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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回好戲連場靈堂混戰玲瓏佈局妙手解危

幻劍靈旗 梁羽生 30402 2018-03-12
衛天元和上官飛鳳來到瘦西湖的時候,楚天舒也正在帶領齊漱玉遊覽揚州另一處名勝。 齊漱玉在楚家地位甚為微妙,既是楚家的女兒,又像是楚家的客人。童年失去的母愛,如今已經得到了加借的補償。 她不但得回失去的母愛,也開始嚐了異性的友誼滋味。這些日子,她常常拿楚天舒來和衛天元比較,說也奇怪,反而是沒有兄妹名份的衛天元,令她覺得更像是她的哥哥。而這個有著“兄妹”名份的楚天舒,倒變得像是她的知心朋友了。 這一天,楚天舒見她秀眉似蹙,說道:“玉妹,你好像悶悶不樂,是還在想著你的元哥嗎?” 齊漱玉搖了搖頭,說道:“他是無須我掛慮的。我有時會想到他,也只是希望知道他的下落而已。但現在我並不是想他。”

楚天舒道:“那你是在思念爺爺吧?” 齊漱玉道:“不錯,我的確是有點思家了。” 楚天舒笑道:“思家?這裡不就是你的家麼?” 齊漱玉道:“你不要挑剔字眼上的毛病,我說的是老家。媽媽在這里和你們過得很好,但爺爺卻是個孤獨的老人。” 楚天舒道:“你來了還來到半個月呢,要回老家,也得過了年才回去吧。揚州的名勝古蹟很多,對啦,有一個地方你還沒有去過的,我帶你去遊玩。” 齊漱玉興致不高,說道:“那地方比得上瘦西湖嗎?” 楚天舒道:“那個地方不是以風景著名的,但來到揚州的遊客,假如時間只是容許他選擇一個地方的話,恐怕大多數人寧願不去遊湖,那個地方卻是非去不可!” 齊漱玉的好奇心給他勾起了,說道:“哦,那是什麼地方?”

楚天舒道:“史公祠。” 齊漱玉道:“史公是誰?” 楚天舒道:“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你總會知道吧?” 齊漱玉道:“啊,敢情你說的這位史公,就是明末在揚州殉難的那位大忠臣史可法?” 楚天舒道:“不是這位大忠臣,揚州人怎會為他立祠?” 齊漱玉道:“我自小就听得爺爺說過史可法死守揚州抵抗清兵的英雄事蹟,想不到揚州有他的祠堂,那是非去不可了。但我卻有點覺得奇怪,他是大明的忠臣,清廷為何容許揚州為他立祠?” 楚天舒嘆道:“這就正是韃子聰明之處了,他們在揚州大殺十天,揚州的老百姓也還是殺不完的。殺人越多,老百姓就越恨他們。但建了這座祠堂,倒是有許多人甘願做他們的順民了。”(按:清代到了乾隆年間,改用高壓與懷柔的雙管齊下政策。清兵入關之初,揚州嘉定二地屠戮最慘,乾隆為了緩和民憤,是以准許揚州為史可法立祠。)

史公祠離他們家不很遠,大約半個時辰多一點就來到了。 他們踏進史公祠,剛好聽見有兩個遊人在議論那副懸掛在正殿當中的對聯。 胖的那個道:“這副對聯寫得好,明朝氣數已盡,那是非亡不可的。大清天子仍然准許亡國之臣有專祠祭祀,享受千秋香火,真是皇恩浩蕩令人感涕!” 齊漱玉抬眼望去,原來那副對聯寫的是:
那瘦的道:“吾兄高論,可惜吾兄不能生與史可法同時。” 那胖的道:“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瘦的道:“你們若是生在同時,你就可以把這番順逆之理說給他聽了。依小弟之見,其實史可法懂得不能逆天行事,不如向真命天子歸順更好!” 那胖的連連點頭,說道:“吾兄議論更見透闢,佩服,佩服!” 齊漱玉心裡罵道:“放屁,放屁!”只見楚天舒也皺起眉頭。

齊漱玉把他拉過一邊,悄悄說道:“這兩個甘願做韃子奴才的傢伙,咱們給他們吃一點苦頭如何?” 楚天舒連忙說道:“千萬不可,在這裡鬧出事來,要連累爹爹的。你知不知道,爹爹這次從京師回來,已經是引起了穆志遙猜疑的了。” 那兩個遊客只在正殿打了個轉,匆匆就走出來。那胖的道:“我忽然想起,今晚似乎還有一個宴會。” 那瘦的道:“對啦,這次的詩酒之會是范觀察十日前就折柬相邀的,你不說我都幾乎忘了。” 楚天舒目送他們離開,如有所思,齊漱玉笑道:“你怎麼還不和我進去,是想送這兩個傢伙一程嗎?” 楚天舒低聲道:“這兩個傢伙走得如此匆忙,倒是有點奇怪。” 齊漱玉道:“有什麼奇怪,他們不是說要赴什麼詩酒之會嗎?”

楚天舒道:“祠堂後面,還有史閣部的衣冠塚的。這兩個傢伙,即使不以史公為然,但即來到此間,多留片刻又有什麼打緊?他們連衣冠塚都不去看一看就走了。” 齊漱玉道:“這只是你的想法。在他們的心目中,或許把那個什麼官兒的宴會,看得比去瞻仰史可法的衣冠塚更重要呢。”接著笑道:“這兩個無恥的傢伙走開,咱們樂得耳根清靜,你理他們作甚?難道你懷疑他們是聽見咱們在罵他們才走的嗎?” 楚天舒懂得齊漱玉的意思,是笑他疑心生暗鬼的。要知他們在外面小聲說話,假如那兩個人在大殿裡也聽得見的話,武功上非有過人的造詣不行。齊漱玉當然不相信這兩個人是懂得武功的。楚天舒卻在心裡想道:“人不可貌相,這兩個人看似庸俗不堪的附庸風雅之輩,但焉知他們不是裝出來的?不過,也無謂令玉妹擔心了。”於是笑道:“不罵也罵了,管他們聽不聽見,咱們進去吧。”齊漱玉笑道:“對啦,左也提防,右也顧忌,做人還有什麼意思,你這幾句話才算有點男兒氣概。”

這天遊人很少,那兩個人走了之後,就只剩下他們了。楚天舒道:“正殿這副對聯雖然寫得不好,但裡面有些對聯還是寫得不錯的。咱們進去看看。” 齊漱玉道:“這副對聯,豈只寫得不好,什麼興亡關氣數云云,簡直是騙人的鬼話。” 楚天舒忽然笑了起來,說道:“你說起鬼話,我倒想起來了,這副對聯就是和一段鬼話有關的。” 齊漱玉詫道:“是什麼鬼話?” 楚天舒說道:“這副對聯,據說就是最初奉命修建史閣部祠墓的那個揚州知府謝啟昆寫的。他捏造一段鬼話,說是夢見史可法,他問史可法:'公祠中少一聯,應作何語?'史可法就教他寫這副聯語。當然這是騙人的鬼話,別有用心。但話說回來,他不這樣寫又如何落筆?”

齊漱玉想了一想,說道:“是啊,他做清朝的官,卻要為抗清的明朝忠臣立祠,這副對聯確實難寫。” 楚天舒道:“所以他就只能把興亡歸之氣數了。這樣,既可以迎合皇帝的意思,叫老百姓不要仇恨異族的皇帝,又不至貶低史可法。倘若他不是這樣寫,不但烏紗帽保不住,這座史公詞也不能建立了。” 齊漱玉嘆道:“原來這裡面還有這許多學問,倒是我錯怪他了。” 楚天舒道:“古話說得好:知人論世。議論一個人,要設身處地為他著想,不能太過求全責備的。” 齊漱玉笑道:“多謝老師指教。但剛才那兩個傢伙的議論,無論如何,我不能贊同。” 楚天舒道:“那兩個傢伙又怎能和謝啟昆相提並論?不過,咱們也不要發太多議論了,還是進去看看對聯吧。有些對聯,依我看還是寫得不錯的。大概因為時間過得久了,滿清皇帝為了故示寬大,也不理會那麼多了。”

齊漱玉在他的指點下,讀了兩副對聯。 讀生前浩氣之歌,廢書而歎;生有自來文信國
齊漱玉說道:“前一副對聯把他比作文天祥,後一副對聯更進一步,將文天祥與諸葛亮(武鄉侯)都拿來與他並論,更難得了。” 楚天舒道:“生有自來文信國這句上聯也有個傳說的,相傳史可法的母親是夢見了文天祥(文信國)來投胎。” 齊漱玉道:“這兩副對聯比正殿當中那副對聯是好了好多,但好像還欠缺一些什麼。” 楚天舒道:“你說得是,前一副對聯只是傷感,未免令人有灰溜溜的感覺。後一副比擬得當,但文字平庸,而且只加論述,也缺乏感情。” 齊漱玉笑道:“感情太多,你又說它傷感過分,要好可就難了。” 楚天舒道:“感情也不只限於傷感的,咱們看下去。”此時他們已來到史可法的衣冠塚了。墓柱刻的那副對聯是:

楚天舒道:“上聯用的是黃帝在鼎湖仙去,乘龍上天,群臣攀龍鬚欲追隨而不可得的典故。寫史可法對皇帝的忠心。下聯二分明月萬梅花,則是揚州眼前的景物。寫的是史可法在揚州殉難的史實。” 齊漱玉道:“史可法當然是個大忠臣,但他在揚州為國捐軀,只是表彰他的一個忠字,似乎還嫌不夠。還有更好的嗎?” 楚天舒道:“你看這副如何?” 齊漱玉跟著他念道:
齊漱玉讚道:“這副對聯好!” 楚天舒道:“好在哪裡?” 齊漱玉道:“老師,你莫考我。好在哪裡,我可說不上來。還是你給我講解吧。” 楚天舒道:“這副對聯夾敘夾議,有史實,又有感情。江北孤城,淮南抔土,切合史可法死守揚州的故事;風中勁草,嶺上梅花,則是讚揚他的品格。大丈夫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就是勁草和梅花的風格!”

齊漱玉道:“說得好!做人是該做風中勁草,嶺上梅花。這樣寫是要比只歌頌'忠臣'境界更高了。” 楚天舒道:“你的見解也很高啊!” 齊漱玉笑道:“好在這裡沒有外人,否則給人聽見,恐怕要笑咱們兄妹互相吹捧了。” 剛說到這裡,忽聽得有人笑道:“我聽見了!大哥,你好偏心。” 走進來的是楚天虹。 楚天舒笑道:“你不服氣我贊玉妹麼?” 楚天虹道:“玉姐武功比我好,讀書比我多,見識比我高,我怎會不服她呢?我不服氣的是你的偏心,姐姐來了,你就好像壓根兒忘了我這個妹妹了。” 楚天舒笑道:“你是怪我不和你一起來玩,是嗎?誰叫你起身晏,我們來的時候,你還未起床呢。而且我知道你會自己找來的。” 楚天虹道:“你以為我是貪玩才來找你的麼?是爹爹叫我找你們回去。” 楚天舒道:“有什麼事?” 楚天虹道:“家裡來了一個客人。” 楚天舒道:“客人是誰?” 楚天虹道:“是一個你們意想不到的客人。不過這個客人,我相信玉姐一定是很高興見到他的。” 齊漱玉心頭一跳:“難道是元哥?”說道:“別叫我猜啞謎了,打開悶葫蘆吧。” 楚天虹笑道:“這悶葫蘆的蓋子,反正一到家裡,就可以打開了。你急什麼?先猜一猜吧。” 齊漱玉只道是衛天元,卻不願把她的猜想說出來。 她和楚天舒兄妹匆匆趕回家去,回到家中,才知她猜錯了。 客人不是衛天元,是丁勃。 丁勃是她家的老僕,但她的爺爺是從來不把他當作僕人看待。齊漱玉還沒出生,他已經是在齊家的了。齊漱玉一直是把他當作家庭的一份子的。丁勃又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和揚州大俠楚勁松也是老朋友的。 齊漱玉又驚又喜,說道:“丁大叔,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是爺爺叫你來接我回去的嗎?” 丁勃說道:“你的爺爺叫我出來找你,不過你在這裡,卻是你的爹爹告訴我的。他想知道你的近況,叫我替他來看一看你。” 齊漱玉道:“啊,原來你已經見過爹爹了,他怎麼樣?” 丁勃道:“他和穆娟娟一起,很、很好。”齊勒銘武功已廢,丁勃不願齊漱玉為父親擔心,是以沒說出來。不過,他說齊勒銘過得“很好”,也不算是假話。有穆娟娟伴陪齊勒銘在山中隱居,齊勒銘的日子的確是比在江湖上闖蕩的日子逍遙自在得多。 “你爺爺是盼望你回去,不過也不必急在一時,我知道你來到揚州也不過半個月光景,你過了年回去也可以的。”丁勃說道。 “丁大叔,你幾時走?”齊漱玉問道。 “說不定,大概會有幾天逗留。”丁勃道。 楚天舒忙道:“丁大叔已經說過,你過了年回去也可以的。你不必急著跟他走。” 齊漱玉道:“哦,你過幾天才走,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她不理會楚天舒,繼續向丁勃發問。 丁勃道:“是有一點事情,和你也有間接關係的。” 齊漱玉連忙問道:“是什麼事情?” 丁勃道:“你知道衛少爺的下落麼?” 齊漱玉道:“我正想向你打聽呢。我雖然去了一趟京師,卻沒見到他。只知道他在秘魔崖曾經鬧出一樁震動京師的大事。後來就不知道他的行踪了。” 丁勃道:“我倒知道他一點消息。聽說他現在是和上官雲龍的女兒在一起。” 齊漱玉道:“上官雲龍的女兒,那、那不就是——” 楚天舒道:“不錯,就是咱們曾經到過她在北京的家裡,但卻沒有見到她的那個上官飛鳳。” 齊漱玉心裡一酸,暗自思量:“如此說來,莫非那些謠言竟是真的了?” 丁勃繼續說道:“聽說衛少爺和那位上官姑娘一起,已經來到江南。很可能就在這一兩天,來到揚州。” 齊漱玉道:“丁大叔,你說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想必就是指元哥這件事吧?” 丁勃道:“不錯,我這次來揚州,另外一件原因就是為了衛少爺而來。” 齊漱玉道:“許多人說上官雲龍是天下第一大魔頭,他的女兒是心狠手辣的妖女。上官飛鳳為人如何,我捉摸不透。但爺爺卻好像沒有說過她爹爹的壞話,我也不知他究竟是否魔頭。丁大叔,你既是為了元哥而來,你打算怎樣?” 剛說到這裡,忽見有人抬了一口棺材進來。 齊漱玉吃了一驚,問道:“爹爹,你要這口棺材作甚?” 楚勁松打發腳夫走後,說道:“這是你丁大叔的主意。” 丁勃說道:“我打算做一齣戲。” 齊漱玉莫名其妙,說道:“做一齣戲?” 楚勁松笑道:“這齣戲還得你幫忙來唱才成。丁大叔已和我說好了,只不知玉儿你肯不肯做這齣戲的配角?” 齊漱玉道:“主角是誰?” 丁勃道:“就是你的元哥,也可能還有那位上官姑娘。” 齊漱玉道:“丁大叔,你們究竟、究竟……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她本來想說“你們究竟搗的是什麼鬼”的,礙著繼父的面子,話到口邊才改。 楚勁松道:“玉儿,你隨我來。” 齊漱玉跟隨繼父踏入一間屋子,一進門就呆住了。 這本來是一間書房,如今卻布成了靈堂模樣。剛剛抬來的那口棺材,就放在屋子當中。 楚勁松道:“老丁,你看佈置得如何?” 丁勃說道:“差不多了,依保定的俗例,棺材頭還要點兩盞長明燈。” 楚勁松道:“牌位上還沒寫字,你看怎樣寫好?” 丁勃說道:“她是小輩,不能由你供奉的。待會兒再斟酌吧。唔,還有,最好多一張畫像,供弔客瞻仰遺容。” 楚勁松道:“舒兒的畫還過得去,就由他來畫這張遺像吧。” 齊漱玉定了定神,說道:“爹爹,丁大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楚勁松嘆口氣道:“叫我怎麼說才好呢?嗯,老丁,還是你告訴她吧。” 丁勃緩緩說道:“人生如戲,小姐,你何妨把靈堂當作戲台。” 楚勁松這才接下去說道:“這台戲很有可能今晚就會上演,不過你是不用念辭的,只看人家做戲就成。” 丁勃接著笑道:“看也不用看,只需耳朵來聽。” 齊漱玉聽了丁勃的解說,方知自己要扮的是什麼角色,她感到委屈,但還是答應了。 衛天元來到了楚家,正是三更時分。 他不想驚動別人,最好是先和楚勁松見面。然後由楚勁松幫他安排,單獨約見師妹。他是恐防師妹或許是和徐中岳的女兒同一間房間的。 但怎樣才能恰好先見著楚勁鬆呢?楚勁松也可能是夫妻同宿的,他不能摸進每一間房裡偷窺。 只有一個辦法,稍微露出一點聲息,楚家以楚勁鬆的武功最高,他會首先覺察的,這就能把他引出來的了。 但,“稍微露出聲息”,這“稍微”可得恰到好處才行。否則難保不驚動了楚家另外的人。 正在他躊躇之際,忽地看到園中一角有間屋子,屋內隱隱有燈光。是誰在屋子裡面,這麼晚了,還沒睡呢? 一陣風從那邊吹來,風中有檀香氣味。 衛天元怔了一怔,暗自想道:“難道這間屋子是佛堂?楚大俠可不是信佛的居士呀。” 此時他已經發現掛在這間屋子門外的一對藍燈籠了。 他更覺奇怪:“門口掛藍燈籠,那是表示家有喪事的。但一般都是掛在大門之外,不會隻掛在家中某一間屋子外面的。不會是楚家死了什麼人吧?” 忽地隱隱聽見屋子內似乎有人輕輕抽泣。 衛天元打了一個寒噤,心裡卻是又驚又喜。 他想起了那次在保定老家的瓦礫場中,曾聽過似乎是姜雪君聲音的一聲嘆息。 這次的抽泣聲比那一次的嘆息聲音更清楚了,但抽泣聲只能聽出是個女子,這個女子是不是姜雪君呢? 他並不相信姜雪君還在人間,但他卻禁不住胡思亂想:“莫非是雪君冤魂不息,她知道我來,要顯靈麼?” 那次他是一追上去,就不見“鬼影”的,這次他不敢莽撞了,把身形藏在假山石後,心裡想道:人鬼殊途,也許她還是不願意我見到她,我不要把她嚇跑了。 他剛剛藏好身形,果然就有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從那間屋子裡走出來。 不是“女鬼”,是徐中岳的女兒徐錦瑤! 衛天元最不願意見到她,想道:“她的父親死有餘辜,她卻是無罪的。我不要驚嚇她,待她走了我再進去看。” 徐錦瑤正在向著他藏身之處走近,忽地停了腳步,喝道:“是誰?” 衛天元方自一驚,便聽得有人說道:“師妹,是我!” 徐錦瑤道:“元哥,你把我嚇了一跳!” 衛天元心中苦笑:“元哥的稱號倒是一樣,可惜她的'元哥'不是雪妹生前喜歡叫的那個元哥。” 原來來的這個人是徐錦瑤的師兄郭元宰。他是從京師護送徐錦瑤和楚天虹回揚州的,此時仍然住在楚家。在徐中岳的弟子之中,以他的品行最為端正,這也是衛天元早就知道的。 郭元宰道:“師妹,你又跑去罵姜雪君了?” 衛天元一聽大奇,這句話好像是責備徐錦瑤經常去罵姜雪君似的,怎麼可能呢? 徐錦瑤道:“她害死我的爹爹,我不該罵她嗎?” 郭元宰道:“不錯,師父是因她而死。不過,這件事情,恐怕師父也有、也有……” 徐錦瑤道:“我知道爹爹也有不是之處,但不管如何,姜雪君既然另有情人,當初她就不該嫁給我的爹爹。” 衛天元心裡想道:“當初她是以為我早已死了,她為勢所逼,這才上了徐中岳的圈套。不過郭元宰莫說不知內裡情由,縱然他知道內裡情由,也是不便在徐錦瑤面前說她父親的壞話。” 郭元宰道:“師父和姜雪君已是同歸於盡,俗語說一死百了,咱們做後輩的又何必去計較那些是是非非。再說,姜雪君是楚大哥的師妹,她的靈牌也是楚家立的,你對她的靈牌罵她洩憤,對主人也不大好吧。” 衛天元這才懂得所謂“又跑去罵姜雪君”是怎麼一回事情。心中頗為不滿,想道:“你罵我不打緊,罵雪君可是不該!” 只聽得徐錦瑤道:“你猜錯了,我不是罵姜雪君。” 郭元宰道:“是罵衛天元嗎?” 徐錦瑤沒有回答,卻說道:“說老實話,我也知道我說姜雪君害死爹爹,這句話是重了一些,但按照你的說法,你也承認,爹爹是因她而死的。為了這個原故,我的確恨過她。不過,現在我不恨她了,我反而覺得她可憐呢!” 郭元宰黯然道:“姜姑娘的確是紅顏薄命,值得可憐。” 徐錦瑤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是可憐她的薄命嗎?她的薄命是自作自受的。不過報應來得這麼快,我卻是想不到的。她恐怕也是死的那天才知道呢,知道已是遲了。所以我覺得她又是可憐,又是可笑!” 郭元宰似是一怔,說道:“什麼報應?恕我愚鈍,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徐錦瑤道:“這件事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衛天元聽說已經來到江南了,說不定這一兩天內,就會來到這兒。不過,他並不是一個人來的!” 郭元宰道:“他和誰一起?” 徐錦瑤道:“大魔頭上官雲龍的女兒!” 郭元宰默然不語,半晌說道:“如此說來,那些謠言竟是真的了。” 徐錦瑤道:“他們一路同行同宿,是有人親眼見到的,還能有假?” 衛天元是曾在莫愁湖邊那間旅店和上官飛鳳同住一幢房子,心裡想道:“這個謠言想必是因此而起。江湖上盡有許多愛嚼舌頭的人,象申公豹那類的包打聽,捕風捉影便可大造謠言,不值得我為它生氣。只不知那個所謂'親眼見到'我和飛鳳的人是誰?孟仲強和凌玉燕雖然是在那間旅店,但莫說我沒有給他們識破,即使業已給他們識破,凌玉燕目前恐怕也還在那間客店養病呢。”他並不為謠言生氣,猜不出是什麼人,也就不去再想它了。但別人說他“負心”,他的心情卻是甚為激動。 只聽得郭元宰嘆了口氣,說道:“姜雪君屍骨未寒,衛天元即移情別戀,我也要為姜雪君感到不值了!” 徐錦瑤冷笑道:“他們早已在姜雪君生前就打得火熱了!秘魔崖之戰我不在場,但我聽得在場的人說,姜雪君其實是給他們氣得自殺的。嘿嘿,這叫做一報還一報,報應還當真來得快呢!姜雪君背夫偷漢,害死了我的爹爹,想不到她的老情人就當著她的面勾搭上別的妖女!” 郭元宰道:“衛天元竟是這樣一個負心薄倖的男子,我也是想不到的。不過,姜雪君都已死了,咱們也不必再說、再說她的閒話了。”他本來是想責備徐錦瑤幸災樂禍的,但一想到她的遭遇也是可憐,就不忍用那樣重的口氣了。 郭元宰和徐錦瑤手拖著手走了,衛天元走進那間屋子。 果然是一座靈堂!棺材頭上有兩盞長明燈,他看見了姜雪君的遺像,看見了姜雪君的牌位。 悼念、悲痛、憤懣、感傷……種種情緒,糾結心頭,他跪在靈前,撫著棺柩,對姜雪君傾訴心頭的鬱積。不僅把薑雪君當作情人,也是把薑雪君當作知心的朋友。孩子受了委屈要向母親訴說,成年人則只能找知己傾吐了。雖然在姜雪君生前,他們由於會少離多,在他們之間恐怕也還未曾有過這種真正的友誼,但此際他卻的確是這種心情。 衛天元扶棺低訴:“雪君,別人怎樣罵我,我都不管。我只是來求你的原諒。雪君,我想你是不會罵我薄情的,是嗎?你是知道的,在你生前,我的心裡就只有一個你。你還記得嗎,有個時候,你曾經想過成全我和師妹,這件事情,或許也曾在你的心頭留下了一抹陰影吧?但你終於還是明白了,是不是?” “不錯,齊師妹是從小喜歡我的,她不怕在你的面前表露對我的愛意,她的心意,我也知道。但我始終都是把她當作小妹妹看待,從來沒有像愛你那樣的愛過她。” “假如我是別人說的那種薄倖男兒,見異思遷,我早就應該愛上師妹,這樣,既可以報答爺爺對我教養之恩,又可以得到幸福的家庭的生活,我娶了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要受別人責罵,更要遭遇尚未可測的許多風險!” “師妹是個好女子,是塊潔白無暇、未經人工雕刻的美玉。論才貌她也不會輸給上官飛鳳。假如我對你沒有真情,在我未曾得到你的音信之前,我為什麼不愛上她?卻要到現在才愛上上官飛鳳?” 他在靈前絮絮不休的低訴,拿婉拒師妹之愛這件事情,表達他對姜雪君的一片真情。 他卻不知道,躺在棺材裡的卻並不是姜雪君,正是他的師妹齊漱玉! 他始終把齊漱玉當作小妹妹看待,齊漱玉亦是知道的。但這次從衛天元的口中得到了證實,卻還是令她感到了難堪。 不錯,衛天元也稱讚了她,但稱讚也還是不能消解她心中的氣憤:“為什麼要把我和那妖女相比?哼,你既然說我並不輸給那個妖女,為什麼又要給那妖女迷上?雪君姐姐生前,你不愛我,我不怪你。但現在雪君姐姐雖然死了,卻還是屍骨未寒,你這樣快就移情別戀,雪君姐姐原諒你,我也不能原諒你的,我並不是稀罕你的愛,從我知道你和那個妖女混在一起的時候起,我已經不是像從前那樣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姑娘了,只是盼望你施捨一點愛情的小姑娘了!”她幾乎要嚷出來:“衛天元,我要你知道,我現在已經不愛你了!” 當然她終於還是忍住,並沒有嚷出來。但氣憤已是令得她的身體微微震抖! 衛天元手撫桐棺,隱隱地感覺棺材好像輕輕的動了一下。 衛天元悚然一驚,思疑不定:“是雪君顯靈呢?還是我的幻覺?” 他心情更加激動了,繼續說道:“雪君,你聽見我的禀告了嗎?我想,你一定會諒解我的,是吧?唉,記得你倒在我的懷中的時候,你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很快活。我走了,會有人照顧你的。雖然你沒有把她的名字說出來,但我知道你說的一定是上官飛鳳。” “雪君,我和你同過患難,我們兩家遭受的是同樣的命運。我們的感情是在患難中滋長的。我和飛鳳也是如此,要不是她,我早已死了。是她救了我的性命,又鼓勵我活下去。我不能對你說謊,如今我愛她就像從前愛你一樣。” “如今我已遵照你的遺囑,和飛鳳訂了親了,飛鳳今晚本來也要來拜祭你的,是我怕惹起風波,將她勸阻。不過,她對你的一番心意,我是帶到你的靈前來了。你知道嗎,她是把你當作'姐姐'一樣尊敬的,你知道'姐姐'的意思嗎?你我雖然沒有夫妻名份,但在她的心裡,已經是把你當作我的前妻了。” “雪君,我對你從來不說假話。我這番話要是給別人聽見,或許更會加重我的'薄倖'罪名,但我知道你是一定不會說我薄情的。只要你諒解就成,別人怎樣想法,我才懶得理會呢!” 他哪裡知道,這個“別人”也包括他的師妹齊漱玉在內。 齊漱玉在棺材裡聽見他這番說話,氣得幾乎跳起來。 她不相信姜雪君臨終時候是把衛天元託付給上官飛鳳。少女總是有著少女的自尊的,雖然她已經知道了愛情不能勉強,她也明白了衛天元對她的感情是哪種感情,但她還是只能相信,假如姜雪君當真說過那句話,“會有人照顧你的”那個人,應該是指她而不是指上官飛鳳。 “不要臉!”她在心裡罵了出來:“雪君姐姐屍骨未寒,你就移情別戀。你分明是怕別人罵你薄倖,這才曲解雪君姐姐的意思。你別戀就別戀好了,何必還要來訴說對雪君姐姐的'真情'?你是貓哭老鼠呢,還是特地來氣她的呢?” 死了的薑雪君不會生氣,她卻真是生氣了! 她一生氣,呼吸就不知不覺的重濁起來。雖然隔著一層棺材板,衛天元也開始有點察覺了。 “難道有人躲在暗處?”他拿起棺材頭的一盞長明燈,四下察看,“鬼影”也沒一個。 棺材又動了一下! “雪君,是你顯靈嗎?我不害怕見到你的,你索性現出身形,讓我見一見吧!” 他期待的薑雪君的“鬼魂”,當然沒有出現。但棺材第三次又動了一動! 俗語說“事不過三”,他不覺疑心大起。 疑幻疑真,他把耳朵貼著棺材,凝神靜聽。此時齊漱玉已是動也不敢一動,呼吸亦已恢復正常了。但衛天元練過聽聲辨器的功夫,聽覺非常敏銳,仍然能隱隱約約聽見一點聲息。 “不對,死的人怎能呼吸!管他是鬼是人,總得看個明白!”他大著膽子,一咬牙根,突然伸出手來,就去揭開棺蓋。 楚勁松和妻子在臥房里相對而坐,熄了燈火,黑暗中輕聲交談。 “主角已經來了。只不知這齣戲的結局是否和咱們預期那樣?”楚夫人莊英男說道。 楚勁松苦笑說道:“我並不是一個規行矩步的人,旁人認為是行為不檢的事情我也曾經做過,但像這樣荒唐的兒戲之事,我可還是破題兒第一遭。要不是老丁勸我聽他的安排,我——” 莊英男笑道:“老丁其實是為了你。我問你,你願不願意把我的女兒變作你的媳婦?他們不同父母,兄妹只是一個名份,按說是可以成親的。” 楚勁松說道:“他們成為夫妻,我和齊勒銘也可從冤家變作親家,我當然願意結這門親事。不過,依我看來,自從玉儿來到咱們家中之後,她和天舒的感情也似乎很是不錯,假如不唱這齣戲,他們或許也可以、也可以彼此漸漸愛上的。” 莊英男道:“推測或許可以如此,但我總是不能放心。你要知道,玉儿是和天元一起長大的,她一心一意想嫁給天元,聽老丁說,她還曾為他害過單思病呢。雖說事過情遷,但若不是讓她知道天元業已另結鴛盟,她恐怕還不會死了這條心!她心裡有著另一個人,將來不管是和誰成婚,婚姻也不會得到幸福!” 楚勁松道:“但即使事情都是按照老丁的安排實現,也不過唱了半出而已。這齣戲是否以大團圓結局,可還在未可知之數呢!” 莊英男道:“要做成功一件事情,哪有完全不冒一點風險的。不管結局如何,都是值得一試。” 楚勁松道:“假如是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結局呢?” 莊英男道:“這齣戲是丁勃編的,丁勃是你的老朋友,你應該知道,他並不是一個荒唐的人。” 楚勁松忽道:“夫人,咱們許久沒有下棋了。我記得你上次佈的那個'玲瓏'(圍棋殘局,稱為玲瓏),我現在都還未能解開。” 莊英男道:“咦,你怎麼突然想起下棋來了?那個玲瓏,其實也並不難解。變化雖然好似十分複雜,但關鍵的著法也不過三著。這三著棋看得通透,玲瓏就可解開。” 楚勁松道:“老丁的設計也可以比作一個棋局。我就是怕有一步棋看不通透,那就會下錯了子。” 剛說到這裡,就听得有人說道:“你是哪一步棋看不通透?” 丁勃走進來了。 楚勁松道:“這主意不是你出的吧?” 丁勃笑道:“畢竟是老朋友,你知道我沒有這種鬼才。實不相瞞,要你們夥同我唱這齣戲,這主意是穆娟娟出的。” 莊英男皺眉道:“哦,主意是她出的?” 丁勃說道:“嫂子,是否懷疑她不安好心?” 莊英男道:“不,我只是奇怪她為何愛管這個閒事?”她的心裡,其實的確是有點信不過“銀狐”的。 丁勃說道:“她可並不認為這是閒事。少、少……嫂子,她覺得虧欠你的太多,故此想為你們兩家化解。據她說,少爺對勁松兄雖然沒有從前那樣惡感,但心頭的結可還沒有解開的。少爺只有漱玉這個女兒,父女之情,勝於一切。假如小姐嫁給了勁松兄的公子,那就什麼仇怨都可以化為烏有了。”丁勃是齊家的老僕人,習慣了把齊勒銘稱作少爺的。以前他也習慣把莊英男稱作“少奶”,只因他也是楚勁鬆的老朋友,時刻提醒自己,這才記得改變稱呼。 莊英男道:“穆娟娟出的這個主意,勒銘知不知道?” 丁勃道:“我想少爺是知道的。” 莊英男道:“你怎麼知道他知道?” 丁勃說道:“少爺和我談過衛少爺和那位上官姑娘的事情。他說他們二人倒是一對。他還說他以前也曾想過要衛少爺做女婿的,但現在主意已經變了。我就問他喜歡把小姐許配給誰,他說玉儿的事情自有她的母親作主,他不管了。” 莊英男道:“那也未能證明他已經知道了穆娟娟出的這個主意呀。” 丁勃道:“最後少爺還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他說他相信在選女婿這個問題上面,娟娟的看法會和你一樣。只要是你們二人都同意的人選,那麼女兒的婚事如何安排,他也都會欣然同意。假如不是穆娟娟在他面前露過口風,少爺不會這樣說的。” 莊英男道:“勁松,你還有那步棋看不通透?” 楚勁松道:“是最關緊要的一步棋,衛天元真的是已經愛上了上官飛鳳嗎?” 丁勃道:“這個我當然不能替他作答。但少爺是曾經見過他們二人在一起的,少爺冷眼旁觀,也覺得他們二人是性情投合的一對。這些日子,他們一路同行,人言藉藉,恐怕也未必全是謠言。” 楚勁松想了一想,問道:“聽你們說的勒銘的口氣,倒似乎並不認為那位上官姑娘是個妖女?” 丁勃說道:“豈只不認為她是妖女,她的父親上官雲龍,許多人說他是天下第一大魔頭的人,我家少爺對他也甚為推重呢。” 莊英男說道:“勒銘以往的行事雖然頗多乖謬,但他對上官雲龍父女的看法我是信得過的。”弦外之音,不用擔心衛天元娶妻不當。 楚勁松道:“我也希望衛天元能娶得一個好妻子,但假如他和上官飛鳳的關係不是如咱們所想的那樣,這齣戲恐怕就會唱得荒腔走板了。” 丁勃說道:“如果衛少爺不是真心歡喜那位上官姑娘,上官姑娘要他也是沒用。咱們試他一試,對上官姑娘也是無損。” 楚勁松默然不語。 丁勃笑道:“戲已經唱到一半了,現在該輪到咱們這兩個老角登場啦。走吧,走吧!” 楚勁松道:“當真要假戲真做?” 丁勃笑道:“假中有真,真中有假。總之要記得你演的角色是一個關心他的長輩,那就可以戲假情真了。” 楚勁松道:“其實是為老不尊!”接著苦笑道:“說老實話,這樣捉弄小輩的事情,無論如何,我都覺得有點荒唐。” 丁勃道:“楚兄,你不是想反悔吧?” 楚勁松笑道:“誰叫咱們是老朋友呢,沒法子,我只好和你聯手做一次荒唐事了。” 丁勃微有歉意,略一遲疑,似乎想說什麼,但卻沒有說出來。好在他是走在前面,楚勁松沒有看見他臉部的表情。 原來他還是有一件事情瞞著老朋友的。 他不但見過齊勒銘和穆娟娟,還見過另外一個人。而且是見這個人在前,得到了這個人的指點,他才見得著舊日的少主人的。 今晚的安排,也並不是完全出自穆娟娟的主意。甚至可以這樣說:這齣戲的戲文是那個人編的,穆娟娟只不過在枝節上的安排參加一點意見而已。不過這個人是誰,他卻是不便向楚勁松和盤托出了。 楚勁松和丁勃放輕腳步,走近“靈堂”。剛好聽見了衛天元的自言自語。兩人發出會心微笑,好像在說:我們來得正是時候。 不錯,來得正是時候。衛天元正在準備揭開棺蓋。 棺蓋還未揭開,忽然聽得有人在叫: “衛少俠!” “衛少爺!” 是兩個人同時在叫。一個聲音非常熟悉,另外一個聲音也不算陌生。 他吃了一驚,回過頭來,只見楚勁松和丁勃已經站在他的面前了。 “楚大俠,丁大叔,你,你們……” “我是特地來這裡等候你的。”丁勃說道。 衛天元定了定神,說道:“楚大俠,請恕我不請自來。我本是想來拜訪你的……” 楚勁松道:“我並不覺得奇怪。我知道你會為姜雪君來的。你已經拜祭過了吧?” 衛天元點了點頭。 丁勃說道:“衛少爺,你的心事已了,那就請你立刻和我回家去吧!” 衛天元怔了一徵;道:“立刻?” 丁勃說道:“不錯,你不知道你的爺爺是多麼盼望你們回去嗎?” 衛天元道:“哦,原來是爺爺叫你到這裡找我和師妹回去的。” 丁勃說道:“正是。爺爺因為你和小姐久不歸家,十分掛念,好不容易才打聽到小姐是來了這裡,他想你多半也會到楚家來的,所以叫我趕來揚州,找你們回家。他說要是你們不能一同回去的話,那一個先回去也好。你要知道你的爺爺雖然身體壯健,畢竟也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了。一個孤獨的老人當然希望有個晚輩在跟前陪伴他的。” 衛天元道:“那就讓師妹先回去陪伴他吧。” 楚勁松道:“衛少俠,你還有什麼未了之事?” 衛天元道:“我想把薑雪君的靈柩運回她的故鄉,與她的父母葬在一起。” 楚勁松說道:“這件事我可以代辦。或許你未知道,江湖上頗多不利於你的流言。這件事與其你辦,不如我辦。雪君的父親是我的同門師兄,我給她的一家辦理喪事,也是名正言順。” 衛天元想起自己一路上碰上的事情,情知若是由他押運姜雪君的靈柩回去,的確會惹出許多意想不到的麻煩的,雪君的靈柩也未必能夠順利運回故鄉。於是道:“楚大俠,你既是以雪君師叔的身份出面治喪,那晚輩也不便和你爭了。” 楚勁松道:“好,你既然不和我爭,那就該和丁勃馬上回去。” 一個說“立刻”,一個說“馬上”,衛天元不覺笑道:“楚大俠,我還沒見著師妹呢,你就要下逐客令了?” 楚勁松道:“不是我下逐客令,但我認為你是不必等待漱玉來和你見面了。” 衛天元道:“她不在家嗎?” 楚勁松道:“她在家。但你無須與她見面,丁勃在等著你動身呢!” 衛天元道:“為何你們催得如此之急?” 楚勁松道:“玉儿來到我家不過半個月,她的母親已經和她說好,要過了年才讓她回去的。” 衛天元不覺起疑,強笑道:“師妹過了年回家不打緊,但你讓我多留片刻也不行嗎?” 楚勁松道:“我要你馬上跟丁勃走是為了你的好。” 衛天元道:“哦,那麼要是我多留半個、一個時辰,待見了師妹才走,就有什麼事情不好了的?” 楚勁松眉頭一皺,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給他回答的是丁勃。 “衛少爺,你是和那妖女同來揚州的吧?” “哪個妖女?”衛天元澀聲問道。 “上官雲龍的女兒!”丁勃說道。 衛天元面色一沉,說道:“上官雲龍的女兒不是妖女!哼,假如這話是別人說的——” “那你就要和他拼命了,是不是?” 衛天元默認。 丁勃嘆口氣道:“衛少爺,你剛才在姜姑娘靈前說的那些話我聽見了,唉,原來你果然是愛上了那、那……上官雲龍的女兒!” 衛天元冷冷說道:“我喜歡誰是我的事。不過,倘若說到那位上官姑娘,別人罵她妖女我不奇怪!丁大叔,你卻似乎不該把她當作妖女!” “為什麼?” “你是因為別人說她的父親是大魔頭,你才把她當作妖女的吧?” “不錯,人家都這樣說!” “但爺爺卻不是這樣說!丁大叔,你和爺爺作伴幾十年,難道你沒聽見過爺爺談及上官雲龍,爺爺對他也相當尊重的。” 丁勃嘆道:“但別人都這樣說,那、那……” 衛天元道:“那又怎樣?” 楚勁松道:“衛少俠,你是聰明人,難道還不明白?別人都這樣說,那就不管那位上官姑娘是怎樣的人,你和她一起就只能招禍,不會有福了!” 衛天元道:“是禍也好,是福也好,我都願意一人承擔。”說至此處,瞿然一省,縱聲笑道:“楚大俠,我明白了,你是怕我連累你!” 楚勁松哈哈大笑,笑得比他更大聲。 “衛少俠,在你的心目中,原來我楚某人竟是這樣的一個人嗎?” 衛天元道:“揚州大俠楚勁松本來不應是怕受人連累的人,但你因何要趕我走?” 楚勁松道:“我只是想你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更緊要的是離開那個招惹是非之人!”話意再也明顯不過了,那即是要他離開上官飛鳳! 衛天元面色十分難看,說道:“楚大俠,你是我尊敬的長輩。但喜歡跟誰在一起,這是我自己的事,請恕不能從命!告辭!” 丁勃叫道:“衛少爺,你——” 衛天元道:“丁大叔,請恕我現在也不能和你一起回家。” 丁勃、楚勁松攔住門口,不約而同的說道:“你要去哪裡?” 衛天元淡淡說道:“我從來處來,去處當然也只能就是來處了。” 丁勃道:“衛少爺,你怎的如此執迷下悟,仍然要回到那位、那位上官姑娘身邊呢?” 衛天元道:“丁大叔,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說過的話從無更改。爺爺我當然是要回去探望他的,但不是現在!” 楚勁松忽道:“衛少俠,請你留下!” 衛天元道:“咦,你不是要我馬上走的麼?” 楚勁松道:“我現在已經改變主意了。” 衛天元道:“哦,你肯讓我和師妹一見了麼?好,那就請你將她喚出來吧。” 楚勁松道:“她已經睡了,明天你再見她不遲。” 衛天元說道:“不,我和飛鳳已經說好,天亮之前就回去的。我想師妹不會怪我吵醒她的,我只要和她見上一面,說幾句話就走。” 楚勁松道:“不行,無論如何,你也得過了今晚才走!” 衛天元道:“剛才你要我馬上離開,現在又要我留宿,這,這……” 楚勁松道:“這並不矛盾。” 衛天元道:“哦,我明白了。要是我跟從丁大叔回家,你就巴不得我走得越快越好。但你卻不願意我回到飛鳳那兒。” 楚勁松道:“我也只是要留你今晚,以後我就不管了。” 衛天元疑心大起,問道:“為什麼你們定要攔阻我今晚回去見她,我是答應過她的。” 楚勁松道:“這個諾言,我勸你不要遵守了。” 衛天元道:“楚大俠,我知道你素重諾言,為何卻要別人不守諾言?” 楚勁松似有難言之隱,嘆口氣道:“我也不知怎樣說才好,但反正到了明天,你就會明白的。” 衛天元疑心更甚,說道:“你們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是不是?我等不到明天了,你們不說個明白,我就自己回去弄個明白!” 楚勁松道:“你還不明白嗎?不是我怕受到你的連累,是我怕你受到別人連累!” 丁勃忽道:“上官雲龍有個得力手下,名叫公冶弘,他是早就來了揚州的,家住觀音山大明寺附近,對嗎?” 衛天元道:“丁大叔,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看來你想必亦已知道我們是住在他的家裡了。” 丁勃點了點頭,說道:“不是我的消息靈通,是別人的消息靈通。” 衛天元道:“別人,哪些別人?” 丁勃說道:“那可多了,有些是上官雲龍的仇家,有些是中原的俠義道。這兩幫人雖然身份不同,正邪混雜,但有一樣卻是相同的,他們都是與上官雲龍誓不兩立!” 衛天元道:“那又怎樣?” 丁勃說道:“他們不敢上崑崙山去向上官雲龍挑戰,對付上官雲龍的女兒他們是有把握的。實不相瞞,已經有人叫我參加他們的行動,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沒有答應。” 衛天元急道:“快說,什麼行動?” 丁勃說道:“活捉上官雲龍的女兒,要是活的捉不到,死的也要!” 衛天元道:“圍攻計劃,定在何時開始?” 丁勃說道:“正是今晚三更!” 衛天元是三更時分來到楚家的,此時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 楚勁松道:“衛少俠,你明白了吧,要是你此際趕回去,可能碰個正著,所以……” 衛天元大叫道:“讓開!”楚勁松側身一閃,卻用了一招拂雲手,把衛天元向他猛推的力道卸開,丁勃隨即一招“旋轉乾坤”雙掌齊出,一推一帶,兩人合力,把衛天元的身形帶過一邊。總之不讓他走出靈堂的門口。 衛天元火紅了眼,沉聲說道:“楚大俠,丁大叔,你們不讓我走,我寧願死在你們的掌下!” 丁勃卸開他的掌力,說道:“衛少爺,我是奴才身份,豈敢傷害主人。但這是你爺爺的主意,你的爺爺是希望你最好離開那個妖女的!” 衛天元怒道:“好吧,你既然是奉了爺爺之命來攔阻我,你殺了我也不算是以下犯上,你使出殺手吧!你不使我可要使了!” 丁勃道:“爺爺的話你也不聽了?” 衛天元道:“別的事我可以聽,這件事你在我死後告訴爺爺,原諒我不能奉他之命!” 只聽得聲如裂帛,丁勃的衣袖被衛天元一個龍爪手撕去了一幅,在掌風中化成了片片蝴蝶。 但在丁楚二人合力阻攔之下,衛天元雖然使出殺手,仍是未能衝出。 丁勃見他形同拼命,也自有點心驚,暗自想道:“這齣戲似乎也該適可而止了。嗯,不如換幾個角色唱那下半場吧。” 衛天元喝道:“丁大叔,我不想傷你,我知道你也不想傷我,但今日之事,實是逼我,逼我不能、不能……” 話猶未了,丁勃忽地閃開兩步,說道:“唉,衛少爺,你不知道,即使我讓你走,他們也不會讓你走的!” 衛天元道:“他們是誰?” 就在此時,園子裡的假山背後,花樹叢中突然跳出了七八個人,湧到靈堂來了。 “我們是上官雲龍的仇家!”那些人齊聲說道。 衛天元認得為首那兩人正是他在保定之時,在他老家門前那片瓦礫場上,伏擊過他的那兩個貌似胡人的漢人。 為首那兩個人向楚勁松唱了個喏,說道:“西門霸、東方雄拜見楚大俠,請楚大俠原諒我們騷擾貴府。” 楚勁松道:“只要你們不為己甚,我可以置身事外。你,你要知道——” 西門霸道:“我知道衛天元是丁勃的少主人,丁勃是你的老朋友。” 楚勁松道:“你們知道就好。” 西門霸哈哈大笑起來。 楚勁松怔了一怔,說道:“我和丁勃是老朋友,這又有什麼好笑?” 西門霸大笑過後,說道:“楚大俠,丁勃大概還沒有和你說過吧,他是你的老朋友,也是我們的老朋友啊!三十年前我們曾經和他在黑道上聯手做買賣!” 說罷,回過頭來,對丁勃施了一禮,說道:“丁大哥,我們知道衛天元也算得是你的少主人,看在咱們以往交情的份上,我們當然不想傷害他。但可也得請你幫個忙,幫忙勸勸你家的少主人——” 衛天元早已是氣憤填胸,忍耐不了,陡地喝道:“丁大叔,你是不是要和他們聯手再做一次買賣?” 丁勃呆了一呆,說道:“衛少爺,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我還能出賣你嗎?不過——” 衛天元道:“你若不願與我為敵,那就不必再說什麼'不過'了。為了保全你和他們的交情,你不幫他們,我也不要你來幫我!” 丁勃竟然好像同意他這提議,說道:“衛少爺,我希望你最好先聽一聽這兩位朋友的來意。能夠不動手,還是不動手的好!”說罷,他就退過一邊了。 衛天元冷笑說道:“丁大叔,你這兩朋友和我也不是初會面了。他們的來意,我早已知道!有一筆舊帳,我正等待他們來算呢!” 西門霸哈哈一笑,說道:“衛少俠,你錯了。我們並不是來和你算舊帳的。我們是上官雲龍的仇家,與你並無深仇大恨。不錯,在保定那晚,我們曾經和你打過一架,也曾經吃過那妖女與你聯手的虧。但這次我們只是為了對付那妖女來的,只要你置身事外,我們決不把事情牽連到你的頭上。” 丁勃說道:“對啦,衛少爺,你就安安靜靜在這裡過一晚吧,何必——” 話猶未了,衛天元已是一聲大吼,喝道:“誰要對付上官飛鳳,先得對付我!” 大喝聲中,猛衝過去。 只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西門霸以一對虎頭鉤、東方雄以一把斫山刀擋住了他的劍。他們帶來的那些人亦已迅速布成陣勢,把衛天元困在陣中了。 只西門霸和東方雄二人聯手,已是足以和衛天元匹敵,何況與他們同來的那些人亦非泛泛之輩。 衛天元急怒交加,喝道:“我和你們拼了!”腳尖點地,身形平地拔起,一招“鷹擊長空”,長劍凌空刺下。東方雄橫刀一封,使的是“鐵門閂”招數,刀劍相交,火花四濺。東方雄的厚背斫山刀損了一個缺口,遮攔不住,險些傷在他的劍下。但衛天元攻得太急,身子懸空,空門四露,兩支花槍,已是向他雙脅刺來。 與此同時,西門霸的虎頭鉤亦已鎖住了他的青鋼劍。西門霸本來就是和東方雄配合作戰的,虎頭鉤來得比那兩支花槍更快。 這霎那間,饒是衛天元也不禁心頭一涼,只道是決計難逃一死了。 哪知西門霸的虎頭鉤一絞,藉著那旋轉之力,把衛天元的身形帶過一邊,虎頭鉤立即鬆開,衛天元腳落實地,恰好避過了那兩支花槍。 東方雄在地上打了個滾,站起身來,帶著幾分氣憤說道:“好小子,我們不想傷你,你卻當真要拼命麼?” 衛天元已是狀若瘋虎,喝道:“不錯,我是自己找死!你們不讓我走,唯有與你們同歸於盡!”又是猛衝過去。 他這話倒非恫嚇,他不理死活,的確是可以和西門、東方二人拼個同歸於盡。 丁勃趕忙一揮衣袖,替東方雄拂開衛天元的劍尖,但劍光過處,他的另一邊衣袖,亦已化成片片蝴蝶。 衛天元情知若有丁勃插手,他是決計走不了的,和敵人拼個同歸於盡,也不可能。 “丁大叔,你——”衛天元氣得說不出話來。 丁勃說道:“我說過兩不相幫的,但別人不欲傷你,你又豈可捨命傷人?” 楚勁鬆心裡想道:“戲演到這裡,是應該適可而止了。”他打了個手勢,請兩方停手,緩緩說道:“衛少俠,你果然是個多情種子,你要走,那就請你——” “走吧”兩字尚未出口,忽地聽得一聲唿哨,園子裡影影綽綽多了許多人。 楚天舒的聲音在園子的一邊大喝道:“哪條線上的朋友,不請自來,當我楚家是好欺負的嗎?……哼,原來是你們這兩個鷹爪孫!” 原來跑在前面那兩個人,正是楚天舒日間在史公祠碰上的那兩個傢伙。此時已是換上一副矯捷的身手,哪裡還有日間所見的“腐儒”模樣?楚天舒是一發現有夜行人來到,便即出來喝問的。他銜尾急追,此時方始認出那兩個討厭的傢伙。 那兩個傢伙腳步絲毫不緩,已是來到靈堂了。 楚天舒不知道他們的來歷,他的父親楚勁松卻是知道的。這兩個人都是大內衛士,胖的那個叫魯廷方,瘦的那個叫韓柱國。跟他們來的這班人,有好幾個也是楚勁鬆在穆志遙的統領府見過的。 魯廷方一到就笑嘻嘻的說道:“楚大俠,多謝你的妙計,幫我們截留了欽犯!” 他明知楚勁松正是想要把衛天元放走的,卻故意將楚勁松說成似乎是和他們串謀的人,把楚勁松弄得啼笑皆非。 韓柱國更厲害,他不動口卻先動手,一揚手便是三枚喂毒的透骨釘,暗器出手,這才喝道:“衛天元,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你吧!”衛天元避開一枚,西門霸給他打落一枚,另一枚卻貼著他的肩頭飛過,擦傷了一點皮肉。 楚勁松道:“兩位大人,你們弄錯了!……” 魯廷方不待他說下去,便即說道:“沒錯,這小子正是穆統領要捉拿的欽犯飛天神龍!咦,聽說你是在京師和飛天神龍交過手的,你還不知道飛天神龍就是他嗎?” 楚勁松道:“我知道,但這裡不是京師,是我楚某人的家!” 弦外之音,其實並不難解,楚勁鬆的意思是:“這裡是我的家,在我的家中可不能任由你們捉拿人犯。”但魯廷方卻佯作不解,哈哈一笑,說道:“對,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忙,從此刻起,捉拿欽犯的事,讓我們料理就成。我們來到你的家中,當然不敢再煩你的家人幫手。” 楚勁松是江南著名的武林世家,他也正是藉著世家的身份,掩護他的反清義士領袖的身份的。倘非萬不得已,他決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暴露都不可以,當然更不能在行動上與朝廷公開作對了。 此刻是不是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呢?正當他考慮要不要公開和這班人翻臉的時候,在他的面前已是突然間另起波瀾! 西門霸突然“倒戈相向”,雙鉤一立,“當”的一聲,把韓柱國的判官筆彈開。 韓柱國大吃一驚,喝道:“你們不是上官雲龍的仇家麼?” 西門霸道:“不錯。” 韓柱國道:“那你們怎麼反而顛倒幫起衛天元來了?難道你們不知、不知——” 西門霸道:“我們知道他是上官雲龍的準女婿。”口中說話,仍是奮戰不停。 魯廷方繞過去要抓衛天元,東方雄橫刀擋在他的面前,喝道:“不許你們動衛天元一根頭髮!” 魯廷方大怒喝道:“你們既然是來對付衛天元的,怎的連敵友都不分了?” 東方雄冷笑道:“你懂不懂江湖規矩?” 魯廷方道:“什麼規矩?” 東方雄道:“江湖的規矩,一是私仇私斷,不容官府插手。只有沒出息的人才借官府之力。我們來尋仇是我們的事,我們可並沒有請你幫忙!” 西門霸在另一邊接著道:“倘若那個人的仇家不只一個,那麼還有第二條規矩,即是:先到先得。如今是我們先找上衛天元的,捉他、殺他,由我們作主,與你無關!” 魯廷方怒道:“你們知不知道,我們是來捉拿欽犯,不是普通仇鬥!” 西門霸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們正是一幫目無王法的野人,管你什麼欽犯不飲犯,我們只知按照江湖規矩辦事。” 此時,兩邊的人已是混戰起來,打出“靈堂”去了。 這個變化大出衛天元意料之外,他不禁疑團滿腹,暗自想道:“在保定那晚,這兩個人暗算我,好像也是聲言要來捉拿我這個'欽犯'的,我只道他們定是鷹爪一類人物,怎的他們卻和鷹爪打起來呢?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不錯,西門霸等人是已經說明他們是上官雲龍的仇家,但連這一點衛天元也不能不起疑了。要知上官雲龍在西域的仇家,十九是邪派中人,西門霸、東方雄貌似胡人,顯然是從西域來的,而邪派中人,又豈肯輕易和朝廷作對? 衛天元隱隱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對”,但究竟是哪一點“不對”,卻又說不上來。這個“不對”。在他心裡只像是一團模糊的幻影,還未能確定“形象”。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莫愁湖名聯的一句警句:“試看棋局情形,問誰能解?”眼前亂紛紛的混戰,就好像一個千頭萬緒的棋局,令他難以解開。 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棋局”乃是高手所布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覺一片茫然。站在“靈堂”門口,竟似痴了。 楚勁松走到他的身邊,悄悄說道:“衛少俠,你還不走?” 他這才瞿然一省,是啊,自己本來是要走的,為何還留在這裡? 西門霸和魯廷方這兩幫人的混戰,還在殺得難分難解,論武功是西門霸這班人較強,但人數卻是魯廷方那幫人多,寡不敵眾,西門霸這一邊漸漸轉為劣勢了。 衛天元道:“這些人怎樣——” 楚勁松道:“此間事你走了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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