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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二十章

血色浪漫 都梁 5677 2018-03-13
出獄後的鐘躍民才發現,找個工作可真不容易,傻了不行,精明也不行。鐘躍民說,社會結構好比一張千層餅,每個人都呆在屬於自己的那一層,熱衷於拉野鴛鴦的"黑司機"。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裡,寧偉躍過高牆。 檢察官魏平帶著鐘躍民從看守所的大鐵門裡出來,魏平在值班室的門口與哨兵辦理釋放手續。鐘躍民仰頭向天空望去,空中的太陽亮得刺眼,四周景物在晃動,他感到一種暈眩, 連忙用手摀住眼睛。 魏平辦好手續走出值班室,他發現鐘躍民有些站立不穩,連忙關切地扶住他:"鐘躍民,你沒事吧?" "有些頭暈。" 魏平說:"剛從裡面出來都這樣,很快就會適應的。"

鐘躍民懵懵忡忡地問:"我的案子就算完了?" "是啊,從現在起,你自由了,我不是已經告訴你結論了嗎?" "我沒注意聽,你再說一遍吧。" 魏平不滿地說:"你這人甚麼毛病,心不在焉的?好,我再說一遍,經過調查取證,你的挪用公款罪可以成立,但考慮到你的認罪態度和積極退賠的行動,更重要的是在押期間有重大立功表現,救了一條人命。所以檢察機關對你做出免於起訴的決定,你聽明白了嗎?" 鐘躍民倒較起真來:"你說我在案發後積極退賠,這不符合事實,我沒有退賠,誰彙的款我不知道。" 魏平火了:"聽你那意思,是想否定檢察機關的結論,好像我們放你放錯了,你是不是挺留戀號裡?要不這麼得了,我再把你送回去。"

鐘躍民想了想說:"要是你能做主把熊瞎子那小子和我關在一個號,我就願意回去,他弄斷我兩根肋骨總不能就這麼完了,到我傷好了,還想和他交交手,我得弄斷他四根肋骨。" 魏平說∶"算了吧,你也沒吃虧,把人家的鼻樑骨都打碎了,下巴也脫臼了,為搶救這小子花的醫療費比你的還多,醫生說,碎骨傷及了他的運動神經,要不是搶救及時,那小子就完了,鐘躍民,你出手也真夠黑的。" 鐘躍民越想越覺得自己吃了虧∶"我要是沒救遲寶強那小子,是不是也一樣免於起訴?那這場架算是白打了,重大立功表現也該給點獎金什麼的。" 魏平笑道:"你做夢去吧,要不是立功,你這件事至少判個一兩年,還獎金呢?別淨想這美事兒。"

鐘躍民說:"那我回家了。" 魏平主動提出:"我開車送你吧?" "算了,你那身製服再把我爸嚇著。" 魏平掏出了記事本說:"給我留個電話號碼吧?以後交個朋友。" 鐘躍民寫下電話號碼,開玩笑道:"以後我再犯了什麼案子就不怕了,咱檢察院有人呀。 " 魏平說:"再犯案子,我照抓不誤,不過……在你沒犯案之前,我還是願意和你交個朋友,平心而論,你小子倒不招我討厭。" 寧偉這次的禍可惹大了,才短短幾分鐘時間,錘子在他的手裡就沒了人形,要不是警察來得快,錘子很可能就被弄死了,據警察說,當他們把錘子和兩個同夥送進醫院急診室搶救時, 那個值班的實習醫生都嚇壞了,他從來沒見過這麼重的傷,錘子的肋骨被打折了七根,脾臟破裂,兩條腿多處粉碎性骨折,眼睛的視網膜脫落,視力已經消失,只有光感,內臟也多處受傷出血,這類傷員就算經過搶救保住了性命,今後也只能在輪椅上苟延殘喘地度過後半生。錘子兩個同伙的傷比他稍微輕點兒,但也會落下嚴重殘疾。還有當時上前製止寧偉的四個保安員,他們也不同程度地受了傷,最窩囊的是,他們四個手持警棍的大漢,竟在一瞬間被赤手空拳的寧偉打倒,警棍倒成了寧偉的凶器,錘子的兩條腿就是被警棍猛擊致殘的。

寧偉被捕後,對自己的行為供認不諱,他表現得很合作,曾多次向警方表示,他對那四個受傷的保安員表示抱歉。至於對錘子及其同夥造成的傷害,寧偉表示很滿意,他認為自己已經達到了目的,他的目的就是想讓錘子在輪椅上度過後半生,不然他還會去行騙。寧偉對於自己即將面臨的重刑毫不在乎,他表示願意接受法庭審判。 寧偉的案子很簡單,用不著太多的調查取證,這是場光天化日之下的傷害案,人證物證俱在,甚至連請律師都顯得多餘,寧偉在看守所裡向法官表示對請律師沒興趣,他的家人似乎也請不起律師,於是法庭決定為他指定律師。當時鐘躍民還在看守所裡沒出來,和寧偉比較親近的人只有張海洋了,張海洋沒有猶豫,自己花錢請了律師,他希望律師的辯護能減輕對寧偉的判決,能少判一年是一年,寧偉曾經是他的戰友,還當過他的徒弟,張海洋不能不管。

法庭開庭那天,鐘躍民和張海洋很早就趕去旁聽,寧偉被法警押進法庭,坐進被告席時,還回頭向坐在旁聽席上的鐘躍民和張海洋點頭示意。 法庭辯論很快就結束了,寧偉的律師為他做了辯護,理由有兩點,笫一,寧偉的犯罪事出有因,他是在被騙後忍無可忍才採取的行動。第二,他在預審期間認罪態度較好。律師希望法庭能考慮到寧偉曾在部隊立過功,對他予與從輕處罰。 公訴人對律師所做的辯護沒有反駁,可能是認為沒有反駁的必要,寧偉的案子事實很清楚, 按照《刑法》的條款判就是了。 法庭的審判長在經過合議廳商議後開始宣讀判決書:"……被告人寧偉為索取債務,造成重傷致殘三人, 輕傷四人的嚴重後果,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之規定,被告人寧偉重傷害罪名成立,現判處被告人寧偉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五年…… "

被告席上的寧偉無動於衷地仰頭望著天花板。 旁聽席上有個女孩子突然哭了起來,鐘躍民和張海洋驚訝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這個女孩子是誰,和寧偉是什麼關係?這個念頭在他們腦海裡閃了一下。 寧偉被戴上手銬押上囚車,鐘躍民和張海洋匆匆從審判廳裡追出來。 鐘躍民喊道:"寧偉……" 寧偉抬起頭望著他:"大哥,我對不起你,害得你吃了官司,不過,我總算是報了仇。" 鐘躍民說:"寧偉,你聽我一句,在監獄裡千萬別再惹事,爭取早點出來,我們會去看你。" 張海洋也喊道:"寧偉,你要保重啊,戰友們都會去看你,你母親那裡請放心,我們會替你照顧的。"

囚車裡的寧偉不吭聲了,只是向他們投出訣別的目光…… 秦嶺和周曉白又在"紅玫瑰"咖啡廳裡見了一面,兩個女人輕輕地握握手,然後相對而坐, 她們誰也沒有說話,只是互相凝視著對方,似乎都想從對方的臉上解讀出她們共同關心的那個男人的信息。 秦嶺終於打破了沉默:"周小姐,你見到鐘躍民了?他還好嗎?" 周曉白回答:"見到了,他精神還可以,可是……你為什麼不見見他呢?要不是你的幫助,他恐怕不會這麼快就出來,還有,你為什麼不讓我對他說呢?我不明白。" 秦嶺淡淡地說:"我想,我和他的關係已經結束了,所以沒必要再見了,況且,我也要走了。"

"你去哪兒?" "我已經辦好去美國定居的手續,明天和我先生一起走,今天我是來和你告別的。" 周曉白驚訝地問:"你結婚了,這是怎麼回事?我一直以為你愛的是鍾躍民,早知現在, 你當初何必……" 秦嶺馬上接過她的話:"你想說,你當初何必把鐘躍民從我手裡搶走?對不起,我當初並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且就算知道,這也不關我的事,躍民有選擇女友的權利。" "你是說,他選擇了你,可你並沒有選擇他?" "是的,我一直認為鍾躍民是個有魅力的男人,但他最適合做個情人,而不是丈夫,至少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能力建立家庭,一個沒能力承擔各種責任的男人最好不要談婚姻,當然,他可以愛女人,這是他的權利。"

"我明白了,是你先生支付了這五十萬元,你幫了鐘躍民,可你不覺得這是把自己給……" " 給賣了,是吧?可你想錯了,無論從哪方面來說,我先生都是個不錯的男人,鐘躍民的事,我並沒有瞞他,他在得知我和鍾躍民的關係後,仍然毫不猶豫地支付了這筆錢,從這點上看,他不是個心胸狹隘的男人,也使我對他刮目相看,如果說,以前我對他的感覺還有些模糊,或者是為了某種利益和他交往,但通過這件事,我倒真愛上了他,試想,這件事若換了鐘躍民,他做得到嗎?" 周曉白表示贊同:"這倒是,很少有男人能這樣大度。" "所以,對咱們女人來說,男人可真是本永遠翻不完的書,這好比購買精品,優秀的男人各有品牌,鐘躍民這種品牌,雖然也算得上是精品,可總有點兒設計上的欠缺。"

周曉白點點頭說:"你的比喻很有意思,這大概是兩種文化的差異,不是個人問題。" 秦嶺微笑著說:"這個話題太大了,一時說不清楚,況且做為女人,我們也有自身的問題,怎麼能過高地要求男人呢,你說對嗎?" 周曉白站起來伸出手:"那就祝你一路順風,下次回國一定要和我聯繫。" 秦嶺握住她的手:"謝謝,咱們建立個熱線怎麼樣?就像間諜那樣單線聯繫,因為我還有點兒好奇心,鐘躍民現在正處於他一生中的低谷,我倒真想看看,這傢伙下一步要玩些什麼新花樣。" "好吧,我會隨時向你通報他的情況,秦嶺,你真的不想在出國之前見他一面嗎?你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別留下什麼遺憾。" "曉白,我已經嫁人了,不像以前那樣自由了,我先生是個不錯的人,我不願意讓他傷心, 況且他也為營救鐘躍民出了力,就憑這一點,我也應該對得起他,你說對嗎?" "說真的,秦嶺,要是咱們能早些認識,我會和你做個好朋友的,要分手了,我們擁抱一下好嗎?" "當然,曉白,我也很喜歡你,咱們已經是朋友了,希望常聯繫。" 兩個女人輕輕擁抱了一下,互相友好地拍拍後背。 鐘躍民從看守所裡出來以後,一直在操心自己的工作問題,他從側面了解了一下,自從他出事以後,正榮集團也有了很大的變化,首先是董事會成員做了調整,李援朝一派在內部爭鬥中失勢,他不僅沒能進入董事會,連總經理的職位也丟了,李援朝很輕鬆地辭了職,隨即辦了出國定居的手續去了美國。 據一個圈內的朋友說,李援朝是個很善於操作的人,他早就開始為出國定居做準備了,這些年他不動聲色地撈了不少錢,還把老婆孩子也送到了美國,據那個朋友估計,李援朝這次被排擠出董事會,很有可能是他自己操作的結果,不然以李援朝的精明,決不至於敗得這樣慘。在他辭職的當天晚上,有人看見他在一個貴族俱樂部里和幾個朋友喝酒,他連開了兩瓶XO ,談笑風生,興奮異常,決不像個失敗者。還有個駐美國大使館武官處的朋友說,他在紐約的曼哈頓看見了李援朝,這傢伙購置的豪宅至少值幾百萬美元,他每天開著一輛"勞斯萊斯"牌的汽車,去紐約帝國大廈自己的公司去上班,總之,這孫子算是牛到家了,和他現在的地位比,正榮集團算什麼?比鐘躍民當年的煎餅攤兒強不到哪兒去。 據說鐘躍民出事後,貿易部有兩個女職員也立刻辭了職,一個是何眉,另一個就是高。李援朝還特意挽留過高,因為她是個很能幹的業務員,但高執意要走,她辭職以後去向不明,公司裡的人再沒有見過她。 鐘躍民聽父親說高到他家去過幾次,但她沒說自己在做什麼。他出獄以後也去高的住處找過她,但沒有找到,這個女孩兒神秘地失踪了。 鐘躍民還真有些著急,以前他自視甚高,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做,在正榮集團時,他甚至覺得貿易部經理的職位都有些委屈了自己,以他的能力當個總經理也綽綽有餘。而現在他卻有些恐慌了,他發現自己這半輩子好像是白過了,到頭來連個一技之長都沒有,他現在需要考慮的是該怎麼養活自己的問題。 袁軍和鄭桐來看望他,這兩位老朋友也為他著急,他們的工作性質必然決定了他們的交際範圍,袁軍在總部的作戰部門工作,既不管錢物,也沒有人事調動方面的權力。鄭桐乃一介寒儒,他所在的單位是研究社會科學的,不可能有什麼經濟效益,他一家三口日子過得很緊, 至今還住在筒子樓裡。不過鄭桐很有些文人式的天真,他也認識一些做生意的朋友,而且自認為在朋友那裡很有面子,他覺得把鐘躍民介紹到朋友的公司去工作,那是看得起他們,所以他對鍾躍民的工作問題顯得很胸有成竹。 袁軍不好意思地說:"躍民,這些年我和周曉白一直在部隊工作,地方上的關係一點兒也沒有,想幫也幫不上你,真對不起,你有我這麼個朋友真沒用。" 鐘躍民說:"你別這麼說,怨我自己不爭氣,失業了,還得朋友們替我操心,是我對不起你們,唉,以前沒工作心裡還有底,那時復轉辦還管,現在我可真成了無業遊民了。" 鄭桐大包大攬地說:"躍民,我倒認識幾個開公司的朋友,不過都是些小老闆,公司規模不大,我給你聯繫一下,他們肯定會給我面子。" 鐘躍民灰溜溜地說:"謝謝,現在我幹什麼都行,當個業務員,跑跑供銷之類的我都願意幹,三十多歲的人了,總不能再要我爸養活我?" 鐘躍民以為自己的要求不高,給人家公司當個跑腿兒的業務員他就知足了,以前自己是大公司經理,多少也做過些大生意,現在屈尊成了跑腿兒的,按理說這種活兒不該太難找。誰知他想錯了,就像俗話說的那樣,人一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找工作太難了,難得超出了他的想像。 鄭桐給他介紹的第一家公司是做化工生意的,公司很小,在一家招待所租了一間房子做辦公室,鐘躍民一進門心裡就有數了,他在正榮集團時沒少受這類小公司老闆的糾纏,這些小老闆既沒資金又沒路子,卻一心一意地想做大生意發大財。他們租一間房子做辦公室,公章合同章都隨身帶著,他們只能買空賣空做無本生意,一年也未必能做成一樁生意,只會四處拉關係搞批文,偶爾搞到一份倒了好幾手的批文就樂得屁顛儿屁顛儿的。 鄭桐的朋友姓張,名片上的頭銜是總經理,他很客氣地請鐘躍民坐下,還殷勤地給鐘躍民倒了一杯水,談話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鐘躍民很客氣地回答了張總所有的問題。張總站起來伸出了手:"好吧,這件事容我考慮一下,你先回去等等,有了結果我會通知鄭桐,就這樣吧。" 這位張總辦事倒是挺利索,他在鐘躍民剛走出辦公室時就答復了鄭桐。而鄭桐卻沒好意思馬上通知鐘躍民,他一直拖到了晚上才給鐘躍民打了電話。 鄭桐在電話裡吞吞吐吐地說:"躍民,那張老闆給我打了電話,說得挺客氣,說你是個人物,思維很敏捷,條理也清楚,談吐不俗……" 鐘躍民喜道:"他同意我做業務員了?" "躍民,你別著急,他說……他那裡是個小廟,裝不下你這尊大神,你的本事在他之上,你遲早會發達起來。" 鐘躍民洩氣地說:"噢,明白了,說了半天是沒戲,繞這麼大彎子乾嗎?明說就行了唄,沒關係,我這個人倒霉慣了,在這方面有承受力。" 鄭桐安慰道:"其實,他那個屁大的公司還真不值當去,算了,躍民,我再幫你聯繫。" 鐘躍民說:"不過,我覺得奇怪,今天我和那個張經理談得不錯呀?怎麼連個業務員的工作也不給?" "實話說吧,就是因為你太精明,讓他覺得你非池中之物,所以他覺得缺少安全感,怕這個公司經理的位子被你取而代之,一個對他有威脅的人,他會要嗎?" "嗨,現在有誰能賞我碗飯吃就感激不盡了,哪還有這份歪心思,得,我以後注意就是。" "對呀,裝傻誰不會?咱以後就往大智若愚的路子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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