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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八章(4)

血色浪漫 都梁 4224 2018-03-13
周曉白丟下袁軍回到宿舍,氣已消了一半兒,她有些後悔和袁軍發了脾氣,她知道自己近來心情不好,經常發些無名火,她也想克制,可有時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其實,還能有什麼原因?還不是因為鍾躍民?這個沒良心的傢伙,自從他來過一封信以後,就再無下文了,這其間周曉白已經連續給他寫過三封信了。周曉白百思不解,這個鐘躍民倒底在想什麼?他為什麼這樣冷淡?周曉白無數次想過,這個鐘躍民有什麼了不起?乾脆下定決心只當從來沒認識過他,周曉白已經多次下過這種決心了,可每次都沒堅持過一天,最後她終於放棄了這種嘗試,心裡完全明白了,她實在不願意放棄鐘躍民。寧可這樣無休止地等下去,周曉白就是這樣固執。 每天晚上熄燈號響過以後,周曉白就躺在床上仔細回想她和鍾躍民相處的日子,每一句話, 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每當想起這些,她不得不心灰意冷地承認,鐘躍民的確沒有向她承諾過什麼,既然沒有承偌過什麼,那就是周曉白自己在單相思,怨不得鐘躍民。想到這裡周曉白便有了種強烈的恥辱感,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種氣,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樣逆來順受?周曉白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抑制不住地想大叫一聲∶鐘躍民,你這混蛋。

罵完以後,周曉白翻身下床,披上衣服,擰亮檯燈給鐘躍民寫信,她一邊寫一邊在心裡暗暗罵自己∶周曉白,你這賤骨頭。 還有件事,改日把袁軍找來,向他道個歉,這傢伙現在的處境不大好,他也怪不容易的。 袁軍現在的確處境不大好,部隊馬上要去拉練了,上午團裡開了動員大會,團政委做了動員報告,現在袁軍所在的一排正在開討論會。新兵們都規規矩矩坐在馬扎上,腰板挺得筆直, 雙手放在膝上。老兵們就相對隨便多了,這是老兵的特權。由於一排長回家探親去了,排裡的工作暫時由二班長段鐵柱負責。袁軍認為這簡直是場災難,這小子當個班長就已經找不著北了,經常拿著雞毛當令箭,現在讓他代理排長,這還能有好日子過? 段鐵柱正在發言:"今天,團政委給全團做了關於野營拉練的政治動員,我覺得意義非常重大,給我們全團每個乾部戰士都上了一場生動的政治課,剛才我去連部,看見二排長和三排長都在代表全排表決心,我一看心說壞啦,別的排都趕在咱們前邊,咱一排落後了,讓他們搶了先,我和幾個班長商量了一下,咱一排要迎頭趕上,怎麼趕?寫血書,向黨表決心。"

袁軍朝代理排長翻起白眼,臉上露出鄙夷的表情。 段鐵柱繼續說道:"這次野營拉練的政治意義,政委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我就不再重複了, 我只想談談我個人對野營拉練的認識,同志們也可以和我一起討論,袁軍,你坐好,告訴你多少次了?軍人麼,要站有站樣兒,坐有坐樣兒,鬆鬆垮垮的象什麼樣子?" 袁軍斜了他一眼,極不情願地挺直了腰板。 段鐵柱不依不饒地說:"你斜眼看我幹什麼?不服氣?你們新兵剛進軍營,得好好把以前的壞毛病改一改,部隊是什麼?是大熔爐,別管你以前是乾什麼的,進了軍營,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要多聽聽老同志的指點,不要不服氣,你聽見沒有?" "班長,我什麼都沒說,怎麼招出你這麼多話?我服了,我怕你了還不成?"

"我有什麼好怕?我也就是比你多穿破幾身軍裝,你要行得正,就不用怕我。" 袁軍半合著眼不吭聲。 "咱們接著說,徒步行軍,是我軍的光榮傳統,聽老同志們講,我軍致勝的法寶,除了小米加步槍,靠得就是兩隻鐵腳板兒,長征,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我軍都是靠這兩隻鐵腳板兒走過來的,而且每戰必勝,在未來消滅帝修反的戰爭中,我們還要靠老傳統,和敵人賽一賽腳板兒,我就不信那些少爺兵有這個能耐,讓他們晝夜行軍一百八十里試試,累不趴下他們我就不姓段……" 袁軍忍不住說話了:"班長,那些帝修反不跟咱們練腳板兒怎麼辦?他們的坦克、裝甲車肯定比咱們的腳板快。"

"那有什麼了不起?他們的坦克裝甲車能爬山嗎?還不是離不開公路?咱們往山溝裡一鑽, 他就沒主意。" "他們有直升機戰鬥群和空降部隊,最適合打山地戰。" 段鐵柱不屑一顧地說:"狗屁,我就信一條,他的坦克大砲再多,最後解決戰鬥還要靠二百米內的硬功夫,就像林副統帥說的,要靠刺刀見紅,靠手榴彈……" "班長,要是刺刀能對付坦克,咱都改步兵得了。" "你什麼意思?" "聽你的口氣,你好像沒拿自己當坦克兵,把自己當步兵了,趕明兒你要當了團長,乾脆把咱們團坦克都送煉鋼廠去回了爐,咱們成立個陸戰團,用步槍,手榴彈,實在不行就拿鐵腳板兒踹帝修反的坦克得了。"

段鐵柱吼道:"袁軍,怎麼就你怪話多?我看你是立場有問題,專替帝修反說話,你這樣下去很危險。" 袁軍站了起來:"班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讓大家參加討論,我有不明白的地方,當然要向你請教了,你不能亂扣帽子,照你的意思,我是帝修反派來的特務?" "你是不是特務我不知道,反正咱們連這些城市兵裡,就你怪話多,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功夫全在嘴上啦,當初分你來二班,我就不同意要你,像你這樣的城市兵,只能拖二班的後腿。" 袁軍火了:"誰稀罕來二班?你他媽找指導員把我退回去呀?" "袁軍,你罵人?你敢再罵一句……"

"罵你?你聽好,你這一腦袋高梁花子的土老冒兒,我罵你是客氣,惹急了我還抽你呢?" 段鐵柱猛地站起來:"你……你還反啦?走,跟我去連部,讓指導員評評理。" 袁軍抄起馬扎高高舉起欲砸段鐵柱。戰友們將他抱住…… 袁軍站在連部的屋子中央,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連長季長河氣哼哼地背著手在來回踱步。指導員吳運國在一邊和段鐵柱小聲說著什麼。 連長轉了幾個圈兒,回過身來:"好你個袁軍,你可是創了記錄啦,咱們連從建連那天起, 就沒見過新兵敢打班長的事,今天算是讓我開了眼啦,打呀?怎麼不打啦?誰也別攔他,二班長,你把腦袋伸過去,讓他打,我倒想看看他有多大膽子。"

袁軍冷冷地說:"連長,你還別將我,他要真敢把腦袋伸過來,我就真敢砸。" 連長暴跳如雷地衝過去,被指導員攔住。 指導員心平氣和地說:"袁軍,你可夠出圈的了,又是打班長,又是頂撞連長,到了連部, 氣焰還這麼囂張,這不是你在北京當學生,這是部隊,你是一名解放軍戰士,你這樣做,考慮過後果沒有?" 袁軍冷笑:"後果?我沒考慮過,我只想揍段鐵柱這王八蛋,至於怎麼處理,是你們的事, 我犯不上去想,大不了就是上趟軍事法庭吧。" 連長火冒三丈地吼道:"袁軍,你還死豬不怕開水燙啦,我今天要是整不了你這刺頭兵,我就不姓季。"

"連長,你別這麼大聲叫喚行不行?人都說會叫的狗不咬人,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這嚇不了我。" 連長衝動地解開衣扣,脫下上衣:"指導員、段鐵柱,你們給我作證,這小子罵人,老子豁出去不當這個連長了,今天我非整他不可。" 指導員連忙攔住連長。 袁軍火上澆油地說:"連長,我發現你這人挺沒勁的,你要真想和我單練,就別乍呼,咱倆偷偷地找個沒人的地方練一把,誰的牙掉了,就自已偷偷咽到肚子裡,見了別人得說是自己不小心嗑的,這才是漢子,你這叫什麼?仗著自己是連長,別人不敢打你,就擼胳膊挽袖子的欺負新兵,這有損你連長的身份。" 連長氣得說不出話來。

指導員不慍不火地說:"袁軍,你的行為必須要嚴肅處理,在處理你之前,我還想听聽你自己的解釋,你說說,為什麼要打你們班長?" "段鐵柱侮辱我的人格。" "就算你們班長侮辱了你的人格,你可以向連里反映,難道這也是你打人的理由?" "反映管個屁用?你們都是山東老鄉,我聽說連長家和段鐵柱家是一個公社的,相隔不到三十里,你指導員也是山東的,你們來個官官相護,我找誰去反映?" 指導員也火了:"你這個人怎麼胡攪蠻纏呀?連里山東人有二十多個,你有什麼根據說我們官官相護?" "反正你們農村兵對城市兵天生就有成見。"

連長指著袁軍道:"指導員,你看見啦?你說一句他頂一句,我看今天得禁閉他。" 袁軍笑了:"隨便,住禁閉室里挺舒服的,有吃有喝的還不用出操,跟療養差不多,你最好多禁閉我幾天。" 指導員大怒:"好,我成全你,通訊員,送他去禁閉室,給我好好反省反省,我就不信治不了你這刺兒頭……" 周曉白正坐在值班室裡寫信。羅芸走了進來問:"曉白,寫什麼呢?" 周曉白連忙把信藏起來:"給家裡寫信呢。" "你蒙誰呢?看你那鬼鬼祟祟的樣子,不就是給鐘躍民寫信嗎?你藏什麼?" "你別給我瞎嚷嚷,生怕別人不知道是怎麼著?你有什麼事?快說。" 羅芸正色道:"你聽說了嗎?袁軍被關禁閉了。" 周曉白一驚:"他又惹什麼事了?我一點兒都不知道。" 羅芸說:"下午有個坦克團的戰士來拿藥,我問他認識袁軍不認識,他說他和袁軍是一個連的,袁軍和班長吵架,還要打班長,被連里關了禁閉。" 周曉白搖搖頭:"這個袁軍,真是無法無天,膽子太大了,這次他的問題嚴重嗎?" "據說他們連隊已經上報團裡,準備給他記過處分,那個戰士說,袁軍現在態度非常惡劣, 在禁閉室裡還說風涼話,說他給自己放了療養假,以後什麼時候想休息了,就找個看著不順眼的人打一頓就行了。" 周曉白笑出了聲:"也就是袁軍能說出這種混帳話來。" 羅芸想了想,突然笑出了聲:"我剛才還想呢,幸虧鐘躍民和鄭桐這兩個壞小子沒來,要這三個活寶都湊在一個連里,非反了天不可,鐘躍民老謀深算,鄭桐一肚子壞水,袁軍整個一混世魔王,這三個壞小子能把一個連拆散了。" 周曉白大笑:"還真是,這三個活寶要湊在一起,就該有人倒霉了。" 羅芸道:"你還別說,袁軍這傢伙挺有性格,有點兒特立獨行的勁頭,我敢說,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咱們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周曉白斜了她一眼:"哎,羅芸,聽你的口氣,像是挺欣賞袁軍的?你坦白,是不是對袁 軍有點兒那個意思? " "去你的,誰看得上他?一副粗野相兒,比鐘躍民也好不到哪兒去。" 周曉白馬上板起了臉:"羅芸,你少說鐘躍民,我不愛聽。" "好好好,不說,那是你心肝兒,動不得,曉白,咱們是不是去看看袁軍?我倒想見見他被關禁閉的倒霉相兒。" 周曉白不冷不熱地說:"什麼叫咱們?我可沒說要去看他,要去你去,幹嗎拉上我?" "大家不都是朋友嗎?他現在是困難的時候,需要幫助呀,哪怕是精神上的,咱們湊點兒錢,給他買點吃的。" 周曉白搖搖頭:"我可沒錢,我的津貼費還攢著給鐘躍民寄去呢。" "你看,就記著你的鐘躍民?袁軍也是鍾躍民的朋友,你就算替鐘躍民去看看又怎麼啦?" "不去、不去,就不去。" 羅芸無可奈何地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交情?哼,要是鍾躍民被關了禁閉,你肯定哭著喊著就竄去啦。" 周曉白的臉色驟變,咬住嘴唇。 羅芸沒注意周曉白,只顧自己說下去:"曉白,我可跟你說好了,你要敢不去,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喲,曉白,你怎麼啦?曉白……" 周曉白突然淚流滿面。她抽泣著小聲說:"羅芸,我想鐘躍民了,羅芸……不知他現在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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