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蚊蟲很是擾攘,讓我本想在屋簷下靜靜站立一會兒都不能夠。我鼓起勇氣,走到了前門,敲了敲門。
門很快打開,他站在我面前。
撲面而來的,是我熟悉的氣味。薄荷味的洗髮水,帶一點點金盞花的甜味。那是永遠叫人無法抗拒的氣味。
他穿著白色的T卹,沒有任何數字和圖案的T卹,像從大市場買來的七塊錢一打的那種廉價貨,洗的發舊。還有一雙灰色的塑料拖鞋,露出圓圓的腳趾和修建整齊的指甲。
我就這樣,又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我承認,就在那個時刻,我還沒有意識到這種重逢究竟意味著什麼。直到我看到他的眼睛,我已經想好的話已經忘記了一半。哦不對,是已經完完全全地忘掉。 ——我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那個仰頭的自己,是那麼虔誠和卑微的表情。竟然一如曾經。
我這是怎麼了?
請老天作證,這些時日,我幾乎忘記了“路理”這兩個字的結構和筆劃,連念都許久不再念起。可是,是誰說過,遺忘是為了更深刻的記憶?
我不由自主的伸開手臂,跌進他的懷抱裡。
幸好,他沒有拒絕,而是也抱住了我。
我們就這樣擁抱著,這一秒,所有的疑問都被拋到腦後,我提都不想提起。 “我病了,一場大病,差點死掉。”他在我耳邊輕聲說。
我全身都顫抖起來,他在解釋。解釋,是不是就表明他在乎我的傷心呢?原來他在乎,他在乎。
我默默的放開他的肩膀,手臂仍然不肯放開他的手臂。我不怕他看見我的眼淚。他伸出手,用非常非常輕柔的動作的替我擦掉了眼角的淚水。
我們就這樣用怪異的姿勢彼此擁抱著到客廳的沙發前坐下。
坐下來之後,我的眼淚又開始流個不停,大概是因為他剛才的動作讓我完全放鬆下來,我整個人都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疲倦,想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他——告訴他我是怎樣為了熬過想他的夜晚徹夜背誦英語課文,告訴他我在深夜打他電話聽到的陌生女聲之後有多麼心如刀割,告訴他我在父親和左左那裡受了多大的委屈,告訴他我的高考成績。告訴他我對不起他,告訴他我會補償。告訴他我一直想念他,像在脊柱上種下一根毒草那樣,每天晚上躺下之後,背有多痛。對了,我還有最重要的事要告訴他,那就是——米諾凡要送我出國,可是如果他說一句不要我走,我就不走。這樣想著,我的眼淚繼續流個不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噢,米砂,你還是那麼愛哭。”他把我的手抓在自己手裡,不再替我擦眼淚,而是一直看著我,任由我的眼淚像滾熱的岩漿一樣流淌。
但是任我的眼淚怎樣流,我都能感覺到,他正用一種像是從我的眼睛裡已經讀出了一切的,寬容的,閃閃發亮的,卻又那麼溫柔到足以安撫我所有激烈的不好的情緒的眼神,望著我。
那是輕而易舉就可以殺掉我的,我晨昏晝夜從沒忘記過的眼神。
於是我更加泣不成聲,哭得像一張在水里浸過的宣紙。
“對不起米砂,”他說,“你高考那一陣,是我身體最糟糕的時候,病危通知書都下了好幾回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著你……”
“混帳!”我抬起頭,用紅腫的眼睛看著他的,罵他。
他忽然笑了,責備地說:“罵粗話?”
我伸出手去打他,手掌觸及他的臉,力道卻不由自主地放小下去。他的掌心隨即也放上來,貼著我的手背。房間裡只剩下我們的呼吸,我的急促,他的輕柔。
“你忘了我嗎?”我問他。
“怎麼會?”他答。
“我忘了你。”我賭氣地說。
“是嗎?”他笑笑說,“我不大信。”
哦,真好,這樣的夜,至少只有我們倆,上帝保佑。就算是做夢,也讓我奢華一回,不要早早醒來。可就在這時,本就沒關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我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站在門口的人是我應該認得的。她左右手各拎著一個大包,如果我沒有記錯,她的名字叫陳果。
路理飛快地推開了我,坐直了他的身子。
我的心又整個地涼了。
陳果走了進來,像是沒有看見我一下,徑直把那兩大袋子的東西放進廚房,背對著我們用輕鬆平靜的語氣大聲說道:“你媽不放心你,買了一大堆東西讓我帶來。嘖,瞧這廚房,我出門兩天就亂成這樣子?你也太懶了點吧。我都說過很多次了,垃圾桶裡要先放個垃圾袋,噢,你又忘記了!”
我清醒過來的意識提醒我,此時的我是一個多餘的人。我應該像以前那樣,拔腿而逃,離開這個本就不屬於我的地方。可是,那一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願意就此服輸。我覺得我從來都沒有那樣恨過一個人,甚至超過了曾經的蔣藍。如果說曾經的蔣藍是蛇蠍心腸,那面前的這個陳果,就是城牆臉皮!是的,我恨陳果,我恨她奪走了本該屬於我的東西,還好意思在我面前表現出趾高氣揚理所應當的模樣,憑什麼?於是我也裝做若無其事,轉身對路理說:“我要走了,你送送我好麼?”“好。”他站起身來,走到門口,蹲下身,換了一雙帆布鞋。
我已經想好,先把他從家裡騙出去,然後再請他去喝咖啡,泡酒吧,唱卡啦OK,散步聊天,數星星放煙火,總之,幹什麼都行,前提是只有我們倆。
可是我們剛走到門口,就听到後面響起陳果冷冷的聲音:“等等。”
“我去送送米砂。”路理說。
“不行。”陳果鏗鏘有力地說。
“你管他這麼嚴,算他什麼人呢?”我忍不住譏諷道。
我以為她會臉紅,繼而氣憤地走掉。誰知道她只是微微一笑回敬我:“你知道他剛出院不久麼?知道他晚上不宜出門麼?你知道一點點的感冒發燒會給他帶來多嚴重的後果麼?米砂小姐,如果要找王子陪你散步,我看你還是去找別人吧,路理要休息了。”
我吃驚地看了路理一眼,他竟然病得這麼嚴重? !想當年,他可是拿過校際運動會長跑冠軍的啊!我繼而想,在他病得最厲害的時候,我在做什麼?我不過守著我內心所謂的自尊和驕傲整天忙活著自己的三點一線小生活。陪在他身邊的,時時刻刻都是陳果,不是嗎?
原來,沒有資格的人並不是她,而是我!
我感到從未有過的羞憤,當然更多的是自責。一張緋紅的臉洩露我的心虛和失敗,正準備奪門而逃的時候,路理拉住我說話了:“陳果你別這樣,我和米砂很久不見。你去給我拿件外套,我很快就回來,放心吧,我沒事。”“不。”陳果說,“我不會讓你出門的。”
路理沒有搭腔,自己回身取了放在沙發上的外套。他這個動作又重新燃起了我內心溫暖的希望和無比的柔情,是的,我不應該就此認輸的,我們還有很多的日子,我可以彌補,可以給他更多的精彩,更美好的幸福,我為什麼要放棄?我不能一錯再錯了!
我伸出手去拉路理,卻沒想到陳果還是攔上來,冷冷地說:“如果你們要聊天,我可以迴避,把這裡讓給你們,方便的時候我再回來。”
“你不要鬧了。”路理用命令的口吻對她說,“這樣多不好。”
“我就是不讓。”陳果好像要哭了,雖然這句話是對路理說的,但她卻看著我。好像我才是令她如此傷心的原因,必須跟她道歉謝罪似的。她激發了我的叛逆情緒,於是,我加倍用力地牽著路理的手,而她的手也握著路理的手腕死不肯放,我們三個人的姿勢,讓旁人看來,一定惡俗到了極點。
那幾秒种裡,我和陳果一直不可避免的對視,瞳孔裡的恨意無限,簡直可以把對方燒成灰。我內心有種說不出的戰鬥的快感,我已經好久沒有再和女生髮生戰爭了,正好趁此機會好好溫習。我在心裡反反复复鼓勵自己:這一次我不會放手,無論如何,這一次,絕對不放。
直到路理伸出他的另一隻手,有些粗暴地將陳果放到他手腕上的那隻手扯掉。然後他拉著我,我們走出了他家旁邊那條長長的小巷,一直走到了燈火通明的大街上。
他始終都沒有放開我的手。我手心裡溫熱的汗提醒我勝利了,幸福正在排山倒海的到來。我勝利了,他終究還是我的王子一切從未曾改變!然而可惜的是,這種勝利感只持續了短短數十秒,因為我很快發現,我們後面跟著一個掃興的人——陳果。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陰魂不散的女人!
我放慢了我的腳步,考慮要不要放開路理的手,直接走到她面前跟她來一場面對面的對決的時候,卻聽到路理在說:“好久沒出過門了,夜晚的空氣真新鮮呢。”
他顯然,沒有發現身後的她。
“噢。”我朝路理眨眨眼,“我們跑,怎麼樣?”
“什麼?”他沒聽明白。
“跑啊,聽聽風的聲音!”我一面說一面扯住我的手往前飛奔。他終於反應過來,慢慢跟上我的速度。他的腿,似乎變得矯健多了,跑起來的樣子看上去完全不像還在恢復期。
“哈哈,好玩嗎?”我問他。
“好玩!”男生腿長,很快就變成了他拉著我往前。我快活極了,那種感覺像坐上了鞦韆一樣,心一下子跟著盪得老高老高,我忍不住興奮地尖叫。好多日子了,我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放縱美妙。不管是陳果李果還是王果果,都讓他們見鬼去吧!哈哈哈哈哈!這一刻,只屬於米砂,只屬於路理,只屬於米砂和路理!
然而,我並沒有高興多久,一件最讓想我想不到的事情卻發生了!
路理暈倒了!
那一霎那,他像是被什麼東西用了的推了一下,然後他迅速放開我的手,重重的倒在了地面。我來不及蠟燭他,只聽見他的頭與地面撞擊的一聲悶響,還有他發出的一聲呻吟。
“路理,你怎麼了?”我尖叫著,彎下腰試圖要扶他起來,但一切都是徒勞,他很重,我根本搬不動他,他蒼白的唇,金幣的雙眼還有臉上安靜的表情嚇的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所有急救課上講的安全知識全都一下子在我腦子裡蒸發了。我只能俯下身去,麻木的做著一個徒勞的動作一雙手按住他的肩膀,來來回回的搖動他的身體。忽然,我感到身子被人用力一推,是陳果!她從她的包裡迅速取出藥,礦泉水,接著,用一隻手輕輕托住他的後腦勺,又擰開礦泉水蓋子,送到他嘴裡,他便自然地雙唇微啟,她乘機連藥帶水的灌了下去。然後她拿她的電話,熟練的按了三下——120。
做完這一切,她似乎只用了半分鐘。
她依然蹲在地上,把路理的頭再稍微用手臂托得高一點,這樣,路理整個人就好像倒在她懷裡一般,這真是個強勢到極點的動作。
周圍已經開始聚集一些人群。我完全聽不到他們在竊竊私語什麼,人生中令我難看的時刻也許遠不止今天這一次,但卻絕對是最令我後悔和無助的。
我必須做點什麼來令我自己好過點,於是我也順勢伸出手去,想握住路理的,但被她迅速發現,她在我還未伸及的手臂上用力一拍,小聲但有力地說:“這裡不需要你,你走吧!”
聚集的人更加多了,他們像是為了給這齣戲佈景,此時齊齊的發出嘩然的感喟。
“對不起——”我極力發出平穩的聲音,額頭已經開始冒汗,我喃喃地說,“他怎麼樣,會不會有事?”
陳果抬起頭來,血紅的眼睛盯著我,對我說:“是你讓他跑的麼?”
是我。
但我沒有勇氣點頭。她就像張開翅膀準備向我撲來的老鷹,但又無比的盛氣凌人,一下子好像令我縮小很多。我只是僵在那裡,用比她的聲音更小的聲音回答:“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她沒有聽見,也許是裝作沒有聽見,總之她不再理會我,而是輕拍著他的臉,對他說:“堅持下,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你不會有事的。”
那神情,儼然是母親看護一個嬰兒。
我也想蹲下去,和她一起呼喚他,幫助他。可是我深知,我沒有這個資格。就算有這個資格,我也沒有這個本事。我只能手軟腳軟地蹲在那裡,和路理隔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什麼都做不了。
120很快就趕到了她和人群中面目模糊的好心人一起把他弄上了車。
我仍然蹲在那裡,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自始至終,她的視線都沒有再往我在的方向打量一次。車子很快絕塵而去,我慢吞吞地站起來,走到路邊,下意識地打了一輛車跟著救護車,司機問我救護車上的人是誰。是誰?他是誰?路理?我的愛人?一個朋友?老同學?被我的無知加害的人?我沒法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
我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讓他跟我一起跑,也無從猜測這一跑對他意味著什麼,到底有多嚴重。如果他真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就讓那輛救護車碾死我算了。
我腦子裡反復回蕩的,只有陳果對我說的那幾句話:“你知道他剛出院不久麼?知道他晚上不宜出門麼?你知道一點點的感冒發燒會給他帶來多嚴重的後果麼?米砂小姐,如果要找王子陪你散步,我看你還是去找別人吧,路理要休息了。!”
她是對的,我竟然沒想到,儘管她是我的“敵人”,但她的話,就是對的。
我為什麼不聽? ? ? ? ?
醫院到了,他被兩三個戴口罩的護工和護士圍著,吵吵嚷嚷地送進了急診室,我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陳果忙上忙下,打電話,向醫生問詢,但我卻不敢上前一步,了解他到底傷得有多重。
我和陳果隔著一定的距離坐著,她始終不看我一眼,只當我不存在。但大抵,路理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吧,否則,她毫不留情把我拎起來甩出去都有可能。我對自己說,我只要看到他平安,我就會知趣地離開。
沒過多久,走廊里傳來一聲急促的腳步聲,我循聲望去,看到一對中年的男女。他們經過我的身邊,帶去一陣風,但卻沒有停下,直到看到陳果。其中那個女人,一見面就緊緊地和陳果抱在了一起。我也在剎那間明白了,他們是路理的父母。他的父親和他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都有一管挺直的鼻子。他的母親把頭髮梳到後面挽成一個髻,長得慈眉善目,只不過此刻眼裡噙著淚水,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陳果。她們是如此的親密,完完全全一家人的樣子,讓不出分毫距離給我。然後他們一起進了急診室,只留我這個始作俑者躲到牆角,想離去,卻又不甘心離去。也許是太擔心的緣故吧,每一秒對我,都像是一年那麼漫長。那一扇門一直關著。我努力了很多次,都沒敢去敲它。發了幾分鐘呆後,我從包裡摸出了我的手機,打開了它。我本來是想給路理髮個短信,甚至打個電話,可是就在我開機的一剎那,手機就響了起來,是米諾凡,他在找我!手機屏幕上“DAD”這個單詞在不停閃爍。我看著它,頓時覺得有了依靠,我內心所有的堅持都在那剎那崩潰了,按下接聽鍵,對著電話就開始大哭:“爸爸——”
一刻鐘後,米諾凡和米礫來到了我身邊。米諾凡一走到我面前就一把把我摟到他懷裡,沉著地對我說:“不管發生什麼,有爸爸在,沒事了。”
就在這時候,急診室的門被推開了。出來的人是陳果,她面無表情地走到我面前,直截了當地對我說:“你可以走了。”
“他沒事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她依然冷著那張臉:“他有事沒事都不光你的事。”
“怎麼說話呢!”米礫上前一步,為我打抱不平。我示意米礫噤聲,再次懇求地說;“請告訴我他有沒有事,只要確定他沒事,我就離開這裡。”
“沒事。”陳果的牙縫裡終於擠出這兩個字。
“米砂,我們走!懶得在這裡看死人臉!”米礫說完,拉著我就往外面走。米諾凡也跟了上來,一直到上了他的車,他才開口問我:“是誰進了醫院,到底怎麼回事?”
“路理。”我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果然,米諾凡什麼也沒說,只是轉過頭來盯了我一秒就大開油門,車子一下子開出去好遠。我慶幸他沒有大吼一句“什麼?!”那簡直是我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一件事。
雖然他從沒有再像從前一樣粗暴地干涉過我的感情生活,但是,我知道,在他心裡,一個風吹一下就會倒的男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照顧好他公主一般的女兒的。這不,現在,他又進醫院了。所有的證據都表明“不聽父親言,吃虧在眼前”。對我而言,這一切就像是絕妙的諷刺!
救場如救命的米礫又出現了。他搖頭,嘆氣,最終責備我:“米二你已經十八九歲了,做事也要稍許成熟一點,不要這樣動不動就一驚一乍的,你知不知道老爹為了你差點去殺人!”
“閉嘴!”米諾凡說。
殺人?什麼意思?
米礫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再看看前面開車的老爹。終於停止了聒噪,和我一樣把頭扭到了窗外。
一直到家,我們三人都無話。也實在是因為無話可說。
夜裡十二點,米礫又溜進了我房間。那時我正抱著腿坐在床上發呆。他拿著兩瓶可樂晃進來,硬塞一瓶到我手裡,安慰我說:“放心吧,他死不了。”
“對不起,米礫。”我說,“今天讓你們擔心了。”
“這話你應該跟米老爺說。”米礫告訴我,“你知道嗎,左左給老爹打電話了,說你去找過她。當時老爹就急了,你知道他在電話裡對左左說什麼嗎?”
“什麼?”
“他說,我女兒要是有什麼事,我會殺了你。”
“那個左左到底是什麼人?”我問米礫。
“管她什麼人,反正米老爺一定對她沒興趣。”米礫老氣秋橫地對我說,“米砂你別成天想著伸張正義,先把愛情這件事搞明白了好不好?”
“你搞明白了嗎?”我反問他。
“也沒。”他笑嘻嘻地說,“不過我也沒像你一樣地亂來啊。”
“說得是。”我說,“米礫你打我一拳吧,這樣我興許會好受些。”
“成,一拳一千塊。”他向我伸手。
“我覺得我們很沒有緣分。”我拿冰冷的可樂瓶擋開米礫的手說,“以前是醒醒,現在有個陳果。”
“米二。”米礫說,“你要是真的不想放棄,就去爭取。”
我驚訝地看著米礫。要知道,在反對我和路理這件事上,他一向是和米老頭站在統一戰線上的呀。
“爭取。”米礫拿起我枕頭邊早已關機的手機,把它打開來,塞到我手裡說:“現在就打電話,告訴他你愛他你關心他你不能沒有他,你不說,他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
我還在猶豫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竟然是他。我慌不擇路地接起來,聽到他急促的聲音:“米砂,你終於開機了,是你嗎,米砂?”
“噢。”我說。
“我真沒用,”他嘆息說,“一定讓你擔心壞了,是嗎?”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他的嘆息聲,我整個心都揪成了一個皺巴巴的毛線球。我想安慰他,可我找不到合適的詞彙,好像說什麼都不對。知道電話那邊又傳來他的聲音:“我忽然很想見你,米砂。”
“我忽然很想見你,米砂。”
噢,我的路理王子,在我關於“愛情”所有長長短短的幻想的情節裡,可知這是一句我從沒想過的最動人的台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