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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幸福綿長

童話二分之一 李肖光 10511 2018-03-13
京慶餘坐在辦公室的老闆椅上,焦急地盯著收購的進度,一邊還催問著身邊的蔣雲:“幾成了?”蔣云有些沮喪:“安經理太小心了,幾天下來,只多了不到兩成。” “太慢了。”京慶餘不滿意地搖了搖頭。 “不過,他確實操作很小心。媒體報導集團可能易主之後,並沒有引起股票搶進。”聽到蔣雲的話,京慶餘陷入了沉思,似乎在做著選擇——是快速吃進,還是按部就班。這時,京慶餘的手機響了。京慶餘沉下了臉,任電話響個不停也沒有接,他實在不知道這時候該跟母親說點什麼。一邊的蔣雲看著京慶餘的臉色,不敢多問,也不敢多看。 等到手機再次響起來,京慶餘還是選擇接了起來:“媽,對不起剛才沒接到電話。”“是的……我以為你一直都知道我一定會跟爸爸翻臉。你不需要特別趕回來……”“好的,我會去機場接你。”掛斷電話,京慶餘似乎感到了危險正在向自己靠近,這也幫他下了最後的決心,京慶余馬上向助理下達了指令:“叫司機開車到門口接我;通知安經理加快收購速度,增加的金額我在半小時之內轉賬過去!跟律師約時間,一等到持股足夠了,馬上進行認證!聯絡杜御風,提醒他一定要在要求的時間內回复!”說著,京慶餘離開辦公室,來到了銀行。

在銀行VIP貴賓室裡,銀行經理一邊操作著,一邊謹慎地詢問著京慶餘:“京先生,您真的要全數轉賬嗎?” “是。”京慶餘簡短的回答不容置疑。銀行經理給京慶餘確認了一下轉賬的數字,又讓他輸入了六位密碼。 “好了,十分鐘之內可以完成轉賬。” 京慶餘滿意地點點頭,走出了貴賓室。他邊走邊撥通了安景鴻的手機:“安經理,錢轉過去了。動作一定要快!明天收盤之前一定要過門檻!” 公路上,司機向後座的京慶餘匯報導:“京總,十分鐘之內可以到機場,絕對來得及。”京慶餘並不答話,深深地靠在座背上,眼睛半睜半閉,看不出任何情緒。 機場出關的人潮中,穿著高雅的夫人猶如鶴立雞群,一下子出現在接機的趙懷光和京慶餘的視線裡。趙懷光快步迎上去,親暱地叫著:“寶寶……”

夫人看了看丈夫,並沒停留,而是走向了京慶餘——這個她素來疼愛的養子。夫人一臉和煦地註視著京慶餘,微笑地問:“慶餘,你真的已經併購集團了嗎?” “是。”這個時候,跟任何人撒謊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為什麼不事先跟我商量?”夫人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和煦。 “我不知道您會不會贊成。”京慶餘的話讓夫人的神情漸漸嚴厲:“趙懷光是你爸爸,你恨他沒關係,我一直相信,誤會終有解開的一天。可是你怎麼能不跟我說一聲,就跟銀行聯手併購集團?” “既然您一直說我們是一家人,那我現在做的也只是爭取我應得的權利。該盡的責任和義務,我絕對不會少做。”聽到京慶餘這麼說,夫人深深搖了搖頭,說:“慶餘,這不是責任和義務的問題。如果你承認我們是一家人,就不應該把事情做得這麼絕,不應該。”看著母親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慢慢走向了趙懷光,京慶餘倒抽了一口氣。

唐寶琴走到丈夫身邊,溫柔地說:“懷光,Andrew已經準備好隨時轉賬,全力支持你把股票買回來。”京慶餘心如雷鳴,眼睜睜地看著母親伸手,挽上了趙懷光的手臂,緩緩離開了。趙懷光離開前看了京慶餘一眼,那蒼老的、充滿善意的眼神讓京慶餘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此時,小漁還陪在姐姐身邊。庭諼看著身邊的小漁,心中一動,問小漁:“我問你幾件事,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集團被京伯伯併購了嗎?”小漁知道已經無可隱瞞了,只能誠實地回答:“可能快了。” “爺爺有什麼打算嗎?”庭諼深深地擔心著。 “我不知道,爺爺跟我說,奶奶可能馬上會回來。”庭諼靜了一下,鄭重地看著妹妹:“庭雨,我住院前後,是不是會突然昏睡……或者智力喪失?”

“沒有……沒有。”從妹妹的掩飾裡,庭諼已經知道答案了,她已經完全聽不進去小漁的話,只是一味喃喃道:“神經系統損壞之後,接著我可能會失明……再怎麼否認,還是發生了……”庭諼充滿恐懼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妹妹,讓小漁心碎欲裂。 等御風趕到了庭諼的病房,他不禁愣了一下,病房裡已經不見了庭諼的人影。在床頭,庭諼留了張字條:我躺得好悶,在醫院到處逛逛,不要擔心。 這時,鳳霞捧著乾淨的病服走了進來,御風劈頭就問:“諼諼呢?”鳳霞一臉錯愕:“她想洗澡,換乾淨衣服,我去幫她拿病服了……”御風看著庭諼的字條,隱隱不安。這時,小漁提著一袋東西也進了病房,御風臉色鐵青著問小漁:“諼諼呢?” 小漁察覺到有些不對:“不是在病房嗎?”說著,衝了進去,看到空空的病床,散落著點滴和心電圖電路,小漁眼前一片模糊,雙腿一軟,就要跌倒。御風趕緊扶住了小漁,安慰著小漁:“她有心支開我們。你去聯絡所有人,問清楚諼諼有沒有去找他們,或者接到諼諼的電話。”小漁聽了,像突然有了方向,趕緊奮力撥著一個個號碼。

小漁、鳳霞、有貴、楊澤新、京麒,所有人都在拼命地找著庭諼,但一無所獲,京偉也聯繫不上。想起庭諼的境況,小漁的心越來越緊,突然,小漁想到了什麼,趕緊去有貴那兒要來了自行車,向著海邊騎去。 車窗開著,京偉看著灌進來的風美好地吹動著庭諼的短髮,一時有些恍惚。京偉的心有些荒涼,問庭諼:“不後悔?” 庭諼看著前方,有些感傷又很堅定:“如果你只剩下幾天可以活,就絕對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聽了庭諼的話,京偉的眼神馬上暗了下去,但還是很感激地看著庭諼:“諼諼,謝謝你選擇我。” “我沒有選擇你,我在選擇我想做的事。”京偉突然剎車了,他凝視著庭諼:“你知道我有多生氣……氣你瞞我。今天接到你的電話,這一路上……”庭諼看著京偉,搖了搖頭,打斷了京偉的話:“京偉,'如果喜歡你,我會比較快樂',告訴你這句話的同時,我已經喜歡你了。就算你生我的氣,我還是想讓你知道,京偉,我不後悔。”京偉攬過了庭諼,深吻下去,深吻著這個為他傾心的女人。庭諼閉著眼睛,流出了幸福而又絕望的眼淚。京偉抬起頭,看向遠方的天空,那一抹藍,顏色已經更淺了。

在海邊,騎著車一圈一圈找著的小漁,突然看到了御風就在不遠處,小漁詫異地看著御風:“你怎麼知道……”“我只能想到這裡了。”“我也是。”說完,兩個人對望著,看著空茫茫的海邊沒有人影。這時,京偉的車終於遠遠地停了下來。京偉在車裡朝庭諼笑了一下:“機器人跟庭雨都來了。” 庭諼也無奈地笑了一下:“還是讓他們猜中了。”“諼諼,天快亮了,快跟我回醫院。”看到庭諼,御風終於鬆了口氣。 “再給我一點時間。”諼諼像執拗的小孩子,不肯投降。 “諼諼,不要讓愛你的人擔心。”御風還在勸著。 “如果你們愛我……就應該像京偉一樣,在我剩下不多的日子裡,讓我任性一次,就一次,好嗎?”聽到姐姐的話,望著遠方的湛藍,小漁只想哭:“姐姐,拜託你跟我們回去好不好?”“好……我一定回去,讓我看一下日出,坐在車裡看就好。”“這就是你瞞著我們,跟京偉出來的原因嗎?”御風有些不解,庭諼坦然地點著頭:“嗯,只有京偉會不顧一切答應帶我離開醫院。庭雨……我想跟京偉在一起。”看到京偉眼中的傷痛,小漁馬上轉開了頭。

“你們回去吧,看完日出,我一定會送諼諼回醫院。”御風有些不放心,可看到庭諼那麼堅決,只好帶著小漁離開了。 趙家莊園的窗外,蟬聲已經大作,小草上的露珠,在陽光下反射著晶瑩的光,太陽又催生了新一天的世界。 夫人囑咐著帥助理:“一開盤,就把資金注入,搶進懷光休閒產業股,不要讓慶餘繼續買進。”帥助理簡潔地點了點頭。 尚未甦醒的城市,僅有清潔工,早起的學生,以及需要販賣便餐的早餐車,遊走在這個剛剛睡醒的城市,但懷光集團的停車場和大廳,已經異常地聚滿了高級座車和各部門高級主管。每個人好像都沒睡好,每個人卻也好像亢奮異常,不管怎麼樣,懷光集團的歸屬今天就要有結果了,此時的京慶餘已經做好了就任董事長職位的準備。

懷光集團的大辦公室裡,所有人幾乎都不工作了,一群一群地聚攏在一起看著股市的實時走勢,嗡嗡的議論聲不絕於耳。凝視著股票漲跌的主管們,或緊張,或期待,或不安……各種各樣的表情在他們的臉上清晰呈現。楊澤新則獨自坐在一旁,像一個遭到放逐的戰士,冷眼旁觀著。此時,緊盯計算機屏幕的陳光爆出一聲驚叫:“京總贏了!贏了!”不只陳光,所有的京派主管都激動萬分:“差點以為沒希望了……沒想到……京總還真有辦法……集團要換老闆了……” 趙宅里,夫人鐵青著臉,瞪著帥助理,助理有些錯愕:“一開盤我就搶進了,可是……” 趙懷光安慰著夫人:“寶寶,沒有關係……”唐寶琴搖了搖頭,看了看趙懷光:“懷光,我們走吧,去集團。”趙懷光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在醫院裡等著京偉和庭諼的御風也接到了楊澤新發來的消息:京慶餘贏了。小漁只覺得心重重一沉。 幾乎是同一時間,趙懷光和京慶餘的座車繞過彎道,駛入了懷光集團。此時,趙懷光偕同夫人下車,紛擾凌亂的現場立刻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聚在挫敗的趙懷光身上。趙懷光走近了京慶餘,磊落而平靜地說:“恭喜你,一起去認證吧。”京慶餘的目光剛看了一下母親,就馬上收回了。伴隨著趙懷光進入集團,所有人像潮水退開一樣地讓道。 在京慶餘的辦公室裡,只有夫人和京慶餘兩個人。 “去看過庭諼了?”夫人冷冷地問著這個養子。 “沒有。”京慶餘的回答並沒有什麼溫度。 “她會死。”夫人盡量控制著情緒。聽到夫人這麼說,京慶餘也只能沉默以對。夫人轉過頭,鄭重地看著京慶餘,失望地搖了搖頭:“慶餘,你太過分了。雖然不該在庭諼病情這麼嚴重的時候談這個,但我還是想知道,你是用什麼方法在短時間內搶到足夠的股票?”

“我知道你會回來,而且你最後一定還會選擇幫董事長,所以我事先預留了一些。”聽到京慶餘這麼說,夫人犀利地瞪了他一眼:“是嗎?” “我把集團當做我自己的事業,卻永遠只能在董事長之下。”在夫人面前,京慶餘並不隱藏自己的野心。 “慶餘,他還沒退休,你們之間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磨合。”聽到夫人苦口婆心的勸說,京慶餘還在半真半假地狡辯:“他從來沒跟我講過一句好話,我也只是希望他把我當家人。”聽到京慶餘這麼說,唐寶琴冷笑了一下:“家人?慶餘,現在說這種話沒有意義。蕙蘭搬走了你都沒去找她,就別在這裡跟我說什麼家人了。你為了爭一個集團董事長的職位,連妻離子散了都不在意!”聽到夫人提起李蕙蘭,京慶餘無可辯駁,只好轉開了臉,不回答。 “之後有什麼打算?”夫人也岔開了話題。 “接任董事長,集團開始發展其他產業。”聽到京慶餘這麼說,夫人的臉色越來越冷了:“橫向擴張。看來凡是懷光最反對的事,你通通要做。”看到京慶餘直接默認,夫人有些心酸:“這兩天我就會差人把懷光在集團的私人物品通通清空,讓你可以儘早搬進那間董事長辦公室。” “謝謝媽。”京慶餘的話裡再也掩飾不住成功後的得意。 “以後別再叫我媽。”說完,唐寶琴匆匆離開了溫室,只留給京慶餘一個決絕的背影。此時,車裡的京偉聽到庭諼的定時鬧鈴又“滴滴滴”地響起,把車靠邊停下,鄭重地看著庭諼。庭諼看向京偉,已經有淚水落下,接著,她的目光漸漸渙散。看到庭諼的眼神,京偉急忙喚著庭諼:“諼諼?”可是,庭諼對於外界的反應已經越來越弱,終於,她一頭靠在車窗上,昏迷過去。 “諼諼!諼諼!你不要嚇我!”京偉嚇得臉色煞白,急忙猛踩油門,飛馳而去。幾乎是望穿秋水,小漁終於看見京偉的車出現在不遠處。看到姐姐已經昏迷,小漁嚇得全身發抖。御風對車裡的京偉急吼道:“不要下來!馬上去急診室!”京偉猛打方向盤,彎入了急診車道,小漁和御風也跟著奔了過去。 大家圍在病床前,看著昏迷不醒的庭諼,心如刀割,卻束手無策。 “血液透析後,能恢復多少?”已經在控制情緒的唐寶琴,還是在不住地顫抖。 醫生說著他最不願意說的話:“趙小姐要恢復到之前的狀態……幾乎沒有可能了。現在,我們也只能盡量延長她的時間。”看著被宣判死刑的庭諼,握著她幾乎沒有溫度的手,京偉絕望地問了出來:“那,她還有多少時間?” “這個……你一會兒問院長吧。”閃爍其詞的醫生嘆著氣逃出了房間。過了一會兒,御風已經深深感受到了死神即將帶走庭諼的威脅,問著從院長那兒回來的京偉:“院長怎麼說?”“院長說……已經做了透析,諼諼一會兒就能醒過來。”“如果她再也醒不了呢?”御風聲音都碎了。 “那我就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似乎是京偉的毒誓起了作用,此時的庭諼慢慢地甦醒過來。看到小漁,庭諼想給她一個微笑,可剛翹起嘴角,笑容就僵住了,接下來,庭諼感到了徹骨的疼痛。 “御風,小漁,京偉,你們都不要難過……我,不想待在這兒。”聽姐姐忍著疼,斷斷續續地說完,小漁的心都要被扯碎了。已經打定主意離開房間的庭諼支開了小漁和京偉,讓御風把她推到了二樓大廳:“御風,幫我叫一下護士給我止止疼吧。”御風答應著走開了,庭諼掙扎著從輪椅上下來,扶著樓梯,一級一級地艱難挪下樓,走了出去,坐上了回莊園的出租車。 已經是凌晨了,趙家莊園還籠罩在一片黑暗中,庭諼摸著黑,在小樹林裡慢慢尋找著,尋找著當年曾和御風一起埋過願望瓶的地方。就在庭諼累得行將虛脫,都想放棄了的時候,庭諼終於發現了那一小叢當年和御風約為標記的百合花。看到百合花里一小堆並不起眼的小土堆,庭諼開心地笑了。她用手一捧一捧地挖著,過了沒一會兒,那個多年前埋進去的兩個小瓶子出現了,庭諼像捧著失散多年又失而復得的寶貝,久久不忍放下。這時,身體裡突然傳來一陣難忍的陣痛,庭諼眼前一黑,倒在了今天還沒看到初升太陽的草叢裡。 看到庭諼失踪了,全家人找了一夜,眼看天都亮了,還是一無所獲。趙家莊園裡,在京麒尖銳的呼喊中,昏厥的庭諼漸漸甦醒了。她緊貼著大樹,彎向了庭諼和楊澤偉視線的死角,躲過了他們的尋找。 庭諼拿出當年自己許願的小紙條,在上面,留下了在這個人世間最後的幾個字:“我很幸福。” 這時,手錶的提示音又“嘀嘀嘀”地響了起來,庭諼一臉輕鬆,按掉了聲音,拆下了手錶,扔掉。庭諼仰起頭,看著頭頂溫熱的日光覆蓋著整張臉,庭諼笑了,笑得很開心,再也不用怕太陽了,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意識離自己越來越遠,呼吸間隔越來越長,終於,庭諼的世界,沒了聲音。 終於發現了姐姐的小漁,淚,像決了堤,想用手摀住嘴,不發出讓自己絕望的聲音,可她做不到。她突然對著天、對著地、對著樹林、對著小花、對著庭諼,一遍一遍地狂喊:“姐姐……你回來!” 一對粉蝶扇動著翅膀,飛舞著,繞東繞西,還是停在了庭諼安詳的臉上。蝴蝶的小翅一翕一合,像是天上的天使掉落凡間,為我們的庭諼做著最美的禱告,終於,它們游離而去。 大樹下、草叢中,碎影斑斑,小兔子一蹦一蹦,靠近著庭諼,小馬揚了揚尾巴,也看向了這裡,整個莊園沐浴在陽光裡,像童話裡的幻境,美得讓人窒息,美得那麼不真實。可惜,這個童話裡最美的那個公主竟然離我們而去…… 此時,趕過來的御風,也看到了陽光下,庭諼手裡那兩個晶晶亮亮的許願瓶,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兩小無猜的年代,又回到了和庭諼朝夕相處的日子。他不相信,庭諼就這麼離他而去了。庭諼的死,他感覺不到。他彷彿看到庭諼還站在那棵大樹下對著自己笑。 “諼諼!”小漁看到這個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的機器人,跪坐在地上,失聲痛哭。這也是唯一一次,小漁看見御風哭,哭得跟個孩子一樣…… 過了幾天,庭諼的喪禮就要舉行了,整個趙家莊園飄著小雨,花花草草、樹木湖泊都像是在給庭諼送行。望著遠處“趙庭諼告別式”那刺眼的白底墨字條幅,看著瘦削的小漁旁邊坐著目光呆滯的御風,京偉停下了走過去的腳步,他彷彿又聽到庭諼在耳邊說:“京偉,我知道你喜歡的是我跟庭雨兩個人,在你分不清我們倆的時候,是這樣,現在,知道了也還是這樣。不過,沒有關係,我很喜歡你,這就足夠了。” 京偉望瞭望灰暗的天空,轉過身,毫不遲疑地離開了。 喪禮簡短地完成了,大家似乎沒有勇氣再延長時間去面對庭諼滿是微笑的照片,大家也沒注意到喪禮上,京偉缺席了。回到大廳裡的唐寶琴穿著全黑的喪服,看著身邊滿頭白髮的趙懷光好像更老了,屋子裡的陳設十幾年沒有怎麼變,可變化最大的卻是屋子裡的人。唐寶琴有些難言的難過,可是還是走過去安慰著丈夫:“庭諼走了,還有我,還有庭雨。” 趙懷光閉上了眼睛,點了點頭。唐寶琴伸出手,溫柔地擦去了丈夫眼角的老淚。御風這時提醒著唐寶琴:“夫人,我們該走了。”唐寶琴收回了難過的思緒,問了一句身邊的帥助理:“Andrew,都準備好了嗎?”“是的,夫人。”聽到助理的回答,趙懷光也站了起來,嘆了口氣,彷彿要去面對一件自己不願意麵對的事情:“走吧,我們去做個了斷。”此時,在去往集團大型多媒體功能廳的路上,大家看到領著一眾京派主管的京慶餘,紛紛改了稱呼:“董事長好!”京慶餘的嘴角掩飾不住得意的微笑。 京慶餘像志得意滿的君王一般發號著施令:“蔣雲,你負責成立營建部,馬上開始新一輪的土地開發。孫哲,挑個人去協助飯店部總監郝民祥,告訴他,飯店部要著手規劃連鎖餐廳,做不出成績讓他走人!陳光,把安林有機農業的負責人查出來,盡快跟他接觸,了解有機農業的發展。李密,去調查化成,我要知道化成的合作公司、年營業額、出貨量,還有股票走勢,兩天內向我匯報!” 昂首闊步向前走的京慶餘,看來已經確定了懷光集團橫向發展的未來方向。 多媒體功能廳裡此時已經坐滿了記者和集團的員工,看到京慶餘進來了,所有人都起來鼓掌,彷彿在歡迎著凱旋的英雄。京慶餘向大家微笑著頷首致意,滿意地走到主席台正中間,在“董事長京慶餘”的銘牌後站定,現場的相機閃光燈頓時閃成一片。 “各位媒體朋友,各位集團同仁,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在新任董事長京慶余先生的帶領下,懷光集團經過多年的經營和努力,已經在許多領域拓展了經營範圍。現在,我們又迎來了新任的首席執行官京偉先生。我相信,在他們的英明領導下,集團的前途將不可限量。”陳光的主持發言,引發了在場記者的紛紛提問。 “京董事長,我想問一下,以休閒產業起家的懷光集團,在今後的發展中會朝著什麼方向前進呢?” 聽著記者在問著事先溝通過的問題,京慶餘胸有成竹地宣布:“你說得很對,懷光集團以休閒產業起家,而且,現在也確實做到了這個行業的龍頭。因為懷光集團已經積累了大量的資源,所以,今後我們在發展中會注重拓展一些新的領域,比如能源開發、有機農產品種植,還有……” “好了,慶餘,到此為止吧。”唐寶琴的聲音突然在會場中驟響,打斷了京慶餘的發言。看著趙懷光、唐寶琴、御風等人從側幕走了進來,大家都驚呆了。趙懷光彷彿沒看到現場記者的議論紛紛,朝京慶餘看了看:“慶餘,快來見過董事長。”說著,指了指身邊的唐寶琴。京慶餘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董事長?” “是的,在你意氣風發地開發布會的時候,我已經把懷光集團買下來了。”唐寶琴不急不緩地宣告了京慶餘的死刑。 “什麼?怎麼可能?”京慶餘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多年的精心策劃和佈局,在最後一刻是這樣一個結果。 看老爸還活在董事長夢裡不肯醒來,京麒跑到了側幕,用力地把掛在大廳上方的“懷光集團戰略發展新聞發布會”的橫幅緩緩拉下,裡面墨綠淡雅的幕布上赫然又出現了一條橫幅,上面寫著“唐氏集團併購懷光集團簽字儀式”。京偉也給了京慶餘重重的一擊:“爸,集團已經不是你的了。” “你……你說什麼?”京慶餘不可置信地看著原本以為已經跟自己站在一起的兒子。 “我來說吧,這次,寶寶回來,其實是想勸你收手,可是沒想到你還是一意孤行。所以她只好直接出手,把集團買下了。”趙懷光的話徹底擊碎了京慶餘殘存的最後一點希望,京慶餘不可置信地看著趙懷光身邊的每一個人:“可是,你們怎麼可能掌握那麼多股權?”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京偉說出了股份變化的原因:“我把杜御風的5%,還有我作為CEO的5%配股,都給了他們。加上庭諼、庭雨持有的配股,還有從散戶手中收購的,夫人本來就是董事,她現在所持有的股份已經超過了51%。所以,老爸,你的董事長沒了,甚至連懷光集團也沒了。”京慶餘吃驚地看著京偉,他不相信,自己眾叛親離到連京偉都背叛了他:“京偉,你為什麼要把你的股權給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可是你的爸爸啊?!” “爸爸?”京偉有些憤憤,又有些心酸:“如果你不用這麼卑劣的手段對付諼諼的話,我或許還會認你這個爸爸。我後來願意進公司,完全是為了諼諼,但當我看到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把諼諼從公司趕走,我就暗下決心,不管怎麼樣,誰都不許傷害諼諼,你也不行!現在,諼諼不在了,你再也傷害不到她了。” 京慶餘還是不相信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明明已經打敗了杜御風,剝奪了他的配股。看著京慶餘質疑的眼神,杜御風的撲克臉上有了一絲生動的表情:“那5%是我故意給京偉的。因為當時我們已經意識到,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你收購公司。我這5%對於你來說只是時間問題。後來我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把京偉推上集團CEO的位置,讓他獲得CEO所擁有的那5%的配股,這樣我們才有可能贏回集團。” “為了守護諼諼,所以我決定和杜御風聯手。”京偉的話讓整個會場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看到京慶餘成了最後一個被蒙在鼓裡的人,御風有些不忍,一點一點地為他揭開著最後的謎底:“但是推京偉上位必須很小心,一步一步來,以你多疑的個性,一不小心我們可能就會前功盡棄。首先,你們拿到了我父親洩露給我的所有項目信息,並以此為藉口把我從集團趕走,但你肯定沒有想到,這都是我和京偉商量好並故意讓陳光拿到的。把我這個絆腳石剔除了,董事長設立的接班核心也就徹底瓦解了。” 聽到御風這麼說,京慶餘看了陳光這個蠢貨一眼,眼裡滿是惡毒,陳光低下了頭。御風並不理會,接著說:“光是我離開集團還不夠,必須讓你完全信任京偉才行,於是我們想到了那個錄音,那個你視若珍寶、用來逼退諼諼的錄音。我先假裝去偷,並通知京偉來搶,我用了苦肉計讓京偉搶去交給你的那個錄音,是假的。”聽到御風這麼說,京慶餘趕緊緊張地在身上翻著那個錄音筆,京偉不屑地把一個信封袋子扔到了京慶餘的面前:“別找了,除非你想听《喜洋洋和灰太狼》。我找刑偵隊物證科的朋友幫忙做了聲紋比對鑑定。這裡面的聲音雖然聽著像諼諼的,但其實是庭雨的。而且整段錄音有很多的剪輯點,全都是拼湊偽造的,我實在沒想到我的父親居然是這樣一個人。” “那京偉知道庭諼姐妹的真相後,選擇支持我,也是假的嘍?”京慶餘有些絕望地發出了最後的疑問。 提起這個,杜御風的眼睛裡又閃過了一絲怒火:“你其實早就知道姐妹倆的事情,但是你一直不捅破,因為你可以利用這件事情達到自己的目的。你甚至瞞著你的親兒子,利用京偉對諼諼的感情,因為到最後,不管京偉娶的是姐姐還是妹妹,都能讓她們的那一份配股為你所用。” 京偉也告訴了京慶餘那個他所不知道的最後的迷局:“那天,我發現了諼諼其實有個雙胞胎妹妹的事,開始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所有人都在騙我,我甚至打算停止和杜御風的合作。不過,一想到你那樣對待諼諼,我就……還是跟御風站在了一起。” “對,是我讓董事長請夫人回來,協助收購,也是京偉給我介紹了一個靠譜的銀行的朋友,幫助我們完成了最後的收購。事情就是這樣,再往後的你都知道了。”御風像一個法官宣判了京慶餘的刑期。 “可是我還有至少10%的配股,我還是懷光集團的大股東,很多事情我還能說了算!”京慶餘在做著最後的垂死掙扎。看著執迷不悟的京慶餘,趙懷光深深嘆了口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說:“慶餘啊……懷光集團已經沒了,而且經過集團重組和股權稀釋,你那10%很快就會剩不下多少了。” “媽……”京慶餘求助地看向唐寶琴,似乎在尋找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不許你這麼叫我!我沒你這樣的兒子!”唐寶琴失望地看著京慶餘。 “慶餘啊,如果你願意,將來唐氏集團還是會有你一間辦公室的。”趙懷光的話絲毫無法安慰絕望的京慶餘,在突如其來的一個個打擊下,京慶餘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庭諼的離去,慶餘的敗落,掏空了大家的心,是該用什麼去填滿了。 御風和庭雨的婚事就這樣在趙宅大廳裡被大家愉快地決定了。看著董事長的期待,夫人的滿意,媽媽的興奮,姥姥的鄭重,小漁的羞澀,御風木然地點點頭:“好,日子你們挑,我會好好照顧小漁。” 終於,到了小漁和御風的好日子,莊園裡到處都裝點得如夢如幻,滿眼雪白的小花兒、銀白的珠飾、瑩白的紗帳,連婚禮樂團的樂手們都是一身乳白。趙家的公主,終於要結婚了。 雖還依稀可以看到點點黑色,但滿場賓客喜氣洋洋的交談已經給連日陰霾的趙家換了顏色,就連京慶餘也捧著酒杯跟趙懷光和夫人真誠地說著“恭喜”。 御風已經穿好了新郎禮服,靠在二樓陽台的欄杆上,背對著樓下的一片歡騰,看著手裡庭諼死前留下的字條,彷彿又聽到了庭諼在耳邊說:“要讓小漁開心,要給她幸福。” 那字條上清秀的字跡“我很幸福”漸漸在御風眼前模糊了,御風默默擦掉淚,掏出手機,打給了京偉:“你在哪兒?有件很重要的事兒拜託你。” “出什麼事兒了?” “他們要我娶小漁。” “那恭喜你了。”京偉此時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我希望娶她的人是你。” “為什麼?”京偉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只是驚訝。 “因為諼諼說過,小漁有你照顧,會比較快樂。” 掛了電話,御風悄悄走出婚宴大廳,走出趙家莊園,坐上了去往機場的出租車。 在機場閘口,御風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窗外遼闊的天空、起降著的飛機,就匆匆跨步出了關,在眾多旅客奇怪的注目下,穿著結婚禮服踏上了飛往肯尼亞的航班。 良辰佳時終於到了,婚禮現場的樂手們含著笑奏起了《婚禮進行曲》,在這上帝都要繃緊神經的時刻,小漁攙著趙懷光的胳膊款款走來。可是,新郎呢?御風不見了。 沒有了新郎,樂手的音樂也沒有了。在掉根針都能聽得見的安靜中,每個人的嘴巴都張得能吞下個雞蛋。這時,能讓他們的嘴吞下鵝蛋的時刻到來了——京偉風塵僕僕地趕來了。扔掉了背包,京偉一把摟住了小漁:“新郎不見了是吧?我做你的新郎!”“啊!”京偉的下巴挨了小漁一記重拳。 穿著婚紗的小漁提著一籃白色的小花兒走到了那顆大樹下——姐姐離開的地方。小漁閉上眼睛默默地祈禱著,祈禱後灑下了帶著自己淚水的白花。看著飄飄灑灑的一片純白,小漁的心靜如止水。 而京偉的聲音也如這片片白花灑進了小漁的心裡:“小漁,讓我們一起往前走。你姐姐曾對我說,我愛上的是雙胞胎。沒錯,我喜歡庭諼,還有你。庭諼已經走了,我不能再沒有你。”京偉走上前,擦掉了小漁的眼淚,把御風託人轉交給自己的那張字條放在了小漁手上,字條上面分明是庭諼那清秀如人的字跡:“我很幸福”…… 小漁和京偉一起把這字條釘在了樹上,釘在了庭諼和御風埋藏願望的地方,而字條背面御風留下的話,再一次讓小漁濕了眼眶:“你們幸福嗎?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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