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

第18章 十八

電視開著,屏幕上一片雪花點,音箱發出刺耳的滋滋聲。我有點生氣,心想看完了電視也不知道關上。在屋裡轉了一圈,發現所有的燈都開著,就是沒有人,不知道趙悅跑哪去了。陽台上的窗戶大開著,一陣涼風吹來,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趴在窗上往下看,外面是漆黑不見底的夜。我的頭髮突然一根根地豎起來,心想趙悅不會是想不開從這兒跳下去了吧。 大四那年,班裡籠罩著一股死亡的氣息。先是齊齊哈爾的張軍,住在我斜對門宿舍的,得淋巴癌死了,他女朋友來收拾遺物時哭得昏倒。然後就是隔壁班的才女齊妍,在一個美麗的春夜裡,從16層教學大樓上跳下來,摔得血肉模糊。齊妍一直是我們宿舍的集體意淫對象,長得酷似關之琳,唱歌彈鋼琴主持晚會樣樣不俗,跟她跳舞簡直是一種享受。她死的前一天,就坐在我們對面吃飯,把油汪汪的大肥肉一片片挑出來扔在桌上,我連聲說浪費,齊妍白我一眼,說死陳重,你要想吃就拿去,別哼哼唧唧的,我剛要回答,被趙悅狠狠踩了一腳,趕緊作老實狀,低頭含羞不語。第二天就听說齊妍跳樓自殺了,肚子裡還有個3個月的胎兒。

大學時代的最後一個月,我們都有種浮生若夢的感覺。酒、麻將或者淚痕,日子空空,一閃即過。李良說: 你揮霍吧 在黃昏的盛宴上綻露笑顏 上帝欠你的 記在帳上 你欠上帝的 遲早要歸還 我理解他的意思,從那時起,我們都相信餘生是撿來的,生活以快樂為本,上帝總會在關鍵時刻打碎那隻罐子,而結局是一場慶典,或者是一曲輓歌,我們反倒並不關心。 那個夜裡我在自己的家裡團團亂轉,打趙悅手機,發現她的手機就放在枕頭旁邊。她的背包也在,一支口紅斜放在梳妝鏡前,讓我想起那無數次親吻過我的紅唇。窗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我感覺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沉到無盡深處。 我打起手電,到樓下準備尋找趙悅的屍體。走過樓口,看見黑影裡有個東西在輕輕蠕動,我頭皮發麻,壯著膽走過去,電筒照出一個淡黃的光圈,在光圈的中心,我看見趙悅,我的趙悅,正斜靠在牆邊坐著,兩眼流淚,身邊橫放著一瓶尖莊。

我叫陳重,成都人,希望成為你們的朋友,歡迎你們來找我喝酒。 92級迎新晚會上,我站在篝火旁大聲說。新生趙悅那天穿一條碎花長裙,象蝴蝶一樣在我眼前翩翩而舞。 你會一直象現在一樣愛我嗎? 94年的一個夏夜,在校門口的招待所裡,趙悅一絲不掛地躺在我懷裡,小臉紅紅地問。 我哐啷一聲丟下手電筒,把趙悅一把抱住,說:“我還以為你死了呢!”趙悅酒氣沖天地哭起來,手電筒在地上滾了幾下,照出一條條狂亂繽紛的雨線。 那個夜裡我像初戀一樣激動。幫趙悅洗了手洗了腳,擰了條熱毛巾搭在她額上,看著她像個孩子一樣沉沉睡去。雨悄悄地停了,空氣中有一股黃桷蘭的甜香。我想這味道挺他媽的不錯,天快亮了,在這個徹夜不眠的早晨,我看著漸明的天空想,趙悅依然愛我,這事真他媽的不錯。

按我爸的說法,我生來就是個“驢球脾氣”,意思是不挨打不長記性,教育要靠皮鞭和嚼子。十六歲那年,我攔住同院的小太妹龐渝燕,在她身上摸摸索索的,被我爸撞了個正著,回家就要收拾我,拿著皮帶在我眼前比比划划的。我運了運氣,一拳砸坍了床邊的小書架,他嚴肅地思考了半天,估計功力不逮,從此放棄了跟我武鬥的打算。不過現在想想我爸的話挺正確的,我確實是個驢球脾氣,不痛過就不知道珍惜。 2001年的5月1日,那天我最好的朋友結婚的日子,是我嫖娼的日子,是我的敵人倒霉的日子,是我的妻子醉酒大哭,而我本以為她跳樓自殺的日子。天亮了,這個城市籠罩著一團白茫茫的霧氣,看起來有些陌生。我熬上一鍋粥,美滋滋地點上一支嬌子,開始在房裡呵呵傻笑。

而生活,你永遠不會知道它下一步會做些什麼。七點五十分,媽媽打電話來,聲音都變了,說你趕快趕快回家,你爸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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