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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八章(2)

血色浪漫 都梁 3801 2018-03-13
李奎勇從一個當地人手裡搶了一根扁擔大吼道:"北京知青們,都抄傢伙,跟我上啊。"他一馬當先向當地人衝去,北京知青們紛紛揀起磚頭,一窩蜂地向前衝去……圍攻飯館的當地人膽怯了,紛紛後退,雙方形成對峙狀…… 一個知青高喊著:"縣知青辦馬主任來了。"人群紛紛讓開一條路。 縣知青安置辦公室馬主任帶著幾個警察擠進人群。 這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個子不高,但顯得很精幹,他揚起手臂高喊道:"同志們、鄉親們,我是縣知青辦的馬貴平,今天發生的事,縣委非常重視,派我來處理此事,請同志們相信縣委,一定會妥善把此事處理好。" 一個當地人喊:"不行,北京知青偷東西,還打人,不能饒了他們,要給他們掛牌子遊街。 "

當地人喧嘩起來,群情激奮。 李奎勇大怒:"去你媽的,北京知青都偷了東西?還掛牌子遊街?想欺負我們北京知青,你動一下試試?非踩平了你們縣城。" 那人舉起一把斧子:"你罵人?你敢再罵一句?" 李奎勇也舉起扁擔:"罵你是輕的,我還打你丫的呢。"他身後上百號北京知青騷動起來, 紛紛向前逼進…… 馬主任見局勢難以控制,便果斷命令身邊的警察:"張所長,鳴槍警告。" "砰!砰!"警察朝天鳴槍。人群靜了下來。 馬主任厲聲喊道:"我代表縣委再說一遍,今天的事,縣委一定會妥善解決的,誰敢煽動鬧事,誰再動手,一切後果自負。"

一陣掌聲傳來。房頂上鐘躍民一夥起著哄地振臂高呼:"堅決擁護縣委的正確決定……" 馬主任抬頭看見房頂上的知青們,怒火突然爆發出來∶"你們,都給我下來……" 鐘躍民等幾個肇事知青坐在縣知青辦的會議室裡。馬主任和兩個工作人員坐在他們的對面。 馬主任的目光來回掃視著幾個肇事知青,知青們的臉上竟毫無愧色,甚至顯得得意洋洋,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郭潔身上,他聲色俱厲地問:"說,為什麼偷東西?" 郭潔滿不在乎地回答:"因為餓唄。" "餓?就是這個理由?我要是也餓了,是不是也該去偷東西?" "那是您自己的事,也可能您比我們有覺悟,不會去偷,可我們不是覺悟低麼?只有偷東西的手藝。"

馬主任正欲發作,鐘躍民說話了:"馬主任,您消消氣,別跟我們一般見識,論年齡您是我們的長輩,應該是我們的叔叔,對不對?哥幾個?咱們一塊叫聲馬叔叔。" 知青們亂哄哄地喊道:"馬叔叔。" "馬大叔"。 "馬大爺"。 馬主任被氣樂了:"我要有你們這些惹事生非的侄子,非少活幾年。" 鐘躍民和顏悅色地說:"要論身份,您是官,我們是草民,您為什麼是官兒呢?因為您比我們有覺悟,我們沒覺悟的就該當草民,我們要是有您這覺悟,不就都當官了麼?再說,我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要不我們上這兒乾嗎來啦?"

馬主任聽著不是味兒:"我說你們不是好人了麼?照你的意思,咱陝北這塊地方,只有壞人才配來?是不是?你給我說清楚。" 鐘躍民:"馬叔叔,您別誤會,我說我們這些人,不是因為出身不好,就是因為本人表現不好,總之,在北京人家都管我們叫流氓,那些出身好的人都當兵去了,被挑剩下的才發配到陝北,您要非說陝北好,來陝北光榮,那就該讓那些出身好,表現好的人來陝北,我們去當兵,這麼光榮的事都讓我們給佔了,我們心裡也實在過意不去,是不是?哥幾個?" 知青們紛紛附和:"就是,就是。" 馬主任盯著鐘躍民道:"嗯,我看出來了,剛才一進門我就發現你那兩隻眼睛在滴溜溜亂轉,鬼主意很大,看樣子這裡你是頭兒,你叫什麼?"

鐘躍民的眼珠轉了轉道:"我嘛,叫……鄭桐。" 鄭桐蹭地蹦了起來:"我操,我算看出來了,一有什麼頂雷的事,你他媽肯定就叫鄭桐,馬主任,我揭發,我要反戈一擊,這小子叫鐘躍民,您可千萬別放過他,這小子壞透了,在北京時就不是只好鳥兒。" 知青們哄笑起來。 馬主任瞇起眼睛凝視著鐘躍民…… 鐘躍民也微笑著和他對視,目光中充滿挑釁意味…… 鄭桐又開始打岔:"馬叔叔,今天知青辦是不是打算給我們辦學習班?咱學習班管飯麼?" 錢志民附和道:"要管飯我們就不走了。" 曹剛也跟著起哄:"馬叔叔,咱這兒幾點開飯?"

郭潔問:"今天咱家吃什麼?" 馬主任站起來:"鐘躍民,你跟我來一下,其餘人就坐在這兒反省。" 鐘躍民跟馬主任走進辦公室,他嘻皮笑臉道∶"馬主任,您把我叫到這兒來,是給我開小灶麼?您千萬別太客氣,我和大夥一起吃大灶就知足了。" 馬主任盯著他說:"你算說對了,我就是來給你開小灶的。"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包糕點推到鐘躍民面前,又起身倒了一杯開水:"慢點兒吃,不夠還有。" 鐘躍民愣了,滿臉狐疑地盯著馬主任。 馬主任望著鐘躍民,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鐘躍民馬上又恢復了常態,露出了玩世不恭的表情:"馬主任,您還是有事兒說事兒吧,我長這麼大還沒讓人這麼抬舉過,照這事兒再多來幾次,我非得心髒病不可。"

馬主任笑道:"小子,你別和我貧嘴,要是惹煩了我,我就揍你,因為我有權利揍你,你知道我是誰?" 鐘躍民油嘴滑舌地說:您是我馬叔叔呀? 馬主任點點頭:"小子,你算說對了,你叫我叔叔一點兒也沒吃虧,你才幾個月大的時候我就抱過你,我問你,你老家是湖南的吧?" "沒錯。" "長沙?" "對。" "你爸爸叫鐘山岳?" "您認識我爸?" "何止認識?那時還沒你呢,遼沈戰役時,我是你爸的警衛員,孩子,你和你爸長得太像了,我剛才一聽你姓鐘,馬上就明白了。"

鐘躍民站起來,激動地抓住他的手:"您是馬貴平叔叔?我聽我爸說起過您,您救過他的命。" 馬主任慈愛地抱住鐘躍民,鐘躍民突然有了種見到親人的感覺。 這個世界真小,沒想到在這偏僻的陝北會遇見父親的老警衛員,馬貴平這個人,他從小就听父親講過不止一次,當年在遼西平原上圍殲廖耀湘兵團,國共雙方幾十萬軍隊在狹窄的遼西平原上絞在一起,打成了一鍋粥,雙方的建制全亂了,整整打了一夜,連雙方的高級將領都親自端著槍投入了戰鬥,在那次戰鬥中,馬貴平替師長鐘山岳用身子擋住兩發機槍子彈而負了重傷。建國以後,鐘山岳怕耽誤了馬貴平的前途,把他送進集訓隊,集訓結束後,馬貴平當了連長,後來馬貴平隨部隊去了朝鮮,五三年,馬貴平從朝鮮回國學習,他還專程探望了老首長鐘山岳,那時鐘躍民還不到一歲,正在保姆的懷里大哭大鬧。馬貴平學習結束後,又返回了朝鮮,後來就和鍾山岳失去了聯繫。鐘躍民記得父親對這個老部下很有感情,曾多次提到他,說這個馬貴平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這樣的人現在可不多了。

馬主任撫摸著鐘躍民的肩膀問:"孩子,你爸還好嗎?" 鐘躍民低聲說:"還在隔離審查,都一年多了。" 馬主任神色黯然道:"別說了,這不是你一家的事,我相信我的老首長,他早晚會復出的。 " 鐘躍民問:"馬叔叔,您怎麼到陝北來了?" "五三年年底我在朝鮮負了傷,傷好了就轉業到這裡,孩子,我問你,今天的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我們來縣城討飯,那兩個知青討了半天沒討到吃的,就搶了人家的臘肉。" 馬貴平驚訝地問:"你們斷糧了?不對呀?縣知青辦發了你們每人半年的口糧,不至於現在就吃完了?"

鐘躍民說:"我們十個人才給了八百斤糧食,省著吃也只夠三個月。" 馬貴平拍案而起:"太不像話了,你們的糧食被剋扣了,我要調查這件事。" 鐘躍民無所謂地說:"算了,村里的老鄉也是沒辦法,太窮了,現在正是青黃不接,我們還是討飯吧,反正這一帶也有這個傳統。" "躍民呀,今天的事我來解決,也算事出有因吧,你回去不要對外人說咱們的關係,也不要再惹事了,關於糧食問題,我會替你們想辦法的,你記住了?" "記住了,謝謝馬叔叔。" 馬主任慈愛地捶了鐘躍民一拳:"你小子嘴裡怎麼一套一套的?你爸可沒你能說,不過嘛, 他像你這個年紀,已經是副團長了,你小子現在還上房揭瓦呢,壞小子……" 鄭桐等人還在會議室里和工作人員耍貧嘴:"叔叔,我們餓了。" 一個工作人員說:"你別叫我叔叔,我比你們大不了幾歲,可承受不起。" 鄭桐做出真誠狀:"您那是謙虛,我們自己可不能不懂事,那也太沒大沒小啦,我們到陝北來,舉目無親,就像沒爹沒娘的孩子,誰逮住我們都想欺負一下,知青辦就是我們的娘家, 您就是我們的親叔叔,我們受了欺負,只能向親人流淚,我們有了困難,只能向親人傾訴, 叔叔,我再叫您一聲,我們餓啦。" 知青們異口同聲地說:"我們餓啦。" 那個工作人員攤開雙手說:"這我可沒辦法,要是全縣的知青都來知青辦要飯吃,就是把我們吃了也沒辦法。" 鄭桐啟發道:"那您總該有點兒存貨吧?比如抽屜裡存包餅乾,飯盒裡還剩下半個窩頭什麼的,先拿出來墊巴一下,至於正餐我們會等馬主任安排。" "對不起,我什麼也沒有。" "叔叔,您就忍心看著我們挨餓?這不太合適吧?魯迅先生曾經說過,救救孩子們。叔叔, 我們求您了,救救我們吧。" 那個工作人員無奈地說:"等一會兒馬主任來了再說,請大家安靜一下。" 錢志民說:"馬主任正審訊鐘躍民呢,怎麼審訊這麼長時間。" 郭潔調侃道:"鐘躍民同志恐怕正在經受嚴刑拷打呢。" 鄭桐不放過一切詆毀鐘躍民的機會:"這孫子,弄不好就是個叛徒甫志高,沒抽兩鞭子就把咱們黨組織全出賣了,叔叔,您進去告訴馬主任一下,對鍾躍民這孫子,千萬別手軟,先灌他兩壺辣椒水,再給他坐個老虎凳,一下就上八塊磚,就是千萬別上美人計,那孫子肯定將計就計……" "行了、行了,你們這些北京學生的嘴兒一個賽一個好使,都老實坐一會兒行不行?" 鄭桐向里屋大喊:"鐘躍民,你可要咬緊牙關,扛住呀,人民的囑託,黨的機密都在你的嘴上……" 里屋辦公室的門開了,鐘躍民和馬主任走出來,大家都安靜下來,等著鐘躍民說點兒什麼。 鐘躍民只說了句∶"走吧,現在沒事了。" 鄭桐等人大為掃興∶"完啦?這就算完啦?我們還等著被拘留呢,這下咱到哪兒吃飯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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