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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鄉遠征人有夢歸

華音流韶·彼岸天都 步非烟 6595 2018-03-12
女子第一次聽到“冰狼死殺”這名字,呆了一瞬,問道:“那是什麼?” 俺答汗面上浮出一絲殘忍的笑意,道:“相距十丈遠處,立上兩根大木樁,決鬥的兩人連腰帶腿綁在木樁上,每人帶三隻箭,一張弓,互相向對方射擊,直到一方死去為止。這種方法,宛如冰上的兩隻狼,四足都被冰粘住,絕無半點退縮的餘地,只能將一方咬死,所以叫做冰狼死殺。” 他緊緊盯住女子的雙眼,緩慢道: “你,敢不敢?” 他沒有如願從女子眼中看到慌亂或是害怕,那女子只是沉靜地想了想,道:“好,我接受。” 十二土默特首領齊聲道:“大汗,不可!” 俺答汗傲然一笑,道:“你們的大汗,難道膽氣還不如一女子?替我擊鼓!” 嗡嗵,嗡嗵,嗡嗵。

悶啞的鼓聲再度擊響,那卻是死亡之聲。 萬千精兵,陳列在兩旁,俺答汗與那女子麵對面站立著,由兵丁用鐵鍊將他們的雙腳、腰腹緊緊地綁在木樁上。 他們每人手中,是三隻箭,一張弓。木樁將他們雙腿束縛住,無法躲,無法閃。 冰狼死鬥,他們會像是兩頭冰上相遇的餓狼一般,一直鬥到有一方倒下來,死去。 俺答汗靜靜地望著十丈遠處,那個柔弱的女子。 他對自己有著極強的信心。已經有十一位英雄豪傑,倒在了他的箭下,冰狼死殺,他還從未輸過。 荒城的傳奇領袖、敢於忤逆他王者之威的女子,便是他的第十二位獵物。 想到一會將殺掉她,俺答汗心中竟有一絲不忍。 如果她是位男人,就好了,他可以給他一万精兵,讓他創立功勳,成為蒙古大汗帳下第一勇士。

可惜她是女子。 可惜她是女子! 俺答汗輕輕嘆了口氣。 弓似霹靂弦驚! 完全沒有任何徵兆,二十石的金背鐵胎弓被他拉成滿月狀,一箭向女子射去! 俺答汗對自己的箭術極有信心,他這一箭射出去,就算是壯年的牯牛也能透體而過,何況是這個小小的女子! 冰狼死鬥,最大的特點就是兩人都被綁在木樁之上,連腰帶腿被固定得緊緊的,只有雙手跟上肢可以活動,用以引弓射箭,卻完全無法躲避。這種鬥法,往往是死亡之爭,就在於誰的出手更快。 而俺答汗這一箭,弦音才動,已經飆射至女子麵前! 蒙古草原第一射手的頭銜,果然名不虛傳! 哪知女子纖腰一折,身子柔若無骨,倏然自中間折下,向一旁閃去。俺答汗這一箭直取她胸口,奪的一聲響,箭簇狠狠扎入木樁中,沒入了一大半。

女子身子一折,貼著箭身站了起來,讚道:“好箭法。” 猛然眼前光芒閃動,俺答汗第二箭已出手! 這一箭,對準她的小腹而來。被綁在木樁上,她能夠憑藉柔軟的身軀閃開頭、胸等處,可腰身已被緊緊捆縛住,射向小腹之箭便絕無閃避的可能。 這一箭,必取她的性命! 俺答汗傲然一笑,並不去取第三支箭。 勝敗已定,他的敵人,將會在下一瞬,變為屍體。 他,就是那隻永會獲勝的冰狼。 這一箭,如雷電怒轟,比第一支箭來勢更強、更快、更狠,幾乎只是精光一閃,便毒蛇一般噬到了女子身前,連讓她拔弓射箭的空隙都沒有! 這,又豈能不是必殺之一箭? 那女子大吃一驚,似是沒有料到俺答汗之箭竟來得如此之快!間不容髮之際,她右手突然探出。

她手中是一張鐵背弓。這一探出,鐵背弓立即便搭上了雕翎箭的箭頭。女子輕輕一拗,其手法精妙之極,火光電石之間,那柄雕翎箭已被撥得橫了過來,狠狠砸在她肋下。 無論多利的箭,橫過來之後,就不過是一枝木桿,不再具有殺傷力。但蘊含在箭身上的強猛力道,卻宛如大銅錘一般,砸中她的身體。 一口鮮血噴出,她眼前一花,幾乎昏了過去。 她咬著牙,死死支撐著,孟天成臨行前度給她的真氣已消耗了大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支撐到三箭結束。 但荒城百姓那愁苦而絕望的眼神在她面前閃過,她心底彷彿升起了一股隱秘的力量,支撐著她慢慢站直,凜然面對著俺答汗。 俺答汗眼中閃過一絲訝意,似是想不到女子竟然有如此精妙的武功,憑著鐵背弓之一撥,化解了他必殺的第二箭。

他雙目中露出肅然之意,有些讚賞,又有些可惜。這時,他才真正將女子當成他的敵人,再無半點輕視。 他冷冷道:“若能接住我之第三箭,荒城便由你作主!” 他猛然一聲長嘯,雙臂突然抬起,那隻箭發出一聲嘶嘯,筆直向高空射去! 直上三千里! 跟著宛如流星飛墜,隕石轟落一般,向著女子天靈蓋轟然落下! 這一招,乃是俺答汗專門為冰狼死鬥練就的絕殺! 這一箭的關鍵,在於一個準字。一箭出手,必將對準對方的天靈蓋正中落下!就算上身可以挪移躲開,但利箭落下,腰腹不能躲閃,仍是一死。而身子被固定在木樁上,頭無法仰起,看不到箭從何處落下,更不用提怎麼招架了!俺答汗箭術驚人,早就練成不用看就能朝空發箭、命中敵人天靈蓋的絕技,這一箭,可以說是配合冰狼死鬥的絕殺,絕沒有人能躲過!

女子麵容微微變了變,顯然,她也知道這一箭的凌厲,就算拼盡了全身力量,也無法閃得過去! 箭風呼嘯,直落了下來! 這一箭,必將先貫穿女子之腦顱,跟著轟下,射穿她胸腔、腑臟,帶著她的骨、她的血、她的肉釘入大地中,作為對梵天大神的獻祭。 這一切,無可避免。 女子輕輕咬起嘴唇,在刺耳的箭風呼嘯下,她的面容是那麼柔弱,又是那麼倔強。 她亦不知如何躲過這必殺的一箭。 突然,她的肩膀微微一痛,俺答汗的第一箭刺在木樁上,箭尾的翎羽割破了她的衣衫。女子麵上忽然升起了一絲驚喜,她猝然低頭,側身,貝齒已咬住了釘在木樁上的箭尾,猛一用力,箭尾被拉得向一邊橫開。 女子雙目微閉,仔細聽著頭上墜落的箭羽的破空之風。

緊張,讓她的額頭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粘住了鬢邊顫動的散發。 伴隨著刺耳的呼嘯,長箭貫空而下。 女子猛然一甩頭,口中含著的箭尾倏然彈出,也帶起一陣尖嘯,啪的一聲響,跟空中飛墜的利箭撞在一起。 箭尾立即碎裂,但那支利箭也被彈得斜斜偏開,擦著女子的身體而過,砰地入大地。 這一箭射得奇,躲得險,直到箭尾全都沒入泥土,圍觀的十万精兵方才自瞠目結舌中醒悟,忍不住爆發出一陣轟然喝彩! 他們隨即意識到,這對他們的大汗是多麼不敬,不由得勃然變色,紛紛伸手,摀住了嘴巴。喝彩聲立即悶啞了下去,變成了一片“唔哦”之音。 大營之中,尷尬無比。 女子慢慢站直了身子,臉色蒼白如紙。夕陽殘紅下,一縷鮮血從她唇邊浸出,將她清麗的容顏鍍上一抹夭紅。

一如山中初曉,第一朵蓮花綻開,玉白花瓣上返照出淡淡霞光,紅白交映,極為動人。 她微微喘息,似乎尚未從這一箭的驚心動魄中回復過來。 這一箭,當真可稱絕殺,若非她號稱中原暗器第一高手,聽音辨形的功夫天下第一,早就死在這一箭之下了。 俺答汗也是面色驚變,呆呆看著女子,一時無話可說。 若不是自己的第一箭射在木樁上,這女子縱然有通天的本領,也無法躲過第三箭。若是自己第一箭就用第三箭的手法射出,若是自己第一箭不射在木樁上…… 難道這就是天意? 自己射出的第一箭竟然救了這女子! 俺答汗終究是當代梟雄,這些意念在腦中一閃而過,他隨即哈哈一笑,道:“輪到你了!” 他舞起手中的金背鐵胎弓,傲然看著女子。

既然她能接自己三箭,自己難道就不能同樣接三箭?堂堂草原大汗,豈會讓女子手下留情? 那女子緩緩抬起弓、箭,目光凝視著俺答汗。 她竟無法從這位大汗臉上,看到半點恐懼。她不由想起了遠在天邊的那個人。也許,這位大汗跟他一樣,都是真正的英雄,從不會有任何畏懼。 為何,英雄總是高高在上,不肯將眼光稍微降低一點呢? 他看不到近在身邊的她,大汗也看不到近在身邊的百姓。 這世上,不僅僅有功業、富貴,還有生命、貧窮。她不知道什麼更珍貴,她只知道,她想盡力保護看到的一切。 她從來不是個能從整個大局思考的人,她只為眼前看到的痛苦而痛苦。 如果可以,她希望那些英雄們,也能低下只注視著青天的目光,看看她,看看近在身邊的痛苦。

她輕輕握著手中的弓箭。 “第一支箭。” 暮風陡然變得寒冷,十萬甲兵的目光盯在她手中羽箭上,呼吸都要停止。 他們已不敢再輕視這位女子。 這個嬌怯的女子,卻彷彿得到了神明的庇佑一般,纖弱的身體裡,藏著無法揣測的力量,助她一次次躲過必殺之劫。 她的這一箭,又會帶上怎樣的秘魔之力? 是否會帶起滿空鮮血,是否要讓他們目送一顆巨星的隕落? 山巒靜寂,夕照無言。 突然,“砰”的一聲輕響。 漫漫微塵在暮色中散開,從她纖細的指間隕落,卻是她輕輕用力,將羽箭折為兩截。 她輕輕道:“請大汗想一想,大汗手下的精兵是生命,荒城中的百姓也是生命。他們一樣,都是大汗的子民。” 俺答汗雙目猛然一張,無法置信地看著女子。 女子麵容淡淡的,夕陽最後的光芒垂照在她臉上,沾滿著疲憊與灰土的面容,上有著淡淡的水紅。不知是她的衣裳所引起的反射,還是陽光本來的顏色。 俺答汗忽然覺得,天地之間空曠無人,他眼前,唯有這位女子,在殷殷述說。 天地山川,無上功勳,忽然間,變得那麼寂寞。當他站在它們之上時,他宛如蒼茫的雄鷹,站在冰山之上,俯瞰著嶙峋的山川。 那時,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 而這位女子,宛如一道陽光,只要靠近,就會溫暖。 冰川,在陽光下,會被照出七彩的顏色。沒有陽光的冰川,卻是那麼暗淡。 他的目光,像被吸引一般,緊緊注視在女子身上。 他的思想,也忍不住跟隨著她的話一起波動。 是的,她說得不錯,無論荒城百姓,還是十万精兵,都是他的子民。他本不該讓他們互相爭殺的。 守護他們,本是他這位大汗的職責,但他卻讓他們自相殘殺! 第一次,俺答汗忽然覺得自己那堆積如山的功勳,竟是那麼蒼白。 砰,又是一隻羽箭折斷。 “第二支箭,請大汗看看自己的士兵,他們是如此疲憊。” 俺答汗的目光忍不住轉向他的士兵。 鮮衣怒馬,盔明甲亮。他的士兵有無窮的鬥志,隨著他轉戰千里,殲滅一個又一個部落。他成為草原上最偉大的大汗,而他的士兵,則成為百戰雄師。 往日,俺答汗看到他們時,看到的是勝利,是榮耀,是功勳,是輝煌。但現在,他看到的,卻赫然是鎧甲縫隙中擦不干的血污,以及戰士鬢髮掩藏下、草原風沙磨出的皺紋。 有多少年,他們沒有解甲回家了? 有多少次,他們親眼看著同伴倒在自己身側? 有多少回,他們頂著冰雪行軍,在軍令的嚴逼下去尋覓勝利? 這是一隻鐵軍,但卻是疲憊的鐵軍。 十万精兵一齊沉默不語。他們的眼中,都有著隱隱的感傷。 這個柔弱的女子,這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這個敵軍陣營中走出來的女子,卻無比了解他們,為他們說出了心底深處的渴望。 他們疲憊了,每個經年作戰的心疲憊了。只不過這疲憊被功勳與軍號淹沒了,只有在這個時刻,才被慈柔地觸及。 一觸及便滿眼淚水。 整個大營靜默無語。 羽箭再碎。 “第三支箭,請大汗想想自己的子民,他們可曾幸福、富足?” 俺答汗身子一震,忍不住收回目光。他竟似不敢再看女子一眼。 多少年前,當他還是個孩童一般,踏著草原的土地時,他曾許下一個偉大的理想,他要讓他的子民永遠不再貧窮、困苦。 他追隨著遠古氏族成吉思汗的腳步,訓練出鐵騎,統一了全蒙古,正將揮師南下,逐獵天下。他將建立比成吉思汗還要偉大的功業,他將令蒙古人真正站在世界巔峰上。 但,他的子民們,幸福麼?富足麼? 功勳,只是最華麗的外衣,俺答汗知道游牧民族的辛苦,他知道他們疲憊於一年又一年供養著龐大的戰爭機器,忍受著戰爭的破壞,承受親人別離的痛苦。 他們幸福麼?富足麼? 至少有兩成的族民,掙扎在餓死凍死的邊緣;三成的族民,他們放牧的收穫絕大部分要交歸公有,成為戰爭的補給。 征伐的勝利,版圖的開拓,對這些人們來講,無法獲取任何好處,只會是最虛偽的榮耀。 這一切,俺答汗作為領導者,知曉一二。雄才大略的他,每次念及此事,便會感到一陣痛苦。但他相信,只要蒙古的兵勢再強一些,他就可以滅掉南朝,統一全國那時,一切都會不同。 但,真的如此麼? 南朝是這麼容易滅的麼?中原兵多將廣,幅員遼闊,雖然有梵天大神之助,但也必然是血戰多年才有結果。 這期間,他的子民怎麼辦?他們會幸福麼?富足麼? 就算戰爭結束,南朝真的滅亡,他們就一定會幸福麼?富足麼? 俺答汗無法給出答案! 隱隱約約地,他感受到,自己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在這個如陽光一般慈柔的女子麵前,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以戰養民的想法,也許真的錯了。 這些念頭,早就在他的心頭盤旋過,但他乃一代梟雄,心志堅定之極,念頭一轉也就放過,繼續向著目標前進。但不知如何,這個女子卻讓他放下的念頭重新拾起,而且再也無法縈懷。 俺答汗面色沉重,任由土默特首領將自己鬆綁,迎回大帳。 那女子也被引入大帳,她站在俺答汗面前,靜靜地等著吩咐。 她的姿態不卑不亢,並沒有催促俺答汗,因為她知道,大汗答應了她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如果他想賴賬,那麼她催促也沒有用。 荒城,是否能成為一座自由之城? 她的眉頭微微蹙著,這個目標近在咫尺之時,卻讓她忽然無比牽掛。 俺答汗盤坐在大帳正中央,仰頭灌下一大杯葡萄美酒,跳動的心緩緩靜下。 他沒有說話。 他在等待。 良久,把漢納吉昂首入賬,跪倒在地,厲聲道: “把漢納吉獻俘於大汗!” 他的衣甲上滿是鮮血,簇新的鮮血。 女子驚恐起來,忍不住挺直了身子。 俺答汗一笑。他的笑容中竟有些殘忍的味道。似是不經意般,他的目光掠向女子。 “你贏了,荒城,從此是一座自由之城。” 女子的心砰砰跳著,她心底泛起一陣強烈的不祥預感。 俺答汗沉默著,似是用沉默譏嘲著女子。 “但是,荒城,從此是一座空城。” 女子發出一聲悲吟,衝出了大帳。 大帳之外,是滿營甲兵。 刀劍出鞘,冷森森地架在俘虜的脖子上。這些俘虜,全都帶著傷,帶著痛。 每一個她都認識。他們看到她的時候,暗淡的眼眸中突然射出驚喜的光芒,似乎只要見到她,他們就一定能得救。 但,她又如何救他們? 她抬頭,遠遠看去,荒城中升起一陣烽煙。 這座沒有城牆的城池,已被攻破。 就在她跟俺答汗進行冰狼死鬥的時候。 ——她若勝了,便不會有任何一騎兵馬踏足荒城。可正在勝負未分時,荒城已然淪陷! 如此,他不算背信。 可她又如向這些跟隨她浴血奮戰的交代? 她腦海中不禁響起了她離開時的話語。 “相信我,我再回來時,一定會帶給你們自由。” 但現在,荒城就在眼前,她卻永遠無法回去。 荒城中的百姓,全都做了俺答汗的階下囚。 他怎能這樣! 女子發出一聲悲鳴,她身子忽然化成一團風,衝進了金帳。 錚然聲響,一柄劍自她手中出現,劍風颯然,如青鶴飛舉,托著她冉冉升起,攻破純白色的大帳,向帳內撲去。 這純白色,是天下最污穢的顏色。 把漢納吉眼中閃過一陣驚恐,他一聲呼喝,命令士兵護住俺答汗,隨手掣出腰刀,一刀向女子劈去! 女子不躲避,不還擊,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把漢納吉一刀斬下,片片水紅灑落,女子已如穿花之蝶,飄墜到俺答汗面前。 青鶴劍飛舞,向俺答汗當頭斬落。 俺答汗巋然不動,緩緩為自己斟著下一杯酒。 他的話,每一個字都如一記重錘,擊中女子的心房。 “我若死去,他們必將全部為我殉葬!” 劍風倏然止息,哐啷聲響,青鶴劍脫手墜落。 女子無助地跪在地上。 她所有的堅強、鎮定、從容都隨著這一劍一起隕落。荒城百姓浴血的面容在她眼前浮動,化為最凌厲的刀斧,一寸寸凌遲著她的心。 她雙眸抬起,卻已沒有了當初對抗俺答汗的沉著: “究竟怎樣、究竟怎樣你才能放過他們?” 俺答汗停住手上的動作。 他自上而下,凝視著這個女子。 數日前,正是她,率領著一群烏合之眾,對抗他十萬大軍。讓這座廢棄的城池,差點成為他累累功勳中唯一的恥辱。 片刻前,也是她,裹著一襲黑色斗篷,孤身走入他的營帳。以羸弱之身,抗逆他王者的尊嚴。 而如今,她終於褪去了一切堅強、勇敢、莊嚴。回歸為一束五月新蓮,柔弱的只想讓人毀去。 但她體內又藏著那麼多力量,輕易能觸及別人的心。 她能夠掃盡那些荒涼與寂寞麼?她能否破解王者之困惑? 俺答汗的目光,鎖在她孱弱的肩上。 他冷冷道:“我要你,做我的奴隸。” 女子驟然一驚,雙眸抬起,驚恐地看著俺答汗。 俺答汗的目光沒有半分退讓:“用你自己,來換他們。” 女子頭垂下,隨即倏然抬起。 “只要我留下,你就會放了他們麼?” 俺答汗淡淡笑了笑。 “只要你一日在我身邊,荒城便一日是自由之城。” 女子緊緊咬住嘴唇。 她的姿態,她的言談,都與他見到過的女子完全不同。在他的威嚴下,她們只有驚恐,只會將他當作王者來仰望、侍奉。但她,卻隻身站在危城前,抗逆著他的目光,那麼柔婉,那麼慈悲,也那麼堅強。 握箭挽弓的那一刻,夕陽靜靜照她的臉上,她就像是握著蓮花降臨的天女,給這個蒼涼的世界,帶來幸福、寧靜。 她折斷三隻箭,卻將它們插入了王者的心中,造成永遠無法磨滅的痛。 “為我斟酒。” 女子靜默地捧起酒壺,卻久久沒有斟下。 不知為何,俺答汗心中有淡淡的刺痛。他竟有一陣莫名的衝動,幾乎立即命令把漢納吉將荒城的百姓全都放了。 但他壓抑住了自己的想法,冷冷地註視著女子。 她,只是他的俘虜。 “你叫什麼名字?” 他從未問過女人的姓名,正如他從未這麼鄭重地對待過任何一個女子。 “……相思。” 俺答汗輕輕頷首,等待著,他知道,她一定會將葡萄美酒,斟入他的酒杯。 一名偏將悄悄走了進來,跪秉道: “啟禀大汗,國師重劫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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