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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那些主席們

中國足球內幕 李承鹏 12245 2018-03-04
如果要拍一部打假掃黑的電影,經典畫面就是這樣:一頭是襲建平鋃鐺入獄,一頭是中國隊打進世界杯。畫外音是閻世鐸慶祝打進世界杯,在人民大會堂威嚴地說:“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 1964年,巴基斯坦國家隊到中國訪問比賽,中國國家隊以1比4慘敗,全國一片嘩然,很多老百姓還念不全這國家的名字。看台上的賀龍氣得吹鬍子瞪眼,手一揮,解散了國家隊。 賀龍生氣是有道理的,中國剛度過三年自然災害,百姓剛剛吃飽肚子,而且當時的運動隊就是軍隊,贏不了球就是贏不了戰鬥,老百姓不高興,就是反動派。放現在,賀龍這叫尊重民意,是好乾部,這份魄力,之後任何一任足協掌門人都沒有。當然也有人認為這跟後來伊拉克的烏代類似,沒拿鞭子抽,是因為解放軍不准打人。

賀龍從來沒當過足協主席,當時足協主席是他帶出來的兵。這個兵叫黃中,和三國那老將名字聽起來一樣。 黃中其實是個文青,在延安還排過話劇,組織過大合唱,是個人才,是個全才。但他更愛體育,特別是足球,從1955年到1979年,黃中擔任了25年足球協會主席並作出了重大貢獻。 1951年12月,他主持了新中國第一屆全國足球比賽,類似足壇武林大會,那時沒有電視和互聯網,好多人第一次看到足球長什麼樣子,就笑話怎麼跟豬尿泡長得差不多,除港口城市和廣東外,隊員水平都很山寨,但大家很愛國,每一腳都是踢向美英帝國主義。 1952年訪問波蘭期間,中國隊場場皆敗,有一場竟踢成1比7。黃中很受刺激,向黨表示一定要把足球搞上去。

1953年,匈牙利隊在英國以6比3大勝英國國家隊,是世界上最火的球隊,類似現在擁有哈維、小白的西班牙,是偶像。黃中當即建議請匈牙利隊來訪,那時候還不興商業比賽,這叫“虛心向人家學習”。 1954年,他又組織派出中國青年隊去匈牙利,那時候也不叫“留洋”,叫走出去“向老大哥學習”。 經過一年半的學習,球隊水平提高很快。 1958年,中國足球隊和剛獲得奧運會冠軍的蘇聯國家隊在廣州戰成1比1。1959年,第一屆全運會上,黃中大膽地安排了中蘇匈三國對抗賽。中國隊以1比0戰勝匈牙利隊。賽后,黃中十分興奮,一一擁抱隊員。他動情地說:“如果打不好,那是我的決策失誤,給第一屆全運會抹黑!”雖然時空條件有很大的變化,不能張飛打岳飛,也有可能是友誼球,但私下想起來,相對水平也超過現在的國足,不信搞個商業賽咱們贏一盤巴西?

總之,黃中在當年的功勞是很大的。其實當時群眾沒什麼樂子,足球的火爆遠遠超過現在人們的想像,類似現在的超女快男。 1964年輸給巴基斯坦後,黃中又受刺激了,火速召開了全國足球訓練工作會議,提出了“從難從嚴從實戰需要出發和大運動量訓練”,也就是後來大家批評的“三從一大”。但當時這一訓練方針是合時宜的。 黃中還推出第一個完整的聯賽競賽構架,他,才是真正的聯賽之父。其他人就別冒充了。在此之前,全國七八支球隊就是領導一拍腦門高興了,就招呼過來幹他個十場八場,這叫備戰備練為人民,和當今朝鮮也差不多。 對了,許海峰奪奧運首金那一刻,電視上第一個衝上去擁抱他的那老頭,就是黃中。 後來的主席叫李鳳樓。名字取得帥,球也踢得帥,和廣東的李惠堂共稱“南北二李”。不是被護球的李毅和被活埋的李振鴻那種水準。李鳳樓的功勞是精心起草了《裁判法》,當然,李老現在還活著的話,會被氣暈。

這就是中國足球史前時代的三大掌門人:賀龍、黃中、李鳳樓,他們都不知道什麼叫假賭黑,有點默契球也是政治需要,而且那時互聯網沒發明,人心也純潔,即便假大家也不曉得。所以一路相安無事。 直到李老退了後,有一個重量級人物出場了。他叫袁偉民,因為女排三連冠,被胡耀邦提議連升四級的功勳教練,他於1986年成為中國足協主席,其實就是為了扭轉中國足球屢戰屢敗現象的。本書的前面講過,他於1987年看到全運會上“遼魯是一家,2比2平前八”的假球後,憤而辭職。這時,他還是個熱血小伙。 年維泗上來了,這人懂球,可是沒運氣。 1990年亞運會,中國足球隊在北京工人體育場舉行的亞運會四分之一決賽中遇到泰國隊,中國隊以0比1敗北,泰國的小個子球星披耶蓬進球。主場、弱旅、國慶節……這樣三個因素,實在讓所有球迷無法接受,於是高豐文引咎辭職,年濰泗也引咎辭去了中國足協主席的職務。

說到這裡就得打住一下,中國足協主席不是沒有引咎辭職的先例的,比如年維泗。加上憤而辭職的袁偉民,一個是黃老的弟子,一個是民族英雄,這都敢辭,所以後來這些主席,臉皮是可以做新款足球的。 話說年維泗辭職後,也沒人敢接手(看來中國足協主席一職,好多年前就是燙手山芋了),袁偉民迫不得已又出山。當時他再次出手的原因據說是上級領導下命令,要他不准有畏難情緒。官至副部長的袁偉民這些年已熟稔官場遊戲,知道既不能當逃兵也不能當炮灰的方法是――當遠離前沿的督戰官。 所以,袁偉民就發明了世上第一款官名:專職副主席。 這款名字一時引起報社記者們的議論:有專職的,還有業餘的副主席嗎。後來被告知,“專職”是語法上的強調,表達重視。很久之後,大家才發現後面還有深意,袁偉民根本不管事,足壇鬧翻天他也不理不聞,死人了也不管,才曉得這“專職副”是為了讓他是“業餘正”。

理解袁偉民的苦衷,他管得了王俊生,管不了王福生,王福生是前衛寰島老闆,而前衛寰島的老闆是公安部。他甚至也管不了王健林,王健林的老闆是大連市政府。有的惹不起,有的是熟人,球場的“三從一大”到了官場,就變成聽從、服從、跟從和大智若愚,三從一大。 說到這裡很想總結一下,又總結不出什麼來,只好建議大家就努力理解“足協主席”是乾什麼的了。再沒了粗線條的賀老總大手一揮,稍息立正,解散。只有,一切盡在不言中,要是“言中”了,就“嚴重”了。 分析中國足球,不如分析中國足球歷代主席。 “史前時代”的賀龍、黃中、李鳳樓是把足球當成革命事業看待的,有濃重的軍事氣息,舉個例子,那會兒美帝蘇修卡我們的脖子,我們就把別人的飛機拆散了一個個零件研究,發明自己的飛機,雖山寨但火力巨猛,按承載能力只可以安一門砲的我們安上三門砲,兩機相遇時我軍飛機飛得晃晃悠悠,但一梭子打過去,黑夜都晃成白天了,弄得美國航空兵很怕飛到中國上空。防空體系方面,美國飛機時不時會被我們的高射機槍打下來,是因為我們的防空兵勤學苦練出了一種黑夜打蚊子的功夫。

足球也是這樣,當時有個叫李宙哲的朝鮮族前鋒,他過人的功夫當時是一絕,經常從中場一直盤帶到對方門口射門,這是因為他是在小樹林裡練的盤帶,每天早上5點起床就綁著沙袋帶球在樹林裡跟樹丫子練盤帶,樹丫子比人腿密,所以練出的那份眼力和控制力非常人所能比。再早的李惠堂、孫鐵頭都曾在海水里練過遠射,因為海水里阻力大可極大訓練腿力,頭球則是把皮球浸了機油,重量增大很多,開始頂一下頭就暈了,後來習慣了,爭頂時無人敢近身…… 這些不是野史,而且也有科學性,看過《一球成名》的人知道,其實皇馬的球員也經常在游泳池裡進行力量訓練,英國球隊頭球了得,也是在沙袋群中連扛帶擠一頭一頭地練,才練出來的。 如果當時就這麼練下去,雖成不了巴西、西班牙,也可成朝鮮。足球發展的道路有很多種,究其實質只有兩條路:刻苦訓練+科學體制。史前的中國足球佔了前一條,後來為了擁有後一條,把前一條扔掉了,而科學體制卻沒建立起來,最後煮成了夾生飯。

每當看到改革開拓者的王俊生就想起“夾生飯”這個詞。作為首任的“專副”,他不能違“業正”之意,又得行“專副”之實,大家明白這層意思,舉個例,這就跟中石油、中石化領導是一樣的,又得聽發改委的,又得假裝順從市場規律,而老百姓怨聲載道,所以二者每回只得深夜零時像小偷一樣漲價。 再舉個例子,當年延邊隊跟上海隊生死戰,明明延邊隊是用身體把傳中球擋出去的,當值裁判卻判罰點球,延邊人民當然生氣,後來看錄像也證明這不是手球。延邊被黑了,但比分是不能更改的,上海方面更是得罪不起的,王俊生只能像土改中誤傷了農民的干部一樣,站出來安撫大家,高度讚揚延邊足球有著光榮傳統,還寫了一封情深意長的道歉信,最後表示延邊隊有保持職業球隊的道德,不要鬧。

在人民看來這就很扯淡了,不道德的是裁判和足協,受欺負還不准鬧,後來被足球傷了心的延邊就不怎麼玩足球了。而這個湧現過數不清有才華球員的地方,後來居然有了個別賭球和打假球的人,現已被協助調查。 還有一個例子是,當年“3號隋波”事件引起全國嘩然,據揭發有一份錄音帶證明球員是有過接觸假賭勢力的。受不了壓力的王俊生派張吉龍去調查那份錄音帶,經過艱苦卓絕的調查,結果終於出來了,足協開新聞發布會宣布:其實,錄音帶裡只是一個女人在跟球員調情,裡面全是淫詞穢語,不便於向社會公佈。意思是中國足協不僅在為假賭黑負責,還得為青少年兒童的身心健康負責。 淫詞穢語是有可能的,但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他不說。像“渝沈懸案”這種動用了數百萬資金牽涉到6傢俱樂部的大案,王俊生顯然知道靠足協這個無調查財務權利的圈外局級單位是做不到的,強行調查的話,人家隨便叫來一街道片警,三下五除二銬走秦小寶們也是可能的,因為妨礙財務保密製度和監管規範。他不是不知道,是故意的,得做個樣子給新聞界看,又得造成“看,足協沒這個權力”的無奈樣子。比如,如果崇文區計劃生育辦公室來查中國足協財務,他能覺得對方有這個權力嗎?

王俊生的聰明和口才是出了名的,老足協的人這樣形容:面前有一塊炭,俊生正在跟大家闡述炭是黑色的,這時總局領導電話來了說這其實是白的,俊生一定可以急轉彎說這是白的,還可以通過一番論述讓與會者真誠地信服,炭確實是白的;如果領導又打電話說,嘿嘿,仔細又瞧了一眼,其實炭真是黑的啊。俊生就能找到辦法說這是黑的,而且與會者會覺得自己真傻,炭是黑的這麼簡單的問題怎麼就不懂呢,非得俊生來提醒,特別自責的樣子。俊生就是這樣能說會道,變向時,連轉彎燈都不用打。 王俊生也曾是有理想的人,否則不會大力去搞職業化,但不要把他當成改革派,那不過是因為當時小平南巡講話要求“膽子再大一點,步子再快一點”,神州大地處處開放,足球成為體育的排頭兵。 在王俊生任期內出現過“保衛成都”、“保衛北京”、“紅岩慘敗”、“渝沈懸案”這些大案,他的態度可以在後來出的書裡找得到:“這些事我們都問過當事人,但他們說從來不干這種事,沒有證據我要公開質疑,要負法律責任的。”這是廢話,別說還在外面,就算進局子的人也會說自己沒干那事。他也覺得假球黑哨讓中國足球付出了巨大代價,但他沒辦法,只能在書裡還特別傷感地提起由他推出的那幫怯生生的足球寶貝,“如今也多已嫁作他人婦。多年後,當她們開著小車前往F1賽場時,是否還能回憶起當年的虹口體育場,是否還會用她們美麗的雙眼瞟一眼多災多難的中國足球?” 所以王俊生只是足協的假肢。 他是激情的、保守的、堅強的、軟弱的、開放的、封閉的、人性的……最後黯然隱退,查一下,“92一代”的大多數單位裡的改革派領導多是這樣的命運。 2002年9月17日,在北京一家不知名的飯店,老王舉行告別晚餐。閻世鐸指揮在場眾人合唱了《送戰友》等歌曲,歌聲中老王悄然落淚。在足協工作了10年之後,王俊生終於離開了這個最終讓他聲名狼藉的地方。 上面這段是報載,從中可以知道一個情商非常之高的人物出現了,他可以把離別弄得那麼有詩意,可以把前任弄得潸然淚下,可以把一個人的退場搞成另一個人的登基……他叫“閻世鐸”。其實他是個詩人。 如果王俊生是在領導授意下開荒的小農,閻世鐸就是在前任基礎上把小農場詩化成農家樂的文藝工作者。 他的來歷是這樣的:1982年中國輸新西蘭時,作為外行的他正在一所普通中學一邊翻看著排球手冊一邊教著校女排訓練;1997年中國隊在金州以2比3慘敗於卡塔爾時,他正在金州以北40公里的一個地方苦讀著《列寧傳》裡的“炮打名言”;2001年中國隊在五里河出線時,他正跟米盧在前線把酒言歡。他是工農兵大學生,他是領導秘書,他就任足協掌門人的第一句話就是:“無論前方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將義無反顧走下去!”這句話是抄朱鎔基總理的。 當他被令離任,再一次念起莎士比亞的詩句:“當愛情的小船被風浪打翻,讓我們友好地說一聲再見。”經查,莎士比亞沒這句。 以詩開頭,以詩結尾,中間是口號。這是閻世鐸的全部。在打假掃黑過程中,這個人不得不提,因為他經歷過“11比2”,甲B五鼠,澳門開盤,活埋,綁架,追殺,青島幫崛起,關聯關係,G7革命,“11·17”……比如說處理甲B五鼠事件時,他重複過之前在深圳大劇院的口號:“殺無赦,斬立決。”可是浙江體育局把材料交上來後,此事不了了之,後來一想是我們太當真了,因為那口號發布的地點是深圳大劇院。閻主席是個文藝工作者。 關於賭,閻世鐸是有經驗的,上任後他對副手們說“我現在不出牌,一出牌就嚇你們一跳”;後來他還抽撲克牌決定過甲A二、三名;他的豪賭是停止升降級,豪賭世界杯,單方面認為沒有升降級壓力,就不會有假球黑哨。可中國的假賭黑就是從那一年開始升級的,被稱為“休克療法”。把升降級本身當成黑幕之源,是他的創造,這如同把汽車當成車禍的根源,就取消了汽車。當然最大的賭局是世界杯進一球、平一場、勝一場。國足隊員都不好意思回國,嚇得孫繼海差點化妝成老太太。 和王俊生一樣,閻世鐸脫不了上書房的壓力,不一樣的是,王俊生很多時候累於盤根錯節的關係,閻世鐸是因為太入戲,他相信自己說的是真的,以至於把自己都感動得落淚。那年國奧兵敗(甚至也傳出有假賭黑),武漢球迷準備在見面會上集體炮轟他,可閻世鐸一見球迷們就率先擁抱著一個帶頭的大哥哭起來:“兄弟啊,我對不起你們哪。”弄得大家都哭成一片,都說閻主席其實是個好人。 他第一個說出要切掉假賭黑毒瘤,傑作是懲辦了龔建平,放走了一大群,就像一個腫瘤科外科大夫,切掉的是一根盲腸,最後導致腫瘤轉移。那次打假他拒絕透露其他裁判是誰,還說“這是好事,促使以後我們去開足球博彩,促使我們去踢衛生球”,中國足球確實踢的不是足球,而是衛生球。最終全盤失控。 全盤失控的原因是這個詩人,以為假賭黑僅是個道德問題,而不是職業體制問題,所以在那場風花雪月的G7革命中一度跟徐明推杯換盞地表示一定要將改革進行下去,親暱地稱羅寧為“阿羅”,都是忽悠的,為了配合情緒。他擺脫得了王俊生那樣的盤根錯節,卻擺脫不了官場遊戲,最終“殺無赦”,變成“無殺,赦”。 閻世鐸是典型的空降幹部,俯視蒼生可以,接地氣不行。翻看歷史,才發現G7和假賭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可這次風暴後黑的卻越發黑,因為閻世鐸縱容甲A末年1200萬假球案代表的所謂官方勢力,去打擊企圖造反的在野勢力,當兩敗俱傷後,權力真空,王珀、尤可為出現。 這不怪閻世鐸,而是體制。他其實挺酷的,在足協最後的生涯他其實很煩躁,由於之前忽悠得太多又兌不了現,就不想接電話,更不想接徐明們的電話。那天徐明打N多遍手機他都不接,查到他辦公室座機打過去。足協座機沒來電顯示,閻就接聽,聽到徐明的聲音,趕緊大聲說:“餵,餵,怎麼信號不清楚啊,我在高速路上,聽不清……”掛掉,然後把話筒擱一邊。 這頭的徐明愣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問了一句:“座機也會信號不好,閻主席難道是抱著座機上高速路?” 如果要拍一部打假掃黑的電影,經典畫面就是這樣:一頭是龔建平鋃鐺入獄,一頭是中國隊打進世界杯。畫外音是閻世鐸慶祝打進世界杯,在人民大會堂威嚴地說:“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 2000年,閻世鐸將要去足協打假掃黑的時候,有一個人也在打假掃黑,他對新華社記者說:“不杜絕田徑界的興奮劑問題,我就下台,寧願去北京前門賣大碗茶。”當時敢把“馬家軍”拉下馬的人,還不多,但此人在袁偉民和崔大林支持下做到了,並把中國田徑隊從38人減到26人。因為這個原因,作為重點項目的中長跑在悉尼奧運會上顆粒無收。 這就是傳說中的謝亞龍。 和閻世鐸一樣的是,謝亞龍是秘書出身,這種演技的訓練過程必然使他們隨時可以擠出一身正氣,但閻世鐸性格更開朗,想像“別緻,信號不好”時,流氓假仗義也是一種可愛;謝亞龍身上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性格封閉,可能是經歷造成的,他溫文爾雅,偶爾會突然發作,娓娓而談,但有嚴重語病。 2006年廣州女足賽,看台上有球迷大叫“謝亞龍下課”,亞龍同志開始沒什麼,後來想鑽回休息室,看台上有人大聲用粵語叫“謝亞龍,下課”,亞龍同志忘記黨的教育,猛地抬起頭怒喝“你說什麼”,那人見他有反應,心中大喜,用手指著他罵“滾,下課”,亞龍氣急了,用手指著看台上再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群眾們球看得無聊,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發洩,一萬多人一起開始罵“滾,下課”。 彼時情況很壯觀,上萬人在上面罵,亞龍一個人在下面對罵,右手上指,左手叉腰,估計這就是“叉腰肌”的來歷。好在其手下趕緊將其拉走,否則結局會很不堪。 後來就是在女足兵敗奧運時,他開會深情寄語:女足姑娘肌群中最缺練的是叉腰肌。姑娘們茫然地想著叉腰肌在哪裡。網友就說,連谷歌和百度兩位大神也不知什麼是叉腰肌,懸賞30分求解“叉腰肌在哪”這個問題,認為這是一個醫學、人體解剖學以及體育運動的新課題。 這些都不重要,這些只是笑料,在打假掃黑中就算說出括約肌也無所謂,只要幹出實事。我們來看看謝亞龍任期內的假賭黑事件都有哪些: 2005年,時任中央政治局委員、公安部部長的周永康主持召開會議,研究集中打擊足球賭博犯罪活動;2006年4月11日,公安部又和體育總局聯合下文,對足球專項整治,進行三項打擊。 賭球好像在一系列打擊下沒有動靜了,專家還善良分析,這跟足球萎靡不振有關。這說明專家的邏輯是:足球火就是賭球的原因,足球消停了,賭球也消停了。全然不顧歐美足球火,賭博卻不像中國這麼猖獗,馬來西亞是世界四流,一樣賭博氾濫。 話說謝亞龍因此很開心,一次座談會上洋洋得意地說:“我們肅清了過去不好的東西,大家已經看到了新的氣象,對中國足協在處理重大原則問題上的果斷性、堅定性,大家已經開始有了好評,應該說,這是實實在在走出步子的一年這是實實在在走出步子的一年。” 大家集體鼓掌,拍得連指紋都看不見了。 而此時,尤可為、王珀、王鑫、許宏濤等人正在悄悄崛起,其中尤可為正在廈門成批量製作11場假球,而廣藥隊正支付20萬給王珀打假球,王珀又去番禺下注10餘萬。當時有很多人提醒謝亞龍其實賭球比過去更囂張,但他認為這只是小小蒼蠅碰壁。 2005年中超聯賽有過很多負面傳聞,包括“球霸事件”,壓力之下2006年年初謝亞龍對新賽季提出要求:“人的一生只能活一次,來到世上能做點兒事不容易,不能犯下罪惡!” 但是……情況大家都是知道的。 其實謝亞龍同志心裡知道這個現像很嚴重,而且實在不知該怎麼打擊這錯綜複雜的關係,他跟一個叫崔大林的同志一起把自己關在房裡拍腦門,拍呀拍,快拍出腦漿子的時候忽地就覺得有個治本的辦法——不可能一個人自己跟自己賭,得靠關係,那就切斷關係。比如把整個聯賽分成南北兩塊,如果過去一年是100場假球,因為關係減少,就可變成50場了,推而廣之,要是切成東西南北聯賽4塊,就變成25場了,要是切成東北、東南、西北、西南、正東、正東……那就只有12.5場假球了,要是…… 想到此處,估計兩人在房間里高興得蹦跳起來,那樣子活像兩隻快樂的青蛙。但崔同志是先冷靜下來的,畢竟是老同志經過風浪,他扯住謝同志半空中的後腿,咳,這件事還不成熟,還得多看看各方面反應。不表態,走了。 這件事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果真有媒體率先報導出來了,因為謝同志一直惦念著這個南北賽區專利發明,就單方面寫了一計劃,而且在足協內部很小範圍討論了一下。大家知道,中國足記是經常在足協晃來晃去的,有人就把這份報告複印下來發在報紙上。 崔同志當時正在新疆考察,對此毫不知情。等他回來時發現報紙上竟然有他倆密謀的創意,大怒之餘慶幸沒有把八大賽區說出來。於是驅車趕到足協,把一疊報紙砸在謝同志桌上,“瞧一瞧,你都整了些什麼”。這事因為民間和足協都反對,就擱淺了。民間反對是因為這太弱智,足協反對是因為這樣的話,就會影響到商業利益。 從他上任開始,假賭黑已經非常可怕,尤可為從正西飛到東南又飛到西南,王珀從正西飛到正東,又飛到正北,甚至有的還飛到新加坡……謝同志某種程度該高興,這也實現了他大八賽區的旨意。此時據國家體彩部門統計,每年流出境外的賭金高達1500億,而民間機構認為,高達5萬億。 這個數字上的巨變,謝同志渾然不覺。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上網能搜索到謝同志打假掃黑的新聞並不多,這是因為他總結前任失敗教訓後決定不去管這些,這些破事既不帶來名也不帶來利,那就交由副手去管吧,他要去能出成績的前線,這樣才可以有政績。 遺憾的是中國隊出成績的時候不太多,他得碰,加上他耐心又不太好,所以從女足到國奧到國青到國足,跑了個遍。巧的是,凡他去現場的比賽中國隊都輸球,而且還喜歡到更衣室發表講話,弄得各支球隊都怕他,但又不好意思讓他出去。於是中國足球各級球隊就一路敗到底,連緬甸都有點兒打不過了。不過有個喜歡賭球的隊員認為這是好事,凡謝主席來到賽場,就壓本隊輸,屢試不爽,這比研究盤口還準確。未知澳門莊家發現此心水沒有。 到了2007年下半年,不知為何,謝同志忽然間也詩興大發,比如他曾去過亞洲杯,恥辱性兵敗後還賦詩一首(跟閻同志不一樣的是,他喜用古詩)。當抗日英雄吉鴻昌的“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被他吟出,輿論嘩然(私下也說有些場次不正常),但他不為所動,堅持“要允許失敗,就是要在失敗的基礎上站起來”。 時間在推移,信心在崩盤,後來由於國際足聯賽程有變,世界杯和奧運會足球衝突,他就犧牲世界杯力保奧運會,又是豪賭奧運,一個叫李承鵬的評論員在《足球之夜》裡,根據他上任以來的表現給他打了不及格……此事讓謝同志大怒,半夜命領隊把足夜記者趕出香河基地,而且又連夜給央視體育頻道負責人打電話,哭訴“你們是黨台,是不是想搞我”。終於把李承鵬徹底封殺掉。 一個足協的同志悄悄說:謝主席過去還沒哭過,這次,真的怒了。這才想起,無論年維泗還是王俊生還是閻世鐸都曾為足球哭過,但謝主席沒有,直到這次被說了當養豬場場長挺合適的,才哭。 這是有原因的,因為每個足協掌門人自己定位的使命不一樣,所以怒點也不一樣。大家都知道,袁偉民是為打假掃黑辭過職的,王俊生稍差,但也是為黑哨誤判寫過道歉信的,就連閻世鐸至少也在劇院里高喊過“殺無赦,斬立決”,口號雖空但情緒飽滿。只有謝亞龍,他幾乎從不對假賭黑說過或做過什麼,他來才不是為了打假掃黑抓賭的,估計是內心有潔癖,不碰這些臟事。他來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率中國國奧打進鳥巢,這才是政績,這是他的夢想。所以在假賭黑前他都扮鴕鳥,他的吉祥物就是鴕鳥,然後打進鳥巢,算是實至名歸。 而此時,大江南北已被地下莊家鋪就一個巨大的網,不僅中超中甲聯賽,連乙級聯賽和青少年聯賽都賭。 謝同志的結局大家都知道的,他最後一句名言是:我其實到中體產業的年薪,不是150萬呀……有人說他沒撒謊,因為,是140萬。 忘了交待謝亞龍的來歷,他小時候練短跑的,後來讀了大學,再後來當乾部時下放到陝西安康當官,安康一段成為其重要經歷,在這個背靠大山的地方他悟出很多人生哲理,也做了一些有益或無益於人民的事情。不過當時絕想不到多年之後,他會成為中國足協掌門人,成為一個攪動公眾話題的人物。 安康這地方地傑人靈,多年以後還出了兩個敢作敢為的人,一個叫周正龍,一個叫朱巨龍。這也是攪動公眾神經的事件,而且跟中國足球差不多,一個不是老虎卻當成了老虎,一個不是足球卻當成了足球。 周正龍、朱巨龍、謝亞龍。都是龍的傳人。 說一下南勇。 1998年8月22日陝西國力客場輸給了雲南紅塔。賽后陝西隊主教練賈秀全暗示自己隊內有人打假球,在央視記者的追問下,賈秀全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3號隋波”,這就是中國足壇有名的“隋波事件”。隨後足協的通氣會上,記者突然向南勇發問,那時南勇上任伊始,還是個雛,一下子被問得結結巴巴,連續說了18個“這個”,活像复讀機。這個鏡頭通過電視直播出來,許多球迷都驚呆了。 那是南勇第一件糗事,也是迄今為止最後一次。這個人事司司長出身的干部很快調整了自己的重心,滴水不漏,城府極深。你不知道他在幹什麼,知道他幹什麼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即使知道他想什麼(當然,除火星人外誰都做不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改變想法。這個朝鮮族人酒量極大,後來因胃出血一次,就不喝了,改成散步了。他喜歡一個人走路,看上去走每一步都在想問題。有人說他是朝鮮名將南日的孫子,後被否認。 他,就是個政工幹部。閻世鐸經常誇自己懂政治,其實跟南勇比起來,他只是個演說家,謝亞龍經常說自己鑽研文件,和南勇比起來他只是個政治愛好者。在足協內部擁有的實力,只有王俊生可以跟南勇相比,可王俊生耳根子軟,決斷時也不像南勇敢下殺手。 中國足協創造了一個政治奇蹟:謝、南同為一把手。這個雙核制後來也被朱廣滬用在國足上了,很失敗。很多記者習慣把謝當成一把手,南當成二把手,可事實上無論從級別(均為正局)還是管事的範圍,還是在總局領導心目中的地位,兩人不分高下。有段時間南勇像擁兵自重的鰲拜,企圖跟活像索額圖的謝亞龍較勁,一時幾乎得手,謝亞龍哀絕之際來了一樁大好事,中超聯賽的冠名商愛福克斯出大問題了。原來一年贊助600萬歐元,可是給了一小筆首付款後,這公司就消失了。在中超裸奔之時幫了大忙,而負責搞定此贊助的人,就是南勇。 這是一個非常詭異的事件,現在想來也想不明白南勇怎麼會中招。讓我們費勁地介紹一下,愛福克斯公司是做網絡電話的,英文註冊名是IPHOX,愛福克斯是中國足協的翻譯法,聽上去像愛發克斯,這家公司官網的服務器註冊在德克薩斯州,其母企業是在英國,這家公司本身是在英國南部小島澤西島的聖赫麗鎮,據測量,該島距英國一百多公里,其實離法國更近。 這是一家奇怪的公司。它消失後打電話去美國德州,那號碼無人接聽,打電話去英國,那號碼已被取消,上網查官網流量,只有22個人曾經上網註冊過,估計是初建技術測試時搞上去的。後來又發現,這家公司根本就沒有電話,要找它,就得註冊它的前呼號碼(類似中國的17951或17909),但這兩個前呼號碼,也是被取消了的。也就是說,這家公司其實從來沒有存在過,但是竟跟中超簽了每年6000萬以上人民幣的合同。而中方簽字人是南勇。 按照規範說法,南勇這是涉及到國有資產流失。雖然把中超當成國有資產有點給國家抹黑的意思,但理是這個理,所以當時處於下風的謝亞龍一時高興得蹦跳起來,又像只青蛙,後來想到形勢複雜,雖崔同志不在,也自行扯著後腿把自己拉了下來。 這事搞得南勇一下灰頭土臉,在之後三年多的合作中一直處於退讓狀態,因為謝亞龍要是發飆要求審計,南勇麻煩了。官場上的鬥爭不用管,但這個愛福克斯確實挺愛發克斯的,因為它造成中國足球之後幾年的趨勢是: 南勇一會兒被謝亞龍商量著去分管國家隊,一會兒又去國奧隊,一會兒又管聯賽,幾個副主席就像玩移形大法一樣每隔半年就換一個崗位,聯賽真空就出來了,尤可為、王珀也大行其道。過去雖亂,雖貓懶,但老鼠總有忌憚,現在貓一會兒被派出去打醬油,一會兒被要求做俯臥撑,一會兒被要求看風景……中國的事情不怕人不管,而是怕換著人管。 南勇此人城府深,手段狠,但管國家隊大牌有其心得(此處不討論這些心得是否科學),但謝亞龍見國家隊成績好時,就去管國家隊,調整南去國奧隊。有一段見杜伊打得不錯,又跑回來管國奧隊。為了製衡南勇在國字號的根基,專門締造了“隊委會”,隊委會其實就是太監監軍,最終鬧出男領隊向女足姑娘扔牙籤這類的事情。國字號、女足全線潰敗。 還是說到假賭黑,南勇最後又去管聯賽去了,但已為愛福克斯弄得夾緊尾巴,也鴕鳥了。偶爾管管國字號,謝亞龍說什麼就是什麼,包括豪賭奧運,包括在杜伊福拉多之間的是是非非,從不參言。當年的鰲拜,已是“熬敗”。 現在補充一個事實:當初簽下愛福克斯時,謝亞龍就看出這件事不太對勁,所以他沒簽字,卻讓南勇簽,南勇正為中超裸奔焦頭爛額,聽到每年600萬歐元,飢不擇食撲上去,上鉤了。 這就是謝、南爭鬥史,也是官場現形史。還沒有完,因為謝亞龍走後,南勇還沒什麼實質性動作,一個叫崔大林的人又要來了。 人說,謝天謝地謝亞龍,崔牛崔馬崔大林。此人當初是跟謝亞龍一起辦掉“馬家軍”的,在《袁偉民與體壇風雲》中曾有提及,在之前南北分區也有提級,他是把中國足球變回專業體制的大力鼓吹者,恨不得就變成朝鮮那樣,上網搜索崔大林與朝鮮足球,一定會得到很多條結果。所以每每朝鮮足球取得好成績時,他的興奮程度可想而知。 因為這樣好管理,也不用怕假賭黑,不用再擔心國家隊與聯賽時間衝突,甚至不怕中超裸奔。被動裸,是沒錢;主動裸,是風格。 崔大林至本書截稿時還未正式入主中國足協主席,如果是,將是職業化以來第二位正職主席,未知是“專正”還是“業正”,這次倒希望他是“業正”,因為“專正”的話,就“專政”了;還有一說是肖天,此人無須多說,原安徽省擊劍隊隊員,管過冬季冰上項目,也是個外行。對於假賭黑現象倒有一個參照:在回應全運跳水金牌內定醜聞時,因不滿外界質疑,竟連爆三次粗口。 在他看來,這些東西,不關你事。 在中國足協主席們與假賭黑這部分故事將要結束時,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還沒寫:年維泗主席,其實他有一個非常神秘的身份,那就是2005年曾作為西藏足球隊名譽顧問,那支隊當時的總經理就是王珀,那一年年維泗還專門到現場為王珀助戰,同去助陣的還有足球名宿,戚務生曾經的好友,王立仁。 《體壇週報》為此以飽含深情的筆調讚揚了王珀此舉。 對於請來年老,西藏隊老總王珀用如此的解釋對抗外界的種種猜測,他說:“我們請年老爺子出山擔任名譽顧問,絕不是為了讓年老來做什麼場外工作!恰恰相反,我們的目的是為了避免別人來做我們的工作,我容不得純淨的西藏隊出現任何被外界污染的情況發生。”王珀義正辭嚴:“早在首場比賽前,外面就流言蜚語,說我們的某某球員被某某對手搞掂,說某某裁判被搞掂,有德高望重的年老坐在看台上,我想,這些傳說中的主角不敢隨便在他老人家頭上動土吧?”前所未有的升級重壓,並沒讓藏族球員受到足球以外的干擾,他們的心靈,依然如雪山聖湖般純淨。 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後事是:《足球》率先披露王珀打假賭球,王珀為正視聽奮起還擊,贏得官司。 《體壇週報》為此特別跟踪報導:也許是出於對西藏足球的熱愛,王珀決定用贏得官司的錢建一所足球學校。他說得很真誠,只要是談到西藏,他身上的張狂勁再也找尋不見。 而敗訴的《足球》賠償人民幣5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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