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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五章

血色浪漫 都梁 5821 2018-03-13
廣場上的血腥的格鬥,身中數刀的小混蛋還在用手中的刀子進行反擊,他渾身是血,步履踉蹌,漸漸不支……李奎勇的視野中天旋地轉,展覽館塔尖的天幕背景變成了一片血紅色…… 鐘躍民得知張海洋受重傷的消息時,已經是半夜了,他放下電話,連忙趕到醫院。張海洋的手術正在進行,手術室外,李援朝、杜衛東、地雷等十幾個人在焦急地等候。大家在咬 牙切齒地議論著。 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主刀醫生疲憊地走出手術室,李援朝等人圍上去,緊張地詢問張海洋的傷情。 主刀醫生五十多歲,看樣子像是個主任醫師,他摘下口罩說∶"現在沒有危險了,剛送來時傷勢很嚴重,膀胱都刺穿了,失血過多,人已經休克,幸虧搶救及時,要是再晚半個小時就危險了。"

李援朝等人算是放下心來。 醫生打量著他們:"我有話要問你們,你們都是學生嗎?" 鐘躍民回答:"就算是吧。" 醫生嘆了口氣:"這個星期我已經做過兩個這樣的手術了,都是打架鬥毆造成的外傷,星期一送來的那個孩子才十六歲,竟然被人用斧子砍斷了胳膊,我不明白,這年月究竟是怎麼啦?你們這些半大的孩子怎麼都像瘋了一樣?打起架來一個比一個心毒手狠,動刀子還不算, 一出手就往要害處扎,我當醫生二十多年了,以前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請告訴我,是什麼人這樣下得去手?" 李援朝玩世不恭地笑道:"這個嘛,當然是階級敵人了,報紙上不是常說,階級敵人不甘心自己的失敗,會瘋狂地向革命人民反撲。"

鐘躍民一臉正色:"大夫,您放心,革命者是嚇不倒的,我們從地上爬起來,擦乾淨身上的血跡,掩埋好同伴的屍體,我們又繼續前進了。" "對,要奮鬥就會有犧牲呀,大夫。" 醫生努力控制著情緒:"好了、好了,年輕人,不要這麼油嘴滑舌,我看你們也不是什麼好學生,你們的書包裡放的是什麼?不會是課本吧?我聽說現在的年青人出門都帶著菜刀,是不是這樣?你們可以打開書包讓我看看嗎?" 鐘躍民油猾地耍著貧嘴:"大夫,我們是戰士,戰士怎麼能沒有武器呢?沒有武器怎能保衛無產階級的紅色江山千秋萬代永不變色。" 李援朝又變了一副面孔嚴肅地說:"醫生同志,您剛才說您當醫生已經二十年了,是這樣嗎?"

"當然,我是四七年開始當住院醫生的,到現在已經二十一年了。" 李援朝嘲諷道:"喲,四七年還是舊社會呢,您那時候就為國民黨反動派工作了,資格可夠老的。" 醫生憤怒了:"什麼意思?" 李援朝語重心長地說:"一個從舊社會過來的中年知識分子,怎麼能理解毛澤東時代的青年呢?你已經落在時代的後面了,要加強政治學習呀,既然是從舊社會過來的,身上難免要帶有一些資產階級的污泥濁水,一旦放鬆了思想改造,就會滑入資產階級的泥坑里去……" "醫生同志,你要猛省,你要三思啊。"杜衛東在一邊添油加醋。 鐘躍民也跟著起哄:"你的面前有兩條路,何去何從,由你選擇。"

地雷帶著一臉坏笑道:"我們要在你的背上猛擊一掌,大喝一聲,同志啊,快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上來吧,我們張開雙臂歡迎你……" 醫生被氣得渾身哆嗦:"我……我看你們不是學生,簡直是一群……小流氓。" 鐘躍民等人像是受到什麼誇獎,得意地大笑起來。 鐘躍民向醫生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多麼崇高的稱號啊,我們接受你的申請,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們的同志啦。" 醫生破口大罵:"滾……滾……" 鄭桐和袁軍在派出所裡寫了一夜的檢查,第二天早晨才被放回來。兩人一夜沒睡覺,打著哈欠來找鐘躍民,正巧碰見周曉白和羅芸坐在鐘躍民家的客廳裡聊天,她們正在聽鐘躍民講張海洋受傷的事。

鄭桐把昨天晚上被抓進派出所的事和大家一講,鐘躍民、周曉白和羅芸都大笑起來,大家終於找到話題,開始奚落起袁軍,袁軍也顯得臊眉搭眼的。 鐘躍民拍拍袁軍的肩膀:"袁軍,其實我特理解你當時的心情,也就是一時眼花了,把那傻妞兒當成了心中的女神,你當時肯定懷著一種特純情,特神聖的感情,是不是?" 袁軍一臉的無辜:"哥們儿不是閒得慌,逗逗悶子麼。" 鄭桐嘲笑道∶"袁軍當時真是走了眼了,其實那傻妞兒長得不怎麼樣,長脖子、小短腿兒,跟恐龍似的,也不知怎麼回事,到了袁軍眼裡就成仙女了,我看不過去勸了他兩句,這孫子就像中了邪,還要跟我翻臉。" 周曉白道:"活該!是該讓公安局好好收拾一下你這種人,見著女孩子就像瘋狗一樣追上去,什麼毛病?"

袁軍不愛聽了:"曉白,你這就不對了,我這手兒都是跟鐘躍民學的,你怎麼不說他?這分明是一種袒護,不能因為你和鍾躍民好,鐘躍民就因此而成了好人,如果說我們這是個流氓團伙,那鐘躍民就是流氓頭子,你看,連你這樣純潔的女孩子都被他拉下了水。" 周曉白一揚頭:"鐘躍民當然不是好東西,可他還是有自己的優點,比如他追女孩子就比你策略,哪像你,一見了女孩子就兩眼發直,一臉坏笑地就湊上去?" 鄭桐一拍大腿,積極檢舉揭發:"你說得太對了,他當時就這模樣,把我都嚇著了,人家妞兒能不害怕嗎?他還口口聲聲說,別怕,有我呢,你猜人家妞兒說什麼?她說我怕得就是你。"

眾人大笑起來。 鄭桐總結道∶"主要是他的方法太拙劣,缺乏創造性,關於認幼兒園小朋友的藉口不過是拾鐘躍民的牙慧,而且這是招險棋,不能輕易用的,袁軍可好,真敢往上撞,一口咬定和人家玩過老鷹抓小雞,說他現在像老鷹還差不多,一見了小妞兒兩眼就放綠光,可當時他還不到六歲,頂多就是個禿尾巴鵪鶉,連毛還沒長出來。" 周曉白一把拉過鐘躍民:"躍民,鄭桐無意中揭發了你以前的劣跡,這種和幼兒園小朋友久別重逢的故事你曾經上演過幾場?" 鐘躍民連忙笑著叉開話題:"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我這兒來啦?周曉白同志,你不要轉移鬥爭大方向,咱們現在在過組織生活,主要議題是幫助袁軍同志認識錯誤,袁軍,你這次犯的錯誤很嚴重,你要端正態度,深刻反省自己。"

"我他媽犯什麼錯誤了?不就是學雷鋒做好事了嗎?之所以鬧出了這種誤會,完全是因為現在的社會風氣太壞,人與人之間缺乏信任和關愛。"袁軍狡辯著。 周曉白依然不依不饒地追問鐘躍民的劣跡:"現在不說袁軍的問題,我對鍾躍民編故事的才能很有興趣,也很想知道這個故事有多少種版本,在我之前他用這種故事矇騙了多少女孩子?" 大家一聽來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揭發批判。鄭桐首先發言:"儘管我和躍民是朋友,但我也是個有正義感和良知的人,這是原則,我決不拿原則做交易,對不起了,躍民,我得實話實說,在認識周曉白之前,躍民曾多次利用這種手段欺騙女性。"

"光我看見的就達十幾次之多,而我又不是天天跟著他,沒看見的我也不能瞎說。"袁軍揭發道。 羅芸笑著說∶"躍民,你是得好好交待一下歷史問題,我們不怕你歷史上有污點,只要求講清楚。" 周曉白啟發著∶"大家沒有冤枉你吧?當然,你也可以對自己的問題提出申訴,但一定要誠實。" 鐘躍民摸著腦門,連連嘆氣:"真是牆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我現在才真正明白什麼叫莫須有,冤枉啊,我他媽平時見了母豬都不敢多看一眼……" 袁軍喝道:"住嘴,不許你狡辯,態度放老實點兒。" 鄭桐舉起右臂高呼:"打倒鐘躍民!鐘躍民必須低頭認罪!"

周曉白和羅芸笑做一團。 李奎勇和小混蛋自從上次被鐘躍民他們端了老窩以後,兩人的處境就很不妙了。他們無法再找到新的落腳點,只好在一個水泥構件廠的成品料場上暫時安身,他們晚上睡在一個直徑一米的水泥管裡,兩人頭對頭躺著,身子下面鋪著稻草,一有風吹草動,兩人就拔出刀子緊張地環顧四周,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二十多天,實在是苦不堪言。 李奎勇真有些後悔和小混蛋攪在一起,小混蛋是那種干事不計後果的人,他認為自己命賤, 從來不拿自己的生命當回事,而且隨時準備和任何人換命,這是典型的亡命徒心理。可李奎勇的情況和小混蛋不一樣,他是家裡的頂樑柱,母親和一大群弟弟妹妹還指著他這個大哥呢。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個家就垮了。李奎勇的心裡很矛盾,他是個講義氣的人,不願意在朋友困難的時刻拋棄他,也說不出口,他本能地感到,他和小混蛋在和一股強大的勢力抗衡,他們根本不是對手,這是命裡註定的,他真有些厭倦了,這樣的日子何時是頭呢? 前兩天李奎勇的母親病了,他用平板三輪車送母親去醫院,剛出胡同口就被李援朝等十幾個人圍住,幾把鋒利的匕首從前後頂在李奎勇的身上。 母親被嚇得直哆嗦,她驚恐地替兒子求情:"你們就饒了他吧,他可是老實孩子呀。" 李援朝哼了一聲:"他老實?他是老實人裡挑出來的吧?" 李奎勇苦笑一聲:"李援朝,這就沒勁了吧?趁我帶我媽看病的時候搞這種偷襲,這可有損你的名聲。" "我只問你一句話,小混蛋在哪裡?" "這我可不能說。" 一個青年的刀子已經刺破了李奎勇脖子上的皮膚,一縷鮮血流下來。 那青年露出凶相:"不說我插了你。" 李奎勇無所謂地說:"你隨便。" 李援朝揮手製止住同伴:"你是個無名之輩,還不配和我叫板,插了你,丟份兒的是我,我李援朝丟不起那個人。" "好啊,那我走了。"李奎勇轉身要走。 李援朝面無表情地說:"你轉告小混蛋,他如果是條漢子,三天以後上午十點,到北展廣場和我見面,如果不敢去,以後就滾出北京躲遠點兒,也別再用小混蛋這個綽號,你聽清楚了?" "他要是敢來呢?" 李援朝陰沉地笑笑:"他要是有能耐從我手裡再一次跑掉,從此以後我滾出北京。" "好吧,我會轉告他的。" 李援朝向手下人揮揮手"放他走。" 李援朝約小混蛋決鬥的事轉眼就傳遍了京城的各大院,"老兵"們的圈子裡一時議論紛紛, 這是一件重大的事情,各大院的玩主們自然是各有各的想法。 鐘躍民家的客廳這兩天門庭若市,各路的朋友都來找他商量,其實他自己也沒想好該怎麼辦,因為他無法預料這件事的結局,他和鄭桐、袁軍等人正在商量。 鐘躍民認為,小混蛋在幾個月時間裡就成了名,他為了名聲會在所不惜的,這小子雖然狡猾,卻城府不深,基本上還屬於頭腦簡單的人,這種憑匹夫之勇一味蠻幹的人,遲早會丟掉性命。 袁軍不屑一顧地說:"他吃虧就在於總是單槍匹馬干事,咱們這麼多人,收拾他還不容易? 鄭桐直截了當地提出:"躍民,這種事我不想參與,我覺得這次不同於以往打架,鬧不好會出人命,最好咱們都不要參與。" 袁軍一聽也有些怵頭:"要是小混蛋去了,李援朝真敢干掉他嗎?" 鐘躍民想了想說:"我擔心的就是這個,這麼多人,就算李援朝不想殺人,一旦動起手來, 他未必控制得住。" "躍民,這件事非同小可,咱們還是別參與了。"袁軍也打退堂鼓了。 鐘躍民感到很為難:"你們可以不去,我卻不能,李援朝那兒,面子上不好交待。" 這時傳來敲門聲,鄭桐去開門,誰知進來的竟是周曉白。 周曉白可能是跑得太急了,顯得上氣不接下氣:"袁軍、鄭桐,實在對不起,我有重要的事,想和鍾躍民單獨談談,可以嗎?" 鄭桐眨眨眼睛,話裡有話地:"你的意思是不是讓我們迴避一下?" 袁軍開玩笑:"其實我們也不會礙你們的事,你們要幹什麼,我們把眼睛閉上就得了,何必要把我們趕走?" 周曉白急了:"我沒和你們開玩笑,希望你們能尊重我。" "好、好,我們走,袁軍,你看見了吧?躍民也希望咱們走,一聲都不吭,咱別在這兒礙眼啦。這回你知道什麼叫重色輕友了吧?"鄭桐沒趣地說。 他倆走後,周曉白和鍾躍民默默相對,鐘躍民用目光詢問著,但他始終不說話。周曉白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了:"躍民,那件事我聽說了,我希望你不要去,這次會出大事的, 你要答應我。" 鐘躍民沉默著。 "你說話呀?請你答應我。" "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管。"鐘躍民生硬地回答。 周曉白固執地:"我偏要管,你必須答應我。" "我為什麼要答應你?" "因為……因為我……愛你。" 鐘躍民渾身一震,僵住了。 周曉白從鐘躍民身後輕輕抱住他,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 鐘躍民一動不動。 "躍民,難道你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 "……我……還以為你對我……僅僅是好感。" 周曉白溫柔地說:"那天在頤和園,你吻了我,我拒絕你了嗎?" "沒有。" "這就對了,因為我愛你,要是心中沒有愛,我會這樣嗎?" 鐘躍民仔細看著周曉白,疑惑地問:"你怎麼會愛上我這樣的人?" 周曉白深深地嘆息著:"說不清,我也說不清呵……" 鄭桐和袁軍被逐出鐘躍民家,兩人大為不滿,罵罵咧咧地邊走邊數落鐘躍民重色輕友。他們無處可去,便無所事事地坐在大院禮堂的台階上抽煙。 袁軍突然象發現什麼好事似的歡呼起來:"哎喲,樂子來啦,看見沒有?那兒呢,王主任他們家老三,快走,逮住丫的,別讓他跑了。" 鄭桐也立刻來了精神:"能讓他跑了麼?打丫的。" 老三是革委會王主任的孩子,這時正穿過禮堂後面的小樹林走上小道,這孩子是個先天弱智兒,成天傻乎乎的,鼻子下面永遠拖著一條綠色的鼻涕。袁軍和鄭桐最喜歡欺負老三,老三的存在給他們寂寞的生活帶來無窮的樂趣,因此,他倆一見了老三就喜形於色。 袁軍和鄭桐衝過來假裝親熱地摟住老三的脖子:"哎喲,老三,你可想死我們啦,這些天怎麼找不著你啦?" 老三傻乎乎地說:"我爸不讓我出門,怕有人欺負我。" 鄭桐說:"誰敢欺負你?這不是活膩歪了嗎?別怕,老三,有我們倆兒呢,誰和你有仇就和我們說,我們替你收拾他。" 袁軍一臉坏笑地說:"我們倆要有仇人也跟你說,你替我們打丫的。" 老三又提出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我打不過怎麼辦?" "我們給你戳著,你只管上去就打,他要敢還手,我們就捶他。"鄭桐豪氣沖天地拍拍瘦弱的胸膛。 老三不相信地問:"你們真給我戳著?" 袁軍笑道:"這還用說?你放心,咱們哥們儿誰跟誰?" 鄭桐不懷好意地問:"老三呀,你爸和你媽最近還吵架嗎?" "這些天沒吵架,怎麼啦?" 鄭桐做出推心置腹地表情:"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和別人說,聽見沒有?打死也不能說。 " 老三抹了一把鼻涕點點頭:"嗯,打死我也不說。" "知道他們為什麼吵架麼?這事是你爸的不對,你爸是有老婆的人,可他瞞著你媽和總務科的那個大胖子女科長好,上次還讓我們碰上啦,就在這兒,你爸摟著那大胖子,手還亂摸, 你說說,你媽能不急麼?" "真的?" 袁軍說:"騙你是孫子,你想啊,你爸淨摟著人家大胖子,你媽怎麼辦?這不就閒在家了嗎?這叫守活寡你懂不懂?" "不懂。" 鄭桐罵道:"你這個傻B,怎麼跟你說什麼都不明白?我告訴你,你爸可是領導幹部,這樣下去會犯錯誤的,你願意你爸犯錯誤嗎?" "不願意,你說怎麼辦?" 袁軍慫恿道:"這好辦,你再見了那大胖子,上去就給她兩個大耳刮子,告訴她,再勾引我爸我還抽你丫的。" 老三猶豫著:"大胖子要是打我怎麼辦?" 袁軍一瞪眼:"她敢?我們不是給你戳著嗎?等你打完大胖子,再把這事和你媽匯報匯報, 你媽準夸你。" 老三點點頭,擦了一下鼻涕。 鄭桐叮囑道:"記住,打完以後才能和你媽說,你可別先說。" "嗯,打完以後再說。" 鄭桐照老三屁股上踹了一腳:"你去吧,我們等你。" 老三走了。 鄭桐和袁軍樂得一頭栽進草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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