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全漆黑的“拔所”囚室裡,鐮首躺臥在冰冷的石地上,全身被鐵鐐捆鎖著。 只有心仍然自由。 在不知道被囚禁了多久的這段時間裡,他回憶起很多事情。思想飛越過很多地方,逐一想起他曾經殺死或擁抱的每一個人。 曾經那麼真誠地追求的東西,曾經失去的東西。 至少,所有經歷過的快樂和痛苦都是真的,他這樣告訴自己。 ——我沒有遺憾。 就這樣想著時,他的記憶突然停留在某一處不肯離去。 他記得,那兒站著許多人。可是四周卻非常靜,沒有人說話交談。 他擠在中間,嗅著無數人體一起發出的汗臭,是一種只有最平凡的人身體才會發出的氣味。 他們的視線都朝著同一個方向,都在盼望著某種東西。 他記起來了,是東都府衙門前那個小廣場。他藏身在人叢之中,準備伏擊那個叫曹功的人。這在他過去那驚濤駭浪的經歷中,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是此刻他卻記得無比清晰。 是那些農民。一個個地站著,全都面向衙門的大門。一張張長期營養不良的瘦臉沒有表情,但都非常沉靜地等待著。 他們什麼都沒有做。但集合在一起時,卻似乎凝聚出一種無形的東西。 ——力量。 鐮首突然全身冷汗淋漓。 他想像著:假如當天我在籽鎮開始,使用的是這種力量,會變成怎麼樣? ……一百人。一千人。一萬人。一百萬。一千萬……如果我當初發起的不是另一場戰爭,而是像廣場上那些人一樣,只是默默地集合在一起……一起到首都來……會變成怎麼樣? …… ——原來是這樣嗎? …… 囚室裡迴盪著他苦澀的笑聲。 “我以為自己在帶領羔羊對抗著豺狼。”他自言自語起來。 “卻在不知不覺之間,我把羔羊培養成了另一群豺狼……我還為了他們的勝利而感到自豪……” 他徹悟,原來自己從一開始就錯誤了。 可是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世界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 他,畢竟也只是一個人。 囚室的鐵門打開來,透進的亮光令鐮首睜不開眼睛。 是時候了。 鐮首的心反而寬慰起來。 至少,不必再在這無止境的黑暗中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