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回變得忠厚老實了
三人到了一處鎮甸吃飯。閔柔歡喜之餘,竟破例多吃了一碗。 飯後來到荒僻的山坳之中。石清便將劍法的精義所在說給兒子聽。石破天數月來親炙高手,於武學之道已領悟了不少,此刻經石清這大行家一加指點,登時豁然貫通。史婆婆雖收他為徒,但相處時日無多,教得七十三招金烏刀法後便即分手,沒來得及如石清這般詳加指點。何況史婆婆似乎只是志在克制雪山派劍法,別無所求,教刀之時,說來說去,總不離如何打敗雪山劍法。並不似石清那樣,所教的是兵刃拳腳中的武學道理。 石清夫婦輪流和他過招,見到他招數中的破綻,隨時指點,比之當日閔柔在土地廟中默不作聲地教招,自是簡明快捷得多。石破天遇有疑難,立即詢問。石清夫婦聽他所問,竟連武學中最粗淺的道理也全不懂,細加解釋之後,於雪山派如此小氣藏私,虧待愛兒,都忍不住極為惱怒。 石破天內力悠長,自午迄晚,專心致志地學劍,竟絲毫不見疲累,練了半天,面不紅,氣不喘。石清夫婦輪流給他餵招,各人反都累出了一身大汗。如此教了七八日,石破天進步神速,對父母所授上清觀一派的劍法,領會甚多。石氏夫婦腹笥甚廣,於武林中各大門派的武功所知淵博,隨門指點,石破天學得的著實不少,於待人待物之道,不知不覺中也學到一些。 這六七天中,石清夫婦每當飲食或休息之際,總引逗他述說往事,盼能助他恢復記憶。但石破天只對在長樂幫總舵大病醒轉之後的事蹟記得清清楚楚,雖小事細節,亦能敘述明白,一說到幼時在玄素莊的往事,在凌霄城中學藝的經過,便瞠目不知所對。 這日午後,三人吃過飯後,又來到每日練劍的柳樹之下,坐著閒談。閔柔拾起一根小樹枝,在地下寫了“黑白分明”四字,問道:“玉儿,你記得這四個字嗎?” 石破天搖頭道:“我不識字。”石清夫婦都是一驚,當這孩子離家之時,閔柔已教他識字逾千,、唐詩等都已朗朗上口。此刻怎會說出“我不識、字”這句話來? 那“黑白分明”四字,寫於玄素莊大廳正中的大匾之上,出於一位武林名宿之手,既合黑由雙劍的身份,又譽他夫婦主持公道、伸張正義。當年石破天四歲之時,閔柔將他抱在懷裡,指點大匾,教了他這四個字,石破天當時便認得了,石清夫妻倆都讚他聰明。此刻她寫此四字,盼他能由此而記起往事,哪知他竟連四歲時便已識得的字也都忘了,當下又用樹枝在地下両了個“一”字,笑問:“這個字你還記得麼?”石破天道:“我什麼字都不識,沒人教過我。”閔柔心下淒楚,淚水已在眼眶中滾來滾去。 石清道:“玉儿,你到那邊歇歇去。”石破天答應了、卻提起長劍,自去練習劍招。 石清勸妻子道:“師妹,玉儿染疾不輕,非朝夕之間所能痊可。”他頓了一頓,又道:“再說,就算他把前事全忘了,也未始不是美事。這孩子從前輕浮跳脫,此刻雖然有點……有點神不守舍,卻穩重厚實得多,而且學武很快,悟性也高。他是大大地長進了。”閔柔一想丈夫之言不錯,登時轉悲為喜,心想:“不識字有什麼打緊?最多我再重頭教起,也就是了。”想起當年調兒教子之樂,不由得心下柔情蕩漾,雖此刻孩兒已然長大,但在她心中,兒子還是一般的天真幼稚,越糊塗不懂事,反而更加可喜可愛。 石清忽道:“有一件事我好生不解,這孩子的離魂病,顯是在離開凌霄城之時就得下了的,後來一場熱病,只不過令他疾患加深而已。可是……可是……” 閔柔聽丈夫言語之中似含深憂,不禁擔心,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石清道:“玉儿論文才是一字不識,論武功也毫不高明,徒然內力深厚而已,說到閱歷資望、計謀手腕,更不足一哂。長樂幫是近年來江湖上崛起的一個大幫,八九年間闖下了好大的萬兒,怎能……”閔柔點頭道:“是啊,怎能奉他這樣一個孩子做幫主?” 石清沉吟道:“那日咱們在徐州聽魯東三雄說起,長樂幫始創幫主名叫'快馬'司徒橫,本是遼東的馬賊頭兒,也不是怎麼了不起的角色,倒是做他副手的那'著手成春'貝海石甚是了得。不知怎樣,幫主換作了個少年石破天。魯東三雄說道長樂幫這少年幫主貪花好色,行事詭詐,武功頗為高強,本來誰也不知他來歷,後來卻給雪山派的女弟子花萬紫認了出來,竟然是該派的棄徒石中玉,說雪山派正在上門去和他理論。此刻看來,什麼'行事詭詐、武功高強',這八個字評語,實在安不到他身上呢。” 閔柔雙眉緊鎖,道:“當時咱們想玉儿年紀雖輕,心計卻很厲害,倘若武功真強,做個什麼幫主也非奇事,是以當時毫不懷疑,只計議如何相救,免遭雪山派的毒手。可是他這個模樣……”凝思片刻,突然提高嗓子說道:“師哥,其中定有重大陰謀。你想'著手成春'貝大夫是何等精明能幹的角色……”說到這裡,心中害怕起來,話聲也顫抖了。 石清雙手負在背後,在柳樹下踱步轉圈,嘴裡不住叨唸:“叫他做幫主,為了什麼?為了什麼?”他轉到第五個圈子時,心下已自雪亮,種種事情,全合符節,只是這件事實在太過可怕,卻不敢說出口來。他轉到第七個圈子上,向閔柔瞥了一眼,只見她目光也正向自己射來。兩人四目交投,目光中都露出驚怖之極的神色。夫婦倆怔怔地對望片刻,突然同聲說道:“賞善罰惡!” 兩人這四字說得甚響,石破天在遠處也聽到了,走近身來,問道:“爹、媽,那'賞善罰惡'到底是什麼名堂?我聽鐵叉會的人提到過,上清觀的道長們也說起過幾次。” 石清不即答他的問話,反問道:“張三、李四二人和你結拜之時,知不知道你是長樂幫的幫主?”石破天道:“他們沒提,多半不知。”石清又道:“他們和你賭喝毒酒之時,情狀如何?你再詳細說給我聽。”石破天奇道:“那是毒酒麼?怎麼我卻沒中毒?”當下將如何遇見張三、李四,如何吃肉喝酒等情,從頭詳述了一遍。 石清待他說完後,沉吟半晌,才道:“玉儿,有一一件事須得跟你說明白,好在此刻尚可挽問,你也不用驚慌。”頓了一頓,續道:“三十年之前,武林中許多大門派、大幫會的首腦,忽然先後接到請柬,邀他們於十二月初八那日,到南海的俠客島去喝臘八粥。” 石破天點頭道:“是了,大家一聽得'到俠客島去喝臘八粥'就非常害怕,不知是什麼道理?臘八粥有毒麼?” 石清道:“那就誰也不知了。這些大門派、大幫會的首腦接到銅牌請柬……”石破天插嘴問道:“銅牌請柬?就是那兩塊銅牌麼?”石清道:“不錯,就是你曾從照虛師伯身上拿來的那兩塊銅牌。一塊牌上刻著一張笑臉,那是'賞善'之意;另一塊牌上有發怒的面容,那是'罰惡'。投送銅牌的是一胖一瘦兩個少年。” 石破天道:“少年?”他已猜到那是張三、李四,但說少年,卻又不是。 石清道:“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他二人那時尚是少年。各門派幫會的首腦接到銅牌請柬,便問請客的主人是誰,那兩個使者說道,嘉賓到得俠客島上,自然知曉;又道,倘若接到請束之人依約前往,自然無事,否則他這一門派或幫會免不了大禍臨頭,當時便問:'到底去是不去?'最先接到銅牌請柬的,是涼州崆峒掌門人旭山道長。他長笑之下,將兩塊銅牌抓在手中,運用內力,將兩塊銅牌熔成了兩團廢銅。這原是震爍當時的獨步內功,原盼這兩個狂妄少年知難而退。豈知他剛捏毀銅牌,這兩個少年突然四掌齊出,擊在他前胸,登時將這位西涼武林的領袖生生擊死!” 石破天“啊”的一聲,說道:“下手如此狠毒!” 石清道:“崆峒派群道自然群起而攻,當時這兩少年的武功,還未到後來這般登峰造極的地步,當下搶過兩柄長劍,殺了三名好手,便即逃走。崆峒派是何等聲勢,旭山道長又是何等名望,竟給兩個無名少年上門殺死,全身而退,這件事半月之內便已轟傳武林。二十天后,渝州巴旺鏢局的刁老鏢頭正在大張筵席,慶祝六十大壽,到賀的賓客甚眾,這兩個少年不速而至,遞上銅牌。一眾賀客本就正在談論此事,一見之下,動了公憤,大家上前圍攻,不料竟給這兩個少年從容逸去。 “三天之後,巴旺鏢局自刁老鏢頭以下,鏢師、趟子手,三十餘人個個死於非命,只餘下老弱婦孺不殺。鏢局大門上,赫然便釕著那兩塊銅牌,還有一張大字書寫的告示,聲稱刁老鏢頭一年之前假冒盜賊殺害保家,吞沒五十萬鏢銀的劣跡,又說一干鏢師、趟子手均有參與惡行,因此予以'罰惡',此事也不知真假。後來崆峒派由旭山道長的師弟清空道長接任掌門,他要報師兄之仇,便自行找到那一胖一瘦兩個少年,討了銅牌,到俠客島去喝臘八粥,可是一去之後,始終就沒回來,多半是仇沒報成,反將性命送在俠客島了。” 石破天嘆口氣,道:“我最先看到兩塊銅牌,是在飛魚幫死屍船的艙門上,想不到……想不到這竟是閻羅王送來的請客帖子。” 石清道:“這件事一傳開,大夥兒便想去請少林派掌門人妙諦大師領頭對付。哪知到得少林寺,寺中僧人說道方丈大師出外雲遊未歸,言語支吾,說來不盡不實。大夥兒便去武當山,找武當派掌門愚茶道長,不料真武觀的道人個個愁眉苦臉,也說掌門人出觀去了。眾人一琢磨,料想這兩位當世武林中頂兒尖兒的高人忽然同時失踪,若不是中了俠客島使者的毒手,便是躲了起來避禍。當下由五台山善本長老和崑崙派苦柏道長共問出面,邀請武林中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商議對付之策,同時偵騎四出,探查這兩個使者的下落。但這兩個使者神出鬼沒,對方有備之時,到處找不到他二人踪影,一旦戒備稍疏,便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傳遞這兩塊拘魂牌。這二人又善於用毒,善本長老和苦柏道人接到銅牌後立即毀去,當時也沒什麼,隔了刀餘,卻先後染上惡疾而死。眾人事後思量,才想到善本長老和苦柏道人武功太高,賞善罰惡二使自知單憑武功鬥他們不過,更動搖不了五台、崑崙這兩個大派,便在銅牌上下了劇毒,善本長老和苦柏道長沾手後劇毒上身,終於毒發身死。” 石破天只聽得毛骨悚然,道:“我那張三、李四兩位義兄,難道竟是……竟是這等狠毒之人?他們和這許多門派幫會為難,到底是為了什麼?” 石清搖頭道:“三十年來,這件大事始終無人索解得透。少林派妙諦方丈、武當派愚茶道長失踪,事隔多年後終於消息先後洩漏,這兩位高手果然是給俠客島強請去的。在少林寺外曾激鬥了七日七夜,武當山上卻沒動手,多半愚茶道長一拔劍便即失手。這一僧一道,武功之高,江湖上罕有匹敵,再加上崆峒旭山道人、渝州刁老鏢頭、五台派善本大師、崑崙派苦柏道人四位先後遭了毒手,其余武林人物自忖武功跟這六大高手差得甚遠,待得再接到那銅牌請柬,便有人答允去喝臘八粥。兩個使者說道:閣下惠允光臨俠客島,實不勝榮幸,某月某日請在某地相候,屆時有人來迎接上船。'這一年中,遭他二人明打暗襲、行刺下毒而害死的掌門人、幫會幫主,已有一十四人,此外有三十七人應邀赴宴。可是三十七人一去無踪,三十年。來更沒半點消息。” 石破天道:“俠客島在南海什麼地方?何不邀集人手,去救那三十七人出來?” 石清道:“這俠客島三字,問遍了老於航海的舵工海師,竟沒一人聽見過,看來多半並無此島,不過是那兩個少年信口胡謅。如此一年又一年的過去,除了那數十家身受其禍的子弟親人,大家也就漸漸淡忘了。不料過得十年,這兩塊銅牌請柬又再出現。 “這時那兩名使者武功已然大進,只在十余天之內,便將不肯赴宴的三個門派、兩個大幫,上下數百人丁殺得乾乾淨淨。江湖上自是群相聳動,於是由峨嵋派的三長老出面,邀集三十餘名高手,埋伏在河南紅槍會總舵之中,靜候這兩名兇手到來。哪知這兩名使者竟便避開了紅槍會,甚至不踏進河南省境,銅牌卻仍到處分送。只要接到銅牌的首腦答應赴會,他這門派幫會便太平無事,否則不論如何防備周密,總是先後遭了毒手。 “那一年黑龍幫的沙幫主也接到了銅牌,他當時一口答應,暗中卻將上船的時間地點通知了紅槍會。那三十餘名高手屆時趕往,不知如何走漏了風聲,到時候竟然沒人迎接。 “眾人守候數日,卻一個接一個的中毒而死。餘人害怕起來,登時一哄而散,還沒回到家中,道上便已聽得訊息,這些人不是途中遭害,便是全幫已遭人誅火。這一來,誰也不敢抗拒,接到銅牌,便即依命前往。這一年中共有四十八人乘船前赴俠客島,卻也都一去無踪,從此更沒半點音訊。那真是武林中的浩劫,思之可怖可嘆!” 石破天欲待不信,但飛魚幫幫眾死屍盈船,鐵叉會會眾盡數就殲,自己卻親眼目睹,而誅滅鐵叉會會眾之時,自己無意中還做了張三、李四二人幫兇,想來兀自不寒而栗。 石清又道:“十年之前,江西無極門首先接到銅牌請柬。早一年之前,各大門派幫會的首腦已經商議定當,大夥兒抱著'不人虎穴,焉得虎子'的打算,決意到俠客島上去瞧個究竟,人人齊心合力,好歹也要除去這武林中的公敵。是以這一年中銅牌所到之處,竟沒傷到一條人命,共有五十三人接到請柬,便有五十三人赴會。這五十三位英雄好漢有的武功卓絕,有的智謀過人,可是一去之後,卻又無影無踪,從此沒了音訊。俠客島這般為禍江湖,令得武林中的精英為之一空。普天下武人竟是束手無策,只有十年一度地聽仟宰割。我上清觀深自隱晦,從來不在江湖招搖,你爹爹媽媽武功出自上清觀,在外行道,卻只用玄素莊的名頭。你眾位師伯、師叔武功雖高,但極少與人動手,旁人只道上清觀中只是一批修真養性、不會武功的道人罷了……” 石破天問道:“那是怕了俠客島嗎?” 石清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之色,略一遲疑,道:“眾位師伯師叔都是與世無爭、出家清修的道士,原本也不慕這武林的虛名。但若說是怕了俠客島,那也不錯。武林之中,任你是多麼人多勢眾,武藝高強的大派大幫,一提起'俠客島'三字,又有誰不眉頭深皺?想不到上清觀如此韜光養晦,仍然難逃這一劫。”說著長嘆一聲。 石破天又問:“爹爹媽媽要共做上清觀的掌門,想去探查俠客島的虛實。過去那三批大有本領之人沒一個能回來,這件事只怕難辦得很吧?”石清道:“難當然是極難。但我們素以扶危解困為己任,何況事情臨到自己師門,豈有袖手之理?我和你娘都想,難道老天爺當真這般沒眼,任由惡人橫行?你爹娘的武功,比之妙諦、愚茶那些一高人,當然頗有不及,但自來邪不勝正,也說不定老天爺要假手於你爹娘,將誅滅俠客島的關鍵洩露出來。” 他說到這裡,與妻子對望了一眼,兩人均想:“我們所以甘願捨命去幹這件大事,其實都是為了你。你奸邪淫佚,犯上欺師,實已不容於武林,我夫妻亦已無面目見江湖朋友。我二人上俠客島去,如所謀不成,自是送了性命,倘能為武林問道立一大功,人人便能見諒,不再追究你的罪愆。”但這番為子拼命的苦心,卻也不必對石破天明言。 石破天沉吟半晌,忽道:“張三、李四我那兩個義兄,就是俠客島派出來分送銅牌的使者?”石清道:“確然無疑。”石破天道:“他們既是惡人,為什麼肯和我結拜為兄弟?”石清啞然失笑,道:“當時你呆頭呆腦的一番言語,纏得他們無可推託。何況他們發的都是假誓,當不得真的。”石破天奇道:“怎麼是假誓?”石清道:“張三、李四本是假名,他們說我張三如何如何,我李四怎樣怎樣,名字都是假的,自然不論說什麼都是假的了。”石破天道:“原來如此!”想起兩個義兄竟會相欺,不禁愀然不樂;但想爹爹所料未必真是如此,說不定他們真的便叫張三、李四呢,說道:“下次見到他們,倒要問個清楚。” 閔柔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忙插嘴道:“玉儿,下次再見到這二人可千萬要小心了。這二人殺人不眨眼,明鬥不勝,就行暗算,偷襲不得,便使毒藥,實是凶狠陰毒到了極處。” 石清道:“玉儿,你要記住娘的話。別說你如此忠厚老實,就是比你機靈百倍之人,遇上了這兩個使者也難逃毒手。說到防範,那是防不勝防的。下次一見到他二人,立刻便使殺招,先下手為強,縱使只殺得一人,那也為武林中除去一個大害,造無窮之福。”石破天遲疑道:“我們是拜把子兄弟,他們是我大哥、二哥,可殺不得的。” 石清嘆了口氣,回思兒子與張三、李四結義,以及在鐵叉會巾的經歷,只覺他輕生重義,實是豪傑行徑,又想他對義兄重情重義,頗合俠義之道,雖然用在張三、李四身上,未免迂腐,但寧可人負我、不可我負人,正是英雄本色,若非如此,不免是無恥小人了,便微笑點頭,意示讚許。 閔柔笑道:“師哥,連你也說玉儿忠厚老實。咱們的孩兒當真變乖了,是不是?” 石清點了點頭,道:“他確是變得忠厚老實了,正因如此,便有人利用他來擋災解難。玉儿,你可知長樂幫群雄奉你為幫主,到底是什麼用意?” 石破天原非蠢笨,隻幼時和母親僻處荒山,少年時又和謝煙客共居於摩天崖,兩人均極少和他說話,是以於世務人情一竅不通。此刻聽石清一番講述,登時省悟,失聲道:“他們奉我為幫主,莫非……莫非是要我做替死鬼?” 石清嘆了口氣,道:“本來嘛,真相尚未大明之前,無憑無據,原不該以小人之心,妄自度測江湖上的英雄好漢。但若非如此,長樂幫中英冰濟濟,怎能奉你這不通世務的少年為幫主?推想起來,長樂幫近年好生興旺,幫中首腦算來俠客島的銅牌請柬又屆重現之期,這一次長樂幫定會接到請柬,他們事先便物色好一個和他們無甚淵源之人來做幫主,事到臨頭之際,便由這個人來擋過這一劫。” 石破天心下茫然,實難相信人心竟如此險惡。但父親的推想合情合理,卻不由得不信。 閔柔也道:“孩子,長樂幫在江湖上名聲甚壞,雖非無惡不作,但行凶傷人,恃強搶劫之事,著實做了不少,尤其不禁淫戒,更為武林中所不齒。幫中的舵主香主大多不是好人,他們安排了一個圈套給你鑽,那半點也不稀奇。” 石清“哼”了一聲,道:“要找個外人來做幫主,玉儿原是挺合適的人選。他忘了往事,於江湖上的風波險惡又渾渾噩噩,全然不解。不過他們萬萬沒料想到,這個小幫主竟是玄素莊石清、閔柔的兒子。這個如意算盤,打起來也未必如意得很呢。”說到這裡,手按劍柄,遙望東方,那正是長樂幫總舵的所在。 閔柔道:“咱們既識穿了他們的奸謀,那就不用擔心,好在玉儿尚未接到銅牌請柬。師哥,眼下該當怎麼辦?”石清微一沉吟,道:“咱三人自須到長樂幫去,將這件事揭穿了。這些人老羞成怒,難免動武,咱三人寡不敵眾;再則也得有幾位武林中知名之士在旁做個見證,以免他們曰後再對玉儿糾纏不清。”閔柔道:“江南松江府銀戟楊光楊大哥交遊廣闊,又是咱們至交,不妨由他出面,廣邀同道,同到長樂幫去拜山。”石清喜道:“此計大佳。江南一帶武林朋友,總還得買我夫妻這個小小面子。” 他夫婦在武林中人緣極好,二十年來仗義疏財,扶難解困,只有他夫婦去幫人家的忙,從來不求人做過什麼事,一旦需人相助,自必登高一呼,從者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