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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四章

血色浪漫 都梁 7411 2018-03-13
刀光劍影的天橋劇場,小混蛋和李奎勇突出重圍。鐘躍民和張海洋的一次突襲行動,兩條短棍對付京城第一殺手。鐘躍民和周曉白的激情之吻,他沒想到女人的嘴唇竟如此柔嫩,一觸便一發不可收拾,那種異樣的感覺,在一瞬間充斥全身,引來一陣陣顫栗…… 傍晚時分,天橋劇場的大門前燈火輝煌,人聲喧鬧,觀眾們執票通過檢票口。檢票口外面擁擠著黑鴉鴉的人群,這都是些等退票的人。他們手裡舉著鈔票,逢人便陪著笑臉問∶" 同志,有富餘票麼? " 鐘躍民和張海洋各自拎著一個軍用挎包站在檢票口的兩側,注視著通過檢票口的人群,彷彿在尋找著什麼。張海洋的右手插進挎包裡,臉上的表情很兇惡,似乎隨時準備抽出刀來投入廝殺。

鐘躍民卻滿臉微笑,一見漂亮姑娘過來便滿面春風地迎上前去∶"這位女同志,有富餘票嗎?"人家要是搖搖頭,他便窮追不捨地尾隨著∶"那我有富餘票,您看嗎?"他為此挨了不少白眼,正派姑娘一見他嘻皮笑臉的樣子,便認定他是流氓,誰敢要他的票?鐘躍民要的就是這效果,閒著也是閒著,逗悶子唄。 張海洋見他忙個不停,便笑罵道∶"你丫是不是有病呀?有能耐一會兒周曉白來了,你再表演表演。" 鐘躍民說∶"她們早進去了。" "我說呢,要不然你敢這麼歡實?你悠著點兒吧,周曉白可是我們大院的院花,我們一不留神讓你給拍走了,這下肥水流進外人田了。其實我們兩家還是世交呢,我爸和曉白她爸四一年在晉察冀二分區就是老搭檔,兩家一直走得很近,我和曉白還是小學同學,就這關係也沒擋住你中間插了一手,我就奇怪,周曉白是個挺傲的人,你小子是不是給人家下迷魂藥了?"

鐘躍民顯得挺客氣∶"不好意思,早知道你們兩家是這關係,我就不給她當教練了,不過現在也不晚,哪天我是不是和曉白說說,說你從小學一年級就暗戀上她了,為了哥們義氣,我得忍痛割愛。" "去你大爺的。" 鐘躍民懶洋洋地把挎包甩到肩上∶"進去吧,快開演了。" 張海洋懊惱地說∶"媽的,這小子可能不敢來了,好歹也是個成名的人物,這小混蛋也不怕丟份兒," 小混蛋到現在還沒有出現,不過鐘躍民仍然認定,他一定會來。小混蛋是個好面子的人,他無論如何不會栽這個面子,反之,他如果來了,又能成功脫身,那麼到不了明天,他會吹得全城都知道,把自己說成是李向陽,深入虎穴如入無人之地。鐘躍民挺可憐這個傢伙,這個從小在胡同里長大的孩子還沒見過什麼世面呢,一年以前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憑著心毒手狠混出點兒名氣,現在已經開始為名聲所累了,就憑這一點,他就非倒霉不可,因為他已成了眾矢之的,誰幹掉他誰就會成名。鐘躍民一夥剛剛崛起時,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專找那些文革前就成名的流氓頭兒叫板,那些流氓頭兒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鋒芒,只是一個勁地說好話認栽,因為他們心裡太明白了,這些小兔崽子最好別惹,你橫豎都佔不到便宜,打贏了你丟面子,因為對方是無名之輩,你有欺負小孩兒之嫌,要是再打輸了,你以後就別在江湖上混了,讓一群小兔崽子給收拾了,還好意思當流氓頭兒?

這個道理很簡單,可是能把它想明白的人並不多,包括很多大人物,轟轟烈烈一輩子,最後為名聲所累,栽了跟頭。象鐘躍民這種鬼精的傢伙,卻在十六七歲的少年時代就把這個道理整明白了,他想,要是自己處在小混蛋的地位,今天說什麼也不會來,面子和生命比起來, 就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開演之前,劇場的休息廳成了京城玩主們的社交場所,李援朝似乎是個中心人物,他被一群男女青年簇擁在中間,如眾星捧月,和這個握握手,和那個交談幾句,顯得很有風度。 鐘躍民和張海洋走進休息廳,看見杜衛東正含情脈脈地和一個漂亮的小妞兒在交談,他向鍾躍民他們點點頭。 張海洋揶揄道∶"我從來沒見過杜衛東這麼溫柔,那雙眼睛水汪汪的,快滴出水來了。"

鐘躍民說∶"水汪汪的?我怎麼沒看出來?我只覺得他眼睛裡發出一種綠光,象狼一樣,你說,那傻妞儿知道不知道自己快變成狼食了?" 杜衛東裝沒聽見,繼續柔情似水地和小妞兒談話。 地雷帶著和平里的一夥玩主走進來,見了鐘躍民問∶"看見小混蛋沒有?" 鐘躍民搖搖頭。 地雷撩開軍大衣,露出掛在裡面的一把斧子說∶"看看,我這傢伙都備好了,那小子敢來就劈了他。躍民,我在二樓笫一排,有動靜就叫我一聲。" 開幕的鈴聲響了,鐘躍民和張海洋走進劇場,袁軍、鄭桐、周曉白、羅芸等人都已經坐好,只有周曉白的座位旁邊給鐘躍民留著一個位子,大家心照不宣地認為周曉白已經是鍾躍民的女朋友了。

張海洋和他的伙伴們坐在第五排,他扭回頭向鍾躍民打了個手勢,請他注意一下四周的動靜。鐘躍民點點頭。 周曉白奇怪地問∶"躍民,你怎麼認識張海洋呀?" 鐘躍民笑道∶"你忘了?還不是因為你?" 周曉白終於想起笫一次見到鐘躍民的情景,便紅了臉不吭聲了。 劇場裡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紅色娘子軍》的序曲驟然響起,一束燈光打在紫紅色的舞台幕布上,大幕徐徐拉開。第一幕"長青指路"開始了。 鐘躍民坐在周曉白旁邊,兩人聚精會神地看著演出。 這齣革命現代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其實還是傳統芭蕾舞的老套路,在"洋為中用" 的思想指導下,當時的中國編劇們幾乎沒費甚麼腦子就把《天鵝湖》的故事路數給置換成《紅色娘子軍》了,王子齊格弗里德穿上身紅軍軍裝,背上背把大刀,就成了洪常青,美麗的奧吉塔公主變成了吳清華,那個喜歡破壞別人愛情的魔鬼便順理成章地成了南霸天。唯一不同的是,洪常青和吳清華沒有戀愛一把,這很令人掃興,當然這也不能怨編劇,編劇們實在沒這個膽子。且不說那是個禁慾的年代,就是從洪常青的職業道德上說也不能這樣做,因為讓你去當女兵連的黨代表,是黨對你的信任,你總不能利用職權去乾和政治工作毫無關聯的事吧?不過,無論什麼樣的思想內容,音樂和舞蹈的藝術魅力還是為這個革命故事增添了幾許浪漫的色彩,成為那個特殊年代青年人在僅有的娛樂形式中最受歡迎的一種。所以,也不難理解為什麼這次重新公演對大家有如此之大的吸引力了。

鐘躍民猜得沒錯,小混蛋早就來了,不過他一直沒進劇場。李奎勇和他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執,李奎勇認為自已太了解鐘躍民了,這是個詭計多端的人,他不能不防,至於那個李援朝,李奎勇倒覺得不足為慮。小混蛋和他的看法卻不同,他覺得"老兵"這個群體都是外強中乾,如果單打獨鬥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他們只會仗著人多壯膽,要是出手捅倒他幾個,其餘的就會一窩蜂地逃走,最近的幾件流血事件更證實了他的看法。他很看重自己的名聲,決不能因為危險就栽了面子。兩人爭執了半天,小混蛋執意要去,甚至提出,要是李奎勇怕事就在這兒等著,他自己去單刀赴會。李奎勇大怒,覺得小混蛋傷了他的自尊,他什麼時候怕過事?不就是和那些"老兵"喳架麼?去就去。

兩人悄悄地走進劇場,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這時已經開演二十分鐘了。 儘管悄無聲息,他們還是很快被李援朝的手下發現,這消息馬上就悄悄地傳遍了整個劇場。 舞台上,吳清華歷盡千辛萬苦來到根據地,一眼見到了紅旗,她撲過去掀起紅旗的一角緊緊貼在臉上,不禁熱淚盈眶。袁軍對鄭桐大發感慨∶"他媽的,我寧可做那面紅旗……" 小提琴拉出一段極抒情的旋律……這時鐘躍民恰到好處地把手放在周曉白的手上,眼睛卻看著舞台,似乎很陶醉,周曉白吃驚地看了他一眼,見鍾躍民面不改色,便沒有吭聲。鐘躍民大受鼓舞,便加大了力度握住她柔軟的手,至於舞台上都演了些什麼,鐘躍民根本沒注意, 偏偏這時後排有個外交部的哥們儿捅了他一下,把嘴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鐘躍民先是一怔,隨後臉上露出了微笑。

第二幕結束了,開始劇間休息,場內燈光大亮,人群紛紛湧向休息室。 小混蛋和李奎勇拉低帽簷,遮住半個臉靠在椅子上假寐。 李援朝猛地站起來,轉身向二樓觀眾席做了個手勢,站在二樓的杜衛東等人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把手插進挎包,順著樓梯向一樓衝去。 站在樂池前的鐘躍民、張海洋、袁軍等人兵分兩路,沿著觀眾席兩側通道慢慢地向後排走去。 此時小混蛋從帽簷下早已發現了他們的行踪。他不怕,既然來了,就做好了硬拼一場的準備,小混蛋這個綽號就是打出來的。 小混蛋用手拍拍李奎勇的肩膀,兩人慢慢地站起來,亮出了手中的匕首。 門已被封死,鐘躍民等人呈半圓狀包圍了小混蛋和李奎勇,他們手中也亮出了刀子。雙方沉默地對峙著。

小混蛋麵不改色,玩弄著手中的匕首,匕首在燈光下閃出眩目的光芒。 李援朝笑著說:"小混蛋,沒想到你還敢來,倒是挺有膽的。" 小混蛋冷笑著:"這麼好看的演出可不常有,再說了,弄張票挺不容易的,要不是你李援朝幫忙,我到哪兒去弄票?" "可你想過沒有,一旦來了還走得了嗎?" "廢話少說,李援朝,你小子有種就過來。" 李奎勇晃晃手中的刀:"誰先過來誰先死,不怕死的就來吧。" 鐘躍民對李奎勇說:"奎勇,這裡沒你的事,你讓開。" "躍民,你想讓我做小人?"

"你我朋友一場,我可不想傷你。" "那你就躲開,少管閒事。" 李援朝指著小混蛋:"小混蛋,我問你,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小混蛋哼了一聲:"李援朝,大爺我想死又怎麼樣?你要是有能耐就在這兒給我來個大卸八塊。明說吧,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逗逗悶子,就你這幾個蝦兵蟹將還想抓住我?" 話音未落,他突然縱身跳起,踩著觀眾席的椅背敏捷地竄過一排座椅向舞台方向撲去,李奎勇緊隨其後。鐘躍民、張海洋、杜衛東等人舉刀沿著通道向舞台追去。 小混蛋和李奎勇竄上舞台,地雷也跟著竄上台舉起斧子便砍,李奎勇一把攥住地雷持斧子的手腕,一個漂亮的背挎動作將他摔出去,地雷的身體騰空而起,落進樂池,砸在一把大提琴上,大提琴被砸碎…… 張海洋竄上舞台,揮刀向小混蛋砍去。小混蛋的匕首和張海洋的菜刀碰撞在一起,發出金屬的錚鳴聲……杜衛東從側面衝上去又是一刀,小混蛋敏捷地閃開,鐘躍民來不及竄上台,他站在樂池前將手中的菜刀向小混蛋擲出,鋒利的菜刀在空中翻滾著劃出一道閃光的拋物線, 直衝小混蛋的腦袋而去,李奎勇手急眼快地把小混蛋一拉,萊刀砍在幕布上……兩人向後台跑去。 劇院後台的化妝室裡,一群穿著紅軍軍裝的女演員們正在說笑著換裝。突然,化妝室的門被撞開,小混蛋和李奎勇持刀衝了進來,正在化妝的女演員們嚇得大聲尖叫起來。他們從演員們中間跑過,兩個女演員被撞倒,桌子也被撞翻,化妝品撒了一地。女演員們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鐘躍民、張海洋、李援朝、地雷等人也舉刀追進化妝室,室內又是一陣大亂。 鐘躍民等人穿過休息室向外追去。女演員們驚魂未定,剛剛扶起桌子,正在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化妝品,幾個身穿藏藍色警服的警察又衝進來,女演員們又發出一陣尖叫,警察們穿過休息室向外追去。 鐘躍民等人氣喘吁籲追到劇場的大門口,小混蛋和李奎勇已不知去向。 張海洋恨恨地罵道:"媽的,又讓他們跑了。" 李援朝等人從後面跑來,邊跑邊喊:"躍民,快跑,雷子來啦。" 鐘躍民回頭看看:"操,咱們後半場還沒看呢。" 李援朝的腳步沒停:"那你就接著看去,我可不陪啦。" 鐘躍民突然想起什麼:"壞啦,周曉白和羅芸還在裡面呢。" 袁軍邊跑邊說:"還管這麼多?你他媽倒是什麼時候都忘不了妞兒?快跑……" 隨著一陣零亂的腳步聲,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鐘躍民僅僅遲疑了幾秒鐘,然後也拔腿而逃。 幾個警察追出來,劇場的門口已空無一人了,隨後追來的一個劇場工作人員道∶"還有兩個女的和那幫流氓是一伙的,她們還在劇場裡。" 為首的一個警察說∶"這就好辦了,抓住那兩個女流氓就一個也跑不了,走,回去看看。" 周曉白和羅芸也沒看成後半場舞劇,她們被帶進了派出所。 在劇場裡,周曉白面對警察的詢問表現得很不耐煩,居然告訴警察∶"有什麼事等散場再說。"這下把警察們也惹火了,一個高個子女警察一把就將周曉白從座位上拎起來,不顧她的大吵大鬧把她和羅芸揪出劇場。 在派出所的值班室裡,周曉白和羅芸坐在椅子上,正在審問她們的是一個男警察和一個女警察。 周曉白愛搭不理地說:"我已經和你們說了好幾遍了,我們不認識那些人。" 男警察顯得很有耐心:"你們的票是怎麼來的?總不會是自己排隊買的吧?" 羅芸和顏悅色地解釋:"我們是等退票等來的,那伙人中間好像有兩個沒來,就把票退給了我們。" 女警察繃著臉道∶"你們放老實點兒,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周曉白笑了:"喲,不就是個派出所嗎?又不是公安部,嚇唬誰呢?" "一個女孩子,應該自重點兒,和那些小流氓混在一起,你不臉紅嗎?"女警察用手裡的筆敲著桌子教訓著。 羅芸也翻了臉:"你說話客氣點兒,別張嘴閉嘴的流氓,不然我去你們分局軍代表那兒告你。" 男警察連忙打圓場:"如果我們有違反政策的地方,你們當然可以向上級機關反映,但是你們今天必須要說清楚,剛才在劇院打架行凶的人是誰,在哪裡住?" 周曉白不耐煩地說:"不知道,不知道。" 男警察道:"我們公安機關是不會冤枉好人的,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你們和剛才打架的那伙流氓是一起的。" "那就拿出證據來。"羅芸大聲說。 男警察的態度還是很和氣:"劇場的工作人員看見你們坐在一起,還有說有笑的,這就是人證。其實,只要你們說出那伙流氓的姓名、地址,我馬上放你們走,也不會和你們家長說。 " 周曉白懶得再解釋了:"我們真的不認識那些人,想怎麼樣你就看著辦吧。" 女警察合上記錄本:"既然你們不說,那我只好送你們去分局拘留所了,由預審科的同志來問你們吧。"她站了起來準備打電話。 周曉白沒想到警察會拘留她們,她無奈地使出最後一招:"我要給我爸爸打個電話。" 男警察很驚訝:"你爸爸是誰……" 周曉白平時很鄙視幹部子女們動不動就炫耀父母的地位,她認為這很庸俗,可是今天她也只好使用這一招,她看出來了,警察們還真不是嚇唬她們。周曉白有些害怕了,她把父親的秘書劉全的電話號碼告訴了警察。 劉秘書跟隨周鎮南很多年了,幾乎是看著周曉白長大的,以他的辦事能力處理這類小事自然是游刃有餘。沒過多久,一輛黑色的"吉姆"轎車就停在了派出所門前,身穿軍裝的劉秘書和派出所所長交談了一會兒,事情就解決了。周曉白和羅芸昂著頭坐進轎車,派出所所長一個勁兒向劉秘書道歉,殷勤地將他們送出大門,汽車已經開出很遠了,周曉白回頭望去,見那幾個警察還站在那裡。 最使周曉白憤怒的是,她為鍾躍民蒙受了這麼多不白之冤,鐘躍民不但連句客氣話都沒有, 連面都不露了,這個人似乎失踪了。 鐘躍民正忙著呢,小混蛋和李奎勇在天橋劇場成功地突出重圍,這件事笫二天就傳遍京城, 而且添加了很多演義的色彩,總之,小混蛋成了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趙子龍,京城的"老兵"們面子栽大了。鐘躍民和張海洋咽不下這口氣,他倆絞盡腦汁地準備獨自收拾小混蛋。 鐘躍民自從上次在玉淵潭公園和李奎勇鬧翻後,便把李奎勇也當成了仇人,早把以前的 哥們儿義氣拋在腦後,他多次向張海洋說,再碰見李奎勇,非插了他不可。 而張海洋早就明白李奎勇的價值,他知道小混蛋這類人是不會回家住的,他肯定有自已的秘密落腳處,只要發現這個地方,事情就可以結束了。李奎勇肯定知道小混蛋的住處,所以, 當他得知鐘躍民約李奎勇在玉淵潭公園見面時,就預先安排了兩個人在附近守候,當鐘躍民和李奎勇談崩了,兩人不歡而散時,李奎勇已經被盯上了。 張海洋沒費甚麼事就發現了小混蛋的藏身之處,按照計劃,他和鍾躍民該行動了。 李奎勇住在宣武區南橫街一帶的一個很破爛的院子裡,這個大雜院裡住著至少有十幾戶人家,李奎勇一家七口住著兩間東房,北京的平房面積很小,這兩間房其實總共只有十四平方米,屋子裡沒地方擺放家具,只能把有限的面積用於睡覺,所以他家的一切活動都是在床上進行。當然,說床還不太準確,他家根本買不起床,只是用木板和紅磚支起的大通舖,全家的換洗衣服都放在幾口木箱裡,木箱放在鋪板上靠牆一側,三隻箱子就能摞到天花板了。吃飯時用炕桌,他家老爺子活著的時候,坐在炕桌前盤腿吃飯,李奎勇是長子,被允許坐在炕桌前,他媽和一群弟弟妹妹只有蹲在地上吃飯的份兒,李奎勇是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中長大的。 李奎勇的父親李順發早年從滄州逃荒來到京城,一個逃荒的農民沒什麼手藝,除了一身力氣一無所有,因此拉黃包車成了首選的職業。不過一踏進這行再想改行就難了,這種職業的人本來是娶不起老婆的,他們是真正的無產者,家無隔夜糧,這話決不是誇張,幹這行的人每天的飯食全憑當天掙,一天不干活就非餓肚子不可。要不是解放,李順發這輩子也就打光棍算了,要真是這樣,也就輪不上李奎勇來到這個世界上拔份兒了。 1949年對於李順發來說可是個重要的分水嶺,李順發五一年回家鄉領來個鄉下丫頭成了親,五二年就有了李奎勇,從此這個家庭每年都要添一個孩子,每增加一個孩子,李家的生活水平就下降一截,這似乎是個規律,人越窮越生孩子,而越生孩子越窮,一旦進入這個怪圈,就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李順發夫婦一共生了九胎,活下來六個,所以李奎勇有三個弟弟和兩個妹妹。 李順發解放後不用再拉黃包車了,他參加了三輪車聯社,蹬上了平板三輪車,北京人戲稱這行為"板兒爺",大概就是從平板三輪車上的那塊木板得的名,三輪車的俗稱就叫"板兒車"。李順發在五十年代中期定了五十六元的工資,當時他還挺知足,五十年代的物價很便宜,一個人養一大家子不算太難,可是後來日子就越過越緊了,尤其是三年困難時期,大學教授都吃不飽,何況李順發家了,李順發的身體就是那時垮下來的。蹬板兒車這行需要體力,當時的汽車很少,貨運主要靠三輪車,蹬板兒車的人除了要遠距離蹬車,還要負責裝卸貨物,體力消耗極大。困難時期李順發一家的日子真有點兒過不下去了,李順發眼看著沒有工作的老婆和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孩子,簡直束手無策,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勒緊腰帶。等三年困難時期過去了,李順發的身體也垮了,老天爺一點兒也不憐憫這個多災多難的家庭,19 65年春節剛過,李順發就撒手歸去,他死於腎衰竭和心髒病等多種並發症。 父親一死,李奎勇成了這個家庭的主心骨,幸虧是社會主義國家,李順發的單位按規定承擔撫卹金的發放。窮人家的孩子的確是早當家,李奎勇雖然還沒有工作,他卻承擔起管理全家經濟來源的責任。連他的母親買菜也得向長子要錢,在這個家裡,弟弟妹妹們可以不聽母親的話,卻不敢不聽大哥的話。大哥的話是一言九鼎。 窮人家孩子在性格上很容易走兩個極端,要么極其自尊,要么就是極其自卑,李奎勇屬於前者,他從小就好勇鬥狠,打起架來不要命,他練摔跤打拳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不受別人欺負。在和別人打交道時,他只要求平等,要求尊重,如果別人不給他平等,他就會用拳頭說話。他之所以能和鍾躍民成為朋友,也是因為鍾躍民能和他平等相處。而現在,他和鍾躍民翻了臉,也同樣是因為"老兵"這個圈子和他們這些平民子弟的天然對立,既然鐘躍民和他們站在一起,那麼他和鍾躍民的交情算是走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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