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4·彩雲散

第18章 第十八章雙目失明

老陳敲門的時候,我正準備帶小綿瓜去看埃菲爾鐵塔。 小綿瓜在我之前已經到了巴黎——這是涼生送給我的驚喜,其實,也多虧她的存在,讓我那麼快就走出了不開心。 小傢伙似乎對埃菲爾鐵塔情有獨鍾,她說,那麼高,像程叔叔,會保護我們。對了,還有廣場上的大兵叔叔們。 我心下也暗自思忖程天佑和歐陽嬌嬌的關係——他為她鬱鬱寡歡,厭棄了世事,那我的存在是個啥? 為此我和金陵微信過。 ——程天佑與歐陽嬌嬌的事情你知道不? ——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有段時間鋪天蓋地啊這消息。你也別傷心,都已經是舊人了。 ——如果他們倆是真愛,我當時的存在算個啥? ——不知道啊。並存的真愛?程家男人的心你不能用正常腦迴路理解!

………… 就在我一面沉思著一面給小綿瓜梳小辮的時候,八寶用金陵的微信號大吼了一句過來——怪不得當時公司安排你去服侍歐陽嬌嬌啊,這明明就是給自己總裁安排真愛的雙飛啊。 小綿瓜轉頭問我,姐姐,什麼是雙飛啊? 我吃力地解釋著,雙飛……就是兩個人一起坐飛機。對。 小綿瓜說,哦。 小綿瓜說,安德魯喜歡你。 我說,什麼? ! 小綿瓜得意地笑道,已經給你擺平了,我說讓他別想了,你已經有程叔叔和涼生哥哥了,不會對第三個人動心了。 我咬著牙,閉著眼,誇她,真聰明! 她轉臉很認真地看著我,稚嫩無比的小臉無比嚴肅,說,可女生只能娶一個老公,真的好替你煩。 我說,啊。 我忍著糾正她,說,女生是嫁。

小綿瓜將腦袋靠在我的胳膊上,黏黏膩膩的小模樣,說,我想程叔叔了。 我低頭,忍著難過,摸摸她的小腦袋,說,一會兒帶你看完了鐵塔去塞納河上坐小船好不好? 小綿瓜撅撅嘴,瞪著大眼睛,說,你和程叔叔……你們吵架了是不是? 老陳進來的時候,看著我有些尷尬,但無比恭敬,說,姜小姐,昨天的事情,還請你原諒。 我回頭看看他,將小綿瓜抱下床,挑了挑眉毛,說,關心則亂,你也沒錯。 老陳看了看我,說,我保證以後不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我看著他,笑笑,說,如果我是涼生,有你這樣的親信,我也……求之不得。 老陳忙點頭,說,姜小姐讓我汗顏啊。 然後,他看了看我和小綿瓜,說,你們這是要出去? 我點點頭,說,小傢伙說要去看埃菲爾鐵塔。

老陳說,不是去了好多次了嗎? 小綿瓜撇嘴。 我笑笑,說,小孩子的心。 老陳點點頭,說,對了,小姐,先生他……已經訂好了下週來巴黎的飛機票了。他不讓說,但餘秘書偷偷告訴我的。 他一臉沖我示好的表情。 我說,真的嗎? 他說,是真的。不過,你得裝不知道,想來先生是想給你個驚喜。 我的心突然像衝上雲霄的雀兒,小綿瓜在一旁看得直撇嘴。 我牽著她的手,走在巴黎的街頭。巴黎是個既懷舊又前衛的城市,在這裡,你可以是逃避生活的避世者,也可以是享受生活的享樂者。 暮光下的法國少女,騎著自行車,穿過夏佑宮前的馬路,陽光親吻過她的長發,她沿著耶納橋,騎向埃菲爾鐵塔的方向。 小綿瓜似乎不開心,她說,你偏心!

我愣了愣。 她說,你在程叔叔身邊時,從來都沒這麼笑過。 天空突然飄起了小雨。巴黎是一個多雨的城市,我來這裡的日子,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天空都在飄雨。 我從包裡拿出傘,擎在小綿瓜頭上。 小綿瓜可憐兮兮地看著我,說,你否認一下。 我說,否認什麼啊? 她說,否認我的話啊,說其實天佑叔叔對你來說也很重要。 我沒說話,牽著小綿瓜的手,走向夏佑宮前的斑馬線。突然,響起了汽車剎車鳴笛的聲音。我抬頭四處望,就在我的視線落在斑馬線對面那個人影身上的瞬間,心臟彷彿停止了跳動。 黃昏的巴黎街頭,微雨茫茫,他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像個慌張的孩子,全然不復往日的冷靜深沉。 他站在這個異國他鄉的十字路口,小心翼翼地蹲下,四處用手尋找著丟在地上的拐杖,那般狼狽的模樣。

不! 不是他! 這不是他! 不是他! 一定只是一個模樣像他的人! 我傻傻地站在了斑馬線上,像被用鋼釘釘在了斑馬線上一樣,彷彿再挪動一步,都會是一場血肉模糊的生生剝離。 小綿瓜覺察到我的異樣,抬頭看著我,問,姐姐,你怎麼……? 她順著我的視線望去,當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像一隻歡悅著沖向雲霄的小鳥一樣,話音未落,就蹭地飛奔了過去。 她喊著——天佑叔叔! 在看到他站起來四處尋找呼喚他的聲音時,我手中的傘重重地落在地上。我瞪大眼睛,用手摀住嘴巴,再也發不出任何聲息。 就如同一場夢。 我忘記了自己是怎麼邁開步子走向他和小綿瓜的。 他的頭髮比之前長了,人清瘦了。他俯下身,雙手摩挲著小綿瓜的臉,太過驚訝,有太多的不確定,他問,小……綿瓜? !

小綿瓜竟哭了起來,說,程叔叔,是我! 她說,程叔叔,你怎麼了? 程天佑低下頭,笑笑,雨水將他黝黑的發打濕,他纖長的手在濕漉漉的雨地裡,尋找著他剛才跌跤後遺失的墨鏡。 他的手摸過小綿瓜的腳,當他幾乎觸到我的腳的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如同雨下。 那一瞬間,打濕了他的手的,已不知是雨水還是我的淚水。 我低頭,將他的墨鏡拾起,交到他的手裡,他說,謝謝你,小綿瓜。 我更愣了,那種不斷翻騰在我心裡的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我伸出手,輕輕地在他眼前晃動,他卻依舊微笑著,一臉茫然的表情。 這時,我才發現,他的眼睛,似乎如同幽暗的黑洞! 而這黑洞一般的眼睛! 在三亞! 我曾看到過啊! 他問小綿瓜,可是,你怎麼……來了這裡?

小綿瓜看看我,我摀住嘴,衝著她悲傷地搖頭。 小綿瓜為難地看著程天佑,然後說,涼生哥哥帶我來的。 程天佑一愣,一臉非常警惕的表情,說,他也來了?他現在在哪兒?涼生,你在哪兒?我知道你在。你出來!出來! 小綿瓜拉著他,怯怯地說,涼生哥哥沒在,他在中國。他讓陳叔叔帶我來這裡的,說是要給我治病。 程天佑原本緊張的神情瞬間鬆弛,他一手握著拐杖,一手握著眼鏡。 他摸索著將眼鏡放入自己的口袋裡,摸索著將小綿瓜拉進自己的懷裡,摸索著將襯衫解開,擋住了小綿瓜的小腦袋。 突然,他問她,姜生……姐姐她……? 小綿瓜看著我,我淚流滿面地衝著她搖搖頭。 她說,她沒在這兒。 程天佑愣了愣,然後笑笑,雨水飄灑在他的皮膚上,如同親吻,他說,咿,我真傻,他們倆,怎麼能不在一起呢?

他抬頭,想要看著天一般,自言自語道,姜生,你終於和他在一起了。現在的你,應該很快樂吧。 他輕輕的一句話,將我的心戳得稀巴爛。 小綿瓜抬頭看著他,說,程叔叔,你是不是惹姜生姐姐生氣了?為什麼我問起你,她總不告訴我。 天佑低頭,笑了笑,說,對,叔叔不乖,惹姐姐生氣了。 小綿瓜說,她為什么生氣呀?你怎麼惹她了? 天佑突然聲音有些哽咽,說,因為叔叔……叔叔喜歡上了一隻小豬。 他強壓著自己的情緒,彷彿是壓抑著這麼長時日里異國他鄉黑暗世界裡的焦躁無助一般。 小綿瓜一愣,小豬? 程天佑一笑,說,你想听聽小豬的故事嗎? 小綿瓜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嗯嗯,想听。 程天佑就笑了,但那笑容裡有些遮不住的淒傷。他像陷入了某種回憶的少年一樣,說,很久很久之前啊,有一隻小豬迷路了,它坐在路邊哭。

叔叔呢,看到了它。 所以,叔叔就想把它帶回家,給它蓋個大房子,為它遮擋風雨;叔叔想每天都給它煮好吃的,把它養得白白胖胖的;叔叔還想保護它一輩子,讓它永遠開開心心的,沒有憂愁,再不哭泣。 所以,叔叔發誓,要永遠陪著它,永遠牽著它的小豬蹄,決不讓它迷失在生命的任何路口! 然後,他彷彿再也說不下去了,聲音堵到了嗓子眼裡,無了聲息,只有蠕動的口型拼湊出他哽在喉嚨裡的話語,落在我的眼底—— 我想為它也變成一隻大豬,永遠同它在一起。如果有屠夫對它舉起刀,那麼就讓我擋到它前面。只要能保護它,我願意交付我的性命。 那麼,別傻愣著聽故事了,我親愛的薑生。 如果你就是那隻小豬,你願不願意愛上我,並讓我一生都保護你?

………… 我就站在離程天佑幾步遠的地方,捂著嘴巴,哭成了淚人兒。 我彷佛回到了那年的小魚山,那個為我安排生日的男子,曾說過這番誓言,而如今,他也用他的行動,證明了他的誓言。 小綿瓜上前拉拉我的手,對程天佑說,你不要那麼喜歡小豬,雖然小豬很可憐,但姜生姐姐哭起來也很可憐。 程天佑笑笑,說,有他陪著……以後,她不會再哭了。 你不會再哭了。 因為他比我好。 他在心底深深嘆了一口氣。 小綿瓜焦急地說,你跟她道歉,或許她就不生氣了。 程天佑笑笑,說,對,叔叔真的得向她道歉。這麼多年來,叔叔一直以為保護了她,卻讓她傷痕累累。 小綿瓜看了看我,說,她身上沒傷啊。 程天佑愣了愣,說,嗯? 小綿瓜看著我,央求著,想將我的手拉向他。 就在我的手要觸碰到他的那一瞬間,天佑說,你自己一個人出門,多不安全,陳伯伯沒來嗎? 小綿瓜搖搖頭,說,沒。 這時,四個黑衣人飛速沖了過來,小綿瓜嚇得尖叫。 程天佑面色一凜,大約知道是自己的手下來了,他說,別嚇到孩子! 錢伯在斑馬線對面,擎著傘,拾起了那柄被我遺落在斑馬線上的雨傘,緩緩地,走了過來。 錢伯說,你贏了。 下雨的巴黎。 哭著的我,失明的他。 保鏢們已經保護著天佑離開了這裡。離開前,他蹲下身,對小綿瓜說,答應程叔叔一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在這裡見過叔叔。 小綿瓜看看他,又看看我,我點點頭,她轉臉對著天佑點點頭,說,好的。 他走的時候,小綿瓜追著哭,程叔叔,我要是想你了怎麼辦? 小綿瓜哭,姜生姐姐想你了怎麼辦? 程天佑愣了愣,停住了步子,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頭,臉上是控制情緒後的微笑,他說,這麼久了,姜生姐姐應該已經忘記我了吧……不過,要是小綿瓜想我了,錢伯會告訴你怎麼找到我。 小綿瓜還在石碑前哭泣。 而錢伯和我,站在不遠處。 我看著錢伯,眼淚擦也擦不完,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錢伯看了看四周,嘆了口氣,說,這裡說話不方便,不知道姜小姐……你願不願意跟著我回我們的地方? 我看著天佑離開的背影,點點頭。 這是巴黎郊外的一處小別墅,雅緻而有風情。 雨後的空氣,帶著一絲悲涼的清甜。 小綿瓜怯怯地跟在我的身後。後來,錢伯找了一位鋼琴教師將她帶到琴房去了,小傢伙似乎也很有興趣。 錢伯說,他先去安頓大少爺休息。 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他安靜地躺在床上,有個漂亮的法國女孩,穿著護士服,在幫他記錄病情和康復情況。 錢伯剛剛在外面告訴過我,她叫JEANNE,是個護士,因為不會說中文,所以程天佑一直很安心地讓她來照顧。 他嘆氣道,因為面對一個不懂他語言的人,他可以卸下全部的偽裝,肆無忌憚地對著她傾訴脆弱和悲傷吧。唉,這孩子……這要命的堅強…… 錢伯進屋後對天佑說,我帶小綿瓜過來了,以後呢,我會讓她常來的。不過,大少爺,您放心,我不會驚動三少爺那邊的。 天佑點點頭,對錢伯他一向放心。 錢伯告辭後,JEANNE扶他躺下休息。他仔細傾聽著錢伯離去的腳步聲,直到它消失。良久,他輕輕說了一句,我好像看到她了,在雨裡,還是那麼美。 錢伯站在房門前,無聲地看了我一眼。 我們退出房間。 錢伯看著我,說,我想,你已經猜到七七八八了吧? 他說,其實,到現在,他都不曾對我推心置腹地說過任何事,所以,這些七七八八,也不過是我守在他身邊,自我揣測的罷了。 他嘆氣道,事情還是得從三亞說起……那場海難之後他醒來,發現自己雙目失明了。那天只有我進入了重症監護室,他醒來後,發瘋了一樣,爭吵,不配合,摔爛了診療儀器。 我告訴他,我是帶著老爺子的命令來的,但我不想傷害你,所以,為他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那天,他默許了。 然後,就有了後面發生的一切,你都經歷了,你知道。 現在看來,他是知道自己失明後,第一時間逼著自己收拾好絕望的情緒,迅速為你先想好了後路。 所有在三亞的殘忍和絕情,現在想來,就是想逼著你離開、恨他、死心;也為了讓這麼多人將他不愛你了的消息,傳給老爺子吧。 我想,灌下你那些苦澀的藥汁的時候,這孩子的心大概也跟著碎了吧。 我啊,從小看著這孩子長大……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他會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逼成這樣。 現在想想,他當時默許我去找你談做他外室的事時,只不過是將計就計,已經想好了全盤計劃來保護你。 他自知自己眼睛瞎了,無法保全你。 而這世界上,唯一能拿命保全你的,除了他,大概也只有涼生了。 但是,他又不能告訴涼生自己失明了——你應該不知道,自古以來,這種家產的爭奪,還有外姓親戚的覬覦,會撕裂一個家族的根基。 把你成功地逼走之後,經過一個多月的複查,醫生束手無策。大少爺失明這件事情,只有我和老爺子以及這幾個貼身保鏢知道。我們遠避法國,一來是為了給大少爺看病,二來是為了躲人耳目。 哦,對了,為此我們還擬了公關——大少爺因為歐陽嬌嬌而心灰意冷,暫停一切公事。似是而非地發了出去,並不予正面回應此聲明到底是不是他發的。 我聽著這個用心良苦的故事,不停地擦眼淚,眼淚卻不停地落下來。 錢伯看著遠處的埃菲爾鐵塔,似乎為一段往事失了神,說,我以為程家的男兒都薄情,沒想到,到了他這裡,竟然…… 他嘆了一口氣,說,大少爺這半年來出現了自閉的情況,經常會自己跑出來……今天,他又趁著去醫院,將我和保鏢甩開,自己跑了出來。 他的眼睛微微有些濕,說,大概是心裡太苦了,無處宣洩。 他說,自從三亞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主動提過你的名字,想來是出於對你的保護吧。大約,在他心裡,為了你,已草木皆兵,包括對從小看護他長大的我……可是,他難道不知道嗎?人在夢裡是騙不了自己的啊!每次,他在夢裡喊你的名字……我不是聽不到。 他以為他不說,我就不知道嗎? 面對黃昏細雨中的巴黎,古老的屋子,和那個愛我的男子,我抱著臉痛哭。 那一夜,我一直守在他的身邊。 燈光下,他的臉,微微的堅毅的模樣,在睡去後,卻宛如孩童般無害,只是,偶有眉頭皺起,不知是誰入夢,驚了他的心。 半夜時分,他輕輕地囈語著我的名字,姜生。 他的手輕輕地揮向空中,卻在撲空時陡然驚醒,突然眼睛睜開,茫然地望著無邊的黑夜。我悲傷地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他的心稍稍安靜了下來。 他輕聲說,JEANNE,我又夢到她了。 錢伯說過,他最喜歡對JEANNE說話,因為她聽不懂,所以他不提防,更無懼暴露脆弱。 我的眼淚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縮回手,眉頭微皺,說,JEANNE,別對著我流口水了!沒用的! 這煞風景的一幕啊。 此刻的他,恢復了以往高帥富、狂拽炫略討嫌的自大模樣,可我的眼淚卻還是不住地掉了下來。 我對錢伯說,讓我照顧他吧。 錢伯看著我,似乎沉思了一下,說,大少爺肯定不願意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被你知道的,姜小姐。 我說,我怕我這輩子……都會不安的。 錢伯說,我不能為了讓你償還自己的良心債,將他一個大男人的自尊棄之不顧。 我鼻子一酸,說,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分擔不了他的痛苦,可我想為他做些事情…… 錢伯看著我,說,如果有一天他康復了呢?他習慣了你的存在呢?然後,你再次從他的身邊離開嗎? 我沒有說話。 第二天,他坐在花園裡,雨後的陽光很好地灑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錢伯將我拉到他眼前,說,大少爺,這是我為您新請的女護士,華裔。和JEANNE一起照顧你。 程天佑微微皺了皺眉頭。 錢伯忙解釋說,大少爺放心,她是個啞巴。您的事情也不會被傳出去。您放心就好。 他說,錢伯……我們最近破產了嗎?家裡是不是變得好窮啊,揭不開鍋了? 錢伯愣了愣,不明白他什麼意思,說,沒、沒有啊。 他轉臉說,那你為什麼給我請一個……一個……? 他招招手,錢伯就將耳朵湊過去,大抵是不願傷害人心,他小聲在錢伯耳邊挑眉道,啞巴。 錢伯一副“大王饒命”的尷尬表情,又不好在我面前失掉架子,於是忙解釋說,其實,我跟大少爺開了個玩笑,她不是啞巴,呵呵,不是啞巴。 程天佑的臉又一冷,說,你知道我不喜歡能聽懂我說話的人在我身邊。 他像個小孩子似的,發著脾氣,不約束自己的情緒,也毫不掩飾。錢伯說,自從眼盲之後,他就這樣,有時候低智得要命,但有時候又突然蹦回原來的性格,各種拽,讓錢伯他們都特別無奈。 錢伯呵呵地笑道,大少爺,其實,她是姜小姐。 我一愣,不是說好不告訴他我是姜生的嗎? !這是個什麼情況? !還有,說好的自閉呢?怎麼還這麼歡騰啊! 錢伯沒看我。 程天佑整個人明顯一怔,說,你開什麼玩笑? ! 錢伯看了看我,說,你說句話啊。 程天佑臉上是說不出的表情,錯愕、驚呆、悲喜難辨。我只覺得嗓子被生生掐住了,說話都變得困難。 我流著眼淚,握住他的手,喊出他的名字,我說,天佑,我…… 程天佑立刻釋然了,轉頭對錢伯說,你是從樹上給我抱回了一隻烏鴉嗎? 錢伯一愕。 程天佑繼續發蠻,說,你!你隨便抱回一隻烏鴉告訴我,這是姜生。你是在侮辱我的審美嗎,老頭子? 我摀住胸口,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因為肺炎而導致嗓音變了蠻多,到現在也沒好多少。 錢伯忙解釋,姜小姐因為落水得了肺炎,所以嗓子…… 程天佑一副“我不聽不听就是不聽”的表情。 錢伯看著我,陡生一計,說,大少爺果然是英明神武的。呵呵。我也就是想讓大少爺開心一下。我知道大少爺思念姜小姐,所以,我就給大少爺找了一個像極了姜小姐的女孩子。我敢跟大少爺打包票,這女孩兒除了嗓子不像姜小姐,哪裡都像! 程天佑說,什麼? 錢伯愣了愣,說,我說我給大少爺找了一個像姜小姐的人,一解思念之情……就是嗓子不像。 程天佑說,好了!錢伯!我是眼睛瞎了,不是腦子抽了!上次,你給我找了一配音演員,告訴我她是姜生,當她開口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我真以為是我的薑生……可我想碰碰她的肩,誰知她有仨姜生那麼高。錢伯,求你了,有點兒職業道德吧!您一直拿我當兒子一樣疼,我謝謝您,可您不能拿著我當兒子耍吧? 他說,現在,你又給我弄來了一像極了姜生的女人,告訴我,她哪裡都像,只有嗓子不像。拜託,我是個瞎子,只聽得到,看不到啊!你給一個瞎子弄來了一個除了聲音不像哪裡都像他心愛女人的替代品…… 錢伯訕訕。 程天佑轉臉對著我說,小姐,你的手已經抓著我的胳膊太久了,可以放開了嗎? 我無措地看著這一切,整個人處於驚呆中。這是程天佑?他是傷了眼睛,還是傷了腦子啊到底? 錢伯說,這是程天佑。外人看來,他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經的人,其實私下里,這孩子就是這樣很不按常理出牌。小的時候,他每次搞怪,無論是老爺子還是他父親都會訓斥他,說他不靠譜。所以,作為長房長孫,從出生那天就被看成是程家唯一繼承人的他,漸漸用看似強悍的外表,掩飾住了自己的內心。 錢伯嘆氣道,我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他受的辛苦和痛苦,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這也是他眼盲之後,和我來到了這裡,我們倆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是我的小少爺,我是他的“老爸爸”。大概也是因為眼睛出了問題,所以,他才會孩子氣得越發厲害。 我聽得心情有些沉重,但仔細回想起來,這個叫程天佑的男人,他之前的某些行徑:在小魚山裝攝像頭監視我;拎著幾條狼犬去我周圍當城管;對了!還為了跟朋友的藏獒血拼,養過西伯利亞野狼,結果把自己咬傷了……還有QQ農場…… 這人,果然除了一本正經的腹黑男主角的臉,其餘的都是二貨青年的超標配啊。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涼生,他有著一張人畜無害俊美的臉,但是很顯然,他的內心裡卻有我看不到的堅毅和腹黑;而程天佑,長了一張典型的小言冰山總裁臉,內心卻有一處住著一萌系少年。 我從來想不到涼生有腹黑男人的一面,也從來沒細想程天佑有今天二貨這一面…… 我們總將一個人臉譜化,但卻很少去想他們其實有很多面——人生不是京劇,畫一張臉譜就演繹完一生;而且人不僅有很多面,人還會隨著時間改變。 這句話是金陵告訴我的。是在我被涼生壞壞的一面驚嚇到之後,酒吧里為我踐行,我對她傾訴心事的時候,她說的。 她說,他如果再不主動,你們倆就守著苦哈哈的往事默默相守一輩子好了! 她說,我覺得這樣的他才是個正常男人,否則,我都以為他不食人間煙火了,我都想給他供奉到神廟裡去了。 想起了涼生,我的心,突然很亂。 而目光望向這個因我而雙目失明的男子,更是讓我心疼得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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