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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良辰詎可待 晴空蓝兮 4792 2018-03-13
結果,良辰發現竟然連米桶也空了。大概是因為凌亦風最近一直在她那裡待著,冰箱裡除了一些飲料和兩三個雞蛋之外,也是空空如也。 廚房里幹淨得很,一點油煙都不沾,炊具幾乎是全新的,她從來沒在這裡正式住過,此時見到這副情景,也不由得失笑。 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就足以體現。 好在終於在櫃子裡找到兩包龍鬚面,想來是臨時應付充飢用的。她在等著鍋裡的水煮開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呆呆地望著灰色泛著微光的櫥櫃,心裡一團亂,卻又具體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等到煮好了面端進臥室,凌亦風早就躺下了,閉著眼睛,呼吸勻停。 她怕吵到他,所以沒開燈。也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她走近,看見他的眼眶下有淡淡的陰影,臉色憔悴。

剛把碗放在床頭櫃上,他就醒了,良辰一怔,說:“你沒睡著?” 他一笑:“哪有人這個時候睡覺的。”慢慢坐起來,按了按額角,“就是閉目養神。” 良辰看著他的動作,這才覺得熟悉。這段時間,他似乎常常會揉太陽穴和眉心,可她卻一直以為他只是累。 她眼神一沉,把麵端給他,溫聲說:“餓不餓?” 他接過來,深深地看了她兩眼,才微微挑起唇角,說:“你這樣子,我很不習慣。” 她咦了一聲,“什麼樣子?” 不是和平時一樣嗎,有什麼區別? “……沒什麼。”凌亦風卻已低下頭去,熱氣撲上來,擋住了眼底的情緒。 吃完了飯,他才好像是真的困了,雖然硬拖著良辰也上床來一起躺著說話,可是不到半小時,就逐漸沉沉地睡了過去。

良辰輕手輕腳替他掖被子的時候,才猛地發覺,自己或許真和平常不一樣了。從前,甚至就在幾個小時前,她也不會像此刻這般小心翼翼地去關心他。 好像就是那麼突然的,因為一個變故,整個心態就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她還沒發現之前,他卻已經敏感地察覺到了。 趁著凌亦風睡覺的時候,她獨自在窗邊坐了一會兒。 就在剛才,在床上她問他,究竟手術的成功概率有多大。 —40%,當這個數字從他嘴裡冒出來時,她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沒有想像中低,可卻也還沒過半。 比賭的風險,還要大一些。 不知從何時起,屋外的雨終於漸漸小了下來,可是光線仍舊昏暗。在這片小區內,各棟別墅之間距離很遠,形成開闊的視野,綠化做得極好,縱然在連綿不絕的雨勢下,仍舊顯得春意勃勃。

這種天氣,當然不適合出門,家裡又幾乎彈盡糧絕,於是良辰打了個電話,報了需要的食物,讓超市送貨上門。 送貨工到來的時候,凌亦風還沒醒,良辰身上沒錢,只好去找他的錢包。 等到從錢包裡拿錢的時候,她的手指不期然地微微一停,神色有些恍惚,直到對方站在門口提醒地叫了聲:“小姐?”她才緩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將鈔票遞出去,說,“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 關了門,她順勢靠在門板上,手指滑過,那上面皮質光滑細膩。她慢慢摸到裡層,觸到稍顯硬質的物品,遲疑了一下,抽了出來。 照片已經明顯發舊,邊緣甚至微微泛黃。那上面,極為年輕的自己笑靨如花,目光清澈湛然。 少女時代的她用熟悉的笑容和神情,在這一刻將往事統統拎了出來,又擺到了她的面前。

那時候的事,當然歷歷在目,良辰不禁微笑,翻到背面去看。 那上面,還有她的字跡,原來很清晰的,可是過了這麼多年也難免模糊老舊起來。 —我的良辰。 她寫的,正是這四個字。 可是,當她的眼神落下來,卻陡然怔住。 在那四個清秀小巧的字後面,有很大的一個問號,隨意用紅筆劃的,力道卻像很大一般,觸目驚心。 當然,那顏色也不復鮮豔,暗淡得一看便知是早已印上去的。 她的呼吸微微一滯,雖是陳年舊事,雖然如今早就覆水重收,可眼前彷彿還能看見凌亦風唇角邊強烈反問自嘲的冷冷笑意。 混亂不堪。 她搖搖頭。今天的每一件事,似乎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當年一念之間的錯誤選擇。 恰恰在這時,“啪”地輕微一響,霎時間燈火通明。

凌亦風站在樓梯口,頭髮微亂,之前略微疲憊蒼白的臉色倒像恢復了不少氣色,隔著幾米的距離,眉目一如既往的清浚。 他瞟見她手中的錢包和照片,卻只是低頭看著地上的大袋食物:“買了這麼多菜?晚上打算做什麼好吃的?” 當著他的面,良辰突然有些尷尬,一時並不答話。 凌亦風隨即走過來,在沙發里坐下,沖她招手。 “怎麼?”她半疑惑地在他身邊坐下,就見他伸手從茶几上拿起一支筆來,下一秒,相片也被抽走。 他轉頭朝她笑笑,眉眼舒展,眼神清亮,意外地帶著點孩子氣。 濃黑的墨水,帶著幽幽的反光,落在光滑的照片背面。 她有些目瞪口呆,看著那長長重重的一豎和濃重的一點出現在那個問號的後頭。 凌亦風放下筆,抬頭揉了揉她的頭髮,笑道:“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到了驚喜的語氣?”

她愣了兩秒,終於輕輕笑出聲來。 我的良辰? ! 確實又驚又喜。 她突然伸出手,摟住他的頸脖,氣息溫熱地湊上去。 他把頭一偏,眼睛裡笑意閃閃:“我沒刷牙。” 她搖頭,直視他,聲音有些急促:“我愛你。” 從小到大,她很少這樣直接地說出這個字,如今語出突然,顯然連凌亦風都微微詫異。 她卻主動將唇印上去,又再低低地說了一遍:“凌亦風,我愛你。” 是真的愛,所以現在看著他的笑,都會心痛萬分,生怕會就此失去,怕抓不住那四成的機會,留下永遠的遺憾。 攬在她腰後的手驀地一緊,隨即這個吻便得到更加熱切的回應。 她在那具萬分熟悉的懷抱裡,在他的纏綿留戀中,一點一點地沉淪下去,直到失去所有力氣。

等他終於放開她,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覺得眼睛酸澀難當,可是聲音卻是平穩而堅定的,她說:“去手術吧,我陪你。” 這一刻,她怕,可是卻不得不一往無前。 其實也無所謂什麼應不應允,原本就是要在第二天動身去手術的,可是現在凌亦風只是順水推舟,溫和地說:“……好。”隻字不提原定的計劃。 他心裡清楚,這半天對於良辰來說過得身心疲憊,如果在這個敏感時刻讓她知曉自己是打算瞞著她去手術,將會帶來怎樣的反應和後果,他無從得知。 於是,索性不說,總之殊途同歸。 燈火通明的屋內,他半躺在沙發里,抱著良辰,動作親暱,他說:“James是我的主治醫生,全都交給他安排。” 良辰問:“那,就在本市手術?還是北京、上海?”突然想起上次他出國的事,抬起頭看他,“我們去紐約?”

他看了她一眼:“嗯,James在這邊只是客座專家,紐約才是他真正工作的地方。” 她點點頭:“好。”然後又催他,“讓他盡快準備吧,我們也好早一點動身。” 凌亦風突然笑笑:“什麼時候成了急性子了?”目光沒有離開她的臉,只是低下聲音問,“良辰,你確定要和我一起去?” “我們說好的!”她揪住他的衣領,也不知自己的眼底是否有驚慌劃過。 凌亦風鬆開環著她的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淡笑著垂下視線,什麼都沒再說。 當晚,良辰留了下來,親眼看見凌亦風給James打完電話,一顆心卻突然憂喜參半。 彷彿希望和末路,同時在前方招手。 在睡覺之前,她趴在他的胸前,耳邊是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沉穩有力,似乎能從他的胸腔直接傳遞到她身上。

實在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他消失了,將會怎樣。 “我明天不上班。”她說。 凌亦風一怔:“怎麼了?”隨即明白過來,笑了笑,“可是我要去公司,有些事情要交代。” 她突然有些失望—現在的自己,只希望時時刻刻與他待在一起,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彌補那些失去了的東西。 凌亦風又何嘗不懂她的心思?垂下頭吻了吻她的發頂,鼻端縈繞著洗髮乳的清香,沉下那聲低低的嘆氣,他只是說:“要不然,你和我一同去公司。” 她靜了一會兒,才搖頭,神色已恢復如常,眼睛直直地看他:“我等你回來吧。”聲音溫和寧靜。 還沒走到世界末日,她卻已開始表現得如此脆弱驚慌,那麼真到關鍵那一刻,又有何力量支撐自己等著手術燈滅? 蘇良辰,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他的良辰,不該這樣…… 凌亦風轉過臉,夜色被層層疊疊的窗簾遮蓋住,一絲縫隙都不透。 當初,只因為自己的不甘心,因為一時的私心和衝動,便將良辰帶到了這種境地—不管中途怎樣努力,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把她拖到了這一步。她的患得患失,她的憂心忡忡,和平常的狀態形成鮮明的對比,也正因此而更加不容忽視。 在這種階段,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跟著牽掛憂慮,還要擔心未知的結果。然而,這正恰恰是他最不想見到的。 可是,到現在才來懷疑當日舉動的對或錯,顯然已經為時已晚。 過了很久,他忽然低聲說:“良辰,你答應我一件事。” 懷裡的人輕微地動了一下,他繼續說:“這場手術也算是賭博了,既然我們已經作了選擇,既然決定要賭了,那麼你答應我,你要輸得起。” 他低下頭,只見那兩排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投在眼底印成弧形的陰影,人卻一動不動,呼吸均勻。 他沉默片刻,輕輕扶著她的肩,將一隻手臂抽出來,替她拉好被子,熄了燈。 他吃了藥,也在黑暗中漸漸沉睡過去。 一直安睡於旁的良辰這才緩緩睜開眼睛,被子下面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緊到關節隱隱生疼。 此時此刻,她還沒法答應他的要求,甚至聽見那個“輸”字,之前硬撐起來的自以為堅固的防線,就已經快要潰不成軍。 等待和煎熬的日子,彷彿連呼吸都是痛而艱難的。 第二天,天空並沒放晴,C城的春季總是多雨的,而且一貫連綿多日不絕。 良辰醒的時候,凌亦風還在睡。她側著身凝視他的睡顏,直到目光將他唇角眼邊細小的紋路一一勾畫了一遍,這才悄無聲息地起身下床。 她在客廳坐了一會兒,將落地窗的窗簾統統拉開,然後才去廚房準備早餐。 凌亦風的秘書打電話進來的時候,微波爐裡正溫著昨天從超市買回來的牛奶,車子已經等在門外,看來是他昨天早就安排好了的。 “我去叫他,你先進來坐。”她招呼了一聲正想上二樓,就見凌亦風換好了襯衣正下樓來。 秘書站起來,叫了聲:“凌總,早。” 凌亦風點了點頭:“早。” “吃點東西再走。”她轉身進廚房端早餐。 誰知凌亦風也跟上來,卻沒進去,只是倚在門框邊,問:“做了什麼吃?” 她一怔,只覺得聲音有些怪,連忙轉過頭仔細地看他。 因為一大早又下著雨,天很暗,因此廚房裡早就開了燈。此刻在明黃的燈光下,凌亦風的臉色卻顯得有些詭異的白。 她一皺眉,問:“怎麼了?是不是……” 話說到一半,只見他輕輕搖了搖頭,她下意識地停了停。 可也就在這極短的停頓間,一切都如慢鏡頭一般,在她眼前上演。 —那隻扶著門框的手,修長無力,緩緩滑了下去。 她呆住,手上還端著熱牛奶,便聽見秘書驚惶的聲音。 心裡頭,彷彿有一根一直緊繃的弦,“啪”的一聲,在凌亦風猝然倒下去的那一刻,一同斷了。 James趕到醫院的時候,凌亦風剛經過了急救,被送入病房觀察。他一推門,就看見良辰雪白的一張臉,再看看床上,凌亦風似乎還沒醒過來。 還沒等他開口,良辰已經如同看見救星,一直暗淡的眼神瞬間亮了亮。 她很快迎上前,聲音急而弱:“怎麼會突然就暈倒?這表示什麼?”稍頓了頓,又問,“是不是需要立刻進行手術?” 她因為慌亂而變得有些語無倫次,James神情嚴肅,反問:“醫生檢查了沒有?他們是怎麼說的?” 良辰卻搖頭。 醫生倒是拍了片子,也叫她去看了,可當時她的腦子裡彷彿只有嗡嗡的響聲,長串長串的話聽進去,卻完全理解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變得這麼沒用,唯有聽見醫生保證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時,心頭才一鬆,握成拳的手心早已佈滿冷汗。 James見她這樣,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轉身出去,親自去找醫生。 良辰垂下頭,重新執起凌亦風的手。他的手,微微冰冷,一動不動,彷彿和他一樣正處於昏迷狀態。 一時半刻,門外又有了動靜,良辰急急抬起頭,心裡卻隨之“咯噔”一聲,猛地一沉。 一向氣度雍容的凌母幾乎是跑著進來的,目光因為焦急而盈盈閃亮,她先到床邊看了看,才看向早已站起來的良辰,眉心蹙起。 “怎麼會這樣?”她很自然地伸手撥開凌亦風額前微微凌亂的髮絲,聲音焦慮而嚴厲,“亦風他生了什麼病?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後面跟著進來的凌父也看著良辰,一副詢問的眼神。 良辰不說話。在來醫院的途中,她是怕真有個萬一,所以才通知了凌家二老。如今看來,他們果然是不知情的,她開始猶豫,該不該把實情說出來。 倘若,凌亦風並不希望讓他們知道呢? 她的沉默,在這種敏感時刻,起了一種特殊的反作用。 凌母有些怕了,不禁催道:“你快說呀!” 凌父也沉沉開口:“蘇小姐……” 良辰看了看這兩人,眼神微閃,剛動了動嘴唇,James便推門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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