子。我說:“你不要不好意思麼,喜歡就喜歡唄。”真滑稽,我居然說“喜歡就喜歡唄”,我說“唄”——我怎麼從來也沒有說過“唄”呢?真的沒有說過。 A說:“要是我有這麼一幢房子,我就要訂許許多多報紙,每天傍晚回家,一開門,腳下面踩的都是《新民晚報》、《解放日報》、《申江服務導報》。”我想像著A拿一大把鑰匙稀里嘩啦地開門,隨即報紙像小貓一樣湧到他的腳邊,他就嘆了口氣:唉。我想那個時候的A一定非常非常苦惱,像永遠生活在更年期那樣苦惱。我說:“我還是最喜歡《申江服務導報》。”A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說:“沒問題。”什麼叫沒問題?

思南路上人非常少,既沒有節日氣氛,也沒有世界末日的氣氛。 後來,我終於和A離開了思南路。我又開始敲打路邊的每一棵行道樹,就像這樣一棵,一棵,一棵……很有節奏地敲打下去。 A說:“你這個人為什麼那麼閒的啦?”我說:“噯,是的。我就是的。”A說:“唉。”他苦惱起來的樣子有點像小熊維尼:眉頭微微地茫然地皺著,兩隻眼睛靠攏到一起,永遠無限靠攏,永遠無法合攏。我愛小熊維尼。 我們離開思南路的時候,黃昏已經逼近了。 1999年還剩不多的幾個小時。 A說:“讓我來帶你去一個好地方。”說著拉拉我的手,一笑。 A帶我去的是一個什麼好地方呢?是什麼好地方,一定要在世界末日到來以前——或者說,在世界末日的這一天——去看呢?總之,既然是有一個地方要去,那麼心就很安,知道世界末日不會馬上就來——我現在知道,世界末日是不會在半路上來的,它要來,總是早會挑一個大家的手腳都憑空蕩下來了的時候。世界末日就是這麼好,是世界上最最好的東西。

A帶我去的是一幢非常非常老的房子,典型的解放前外國人住的高級公寓。它站在復興路上,在它的前面是高架,更前面一點就是複興公園。可是這幢房子好像對複興路、高架、復興公園這些東西統統置之不理。我們站在房子的大門口,肩並肩朝里看著——裡面是一個昏暗的門廳,通向一座樓梯,樓梯背後的大窗戶襯著鑄鐵的花樣紛繁的欄杆,恍惚間隱隱約約有無數細小的鐵屑紛紛落下。我和A依舊靜靜站在房子外面。 A說:“從前這裡是法租界。”頓了頓,又十分強調地重複一遍:“法租界噢。”說完,我們就走進門去了。 其實我明白A強調這裡過去是法租界的意思,但是那種意思確切到底是什麼,我說不出來。 門廳裡鋪著小塊馬賽克,拼出來好看的幾何圖形,過了那麼久——不知道有多久——還是非常精緻好看。鑄鐵雕花的樓梯,一級一級,爬到香酥的昏暗裡。 A在我前面走,牽著我的手,小心翼翼地一步跨一級。每一個樓梯口裝著一個很黯淡的赤膊燈泡,把黃色牆壁照得更加黃澄澄的——除了被它照亮的那一小塊空間之外,樓房的大部分都深陷在黑暗裡。 A說:“這種地方,哪裡都可以藏幾個鬼魂。”我身上冷起來,說:“屁!”他嘿嘿地笑,說:“不騙你。為什麼要騙你?鬼麼也沒有什麼好怕的。鬼要來找你,不過是想問你要點東西。你好好對它說,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它就會走了。你以為鬼都像你一樣不講道理嗎?”我大叫一聲,像個皮球一樣蹦到A的懷抱裡。 A伸手摸摸我的頭,帶我繼續往樓上走,笑瞇瞇地說:“哈哈,陰謀得逞。”我愣了一下,抬頭看到他在很惡地笑。於是我也很惡地笑起來,說:“屁!你以為我就不是預謀的嗎?”他也愣了一下,沒話回答,只好嘆氣道:“啊呀,小姑娘不要總是屁屁屁的呀。”

A一直帶我爬到四樓,打個彎,穿過一條兩邊兩堵黃牆貼得很近的短小走道,來到一個非常寬敞的陽台上。看起來陽台現在是做公用的,堆滿了亂七八糟的廢物,但還是看得出來非常精緻,形狀是彎彎的半月形,線條爽朗,好看得不得了。我過去趴在欄杆上,看見樓下的花園,還有花園裡的一棵極端修長美麗的連樹,不由大聲叫喚了起來。 我拉直了嗓子說:“襄沒城,這是哪裡?”A說:“這裡就是我說要帶你來的好地方。” 我扭頭看看A。他站在我身後,眼神很柔和很柔和,胸口很溫暖很溫暖——就像在我背後千年不遇的黃昏。 在我們的對面,也是一幢年深月久的公寓樓,帶著明黃色水泥拉毛的牆壁。隔著一個小花園,黃昏漸近的陽光撒落在那明艷得幽幽散發出麝香氣味的黃色牆垣上,從它表面游離出許許多多金燦燦的粉末,像毒藥溶化在空氣裡,侵入我們的心口,左心房,右心房,左心室,右心室,兜個不停。我緊握著我自己的雙手,看啊看啊,看個沒完沒了。我是如此熱愛這裡。這裡實在可愛——暴靈無比。我愛這裡愛得心痛。 A說:“怎麼樣,這裡?你來過這裡,你就隨時隨地可以接受世界末日了。”A說:“這裡簡直就是我的世界末日。”A說:“餵,說話呀。” 我笑笑。我深深呼吸,這金色的有毒的空氣,這見血封喉的空氣。法租界的黃昏——我愛得心烈烈作痛。我說:“襄沒城。”A說:“怎麼?終於說話了?”我說:“我想划船。”A說:“明天帶你去划船。 到黃浦江里去劃。 ”我說:“我想看籃球賽。 ”A說:“我們到美國去看。要么我打給你看,比較簡單,也精彩一點。 ”我說:“我想陳小春。 ”A氣憤地說:“怎麼突然想陳小春?為什麼不想我?”我看看他,說:“你就在這裡,我幹什麼要想你?”於是我們兩個一起笑了起來。 在我心底深處,好像養著一隻金鈴子,一直悄悄潛伏在那裡,不響,此一刻突然感到異常溫暖,就痛苦嘹亮地叫響了。 我和A走出那幢美得彷彿世界末日的公寓,頭頂直冒毒氣,穿過馬路去複興公園。在路上,A說:“你為什麼這樣喜歡走路?”我說:“不知道呀。不知道呀。為什麼呢?唉,知道就好了。”他說:“知道了就可以改了。”我很輕很輕地說:“是的。” 我記得這段對白剛才在哪裡說過了。一個人居然會兩次說出一模一樣的話來,真奇怪。 公園裡有不少人在草坪上放風箏。我們四處轉了幾圈,因為中了毒,腿腳不穩,只好頹然坐在梧桐樹下的長椅上。我對A說,我喜歡公園裡的梧桐樹,因為不去修剪,所以長得很修長,枝條都盡情舒展開來,一副十分健康優越的樣子,那麼美麗。 A側耳聽著,說,嗯,嗯,嗯嗯嗯。 A問我最近有沒有在看什麼書。我說沒有,要么《上海電視》也算是書。 A說:“我剛才看到長椅上坐著一個人在看《須蘭小說選》,想起來寢室裡有個人也有這樣一本,所以問問你。沒什麼。”我說:“須蘭是誰?”他說:“不是誰。一個寫書的人。”我說:“寫得好看嗎?”他看上去很認真負責地想了一會兒,笑笑說:“一行字比一行字大。一段一段分開來,間隔越來越大。”說著搖搖頭,搖頭的樣子又幽默又謹慎。我想像了一下:一行字比一行字大、一段一段分開來、間隔越來越大的小說是什麼樣子?可是想不出來——一點點也想不出來。於是我對自己說,A的講法實在是太奇怪了。 我們坐在令盧灣區居民喜聞樂見的複興公園裡,一會兒說這,一會兒說那,更多的時候是什麼都懶得說。黃昏的風來把冬天的陽光吹走。那陽光是一個腳跟不穩的傢伙,身體虛弱,心腸溫暖,離開的時候,十個帶毛茸茸手套的手指頭在梧桐道和草坪之間遊游移移。我注視著它,含情脈脈。我知道它要遞給我一個不可告人的承諾,雖然我猜不出那是什麼。我太笨了。活著的人都那麼笨。不遠處有個誰在拉手風琴——《桑塔露琪亞》;因為不熟練,所以拉得斷斷續續,變成像正在逝去的陽光那樣遊游移移的曲調,始終不肯下來、到我身邊來,而在梧桐樹光禿禿的高樹丫上踮著腳滑來滑去。 A悄悄地把手放在我的後頸上——非常溫暖,三十八度半那麼溫暖。 親愛的,我說,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 ——突然之間我成為像《桑塔露琪亞》那樣老,老而無用,靈魂滑動在梧桐樹的頂端,成天像電車般掛在空中滑來滑去。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A在我身旁鬆了口氣,放在我後頸的手也軟了下來。他看看我,眼睛深處滿滿地盛著至少一公升的虛弱。我明白,我也同他一樣——我心裡的一根彈簧松掉了,永遠松掉了。我們相互對視,虛弱地笑著。以前以後,我們再也沒有這樣地知根知底、心心相印過——我們甚至可以觸摸到彼此呼吸的形狀。我久久凝視A——我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麼。 他說:“好了。世界末日不會來了。” 證畢。 我和A晚上將與B、C他們一幫人在外灘會合。可是,因為世界末日沒有來,復興公園以後所發生的一切都如此悲傷。未來如此悲傷。我現在不願意再寫下去了。饒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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