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殺禪3·極惡地圖

第18章 第十二節

殺禪3·極惡地圖 乔靖夫 5286 2018-03-12
“大屠房”裡,朱牙和阿桑早已聽到外面的戰鬥聲音。 阿桑奔上大樓最頂層,俯看大街上的戰況。他看見了全身黑色的神秘敵人如何閃電擊潰己方在大街上的布防。 ——絕不是“豐義隆”的人。是腥冷兒! 假如阿桑及時到“大屠房”外親自指揮,還有希望抵擋對方的攻勢。對方總數不過二百人,只要抵住第一波的猛攻就能取勝。可惜敵人的行動實在太快。 “守住圍牆四面!絕不能讓對方攻進圍牆內!”阿桑下令。 “把所有弓手集合到這兒來!” 這是決定生死的一戰,但阿桑沒有一點緊張懼怕。十多年前他就曾經比今天更接近地獄的門口。自從頸項中過那一刀以後,他沒有再想過死亡的念頭——反正每一天的生命都是撿回來的。 肥胖的朱牙這時才氣吁吁地跑了上來。

“怎麼樣?”朱牙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快要攻到這兒來了。”阿桑冷靜地回答。 “對方跟這兒的人數相差無幾。不過我們有圍牆保護,還可以抵擋好一會兒。希望在這段時間內,外面的兄弟會到來援救。” “他們……會來嗎?”朱牙疑惑。
當安東大街爆發戰鬥的消息傳出後,城內各“屠房”據點同時燃起了火頭。 朱牙的直系部下都懷疑,叛變一方的餘黨是發動這次奇襲攻擊的主謀;而老俞伯、吹風和黑狗的舊部則早就是驚弓之鳥,他們深信朱牙正趁今夜發動肅清。 最先爆發流血衝突的是雞圍東北區裡。這兒雙方各有三、四十人一直對峙著,氣氛隨著月亮越升越高而越漸緊張。然後大街戰事的消息傳來了。雙方開始展開罵戰。其中叛變餘黨一方的一名流氓破口大罵出一串異常惡毒的髒話。朱牙一方的一名部下忍耐不住,把手上的短斧擲過去,砍傷了對面那咒罵者的大腿。

這柄斧頭一擲出去便無法收回。 混戰展開了。戰火迅速蔓延整個雞圍,然後又把平西石胡同、平西街、善南街等地捲進去。 “屠房”的組織架構出現了永難彌補的裂紋。同門內鬨永遠比戰爭還要狠。因為戰爭還可以媾和,內鬥卻只能分出勝利者和失敗者。連投降也不可能。 朱牙的指揮權力,瞬間由全漂城縮小到只餘下“大屠房”。而“大屠房”即將面對它建成以來的最大危機。
“可以準備反攻了。”在郊外的營地上,於潤生向龐文英說。 “你真的那麼有信心嗎?”龐文英問。 “剛才我的手下葉毅回來報告,奇襲隊已經安全進了漂城。”於潤生說。 “只要他們進了城牆以內,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能夠阻止他們。”
“屠房”弓箭手從“大屠房”的城樓頂層窗戶,朝下面狄斌指揮的攻城部隊發射一叢接一叢的箭羽。

然而攻城經驗豐富的吳朝翼早有準備,把半數仍然持著藤盾的部下平均分佈在整隊裡面,高舉盾牌抵擋敵箭。這種堅硬的藤盾是龐文英特別購入的,只有西南蠻區的羅孟族才有生產——羅孟族所居住的黎哈盆地,一向是“豐義隆”在西南內陸地區的重要鹽運關卡。 只有少數角度準確的羽箭能夠射進硬藤裡,其餘的箭矢全被盾牌彈開了。狄斌的攻城隊就像一大群撐著紙傘避雨的旅人般,在盾陣拱護下緩緩一起前進。在到達“大屠房”南面圍牆下時,只有一人中箭死亡和三人輕傷。 一百個攻城兵立即散佈成橫向長列,緊貼在圍牆外側。大樓上的“屠房”弓手根本已無法看見敵人,遑論發箭攻擊。 “預備油瓜和火種!”狄斌下令。 其中二十名部下從行囊處各掏出一個人頭般大的油紙包裹,解開後出現的是一個個大瓜,頂部被削去小片,但切口卻用蠟封住了。

同時另有五名攻城兵取出了火石和點火引子,熟練地燃起了火種。 在這面圍牆內,“大屠房”的守備也已集結了近百人,布好了迎擊的陣勢,隨時誅殺越牆過來的敵人。 假如沒有隔在中間的那道丈高圍牆,雙方早已到達了能夠互相踏著對方腳背的近距。 “拋!”狄斌喝令。 二十個部下同時踏離圍牆三步,然後準確地把手上的大瓜拋越了圍牆。拋擲點集中在圍牆中段一處。 牆內的防守者突然看見大堆異物越過牆頂墜下來,都不敢伸手去接,紛紛朝外走避。 大瓜墮落地上便即破裂。瓜內所藏的燈油四濺,一些站得較近的“屠房”兵員都給油濺到衣服上。 這種火攻武器是吳朝翼想出來的:把田裡摘下的一種硬皮大瓜削去頂部,掏空了瓜肉,把瓜殼曬乾,然後注入燈油,再把切口蠟封。

“火!”狄斌再吶喊。 另一批部下朝同一處拋擲數十塊小石頭。每一塊都縛著一根燃燒中的棉繩。 “是火!不要給燒著了!他媽的——” “屠房”的人慌亂地喊著,卻毫無對策。 圍牆內瞬即燃起熊熊火光。有幾個“屠房”的人因為衣服沾了油,也被火燒著了,頓時瘋狂地亂竄和地上打滾。 “屠房”眾人的驚慌叫聲,掩蓋了鐵鉤搭上圍牆頂的聲音。 三十個最精悍的腥冷兒,牙齒咬著腰刀,在臂上穿戴鋼打的護腕,像影子般從牆頭躍下來,趁著“屠房”的人仍陷於混亂之際,布下已演習多次的防守陣式。 這是攻城戰中最危險的一節:假如這三十人被短時間內擊倒,那麼隨後越牆攻入的同僚便會成為逐一待宰的獵物。 “屠房”的守衛當然也看出這一點,立刻向三十個闖入者作出猛烈的三面圍攻。刀刃與刀刃交擊出火花。腥冷兒只做出最少程度的反擊,而全神貫注於守住越牆的通道,爭取時間讓牆外的同僚攻入。

守備“大屠房”另外三面圍牆的人也陸續擁至,迎擊的人數增到一百五十多人。三十個腥冷兒在面對五倍兵力下頑抗,直至其中五人倒下時,第二波的腥冷兒成功越牆到來。 “快!”仍在牆外的吳朝翼催促著部下加速攀爬鉤索。狄斌聽到牆內側的殺聲,心裡異常焦急。 這時“屠房”與腥冷兒之間的兵力差距仍達約三比一。但是曾經出入戰場的腥冷兒,對互相協防的戰術相當熟習,而第二波到達者又攜來了一批藤盾,加強了防禦的力量,戰鬥漸漸變得膠著,這當然對攻城的一方較有利。 “砍死他!操他娘的臭屄!”“屠房”流氓不斷呼喊以激勵己方的殺氣,當中夾了一半都是粗話。腥冷兒則大多默不作聲地專心防守,只偶爾互相呼喊出短促的號令。雙方的戰鬥姿態成強烈對比。

腥冷兒都是等待對方衝殺而來並砍出第一刀時,才准備用盾、刀或護腕抵擋,然後作出一次的反擊,不論斬中對方或失手都絕不再追擊,以保持防守陣式不致散亂。 “去吧!”吳朝翼當先率領第三批也是最後一批人攀越過去。 “進去!就是死也要死在裡邊!” 牆內已經有十四個腥冷兒倒下了,黑衣服滲著看不見的鮮血。在敵人三方夾擊下,腥冷兒的防禦陣已漸漸不支了。 “殺殺殺!”“屠房”中一個特別高大的漢子嘶叫著,揮動兩條鐵杖猛力攻打。這個漢子渾號叫狠頭,是朱牙直系中一個小頭目,十二歲已第一次殺人,從前專門替賭坊討債出身,街頭搏鬥經驗十分豐富。此刻他一個人便殺傷了六個腥冷兒。沉重的鐵杖一敲下去,刀子打得崩缺,護腕也無法保護臂骨。即使用藤盾抵擋著,整個人也被打得退後三步。

就在腥冷兒快要被狠頭打出缺口之前,吳朝翼的後援隊及時到來了。防禦陣得到新力軍補充,組織又立時恢復了;但同時“屠房”的守衛也開始掌握圍攻的方法,攻擊變得更綿密和更致命。攻城一方漸漸處於下風。 這時站在牆頭上的狄斌居高看清了這一切,迅速判斷出這形勢。 ——這樣子下去不行! 狄斌怒吼一聲。 然後“猛虎”狄斌誕生了。 他拔出腰間鋼刀,迅疾地沿著只有一尺多寬的牆頭奔跑。 下面的“屠房”守衛全都專注於混戰,沒有人發現狄斌在上方的異常舉動。 在大樓頂層上的阿桑卻看見了。 ——那傢伙想幹什麼? 阿桑瞧著狄斌全速在牆頭上朝西面走。阿桑再瞧瞧位於西壁的“大屠房”巨大鐵門。 ——他想攻擊正門!

“射倒他!”阿桑立刻向弓箭手下令。 由於狄斌居高於牆頭上,弓手不必顧忌會傷及己方人馬,瞄準狄斌發射。 聽到羽箭“嗖”地從身旁擦過,狄斌連看也沒有看一眼,仍專心保持平衡和筆直的奔跑路線,雙腿沒有慢下半點。 ——來吧!你們射不中的!我有五哥造的護符! 不知是因為護符的功效,還是狄斌的跑速實在太快,大部分的羽箭都只落在他身後,但亦有數箭刮破了他的黑衣服,劃出一道道淒厲的血痕。其中一箭剛巧擊在他手上的鋼刀刃身反彈開去。 狄斌跑到了圍牆的西南角上。此處已遠離南面圍牆下的混戰場。狄斌從牆上躍下,進入了“大屠房”的前院,無聲無息地向守在大鐵門內的十二人奔近。 “不好!”阿桑暗叫。己方雖然擁有十二對一的絕大優勢,但阿桑仍無法安心——尤其在剛才目睹過鐮首單騎殺戮的場面後。他立刻點起九名親隨刀斧手,奔向通往樓下的階梯。

當狄斌奔近至八尺距離時,守門的十二人才發現這個突然出現的偷襲者。站得最近的一個手上握著一柄短斧,正要朝狄斌砍擊—— 狄斌的身體水平飛躍起來,腰刀自外朝內橫抹,準備把持斧流氓的頸動脈割破。 ——狄斌不知不覺間竟成功模仿了葛元升的得意攻擊動作:身體與刀刃合而為一,以最小的動作幅度,命中敵人最脆弱的部位。 斬出這一刀後連狄斌自己也微微吃了一驚。可是現在已沒有時間多想了。南壁那邊的部下已到了崩潰的界限。 持斧的流氓捂著頸側創口,身體仍沒有倒下時,第二個迎擊者又出現在狄斌眼前,手裡使用的是一柄狄斌從沒見過的奇怪兵器,外形有點像鋸,看來必是個會家子。 流氓的怪兵刃水平橫砍向狄斌的頭頸。 狄斌的身體卻突然半蹲下來,雙足交叉,身體隨即作出一百八十度旋轉,鋼刀從低處朝外橫斬而出,砍中了對方右膝關節的內彎。 刃鋒劃過,把流氓的腿筋腱切斷了。那種劇痛比腹部捱了一刀更甚。流氓拋掉兵刃,抱著痙攣的右腿在地上哭叫。 餘下仍站立的十人因為這連串迅速的刀招而猶豫起來。狄斌卻沒有藉機喘息,反而立刻又向第三人撲過去。那種擊倒一人後立即迅速攻擊下一個目標的動作和野性戰意,跟鐮首十分相似。 第三個人連攻擊也沒有做過一次,便又被狄斌第二次凌空斬擊砍中了咽喉。 狄斌氣喘吁籲地站在剩下的九個敵人跟前,黑色戰衣因為剛才在牆頭上所遭遇的箭羽攻擊而破損處處,露出了他白皙而帶血漬的肌膚。在暗夜裡看起來,狄斌就如一頭長著白色斑紋的黑老虎。 “惡鬼……!”九個守衛里,其中一個突然驚叫。 “他就是雞圍裡那惡鬼!” ——他們錯把狄斌當作葛元升,也並非全無根據。狄斌根本就在使用葛老三最擅長的招術。 九個人開始逐步後退。 ——人是打不過鬼的…… 事實上狄斌的體力此刻已消耗極大,只要九個人一擁而上就能把他分屍。 後退的腳步漸漸變成逃跑的腳步。九人奔到南面的大夥同伴後邊。 狄斌把鋼刀倒插在地上,雙手托起了大鐵門的閂柵,花盡最後的力氣把左半邊鐵門往後拉開。 “五哥!”狄斌以他平生最大的聲音吶喊。 鐮首披散一頭獅鬃般的長發,挽著鐵矛策馬奔進了“大屠房”的前院。麾下三十五騎腥冷兒也緊隨殺進。 鐮首看見了渾身傷疲跪倒地上的狄斌,乘著騎勢俯身探出左臂,把狄斌整個人揪起離地,緊緊抱在自己胸前,另一隻手仍挽著大鐵矛。 狄斌驟然與鐮首的肉體如此接近,本已衰竭的身軀突然又貫注了一股新生的力量,能夠在鞍上坐穩。 鐮首掖扶狄斌的左手如擁抱愛人般溫柔;揮舞鐵矛的右臂卻貫滿了能瞬間絞碎骨肉的殺戮能量。他不必握持韁索,只用雙腿夾緊馬背。 鐮首、狄斌、鐵矛與馬彷彿結合成一體—— 一尊擁有三頭、四臂、四腿的極惡戰神。 阿桑正好在這時打開了“大屠房”城樓的正門,遠遠與鐮首打了個照面。 兩人四目交投了一瞬間。 就像被反射神經驅策一般,阿桑把大門隆然合上。然後他才在腦海中暗問: ——我在幹什麼? 阿桑以為,自己在捱過十多年前頸上一刀後便再沒有懼怕的東西。但此刻他清楚記得:剛才與鐮首對視的剎那,確實感覺到一股不明的強烈恐懼。 ——我……我在怕什麼…… 阿桑卻久久無法提起勇氣把大門再次打開。刀斧手部下不解地瞧著阿桑二爺顫抖的背項。 鐮首當先殺向南面“屠房”部眾的後方。 “屠房”守衛早已聽見馬蹄聲。連正門也被攻破了。己方腹背受敵,剛才的優勢一瞬間逆轉。 “大屠房”正面鐵門被打開,對“屠房”守衛的心理打擊,比實際戰鬥的影響還要大。他們畢竟也只是唯利是圖的流氓,敵人已攻到了主城樓的門前了,朱老總跟阿桑二爺亦自身難保,他們要是死了,一切的命令都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屠房”領袖多年來在他們心裡建立的權威,如今迅速瓦解。 就在“屠房”部眾心靈最軟弱的時候,狄斌想起了三年多前那一夜,於潤生曾對三十一個刺殺兵說過的一句話。 “等一等,五哥!先別打!”狄斌在鐮首胸前說。 鐮首已經高舉的鐵矛緩緩放了下來,霍然勒止坐騎。三十五名騎兵部下也在他身後停住,布成尖錐般的陣式,隨時準備朝前方十碼外的敵人展開大衝鋒。 狄斌從鐮首的坐騎躍下,瞧著前面的敵陣。 “屠房”守衛對攻城腥冷兒的圍打已不知不覺間停止下來,變成靜默的對峙。本來殺聲震天的場面頓時化為更可怕的寧靜。 然後狄斌向“屠房”的人問了一句話——與那一夜於潤生所問的一模一樣的話: “你們是不是還打算為了別人去送掉生命?” “屠房”的人同時變得呼吸重濁,百多顆心臟的跳動一起加速。 不知當中哪一個首先把刀子丟到地上,接著又是另一柄短斧,跌在地上的兵刃迅速增加。 “不想打的人,給我離開。”狄斌小心地說,語氣盡量保持平靜,以免把“屠房”眾人已喪失的鬥志再次激發起來。 這時龍拜也帶著弓矢隊沖進了前院。大局從此決定。 已拋去兵刃的“屠房”部眾,因為恐懼而緊緊靠在一起,然後成群地慢慢走向大鐵門的方向。直至已接近門口,又確定對方無意追殺時,便低頭拔腿逃出大門。 最後在腥冷兒的包圍網中央只餘下六個人。雙手仍緊握染血鐵杖的狠頭是其中一個。 “你們還是走吧。”狄斌嘆息說。 狠頭舐舐已乾裂的嘴唇,決絕地搖搖頭。 “好!”鐮首躍下馬鞍,拋去了大鐵矛,拔出腰間鋼刀。 “我就一個跟你們打!” “不可以,五哥!”狄斌的喝聲中透著過去沒有的威嚴。 “現在不是說道義的時候。我不能讓你冒險。” 他揮揮手,示意吳朝翼發動最後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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