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

第19章 十九

上大學的時候,每次回成都爸爸都要去車站接我。他不太愛說話,見了我總是笑笑,說你怎麼留這麼長的頭髮,怪難看的。為這事我埋怨過他多次,說我也不是三歲兩歲,你不用巴巴地去接我,又不會走丟。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他每次都當著李良他們叫我的小名,免娃兒長兔娃兒短的,搞得我很不好意思。有一年把李良送上車後,我扭頭就對爸爸吼:“兔娃 兒兔娃兒!你記住,我叫陳重,陳——重! ”他看我一眼,低下頭,半天都不說話。 爸爸的右腳有輕度殘疾,走起路來一點一點的,所以從小學到大學,我都不願意他去學校找我。大二那年,他去北戴河療養,順便來學校看我,我前一天剛打了通宵麻將,正蒙頭大睡呢,一見他來了,心裡十分的不高興,想又來給我丟人。爸爸進了宿舍後,給每個人都發煙,還叫王大頭“同志”,羞得我滿面通紅,幾乎是強拽著把他送上了車,飯都沒留他吃一口。那天爸爸走得很傷心,不過到了北戴河,他還是打電話來提醒我“生活要規律一些。”

站在省醫院的走廊上,我心裡十分難過,心裡老想著爸爸在車站接我時的樣子,七點鐘,整個城市還沒睡醒呢,他就站在那兒等我。趙悅扶著我媽坐在長椅上,小聲地安慰她。老太太從早上一發現我爸昏倒在衛生間裡就開始哭,從家裡一直哭到醫院,哭得兩眼通紅。我突然想,在我的那一天,會不會有人像我媽一樣為我哭泣?想著想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姐夫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他和姐姐馬上就到,讓我勸勸老太太先別著急,然後說:“你交待的事我已經辦好了,買份報紙自己看吧。” 報紙上的董胖子看起來憨憨的,嘴巴半張,雙手高舉,像棄暗投明的國軍將領,可惜兩眼被遮住了,看不清當時的表情。姐夫這個忙幫的很到家,把這則新聞放在顯眼位置,標題是《假鳳虛凰,雞飛狗跳》。我細讀了一下,文章寫得很生動,說董胖子“見事不好,從二樓的後窗一躍而下,妄圖借黑夜的掩護逃之夭夭,卻被埋伏的干警當場擒獲。”下面還有一則六百多字的評論,肯定是姐夫寫的,題目叫《嫖娼的技術分析》,說“根據現在的掃黃打非形勢,建議嫖客們苦練輕功,否則難免樓下伏法。”我覺得很痛快,想董胖子你也有今天,拿著報紙走回急診室的門口,看見頭髮花白的媽媽還在哭,心裡又是一陣酸痛。

媽媽本來有兩個兒子,那個是我的哥哥,3歲上得肺結核死了。我出生後,她唯恐我也長不大,給我起了個賤名叫兔娃兒。還不斷餵我吃各種各樣的丸散膏丹,如果我的肚子有儲存功能,估計現在開個藥店綽綽有餘。小學四年級寫作文《一件小事》,寫的就是媽媽不分清紅皂白往我屁股上紮針的事情。從小到大,媽媽一直對我言聽計從,讓姐姐很嫉妒,經常質疑她是不是親生的。所以我經常想,我這輩子最大的不足就是捱的打太少了,吃的苦太少了,對困境缺乏承受力。上帝說,愛是恆久忍耐,我看著花容慘淡的趙悅想,這話說得多好啊。 趙悅小聲地勸慰我媽,一面緊緊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溫暖光滑,熱量溫柔地傳過來,一直暖到心裡,我十分感動,心想,我的生活,是不是就靠這一點熱度維持著?

一個模樣俏麗的小護士走過來,問誰是陳振原的家屬,我緊張地站起來,說我爸怎樣了。小姑娘笑了一下,說你不用急,你爸的問題不大,你去把住院手續辦一下。我心中狂喜,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對我媽說我就知道老漢不會有事,都是你大驚小怪的。老太太彷彿大夢初醒,慢慢地張開嘴開始笑。 有件麻煩事:錢沒帶夠。我身上一共帶了1200,連打車加掛號再付急診費用,只剩下500多。趙悅掏了半天口袋,也只有300塊。我給李良打手機,說新郎官打擾一下,跟你借點錢花。過了一會就看見李良風風火火地過來了,手裡還大包小包地提著各種營養品。給我爸辦完住院手續,李良把我叫到門口抽煙,盯著我說昨天的事真對不起,我替葉梅向你道歉了。我說你龜兒子的,還跟我說這些,咱們誰跟誰啊?心裡卻想這事恐怕瞞不過他,暗地裡覺得十分慚愧。

我們宿舍曾經討論過一個問題:新婚之夜發現新娘不是處女怎麼辦?王大頭最堅決,說二手商品只能使用一次,用過之後要立馬扔掉。不過我對此表示懷疑,王妻芳名張蘭蘭,跟王大頭結婚時胸高臀大,一副久經沙場的樣子,也沒見大頭說過半個不字。李良說他不關心處女膜,“純潔不純潔,與那層肌肉組織無關,只要不妨礙使用就行,哪怕她是麗春院出來的,只要跟我之後不再跟別的男人胡搞,我就能夠接受。”後來他們問我的意見,我惱火地說了一句:“叫個屁叫,都給老子睡覺!”說著啪地關了燈。躺在被窩裡憤憤不平,想起趙悅的事來,感覺吃了大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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