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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我是你兒子 孙睿 17820 2018-03-13
一九八四年七月二十九日,第二十三屆洛杉磯奧運會開賽的第一天,許海峰面對各國知名選手和諸多不利因素,沉著、鎮定,最終以五百六十六環的成績獲得冠軍,實現了中國體育代表團奧運會上金牌零的突破。 光陰荏苒,白駒過隙,楊帆來到這個世上已經四年了。為了讓楊帆接受更好的教育,早一步走上社會,楊樹林決定把楊帆送去幼兒園由老師看管,同時讓楊帆感受集體生活,以防孤僻性格。楊樹林婉言辭退了與楊帆朝夕相處兩年有餘的老太太,並多給了一個月工資,以表謝意,楊帆含淚跟她說了一聲:奶奶再見! 楊帆並不知道楊樹林要把他送去幼兒園,以為爸爸要給自己換個新奶奶,可是不見新奶奶到來,卻被楊樹林帶去各個幼兒園考察。起初楊帆還饒有興趣,看著園內的滑梯、木馬轉椅和他一般大小的小朋友,愉快地參與到各類游戲中,以為到了遊樂園,而當他聽到楊樹林和園長的對話後,才感到事情的蹊蹺,興致頓時煙消雲散,對自己的未來擔憂起來。

在看過比較令人滿意的硬件設施後,楊樹林找到園長,詳細了解該幼兒園的情況,並詢問如果自己下班晚了,沒能及時接孩子,老師是否會陪同小朋友堅持到家長來了再下班。當得到十分肯定的回答後,楊樹林滿意地說了聲謝謝,與園長告別。 出了園長辦公室,楊樹林看見一個年輕女老師正帶領一群小朋友做遊戲,她聲音甜美,對待小朋友親暱可親。當即對這個老師充滿好感,轉身回到園長辦公室,要求將楊帆送到該老師的班級,園長同意了,說她是小沈老師,帶的正好是小班。楊樹林說那好,我明天就帶兒子來報到,隨後便交納了園費。 離開幼兒園,楊帆充滿戒備地問楊樹林:爸爸,你明天上班,誰陪我在家玩。楊樹林說,兒子,你長大了,該上幼兒園了,這裡有很多小朋友和你玩。楊帆說,我不喜歡幼兒園,我要在家玩。楊樹林看著天空飛過的幾隻麻雀說,小鳥長大了要離開窩去廣闊的藍天飛翔,你也長大了,不能呆在家裡了。楊帆說,我就在家玩,別的地方我不去。楊樹林說,你只有像小鳥一樣離開家,才能知道外面的世界更精彩。楊帆說著說著要哭了:爸爸,你別不要我!

楊樹林被兒子的這句話感動了。他想,這麼好的孩子,無論別人怎麼說,是不是我的,我要定了,一定把他撫養成人,培養成才。 第二天,楊樹林拿了一套新衣服擺在楊帆面前,叫他起床穿上,準備去幼兒園。楊帆卻不肯起床,說自己發燒了,需要在家養病。 楊樹林伸手在楊帆的額頭摸了摸,不敢肯定,又試了試自己的腦門,還是不能確信,就找出溫度計,放進楊帆懷裡。楊樹林問楊帆,難受嗎。楊帆點點頭。楊樹林問哪裡難受。楊帆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楊樹林第一次聽說發燒會肚子疼,便問,怎麼個疼法。楊帆說,就是特別疼,爸爸,我得在家養病,就不去幼兒園了。 楊樹林拿出溫度計,看了楊帆的體溫後真相大白,說,兒子,你在騙爸爸,你沒有發燒,你的肚子也不疼,只是不想上幼兒園。楊帆見自己被識破,只得承認錯誤:爸爸,幼兒園不好玩,我就想在家玩。楊樹林說,可是爸爸要上班,誰來照看你,誰給你做飯吃呀,幼兒園有老師,她會帶你做遊戲,還教你畫畫,楊樹林一邊說著一邊給楊帆穿上新衣服。

楊帆極不情願地被楊樹林帶去幼兒園。在門口,楊帆拉著楊樹林的手指著對面走來的一個小女孩說,爸爸,那個沒有小雞雞的小朋友也來了。楊樹林一看,一個小女孩正在媽媽的帶領下向這邊走來,正是原來經常在澡堂遇見的那個小女孩。 楊樹林迎了上去,和小女孩的媽媽打招呼。 女孩的媽媽看著楊樹林感到陌生。 楊樹林解釋說,我帶孩子洗澡的時候經常看見你的女兒和她爸爸,可是最近好久不見了。 女孩媽媽有點悲傷地說,她爸爸去世了。 楊樹林立即對這對不幸的母女充滿同情:噢,對不起,你女兒也在這所幼兒園。 女孩媽媽說,對,來了一個月了。 楊樹林摸著楊帆的腦袋說,我第一天送兒子過來,這是我兒子——楊帆,叫阿姨。 楊帆叫了一聲阿姨。

女孩媽媽衝楊帆一笑,鬆開女兒的手說,我閨女——陳燕,叫叔叔。 陳燕乖巧地叫了一聲叔叔。 楊樹林同樣一笑,說,以後陳燕和楊帆就是同學了,在一起好好玩,不要打架,和平共處。 媽媽把陳燕帶進教室,就去上班了,而楊帆卻遲遲不讓楊樹林離開,揪著他的衣服死死不放。眼看就要遲到了,楊樹林心生一計,向小沈老師要來一根香蕉,剝了皮給楊帆吃,等楊帆吃完,他藉口說去扔香蕉皮,然後給小沈老師使了一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領著楊帆去做遊戲。 楊帆和小朋友做了會兒遊戲,突然想起楊樹林不見了,就問小沈老師爸爸呢,小沈老師說爸爸去上班了,下了班就來接你,楊帆聽後大哭不止。小沈老師耐心勸說、安慰,均無功而返,楊帆大有見不到楊樹林就一直哭下去的勢頭,眼淚嘩的,絕非光打雷不下雨。

為了不致勾起在場小朋友的思家之情,小沈老師把楊帆帶到她的辦公室,給他拿了一個蘋果,作為物質安慰,楊帆卻看也不看,死心塌地哭泣,見不到楊樹林誓不罷休。楊帆哭得如此執著,小沈老師束手無策,只得任他哭下去,她坐在一旁看著眼淚從這個孩子的眼中劈哩啪啦地迸出。 楊帆又哭了會兒,發現這樣並不能解決實際問題,眼淚流了已經足有一杯水,楊樹林依舊沒有出現,便停下來,另闢蹊徑。 楊帆看著面前的蘋果,說,我要吃蘋果。 小沈老師說,這個蘋果就是給你吃的。 楊帆說,蘋果洗了才能吃。 小沈老師說,是洗過的。 楊帆說,可是你洗的時候我沒有看見。 小沈老師說,那好吧,你跟我來。拿起蘋果帶著楊帆去外面的水房沖洗。

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中了楊帆的圈套,當洗完蘋果,扭頭遞給楊帆的時候,發現身邊已經沒人了,再轉身一看,楊帆正扭動著小屁股向幼兒園的大門跑去。 小沈老師急忙高呼:抓住他,快抓住他! 楊帆聽到小沈老師的呼喊,加快了逃跑的速度,小沈老師只得更加誇張地疾呼:別讓他跑了,快抓住他! 看門大爺聽到喊聲,放下報紙和老花鏡,躥出門外,以為楊帆偷了幼兒園的東西,興致勃勃地參與到這場抓賊的運動中,要證明給園長看,自己並沒有老,每月四十多塊錢工資不是白拿的。 楊帆因為人小腿短,速度不快,不到半分鐘,就束手就擒。大爺認為自己功不可沒,不住地向人炫耀剛才自己身手如何敏捷,而楊帆垂頭喪氣,並伺機再次逃離。 楊樹林本已走出幼兒園大門,但是對楊帆放心不下,便返回要再看他一眼,正好目睹了剛才的一幕。他始終躲在幼兒園對面的電線桿後,知道自己出現會更加激發楊帆逃離幼兒園的想法,直到楊帆被小沈老師抱進教室,他等了一會兒,沒見楊帆再次跑出來,才去上班。

這件事情給楊帆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一年後楊帆得肺炎住進醫院,楊樹林買了一捆香蕉,坐在病床前剝給他吃,吃完去扔香蕉皮的時候,有過經驗教訓的楊帆說,爸,你又要去哪兒。 因為床位緊張,中午睡覺的時候楊帆被安排在和陳燕睡在同一張床裡。幼兒園的大床可同時容納兩個小朋友,楊帆和陳燕一左一右睡在兩側。雖然他們這個年紀還不會有非分之想,但性別意識從現在就應該有意去培養,無奈條件有限,楊帆正好趕上了幼兒園的最後一張床,再晚報名一會兒,恐怕就要站著睡了。 沒到下班時間,楊樹林便離開工廠匆匆趕往幼兒園,他被小沈老師的一個電話叫走,說楊帆闖禍了。 睡醒午覺,小沈老師讓看門大爺鎖上大門,放孩子們自由活動。楊帆去玩滑梯,看見一個小男孩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院裡,手裡拿著一塊石頭,便上前問道,你幹什麼呢。

噓!這個孩子嘴裡發出自行車撒氣一般的聲音,同時做出叫楊帆不要出聲的手勢。 楊帆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的身體像被釘在地裡的木樁,只有腦袋上下左右轉來轉去。 楊帆又說,嘿,我問你幹嘛呢。 他沒理會楊帆,依然牢牢地站著,腦袋滴溜亂轉。 楊帆問,你犯什麼錯誤了,被老師罰站。 這個孩子像沒聽見一樣,只是抬頭往天上看。 楊帆說,老師不在,你可以坐下休息會兒。 這個孩子卻向上跳起,將手裡的石頭向空中扔去,然後指著天上一個移動的黑點說,蜻蜓。 楊帆揚起頭,望著在頭頂上飛來飛去的蜻蜓說,蜻蜓是什麼。 那個孩子說,蜻蜓就是蜻蜓,蜻蜓能吃蚊子,放在家裡晚上睡覺的時候就不用點蚊香了。 楊帆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說,我家也有蚊子。

那個孩子說,這只蜻蜓是我發現的,沒你的事兒,你一邊兒去。 楊帆說,蜻蜓又不是你家的,我不走。 那個孩子說,就是我的。 楊帆說,寫你名字了嗎。 那孩子說,沒有。 楊帆說,那就不是你的。 那孩子說,等我把他打下來就寫上我的名字。 楊帆說,可是現在沒寫著你的名字,就不是你的,你把它打下來寫上你的名字,才是你的。如果我打下來,寫上我的名字,那就是我的。 那個孩子說,我不和你廢話了,我要在你前面把蜻蜓打下來。然後又抬起腦袋,尋找蜻蜓的踪影。 楊帆說,你沒我勁大,我能把石頭扔得又高又遠。 楊帆和那個孩子將石頭一次次扔向空中,都差之千里。蜻蜓在他們頭頂上一次次掠過,似乎有意和他們開著玩笑。

扔了一會兒,蜻蜓不見了,那個孩子扔掉手裡的石頭說,都怪你,把蜻蜓嚇跑了,說完就往滑梯方向走。 楊帆跟在他後面,發現蜻蜓正落在他的肩膀上,便撿起一塊大石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瞄准後,用力拋出,只聽“哇”的一聲,蜻蜓飛走了,那個孩子捂著腦袋痛哭流涕。 楊樹林來到家長接待室,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裡面叫喊著:這個家長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太不像話了,這麼小的孩子竟會暗箭傷人! 楊樹林覺得這個聲音耳熟,每次聽到這個聲音,他都想煸聲音的發出者一頓。楊樹林扒在窗口向屋裡望去,見魯廠長正踱來踱去,一個滿腦袋纏著紗布的小孩坐在一旁,只露出鼻子眼睛嘴。楊樹林猜測這個看不清五官的小孩就是魯廠長的兒子魯小彬。 這時楊樹林聽到有人叫他,回頭一看,是小沈老師,領著楊帆向他走來。小沈老師把楊樹林叫到一旁,講述了事情經過,然後說,魯小彬傷得併不嚴重,只是破了點兒皮,大夫說用不著縫針。 楊帆躲在小沈老師身後,楊樹林看了看他沒說什麼。 小沈老師又說,也不能怪楊帆,小朋友在一起玩磕磕碰碰難免的,出了事兒,我們老師也有責任。然後看了一眼屋裡說,我看那個家長氣勢洶洶,不講道理,就把楊帆領出來了,怕嚇著孩子。 楊樹林說,我和他是一個廠子的。 小沈老師說,那就好辦了,都是熟人。 楊樹林說,他是廠長。 小沈老師說,那用不用我去解釋一下。 一群小朋友站在不遠處持觀望狀,竊竊私語著。其中一個叫馮坤的小朋友,就是多年前楊樹林抱著楊帆去吃糖豆遇到的那個被父親抱著的小孩,因為家在附近,也在這所幼兒園就讀,說,楊帆把魯小彬的瓢開了,打成了木乃伊。旁邊的小朋友問,什麼是木乃伊。馮坤也解釋不好這個問題,就說,等見了魯小彬你們就知道了,他就是木乃伊。然後眾人又將目光集中在楊樹林的方向,關注事件的進展。 楊樹林謝絕了小沈老師的好意,推門而入,衝魯廠長點了點頭。 魯廠長看到楊樹林,臉上出現了即使算不上笑逐顏開但至少是心裡偷著樂的表情:原來把我兒子腦袋開瓢的是你兒子! 楊樹林點點頭。 之前魯廠長對會是什麼人的兒子把魯小彬的腦袋開了瓢做出種種構想,並針對這個人的職業策劃了相應的對付手段,唯獨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自己的手下。他半閉著眼下意識地把在廠裡面最常用的那句話說了出來:怎麼辦吧! 楊樹林說,你說怎麼辦吧。 魯廠長睜開了眼睛,楊樹林的回答是他未曾預料到的。那句話他說過成百上千次,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比較令他滿意,但今天遇到了特例。 魯廠長只好以魯小彬的悲慘現狀做武器:你看看你兒子把我兒子砸成什麼樣了,只有對待階級敵人才會這麼狠,子不教,父之過。魯小彬被魯廠長拉到楊樹林面前,頭重腳輕地晃動著包裹著厚厚紗布的腦袋。 楊樹林說,醫療和營養費我會負責的。 魯廠長說,根本就不是錢的事兒,這麼小就學會用石頭打人,長大了指不定乾出什麼更無法無天的事兒來。當了幾年領導,魯廠長已經習慣用發展的眼光評判事物,繼續說道:這種暴力傾向很可怕,要及時扼殺在搖籃裡,防止滋生,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這會給社會造成巨大的危害。 楊樹林一直以來就受不了魯廠長因為上過幾個月的夜大,幫政治老師寫論文湊字數抄過幾本馬克思的著作,幹什麼都一副居高臨下,隨時準備對他人進行批評教育的領導姿態,這次因為對方以幼小的楊帆為突破口,楊樹林終於忍無可忍,說,別動不動就上綱上線,把你在廠裡的那一套拿到這來使,那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這件事情是我兒子不對,你想怎麼辦直接說好了,一個孩子,又不是故意的,至於這麼不依不饒的嗎,要不你給我腦袋也來一下就算兩清了。 本想藉機整整楊樹林,卻沒想到他居然敢這樣和自己說話。魯廠長挺直了腰桿:我可是你的廠長。 楊樹林說,在廠裡你是,出了工廠你就不是了,再說了,廠長更要擺事實講道理。 魯廠長氣得無話可說,覺得再繼續下去的話,就尊嚴掃地了,抱起魯小彬便走,出門前留下一句話:楊樹林,你要對你的話負責! 楊樹林並沒有理睬這句話。 這樣一來使得魯廠長的那句話顯得輕飄飄的,為了加重分量和效果,魯廠長又補充了一句: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這回楊樹林回應了這句話,方式是付之一笑,使得這句話不但輕飄飄的,還很可笑。 魯廠長出門撞見小沈老師,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主語不明的話:什麼人啊! 楊樹林帶著楊帆從門裡出來,聽到這句話,覺得不能讓小沈老師蒙受不白之冤,說,不好意思,楊帆給你添麻煩了。又對楊帆說,向老師承認錯誤。 楊帆不知道錯在哪裡,但還是特誠懇地跟小沈老師說了一聲,我錯了,老師! 小沈老師微笑著拍拍楊帆的腦袋,看著魯廠長的背影對楊樹林說,犯不著和他這樣。 這時楊帆撿起一塊石頭,向魯廠長的背影扔去,及時被小沈老師攔住了,但伴隨著動作而發出的那句話還是讓楊樹林感動不已。楊帆衝著已經走遠的魯廠長喊道:讓你跟我爸爸厲害! 一個月後,廠裡給百分之八十的工人漲了工資,楊樹林在名單之外。 但那天在幼兒園發生的那一幕迅速建立了小沈老師對楊樹林的好感,她覺得,作為男人,不一定有錢有權,但一定要有尊嚴。 楊樹林對小沈老師也萌生了好感,這種好感隨著小沈老師不經意流露的對楊帆體貼入微的關懷,日甚一日。 一天楊樹林下班晚了,等到了幼兒園的時候,看見楊帆依偎在小沈老師的懷抱裡睡著了,睡得香噴噴,笑得甜蜜蜜,好像開在春風裡。 眼前的情景讓楊樹林浮想聯翩,要是小沈老師是楊帆的媽媽就好了,然後他又自然聯想到他作為楊帆的父親和楊帆媽媽的關係。這個激動人心的設想讓楊樹林興奮得漲紅了臉。 這時楊樹林已經走到小沈老師面前,小沈老師看到他面紅耳赤,以為他是著急跑的,就說,坐下先歇會兒,讓楊帆再睡會兒,他剛著,然後把手伸向楊樹林的肩膀,摘去落在他肩上的一片樹葉。 一股香氣沁入楊樹林心脾,是友誼牌雪花膏的味道。這種味道楊樹林曾經在薛彩雲那裡聞到過。 楊樹林想,要是小沈老師真成了楊帆的媽媽,那不僅是楊帆的福氣,也是自己的福氣。 小沈老師說,你每天上下班接送楊帆太辛苦了,他已經習慣了幼兒園生活,讓他全託吧。 楊樹林想,好是好,自己不用每天往返幼兒園了,但這樣一來和小沈老師的接觸就少了。又一想,不過也沒什麼,如果想見小沈老師,可以從楊帆身上找到太多的理由,於是楊帆開始了全托。 陳燕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全託的。過了沒幾天,她的媽媽就被叫來了,因為陳燕每晚都尿床。陳燕媽媽看著被尿跡裝點得五彩繽紛的褥子,大惑不解:陳燕在家的時候並不尿床,就是晚上喝三瓶北冰洋汽水也能安穩地睡到天亮,有時候會堅持到第二天中午才水落石出。 幼兒園老師說,可能是睡眠環境突然改變讓陳燕暫時無法適應,引起心理變化,導致尿床。 陳燕媽問陳燕,是你尿的嗎。 陳燕說,好像是吧。 陳燕媽說,什麼叫好像是,尿沒尿你沒感覺嗎? 陳燕說,沒感覺,閉上眼睛就睡著了,一睜眼天就亮了。 老師說,小孩兒,都這樣,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 陳燕媽媽取回褥子清洗乾淨,並一再叮囑陳燕睡覺前除了刷牙洗臉洗腳,還要把尿尿完,哪怕前幾項不做,最後一項也一定要做。陳燕媽把乾淨的褥子和陳燕送回幼兒園,向老師保證,已經幫助陳燕克服了心理障礙,她不會重蹈覆轍的。 第二天,老師又給陳燕媽媽打了電話,說快來瞧瞧吧,你閨女又尿了。 陳燕媽媽來到幼兒園,看了看晾在尼龍繩上的褥子,十分肯定地說,這不是我女兒的,她的褥子上有名字。 陳燕媽多了個心眼,給陳燕的褥子縫上名字,她不相信全托前一天也尿不了幾泡的陳燕全託後竟然會水流不止。 於是大家逐床查看,最終在楊帆的床上找到了縫著陳燕名字的褥子。 原來,褥子上哪些波瀾壯闊的圖案均出自楊帆之手。以前他在家睡覺的時候,楊樹林有起夜的習慣,每次捎帶手叫醒楊帆,也讓他該尿尿,現在楊帆睡幼兒園,沒人督促他起床了,身體的某個器官已經習慣在凌晨某個時分開閘放水,所以每天清晨,他的褥子都濕乎乎的。楊帆知道這是一件挺丟人的事情,就趁陳燕去洗臉的時候,迅速調換兩人的褥子。到了晚上,楊帆趁陳燕去洗臉的功夫兒,再將褥子偷梁換柱,第二天早上又將自己潮濕的褥子和陳燕的干爽褥子調換。現在終於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十幾年後,當陳燕媽媽得知使自己女兒陷入愛河的正是楊帆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那小子現在不尿床了吧。 楊樹林聽說此事後,質問楊帆的犯罪動機。 楊帆的大意是,尿床不好,我不想路人皆知。 楊樹林說,知道不好為什麼還要轉嫁他人,誰教你的。 楊帆說,孫悟空。 楊樹林說,孫悟空向來光明磊落,他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情,你要說豬八戒倒是有可能。 楊帆說,孫悟空換過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的寶葫蘆。 楊樹林記不得楊帆說的是西遊記中的哪段故事,卻對楊帆已熟悉詫異不已: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楊帆說,老師講的,幼兒園有一套小人書。 楊樹林本想過些天給楊帆買一套兒童版四大名著,現在看來,太早讓孩子知道成人世界的事情沒什麼好處,幸虧楊帆沒學豬八戒在天宮調戲嫦娥那一段。 楊樹林諄諄教導楊帆:孫悟空身上不是沒有缺點,不應盲目崇拜,要揚其長避其短,好的學,不好的不要學,比如他偷吃蟠桃的那段就不要效仿,所以你看見了幼兒園的好吃的,即使再饞,也不能未經允許擅自下手,老師讓你吃你再吃,知道嗎。 楊帆點點頭。 楊樹林又說,你是一個男孩子,作為男子漢,要敢於承擔責任。 楊帆說,爸爸,我錯了,下回尿床不換陳燕的褥子了。 楊樹林說,換別人的也不行——再尿床就自己把褥子拿出去曬乾,男子漢做事光明磊落。 楊樹林突然想到,幹嘛非要亡羊補牢呢,防患於未然豈不是更好。 他找到小沈老師,問能不能在幼兒園加張床。 小沈老師說,現在已經人滿為患了。 楊樹林說,“是我睡,楊帆現在有這個毛病,我夜裡得起來叫他上廁所。” 小沈老師說,我值夜班的時候交給我好了。 楊樹林說,那多不合適,耽誤你睡覺,再說了,你也不是天天值夜班,楊帆可每晚都尿。 小沈老師說,這好辦,給楊帆準備個鬧鐘,訂好時間,每晚叫他起床。 楊樹林想,這個主意很好,小沈老師不僅熱情,還冰雪聰明,對她的好感又進了一步。 楊樹林給楊帆買了一個鬧鐘,時間訂在凌晨兩點。每天這個時候,子夜幼兒園的寂靜便會被一陣清脆的鈴聲打破,楊帆從床上爬起來,睡眼惺忪地去上廁所。楊帆的褥子從有了鬧鐘的那天起,再沒有濕過。 但每天都半夜雞叫太吵人,幼兒園的許多小朋友都被吵醒,也去上廁所,陳燕便在其中。 陳燕膽小,夜裡上廁所必須有老師陪著,但老師們不願意覺睡一半被打斷,便把這個艱鉅任務交給了楊帆,理由有三:一,遠親不如近鄰,楊帆的床離陳燕最近;二,從小培養孩子們互助友愛的精神;三,誰讓楊帆是讓陳燕非得夜裡起來一趟的罪魁禍首。 於是每天夜裡,都會看到兩個孩子在鬧鐘聲響過後,睡眼惺忪地從床上爬起來,手拉手,進了廁所。楊帆先完事,在一旁半睜半閉著眼睛等陳燕,陳燕需要醞釀,時間長了楊帆能站著睡著,陳燕完了事兒,會叫醒楊帆,楊帆睜開眼,說,怎麼這麼慢啊,我都做夢了,然後兩人又手拉手回到各自的床上。 這段時間,楊帆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在褥子上摸摸,然後光明正大昂首挺胸地從床上下來,等待老師來疊被子和之後對他的表揚。 一次楊帆在廁所等陳燕的時候夢見自己從高處掉下來了,腿一蹬,眼一睜,就醒了。這時他發現陳燕正在坑位上方蹲著,便好奇地問道:你不趕緊尿尿,蹲那兒乾什麼呢。 陳燕說,我就是在尿啊,別催,越催越出不來。 楊帆說,那你倒是站起來啊。 陳燕說,我只會蹲著。 楊帆降低機位,往陳燕那看了看,但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楊帆驚訝地站了起來:你那怎麼少東西啊。 陳燕知道楊帆說的是什麼,小時候爸爸帶她去洗澡的時候,她發現了這一區別,爸爸告訴她男女有別。 陳燕說,不少,我就這樣。 楊帆說,肯定少,然後摸了摸自己那裡,又萬分肯定地說,不騙你。 陳燕說,你不懂,我說不少就不少。 楊帆不服:你才不懂呢,你的被貓叼走了你都不知道。 陳燕說,咱倆不一樣,我是女孩。 楊帆覺得陳燕的話很深奧,若有所思地說:那你每次都得脫褲子蹲下,多麻煩啊。 陳燕說,習慣了就好了,雖然這事兒上女孩麻煩了點,但是我們可以穿漂亮衣服。 楊帆說,那倒是。 在陪陳燕上廁所的同時,倆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日後,當楊帆有了性別意識,回想起自己和陳燕初遇的場所,不禁面紅耳赤。再後來倆人成了情侶,一次逛商場,陳燕去衛生間上廁所,楊帆在外面等,當陳燕出來的時候,楊帆感慨萬千:我陪你上廁所想來已有近二十個年頭了。 有人對楊樹林說,你兒子這麼大了還尿床是遺傳。楊樹林說他是裁縫丟了剪子——胡扯,自己才不尿床。那人說,沒說你也尿床,看你的臉色肯定是腎不好,影響到兒子。楊樹林說,說我腎不好更是扯淡,我都光棍兒這麼多年了。 這麼多年的光棍生活,其中難言的苦悶只有楊樹林自己心裡最清楚。雖然照料楊帆耗去他很多精力,無暇顧忌自己,可有一種精力是耗不去的,這幾年他一直積攢著,連厚積薄發的機會都沒有,現在楊帆住進幼兒園,給他省去很多麻煩,使他有時間和精力考慮自己了,注意力也從楊帆身上偶爾轉移開,開始留意自己膨脹的下身了。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輾轉反側,無心睡眠,總感覺小腹處蘊藏著一股暖流,洶湧澎湃,山呼海嘯,一次次拍打著他身體的岸提,翻江倒海,呼之欲出。他被這種好像被人摀住鼻子呼吸不暢的感覺擊垮了,他顧不得一切,只想暢快一次。 於是他將手舉到自己面前,反复端詳。這雙手並沒有特別之處,一雙普普通通的三十多歲男人的手,一雙光棍兒的手,一雙十幾年前使他興奮過的手,這雙手慢慢向自己的身下伸去。 第二天清晨,楊樹林醒來看到昨夜留下的一片狼藉,心想:總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小沈老師突然在這個時候跳入他的腦海。 楊樹林周五傍晚意外地出現在幼兒園,楊帆以一個小孩特有的敏銳提醒楊樹林:爸爸,今天不是星期六,今天中午發的是蘋果,明天中午才發桔子,發了桔子才到週末,就可以回家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楊樹林的真實目的是來找小沈老師。楊帆已經適應了幼兒園生活,當時他正在吃飯,顧不得和楊樹林多說,捏起一個餃子蘸著醋說,爸你回去吧,我這忙著呢,沒時間和你說話,別分散我注意力。 楊樹林看著楊帆忘情地吃著餃子,羊肉蘿蔔餡的,弄了一嘴油,放心地向小沈老師辦公室走去。 小沈老師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楊樹林的出現將她到家的時間延期了。在楊樹林掏心掏肺軟磨硬泡下,小沈老師答應和他去北海蕩起雙槳。 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著綠樹紅花,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六月的北京,傍晚時分,在晚霞的映照下,楊樹林和小沈老師,一個手握船槳,一個端坐船頭,和周圍的很多對戀人,把北海湖面裝點得生機盎然。 小沈老師能接受楊樹林的邀請,是因為楊樹林打出了希望能和小沈老師好好聊聊如何更好地教育培養楊帆的旗號,愛崗敬業的小沈老師為了祖國的下一代,只好放棄準時回家,跟隨楊樹林找了個詩情畫意的地方暢談教育工作。 但是到了船上,楊樹林除了問一句楊帆最近還聽話吧,便沒再說和楊帆有關的話,而是盯著小沈老師傻笑,不好好看路,有幾次差點撞到旁邊的船。 小沈老師只好自己製造話題,問道,每次都是你接楊帆,他媽媽怎麼不來。 楊樹林說,我也不知道他媽去哪了。 小沈老師沒明白楊樹林的意思,臉上出現了費解的表情,被楊樹林注意到,他以為小沈老師不相信,便鄭重其事地說:真的,不騙你。 小沈老師對楊樹林的話似懂非懂,知道他不願提及和楊帆媽媽的關係,但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楊樹林覺得有必要把自己的婚姻狀況告訴小沈老師,這樣兩人的關係才能進一步展開,於是將薛彩雲的事情說給小沈老師,後者聽完,沉默了一會說,那你一個人帶楊帆很累吧。 楊樹林說,要是兩個人就能好些。 小沈老師扭過頭,說,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你就說話。 楊樹林心裡想的是,當然有,需要你給楊帆當媽媽。嘴上說的卻是,小沈老師,你人真好。 小沈老師沒有轉過頭,但是從她脖頸和耳朵的顏色,可以看出內心的波瀾。 繞完北海一圈,天黑下來,楊樹林和小沈老師登了陸。看到有賣棉花糖的,像朵雲彩,楊樹林覺得好玩,就給小沈老師買了一個。小沈老師不要,楊樹林說,都已經買了,我不吃糖,你要不吃只能扔掉了,別浪費了。小沈老師只好接過來,咬下一塊棉絮狀的糖絲,到了嘴裡,變成一股糖水。 楊樹林問,甜嗎。 小沈老師說,甜。 楊樹林笑了:甜就好。 在結束了和小沈老師的第一次約會後,楊樹林迫不及待地尋找第二次約會的機會。船不能再劃了,免得讓小沈老師覺得自己乏味,可以滑冰,但是現在剛六月中旬。半年太久,只爭朝夕,要想出一切辦法,約會她。 一天楊樹林正在車間里幹活,來了一個記者,胸前掛著照相機,身披馬甲,背後印著《人民日報》,是來拍攝打倒四人幫後實行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工業恢復健康生產的壯觀場面的,看著記者同志一會趴在地上,一會踩在梯子上,把快門按得咔嚓直響,吸引了不少女工的注意力,楊樹林知道該怎麼辦了。 下了班楊樹林直奔攝影器材城,當得知一款新型海鷗單反相機要400多塊的時候,他搖了搖頭。 售貨員說,這可是人民大會堂的指定相機,共和國第一代領導人就是汽車坐紅旗,照相用海鷗。 楊樹林說,好是好,可是買了就傾家蕩產了。 售貨員說,別看傾家蕩產,但是享受到的是國家領導人的待遇,你說值不值。 楊樹林說,我是照相的,被照人享受,我享受不到。 售貨員說,買了你就是領導人的御用攝影師。 楊樹林說,我回家再想想當不當這個御用攝影師吧。 回到家,楊樹林從褥子底下拿出存摺,把裡面的幾筆存款加了一下,數量上夠了,但是日子還沒到,死期的。 楊樹林拿著存摺去找楊芳,要藉四百塊錢,並把存摺留下,說,放心,我有能力償還這筆債務。 楊芳說她的錢在銀行存的活期,得明天中午下班時候取。 楊樹林說,那行,明天我去醫院找你。 楊芳問,哥,你怎麼突然喜歡上照相了。 楊樹林說,嗨,瞎玩。 次日,楊樹林拿到錢,直奔器材城。還是昨天那個售貨員,見楊樹林用手摀著兜向櫃檯走來,說:想通了? 楊樹林說,嗯,我要繼承領導人們的良好作風,支持民族工業。 背著相機回到家,楊樹林捧著說明書仔細閱讀,一會調光圈一會撥快門,理論結合實踐,一個小時後基本掌握了相機上每個鍵的功能。在收起相機前,楊樹林站到大衣櫃前,回憶著那個記者的姿勢,反复練習了一遍,當他對鏡子中那個端著相機的人的動作足夠滿意時,心滿意足地把相機裝進皮套裡。 想好了明天如何邀請小沈老師,楊樹林很充實地睡下了。 第二天是周六,楊樹林去接楊帆,見到小沈老師,問她是否願意明天和他帶楊帆去頤和園玩,小沈老師猶豫了一下,楊樹林怕她不答應,便把昨晚準備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說了一遍,他說自己是一個攝影愛好者,要去拍夏日的頤和園,但是帶著楊帆不方便,怕他亂跑,希望小沈老師同去,可以照看楊帆。 小沈老師正好週末沒事兒,她又不會撒謊,找不出理由拒絕楊樹林,只好答應。 楊樹林說,那好,一言為定,明天我和楊帆去找你。 小沈說,還是我去找你們吧,我一個人,方便。 楊樹林說,也好。然後告之地址,帶著楊帆歡天喜地回了家,路上買了兩卷黑白的樂凱。 週日一早,楊樹林早早起床,把自己和楊帆梳洗打扮了一番,又給相機上了卷兒,坐在藤椅裡等待小沈老師。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的臉上,使他感覺有一點點燥熱。 楊帆並不知道這一天對於楊樹林的重大意義,他像往常一樣,拿個不倒翁在地上沒心沒肺地玩著。楊樹林給他擤了一把鼻涕說,別把衣服弄髒了。 第一個看見小沈老師進了院子的是王嬸,她正在院子裡晾毛巾被,見一個年輕女子出現在面前,不僅一愣,問道:姑娘,你找誰。 小沈老師問,楊樹林家住這嗎。 王嬸明明聽清小沈老師的話,但還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複了一遍她的話:誰,楊樹林? 小沈老師說,對,他兒子叫楊帆。 王嬸說,在,住北屋。然後衝那邊喊道:樹林,有姑娘找你。特意強調了姑娘二字。 楊樹林應聲出來,看見小沈老師,笑容滿面地往屋裡請:坐下喝口水,歇會兒咱們就走。 王嬸以一個生過幾個孩子的女人的敏感看著小沈老師的背影自言自語:看來楊帆有媽的日子就要來了。 一個多小時後,楊樹林三人已置身頤和園中。又看見賣棉花糖的,楊樹林買了兩個,楊帆一個,小沈老師一個。 楊樹林說小沈老師拿著棉花糖的樣子很漂亮,要給她在湖邊照一張。楊樹林看了一眼天空:晴天,有云,陽光斜射,湖邊,又掏出膠捲盒查上面的曝光參數:光圈11,快門125.然後調整相機。 小沈老師拉過楊帆一起照,楊樹林撅著屁股在相機裡看了看,說,有落差,鏡頭裝不下,還是一個一個來吧。 這時候的楊帆已經知道有個讓梨的小孩叫孔融,一直想學習卻苦於找不著機會,現在時機終於成熟,於是大大方方說,老師,你先照吧。 小沈老師摸摸楊帆的腦袋,說,還是你先照片吧。 楊帆認真地說,不,我還是後照吧,老師你別跟我搶,行嗎。 小沈老師笑了:那好吧。 楊樹林在一旁舉著相機說,看這裡看這裡。 小沈老師看向楊樹林。 楊樹林讓小沈老師笑一個。 小沈老師靦腆地笑了笑。 楊樹林在相機後面說,再笑點兒。 小沈老師又把嘴咧大了一些。 楊樹林右手食指按下快門:一……二…… 然後從相機後面抬起頭:不好意思,忘過卷兒了。 小沈老師笑了,很自然。 楊樹林及時抓拍下這一場景。 然後給楊帆照,楊樹林蹲下,視線和楊帆呈水平,做鬼臉逗他笑,楊帆卻不笑,楊樹林說,笑了照出來才好看。 楊帆說,爸,你還沒過卷兒呢,我笑了也白笑。 一旁的小沈老師樂了,楊帆也跟著樂了。 在佛香閣的長廊休息的時候,楊樹林禁不住顯擺一下自己的相機,舉著它左顧右盼。 小沈老師問他,機身上印的Seagull是什麼意思,楊樹林不懂英語,但又不願在小沈老師面前表現出無知,便揣摩說,可能是“海鷗”的意思,相機的牌子。 小沈老師又問,那鏡頭上的HAIOU是什麼意思。 楊樹林上小學的時候沒學過拼音,就說,是不是鏡頭的意思。 但是小沈老師會拼音,把這幾個字母的意思告訴了楊樹林。 楊樹林說,既然這樣的話,那Seagull就不是海鷗而是機身的意思了。 整個遊園過程中,楊樹林不停地給小沈老師和楊帆照相,鮮花叢中,樓台長廊,楊柳岸邊,到處是楊樹林弓著步舉著相機對著微笑的小沈老師的場面。 換卷的時候,小沈老師說,別總照我了,拍點景兒吧,多好美啊。 楊樹林說,景美,人更美。 小沈老師臉紅了。 可惜相機是黑白的,楊樹林心想,小沈老師臉上的那片紅暈在照片裡只能是一片灰色,讓人以為臉沒洗乾淨。 小沈老師說,我給你和楊帆照一張吧。 楊樹林調好了光圈和快門,把相機交給小沈老師,抱起楊帆,對著鏡頭做出興高采烈狀,小沈老師蹲在相機後面喊著:一——二——三! 同時楊樹林喊了一聲:茄——子! 照完,楊樹林建議三個人一起照一張,小沈老師左右看了看,身邊無人,遺憾地說,可惜沒有人幫咱們拍。 這時楊樹林驕傲地說,我的相機有自拍功能。 當拍完膠卷裡最後一張,楊樹林取出膠卷,攥在手裡,對小沈老師和楊帆說,這裡記錄了我們快樂的一天。 出了頤和園,楊樹林邀請小沈老師去家裡吃飯,小沈老師說就別麻煩了,楊樹林說,不麻煩,反正我和楊帆也要吃。 楊帆也說,老師你去吧,我總吃你們那的飯,你也吃回我家的飯吧。 為了這頓飯,楊樹林籌劃了很久,從新華書店買來的菜譜快被翻爛了,上面用紅藍圓珠筆做滿標註,書頁空白處也寫上個人心得,不僅有理論指導,還付諸實踐,頻繁光顧街道的菜站,賣菜的阿姨問楊樹林家裡最近有什麼事兒,為什麼總大吃大喝。由於楊帆在幼兒園,菜做完了楊樹林只好自己吃掉。最近一段時間,街坊鄰居都說他發福了,該加強鍛煉了。 到了家,楊樹林讓小沈老師自己先坐,他出去買菜。小沈老師說別太麻煩了,楊樹林說,一點都不麻煩,後半句話差點脫口而出:我都練習半個月了。話到嘴邊,又讓他生生咽了回去。 楊樹林在廚房忙乎的時候,小沈老師進來問他,要幫忙不,楊樹林說,現在不用,一會兒幫助吃就行了。楊樹林按當時國務院召開國務會議的標準,四菜一湯,給小沈老師做了蔥爆羊肉、京醬肉絲、糖醋鯉魚、小雞燉蘑菇和小白菜蝦米皮湯。 看著桌上豐盛的菜,小沈老師稱讚楊樹林:沒想到你還真有兩下子。 楊樹林呵一笑,並不謙虛地說,你沒想到的事情還很多。 小沈老師說,你還會幹什麼。 楊樹林說,慢慢你就知道了。 一桌子菜看得楊帆垂涎欲滴,而兩個大人卻說著不著調的話對此視而不見,楊帆等不及了:爸,你們不餓啊。 小沈老師每吃一道菜,楊樹林都要解釋一番。 小沈老師夾了一塊羊肉,楊樹林說,這是內蒙的羊,吃無污染的草長大的,所以人吃了也沒污染。 小沈老師又夾了一塊蘑菇,楊樹林說,這蘑菇是從大興安嶺運下來的,集天地之靈氣。 小沈老師夾了一口魚,楊樹林說,這是西湖的鯉魚,然後給小沈老師捲了一份京醬肉絲說,這豆皮是高碑店的,筋道。 喝湯的時候,楊樹林給小沈老師盛了一碗,放在面前。小沈老師正要喝,楊帆突然問道,爸,這小白菜是哪裡的。 楊樹林想了想,不知道哪裡盛產小白菜,便說,是地裡的。 楊帆問,那是不是地裡的小白菜比樹上的小白菜好。 這頓飯很成功,無論是氣氛和諧程度,還是對食慾的滿足,以及思想交流,都達到預期效果。但這一切上層建築的成功都離不開它們的物質基礎——飯做得成功。對此楊樹林感受頗深: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 好鋼用在刀刃上,楊樹林對這句話的理解就是,拴住一個人的心,要先拴住他的胃。那個年代,人們的需求還沒有從胃進化到現在的房子車子,再往前推十年,年輕姑娘的擇偶標準並不是看對方有多少錢,而看他是乾什麼的,如果是一個廚師,肯定會大受姑娘們的青睞,因為不但能滿足姑娘們的胃口,下班後還能從廚房順塊肉出來。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一塊肉,就是一個夢想。 現在吃肉不再是個難題了,但如何把肉吃得有滋有味,是老百姓普遍關注的問題。楊樹林認為,自己在烹調技藝上的訓練,是抓準了時代的脈搏,就像寫一篇作文,沒有跑題。 飯後,楊樹林和小沈老師就對方個人問題展開討論,楊樹林知道小沈老師今年二十二歲,文革結束那年她考上幼兒師範學校,畢業後一直就職於楊帆現在所在的幼兒園,至今單身。小沈老師也把楊樹林從不尿床以後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還知道下個週末,就是楊樹林的三十五歲的生日了。 這天小沈老師待到很晚才走,她和楊樹林父子的影子投在窗簾上,王嬸上茅房的時候看見了,回到屋裡對王叔說,看來咱們院又要添一口人了,早上又多了一個和我搶廁所的了。 王叔以為王嬸說她肚子裡又有了,批評道:別瞎說,你都多大歲數了,再說了,種豆得豆,我都沒種,上哪得去。 王嬸撩開自家窗簾讓王叔看楊樹林家窗戶上的影子:沒說是咱家。 週末到了,楊樹林像往常一樣,推著自行車來接楊帆。 但是他沒有看到像往常的一幕,楊帆在小沈老師的陪伴下坐在教室門口等他,而此時,教室門口空空蕩盪。 楊樹林走到教室門口,向裡面張望,空無一人。 這時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叔叔,您找誰? 楊樹林扭頭一看,陳燕正坐在滑梯上,哧溜一下滑到他面前。 楊樹林問,楊帆和小沈老師呢。 陳燕說,剛才小沈老師帶著我和楊帆玩滑梯來著,後來她讓我們別亂跑,就走了,楊帆玩了一會兒滑梯也走了,我讓他聽老師話別亂跑,他不聽。 楊樹林問,楊帆去哪了。 陳燕伸出左手,一指:那邊。 楊樹林問,小沈老師去哪了。 陳燕換成右手,一指,那邊。 楊樹林問,幹什麼去了。 陳燕問,您問誰。 楊樹林說,楊帆。 陳燕說,不知道。 楊樹林問,那小沈老師呢。 陳燕說,也不知道。 楊樹林問,你在這幹什麼呢。 陳燕說,等我媽接我。 楊樹林拍拍陳燕的腦瓜說,別亂跑,好好等你媽,我去找他們。然後在陳燕響亮的叔叔再見的聲音中,消失在幼兒園。 楊樹林騎著自行車遊蕩在他能想像到的楊帆可能出現的地方,直到天黑,什麼也看不見了的時候,楊帆還沒有出現在他的視野裡,楊樹林覺得該回家了,說不定此時楊帆正坐在門檻上等他。 確實有一個人坐在門檻上等,但不是楊帆,這個身影比楊帆大很多。楊樹林走近,那個人也站起迎上來,手裡拎著東西。 是小沈老師,她急迫問道:楊帆沒和你在一起? 楊樹林頓時傻了。 半天,小沈老師歉疚地說,我沒想到楊帆會亂跑。 楊樹林說,他還是個孩子,孩子哪有不亂跑的。語氣平緩,但很嚇人。 小沈老師說,我去找他。 楊樹林說,該找的地方我都找了。語氣凝重。 楊樹林站在黑暗中,小沈老師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想像,一想像,便可怕了。 小沈老師好像在自我檢討:我真不該離開。 楊樹林說,你幹嘛去了。 小沈老師拎起一個圓盒:給你買東西去了。 楊樹林問:什麼這是。 小沈老師說,生日蛋糕,稻香村的。 楊樹林說,兒子都找不著了,還過個屁生日。 話一說完,楊樹林自己也覺得不妥,但是,他現在的心情早已顧不得措詞。 顯然,這句話讓小沈老師難以承受,一股委屈湧上心頭:你怎麼能這樣。 楊樹林重複了一遍小深老師的話,重音落在第一個字上。 委屈變成小沈老師衝出院子的動力,她放下蛋糕,奪門而出。 楊樹林並不追趕,也不說等等,抓起蛋糕,舉過頭頂,又無奈地輕輕放下。 小沈老師已經跑出胡同口,抄了近道,跑進另一條胡同。 楊帆摻雜在一群站在路燈下的孩子中,圍著一個捏糖人的,看見小沈老師風風火火地從眼前跑過,還抹著眼睛。楊帆沒叫她,怕因為自己不聽話沒好好在幼兒園待著而慘遭批評。小沈老師速度之快讓人以為在賽跑,楊帆向後面看看,並沒有人追她。 看著小沈老師跑遠,楊帆轉過頭繼續看捏面人。幾塊顏色不一的面,在捏面人的手裡瞬間變成一個騰雲駕霧的孫悟空。有個大點兒的孩子說,孫悟空還赤手空拳呢。捏面人的說,別著急。然後揪下一塊黃面,揉成一根小棍,又在兩端各粘一塊紅面,放到孫悟空手裡,嘴裡還念念有詞:金箍棒,兩頭亮,一男一女搞對象。 楊帆覺得該回家了,倒不是怕楊樹林著急,而是為了告訴楊樹林他看見小沈老師了。 楊帆噔跑回家,推門就問,爸,你猜我剛才看見誰了。 楊樹林正琢磨著該如何寫尋人啟示,楊帆卻自己出現在面前,楊樹林問,你上哪去了。 楊帆說,幼兒園門口路過一個捏面人的,我跟他玩去了。 楊樹林問,你怎麼回來的。 楊帆說,跑著回來的。 楊樹林說,你認識路? 楊帆說,你天天帶我走,我還不認識。然後問楊樹林,爸,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楊樹林說,什麼問題。 楊帆說,你猜我剛才看見誰了。 最近這段正值撒切爾夫人訪華,媒體鋪天蓋地都是這位鐵娘子的報導。楊樹林剛剛聽完《美國之音》裡的廣播,說這娘們儿和小平同志在人民大會堂就香港問題展開了一番唇槍舌劍的探討,會後,落寞地從門口走出,呼吸急促,臉色凝重,突然,腳一崴,身體一歪,栽倒在石階上,以至皮鞋和手提袋摔到一邊。楊樹林聽完這段報導後,心中竊喜:看來香港問題解決了。 但是楊帆的失踪立即將他為祖國收復失地而產生的喜悅沖得煙消雲散,現在楊帆突然冒出來讓他猜剛才看見誰了,於是楊樹林脫口而出:不會是撒切爾夫人吧。 楊帆說,不對,不姓撒。 楊樹林想,撒切爾夫人好像是不姓撒,撒切爾是她的名,她的姓好像是瑪格麗特什麼的,但楊帆肯定不會知道,於是便說,是女的嗎。 楊帆說,對。 楊樹林說,是不是短頭髮。 楊帆說,是。 撒切爾夫人和小沈老師都是短髮。 楊樹林覺得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就問,你在哪看見她的。 楊帆說,咱家對面那條胡同。 楊樹林說,她跑咱們胡同幹嘛來了。 楊帆說,我也納悶,她一溜煙就跑了,我以為她參加跑步比賽呢,可是後面又沒人追她。 楊樹林覺得肯定是說岔了。撒切爾夫人真來胡同體察民風的話,即使紅旗開不進來,也不至於自己跑啊,屁股後面怎麼著也得跟幾個工作人員。 楊樹林問,你說的這人是誰啊。 楊帆說,小沈老師。 楊樹林一聽,比撒切爾夫人真來他家還著急:她什麼表情。 楊帆說,好像哭了,哭了還跑那麼快。 楊樹林問,她看見你了嗎。 楊帆反問,風能看見人嗎。 楊樹林說,不能。 楊帆說,她跑得跟陣風似的,當然看不見我。 聽完楊樹林推門而出。 楊帆問,爸,你幹嘛去。 楊樹林說,去找找她。 楊帆說,你追不上她,你能比風還快嗎。 楊樹林還是追了出去。 楊帆看著窗外楊樹林的身影說,追也白追,這會兒風早刮跑了。 半天,楊樹林氣喘吁籲地進來:沒追上。然後端起茶缸一通狂飲。 楊帆看著楊樹林開了口的皮鞋說,你要早聽我的,還能省雙鞋。 楊樹林說,我聽你的,你說我現在該干什麼。 楊帆說,出去把鞋粘上,然後給我做飯。 吃飯的時候,楊樹林把蛋糕擺到桌上。楊帆說,爸,我今天不過生日。 楊樹林說,我過。 楊帆說,大人也過生日啊。 楊樹林說,是人就有生日。 楊帆說,那我祝你生日快樂,爸。 楊樹林鼻子一酸,低下頭。 楊帆說,爸你別發呆啊,該給自己切蛋糕了。 楊樹林去拿刀,楊帆問,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楊樹林拿著刀過來看,是紅色奶油寫的:生日快樂,行楷。還看到蛋糕盒子上印著“稻香村”。 楊樹林能想像到小沈老師為買這個蛋糕排了多長時間的隊,他為自己剛才的魯莽而後悔。 楊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催楊樹林趕緊切蛋糕:要不一會兒就涼了。 蛋糕被切成十二塊,楊帆吃了兩塊,楊樹林卻一口也吃不下。楊帆在拿起第三塊的時候說,爸,你也吃啊,吃了,生日才快樂。 楊樹林拿起一塊,看著,心想,要是這會兒小沈老師正坐在這間屋里和他們爺倆兒一起吃蛋糕該多好啊。正想著,蛋糕莫名其妙地掉到桌上。 楊帆嘴裡蹦出一個楊樹林沒聽過的詞:啊嘔! 楊樹林問,什麼意思。 楊帆說,沒什麼意思。 楊樹林拿起桌上的蛋糕,蹭了一手奶油,一滑,又掉了。 楊帆又說了一個啊嘔。 當晚,楊樹林後悔不已,決定週一一早,就去幼兒園向小沈老師承認錯誤。 別人盼著周末休息,楊樹林卻盼著周末趕緊過去。 這是楊樹林有生之年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個禮拜天。楊帆坐在十四寸三洋黑白電視機前,笑呵地看著《唐老鴨和米老鼠》。楊樹林坐在一旁琢磨著,給唐老鴨配音的,究竟是能發出鴨子聲音的人,還是會說人話的鴨子。後來看到職員表,得到答案。同時,楊樹林還知道了被楊帆常掛嘴邊的“啊嘔”是什麼意思。 這台電視是楊樹林家僅有的兩件日貨之一,另一件是三洋錄音機,一個喇叭的,單卡,兩樣都是楊樹林和薛彩雲結婚時候買的,離婚分割固定資產時,兩人抓鬮,楊樹林抓了電視,薛彩雲是錄音機,後來沒要,說留給楊帆以後學英語用。那時候還不抵制日貨,都以用日貨為榮,不像現在,嘴上說抵制,心裡卻趨之若鶩。 楊樹林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星星和月亮。安頓楊帆睡下,希望自己也盡快睡著,等醒來就可以去找小沈老師了,但是還沒等睡著,就該起床了——失眠了一宿。 第二天,楊樹林把楊帆送去幼兒園。以往這個時候,能夠看到小沈老師已經開始給小朋友們擤鼻涕了,但是今天看見的卻是掛在小朋友們鼻子下面的兩條瀑布。 楊樹林看了一眼表,上班要遲到了,決定下了班再向小沈老師賠罪,就把楊帆擱下,推起自行車出了幼兒園,臨行前不忘再把楊帆的鼻涕擤一下。 下了班,楊樹林依然沒有找到小沈老師。去園長辦公室問,得到的答復出乎意料:小沈老師今天辭職了。 楊樹林問,辭了職去哪上班。 園長說,她說去學習,想考大學。 楊樹林問,她說為什麼了嗎。 園長說,說不適合現在的工作,想多學點兒東西,以後去教大點兒的孩子。 楊樹林心頭一緊,問,能不能告訴我她住哪。 園長說,她臨走前有交代,不要把地址告訴任何人。 楊樹林一下就頹了。又去問楊帆今天有沒有看見小沈老師,楊帆嘴唇上蜿蜒著和別的孩子一樣的兩條明晃晃的小溪,說,看見了,背著包,我問她幹什麼去,她摸了摸我的臉就走了。 楊樹林問,她什麼也沒說嗎。 楊帆說,沒說。 楊樹林問,你肯定嗎。 楊帆說,你用牙咬住下嘴唇。 楊樹林照做了。 楊帆說,你說得出來話嗎。 楊樹林搖搖頭。 楊帆說,這不得了,我肯定她什麼也沒說。 楊樹林拉起楊帆的手就往家走。 走出很遠,楊帆問楊樹林,咱們這是乾什麼去。 楊樹林說,回家。 楊帆說,那你忘騎自行車了。 楊樹林恍然大悟:啊嘔! 楊帆笑著說,爸,你也可以去給唐老鴨配音了。 回到家,楊樹林坐在窗前,不無感慨地對楊帆說,兒子,被你說中了,小沈老師這陣風真的刮跑了。 楊帆當時正在看《鼴鼠的故事》,不知道楊樹林的話是什麼意思,怕楊樹林沒完沒了地說下去打擾自己看電視,就說,沒準兒什麼時候又刮回來了。 這句話說得楊樹林很舒服,他詫異地看了一眼坐在電視機前笑得前仰後合的楊帆,對這樣一句話居然出自一個幼小的孩子之口,感到驚詫。 小沈老師買的蛋糕還沒有吃完,楊樹林用手從上面扣了一塊,擱到嘴裡,發現酸了。 這股酸酸的滋味在楊樹林全身蔓延開,他心裡想著,剛剛有了戀愛的感覺,現在又失去了,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失戀。 接下來的日子裡,楊樹林感覺心裡空了一塊,每天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沒辦完,但那件事情卻沒有讓他再辦下去的機會了,為此,他寢食難安。好在還有楊帆,讓楊樹林覺得生活依然能夠比較美好地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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