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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回境換情移空懷舊侶人亡物在相對無言

幻劍靈旗 梁羽生 25657 2018-03-12
上官飛鳳嘆口氣道:“人死不能複生,衛大哥,你看開點吧。” 衛天元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一副茫然的神氣道:“你說什麼,誰人死了?” 上官飛鳳道:“雪君姐姐已經死了三天了!” 衛天元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騙我的,你騙我的!剛才我還看見她手裡拿著一朵花呢!” 上官飛鳳淒然道:“衛大哥,你的夢也該醒了!雪君姐姐,她,她是死在你懷中的!” 衛天元逐漸恢復了記憶,嗒然若喪。 上官飛鳳說道:“別胡思亂想了。衛大哥,你聽我說吧,你必須振作起來,面對,面對……” 衛天元嘶聲叫道:“不,不,我要先問你,問你……” 上官飛鳳道:“你歇歇再說吧。你要知道的,我都會讓你知道。” 衛天元說道:“我現在就要知道!你說,你說她是在我的懷中的,那你為什麼把我們分開?她在哪裡,她在哪裡?”

上官飛鳳道:“她已經死了,我們怎能讓你和死人長在一起?雪君姐姐,她、她早已躺在棺材裡了!” 衛天元道:“不,不!她死了我也和她一起!”牙關打戰,說到後面幾個字,已是活不成聲。 上官飛鳳心痛如割,說道:“瞧,你的寒毒又發作,你再這樣,你會死的!” 衛天元心道:“我死了倒好。”但他已經說不出來了。 上官飛鳳把一顆藥丸塞入他的口裡,雙掌貼著他的胸口,只覺如觸堅冰,她咬牙忍受,運用本門的內功心法,將真氣輸入衛天元體內。 “衛大哥,你的內功造詣本來比我深厚得多,我知道你練過默運玄功的大周天吐納法,你試試意存丹田,凝聚真氣。” 衛天元毫無反應,好像業已麻木不靈了。 上官飛鳳一面替他推血過宮,一面說道:“那天你昏迷不醒,我只好將你背下山去,老王早已準備好一輛馬車停在山下,馬不停蹄的跑了兩天,方始擺脫追兵。我必須找個地方給你養傷,但追兵還在後頭,距離雖已拉長,停下來還是不行的。

“幸虧老王給我出了個好主意。他知道這山上有座古廟,古廟早已荒廢,人跡罕至。他叫我把你藏在古廟養傷,他獨自駕車從另一條路逃走,引開追兵。”此地是離開京師有三百多里的荒山野廟,你是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的! “目前雖然暫時擺脫了追兵,危險尚還未過。穆志遙手下能人甚多,萬一給他們查到這個地方,我一個人決計對付不了。衛大哥,你必須趕快好起來,才可以脫離險境!” 上官飛鳳費盡唇舌,無非想要衛天元振作起來,最少也得先有求生的意志! 哪知衛天元已是身如槁木,心似死灰。對她的苦口婆心,仍是毫無反應。 上官飛鳳給他推血過宮,可以察覺他根本就沒有默運玄功和她配合。 離開京師的時候,上官飛鳳是準備有足供兩人十天之用的糧食的,她煮了小米粥餵給衛天元吃,衛天元像個活死人一樣,粥是嚥下去了,但卻是食而不知其味,一切任由上官飛鳳擺佈。食物只能令他苟延殘喘,未能令他恢復一兩分生氣。

他連話也不說了。第二天如此,第三天還是如此。 第四天早上,上官飛鳳對他說道:“衛大哥,你一向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問你,你究竟是要死要活?” 衛天元這才開口說話:“我的軀殼活著,心早已死了。飛鳳,我不想連累你,你要走你就走吧!” 上官飛鳳銀牙一咬,說道:“好吧,衛天元,你既是這樣自暴自棄,那恕我也不能理會你了!” 她果然說走就走,天黑了也不見回來。 這晚月色很好,供桌上也有一盞上官飛鳳業已點燃尚未熄滅的長明燈。 衛天元整天沒有進食,身子好似虛脫一般,但奇怪的是,人卻比以前清醒了。 他不想求生,但生理上還是感覺飢餓。也不知是否飢餓的感覺,不太過度的飢餓,是令人腦袋特別清醒的。

衛天元當然不會仔細琢磨何以會比以前感覺清醒的原因,只在心裡想道:“聽老人說,臨死之前一刻是特別清醒的,莫非我現在就是如他們所說的迴光返照吧?” 他有了一點氣力,抖抖索索從行囊中摸出一塊小石頭。 這塊石頭並不是什麼寶石,但在他心中的分量,卻比寶石還更珍貴。 小小的一塊石頭勾起他童年的回憶。 在他們屋後的山上,有一種石頭叫做乳青石,和雲南的大理石相似,石上常有天然的美麗花紋,有的像是山水畫,有的像是人物畫。小孩子最喜歡拾這種石頭來玩。 有一天他和姜雪君在山上找到形狀相似的兩塊石頭,更巧的是,石頭都有花紋,而花紋都像一隻鳥兒,其中一隻鳥兒較大,昂首振羽,一隻鳥兒較小,樣子也似乎“溫柔”些。衛天元把這兩塊石頭戲稱為鴛鴦石,他自己要了“鴛石”,把“鴦石”給了姜雪君。那時姜雪君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還不懂“鴛鴦”的意思,他講給她聽,姜雪君便道:“好呀,元哥,我也是喜歡永遠跟你在一起的。既然鴛鴦是一對恩愛的鳥兒,至死也不會分開,那麼咱們就做鴛鴦吧。”

人亡物在,他對姜雪君的深情如今是只能對這塊石頭訴說了。 他嘆了口氣,把白居易中的兩句詩改了兩個字,念道:“悠悠生死別兼旬,魂魄不曾來入夢。”心中默禱:“雪妹,你等等我吧,不久我們就能相會的了。但在黃泉路上相會之前,今晚你能夠來到我的夢中,和我先見上一面麼?” 供桌一燈如豆,他在不知不覺之間朦朧入夢了。 果然在夢中見了姜雪君,這次姜雪君手上拿著的不是一束野花,而是那塊“鴦石”了。 不但見著了姜雪君,還聽見了姜雪君的聲音。 奇怪,怎的不似夢了! “元哥,元哥!”聲音搖曳,若遠若近,但卻很有“真實感”,不像是在作夢! 他被這聲音從夢中喚醒,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一看,姜雪君果然是在他的面前。

他大叫:“雪君!”他一出聲,姜雪君就轉過身跑了。 “雪君,別走!要走你也該帶我走啊!”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他居然能夠站起來了! 可惜氣力不加,他要去追趕姜雪君,只跨出兩步,就跌倒了。 他爬起來,咬咬指頭,很痛,確實不是在作夢了。 供桌一燈如豆,但這如豆的燈光,卻令他的眼睛陡然一亮。 供桌上出現奇事。 有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一盤筍炒山雞片,還有一壺酒,而且已經替他斟滿了一杯。 酒香撲鼻,他一聞就知是他家鄉的松子酒。他和姜雪君的父親都是喜歡喝這種自釀的松子酒的。他的父親並不禁止孩子喝酒,小時候他也陪父親喝過松子酒的。 他也曾經有過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人呢? 聞到酒味,他的懷疑消失了一大半。

“上官姑娘是決不會知道我喜歡喝這種鬆子酒的,而且那一聲元哥分明是雪君的聲音,我決不會聽錯。” 死了的人怎麼還能為他送來酒食? “哦,敢情她已經給人救活過來,是上官飛鳳和我走了之後的事?” 他不敢懷疑上官飛鳳騙他,但心裡卻非常希望姜雪君真的業已復活,因此他只能把自己的設想當作事實了。 心中有了希望,也就有了求生的意誌了。 “可惜我沒有氣力,剛才抓不住她。唯有盼望她下次再來了。” 要有氣力,先得吃飽。於是他把那盤山雞片和小米粥吃得乾乾淨淨,酒也喝了半壺。 山雞肉很鮮,顯然是在這座山上獵來的。過去幾天,上官飛鳳只是給他肉脯送粥,哪有如此鮮美滋味? “她專誠來服侍我,卻為何又要逃呢?”他又在揣測姜雪君的用心:“啊!我明白了,她是要我趕快好起來,要我自己能夠追上她,她才願意和我說話。”

說也奇怪,他喝的松子酒好像是對症的靈藥,喝過之後,渾身暖和。他的寒毒本來是在每一天將近天亮的時候就要發作的,這晚竟然延至天亮之後方始發作,而且也遠遠沒有昨天的厲害。 這個白天他整天都在打坐運功,餓了就吃上官飛鳳留下的干糧。 到了晚上,他把供桌的長明燈剔亮,聚精會神,等待姜雪君來到。 盼呀盼的,始終是芳踪渺渺。 月影西移,約莫是過了三更的時分了,依然不見人來。 衛天元已是神思困倦,仍然不敢闔上眼睛。 忽然一陣風吹來,這陣風吹得好怪,有罩的長明燈本來是不易被風吹滅的,竟然也給吹滅了。 衛天元聽見好像有物體放在供桌上的聲音,急忙跳起來,一手就抓過去。 聲如裂帛,那人的衣裳被他撕了一幅,但人卻走了。

衛天元追出去一看,但見星河耿耿,明月在天,哪裡還看得見姜雪君的影子? 姜雪君的輕功他是知道的,若在平時,他當然可以追得上姜雪君,但現在他的輕功不過恢復一兩分,無論如何是追不上的了。 他回到破廟,把長明燈重新點亮。 一看那人留下的東西,不覺呆了。 供桌上有一壇酒,有一隻燒得噴香的雪雞。 但最令他觸目驚心的是他手中之物——他撕下的那幅破衣。 燒變了灰他也認得的,而且確是姜雪君的衣裳。 湖水綠的綢衣上有幾點血漬,是姜雪君和他逃出徐家的那天晚上,他的血濺上了姜雪君的衣裳的。姜雪君為了留作紀念,是以一直沒有把血漬洗掉。 他還能有什麼懷疑呢?衣裳是姜雪君的,那個人還能不是姜雪君麼? 打開酒壇,果然又是他家鄉的松子酒。他喝了個半醉,一覺睡到大天光。

不知是他在熟睡中沒有知覺,還是松子酒的功力,應該在天亮發作的寒毒他竟然毫無感覺,也不知究竟發作了沒有。 這一天他仍是整天運功自療,比起昨天又好得多了。 但如是者接連過了兩天,卻沒見姜雪君來了。 第三天晚上,臨睡之前,他把“鴛石”放在供桌上默禱:雪君,倘若你真的是活在人間的話,請把一件信物留給我,我就放心了。 似乎很可笑,姜雪君倘若還沒有死,她不是鬼神,又怎能通靈?但衛天元一片痴心,卻沒感到矛盾,他是誠心禱告的。 這晚他睡得很酣,第二天醒來一看,只見供桌上多了兩樣物事。 一壇酒和一塊石頭! 那塊石頭和他的“鴛石”並排放在一起,形狀一模一樣。 是姜雪君的“鴦石”。 他喜極而呼:“雪君,你的苦心我知道了。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振作起來。十天之內,我也一定能夠醫好自己。到時,你可別要再躲我了。” 他希望姜雪君聽得見他的說話,但聽不見也不打緊,“待我的功力恢復,你要躲也躲不開。”他心裡想道。 心中有了希望,身體好得比他預期還快。不過七天,體中的寒毒已是給他運用上乘的內功全都淨化,他的武功亦已恢復了。 但姜雪君卻一直沒有出現。 “雪君為什麼還是要避開我呢?難道是因為齊師妹的緣故?”他想了起來,姜雪君是曾經苦勸過他,要他為了報答師門恩義,和齊漱玉結為夫妻的。 “唉,雪君,咱們一起經過了這許多患難,你怎的還是不懂我的心?我的心裡就只有你一個人啊!” 姜雪君沒有出現,他只好自己去找她了。 第九天他的功力已是差不多完全恢復了,這天晚上,又是一個月光明亮的晚上,他左等右等,不見姜雪君出現,忍不住又跑到樹林裡找她。 和上兩個白天一樣,鬼影也沒發現。 “難道她已經離開此地?”他不禁有點擔心了。 將近天明,仍然找不到姜雪君,他思疑不定,只好回到那座破廟。 想不到在林子裡找不著的人,一回來就見到了。雖然見到的只是背影,但穿的就是那一身衣裳,還能不是姜雪君麼? 那個背向著他的女子正在向廟中窺探。 衛天元心中暗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她對我也是同樣的放心不下,偷偷的跑來看我了。跑來偷看,想必是要知道我是否已經痊癒。沒看見我,恐怕她也有點思疑不定吧。好,且待我悄悄過去,一把抓著了她,嚇她一跳。” 他的腳步放得很輕,但因心情緊張,呼吸卻不免比平時急促。 也不知是否因為這個緣故,給那女子察覺了。 衛天元一抓抓空,那女子身形飄閃,一溜煙似的跑了。 月已西沉,是接近天亮的時分了。但黎明之前,卻也是分外黑暗的。 不過,衛天元雖然沒有看見姜雪君的臉孔,她身上穿的那件衣裳卻還是上次所穿的那件衣裳,下擺給他撕去了一幅,也還是保留原狀,未加縫補。 “雪君,我已經聽你的話活下來了,你為什麼還是避不見我?”衛天元大叫。 姜雪君沒有回答,跑得更快了。 衛天元笑道:“好,你要我抓著你才算數麼?那咱們比比輕功吧。” 他以為很快就可以追上姜雪君,哪知距離竟是越拉越遠。 衛天元思疑不定:“難道是因為我經過這場大病,輕功已是遠不如前?”他本來是自信功力已經恢復的,(功力恢復,輕功即使疏於練習,也不至於有太大影響。)此時也不覺信心有點動搖了。 不知不覺,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姜雪君的輕功身法也看得比較清楚了。 “奇怪,怎的她的身法也好像和以前兩樣,難道是在這十幾天當中,她忽有奇遇?是她的輕功大有進境,還是我的輕功退步呢?”他思疑不定,姜雪君的背影都幾乎看不見了。 他大急之下,忽地心生一計。 “哎喲”一聲,自行失足,倒在地上。 那女子吃了一驚,只道他病體尚未痊癒,當真是力竭倒地,急忙回過頭來,跑來扶他。 衛天元一躍而起,兩人面對著面,此時天色亦已大白,看得清清楚楚了。 衛天元呆了一呆,失聲叫道:“是你?” 那女子道:“對不住,是我。” 原來這女子是上官飛鳳,不過身上穿的是姜雪君那套衣裳而已。 衛天元也不知是感激她好還是責備她好,半晌說道:“原來這都是你定下的計謀,那松子酒——” 上官飛鳳道:“不錯,我在松子酒裡放了用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但若不是先令你有求生的意志,什麼靈丹妙藥也沒有用。” 衛天元道:“你何苦為我浪費如此珍貴的靈丹,我早已對你說過,我即使能夠活下去,活著的也只是軀殼罷了,不如死了還好!” 上官飛鳳道:“你以為死了就可以對得住姜姐姐麼?” 衛天元道:“我但求心之所安。” 上官飛鳳冷冷說道:“衛天元,你心裡就只有一個姜雪君,沒有你的父親了麼?” 衛天元一愕,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上官飛鳳道:“你只知為姜雪君殉情,對得住你死去的父親麼?” 衛天元道:“雪君已經替我報了殺父之仇了。” 上官飛鳳道:“哦,你以為殺了徐中岳,就算得已經報了父仇?” 衛天元道:“還要怎樣?” 上官飛鳳道:“不錯,徐中岳是出賣你父親的人,但充其量也只是幫兇而已,還不是頭號的幫兇呢!” 衛天元道:“那你說主凶是誰?” 上官飛鳳道:“據我所知,策劃那次事件的是穆志遙,圍攻令尊,他也有份。” 衛天元道:“但據我所知,爹爹已是把當晚圍攻他的八個大內高手都殺掉的。” 上官飛鳳道:“不,有一個當時只是受了重傷,還沒死掉。那個人就是穆志遙。令尊後來之所以因傷至死,主要的原因也是因為給穆志遙斫了一刀,他的刀頭上是淬了劇毒的。” 衛天元那晚聽得廝殺之聲跑出來看的時候,八個大內高手已經有一半倒下,穆志遙是臉朝地倒在同伴的血泊之中的,惡戰結束之後,衛天元的父親已經受了重傷,急於逃走,當然是無暇去驗看每具屍體了。故此衛天元並沒有認出其中一個是穆志遙。 不過,他想起了當晚的情形,卻是不能不相信上官飛鳳的話,他呆了一呆,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上官飛鳳道:“是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懷遠對我說的。據他說穆志遙就是因為策劃那次事件有功,才得以升任御林軍統領的呢。” 湯懷遠和穆志遙的“交情”不錯,雖然這只是湯懷遠一種敷衍達官貴人的手段,但由於手段運用得好,他也曾經是給穆志遙當作是“自己人”的。是湯懷遠說的,當然不假了。 衛天元嘆口氣道:“穆志遙是御林軍統領,要報此仇,恐怕難了。” 上官飛鳳說道:“穆志遙也只能算是頭號幫兇,未能算是主凶呢。主凶應該是當今的皇帝!你想想看,倘若你的爹爹不是反清的幫會首領之一,穆志遙為什麼要去殺他?” 衛天元知道她說得有理,低下了頭不敢回答。 上官飛鳳繼續說道:“為子不肖,焉得為人?我想你的爹爹也曾勉勵過你,盼你繼承他的遺志的吧?” 衛天元出了一身冷汗,喃喃說道:“為子不肖,焉得為人。上官姑娘,多謝你提醒我。但大仇人是皇帝,這,這又叫我怎,怎能……” 上官飛鳳道:“我當然不是叫你去刺殺皇帝,多少反清義士的目的也不在於殺清廷的皇帝一人。這道理,我想你應該比我更加明白。” 衛天元道:“我明白。反清的義士,他們是要驅除韃虜,還我河山。” 上官飛鳳道:“你明白就好,那你說,你捨棄有用之軀,但求一死,對得住你為了反清而被清廷鷹爪殺害的父親麼?” 衛天元汗流浹背,搥胸說道:“我真糊塗,忘了爹爹的遺志。上官姑娘,多謝你救我一命,免我做了不孝之子。” 上官飛鳳道:“你知不知道,你若自以為一死可以了事,非但對不住你的父親,也對不住雪君姐姐!” 衛天元怔了一怔道:“此話怎說?雪君的仇,她已經親手報了。” 上官飛鳳道:“她的父親是給徐中岳毒死的,徐中岳哪來那樣厲害的毒藥?” 衛天元想了起來,說道:“好像唐希舜說過,是穆家的毒藥?” 上官飛鳳道:“不錯,穆家金狐是白駝山主的妻子,徐中岳用來毒死姜志奇的毒藥,是白駝山主從妻子手中拿來送給徐中岳的。姜志奇和你爹爹一樣,都是反清義士。和你爹爹不同的只是,他不屬於反清的幫會而已。” 衛天元道:“我知道,家父生前的反清活動,是曾經得過姜伯伯許多幫忙的,他當然可以稱為反清義士。我明白了,怪不得徐中岳要毒死他,原因還不僅是因為要娶他的女兒,怕他作梗呢。” 上官飛鳳道:“還有穆志遙用來傷你爹爹的那把毒刀,刀頭上塗的毒藥,也是得自白駝山主之手的。” 衛天元道:“如此說來,白駝山主也是我和雪君共同的仇人了?” 上官飛鳳不作正面答复,卻道:“撇開繼承你爹爹的遺志不談,如今你也應該知道,你的仇人不僅只是徐中岳一個了吧!” 衛天元道:“不錯,他們背後的主子暫且不提,一個穆志遙再加上一個白駝山主,已經是足夠我對付的了!我怎麼還能夠死呢?” 人總是難免有消沉的時候的,何況衛天元是在病毒折磨之下而又失了愛侶。 現在他體中的寒毒已經消散,心底的陰霾也跟著消散了。 他抬起頭,迎著朝霞,沐著陽光,和上官飛鳳走出陰暗的樹林。 “飛鳳,我有一事未明,那塊石頭你是怎樣得來的?你好像知道它的來歷?”衛天元一面走一面問她。 “在秘魔崖之戰的前一天晚上,我曾經見過雪君姐姐。”上官飛鳳答道。 衛天元道:“她給你的?” 上官飛鳳點了點頭,說道:“她恐怕見不著你,叫我設法把這塊交還給你。石頭的來歷我倒是還未知道的。唉,要是我早就知道,我就會懂得她的心意,不會替她做這件事了。” 衛天元嘆道:“是啊,她把鴦石交還我,那是已經萌了與我訣別之意了。” 上官飛鳳繼續說道:“我本來不知道它有什麼意義的,後來見你取出同樣的石頭,放在供桌上,口中喃喃有辭,似在禱告,我就猜到這是你們的定情之物了。” 衛天元苦笑道:“那時她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我把兩塊石頭命名為鴛鴦石,當時心中想到的,也只是希望能夠象鴛鴦一樣永不分開。唉,恐怕也只能說是兩小無猜的天真願望吧?說到'定情',只有期之來世了。” 上官飛鳳默然不語,心頭思潮如湧:“這件事我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呢?” 走了一程,衛天元又再問道:“我喜歡喝家鄉的松子酒,也是雪君告訴你的吧?” 上官飛鳳說道:“那天晚上,她整晚都是和我談論有關你的事情。小時候,你怎樣陪她到山上去採野花、捉鳥兒、撿石子,以及你喜歡的是些什麼事物,她都和我說了。” 衛天元道:“你能夠在荒山野嶺,釀製我家鄉的松子酒,我真佩服你的本事!” 上官飛鳳笑道:“這是我從五十里外的三河鎮,特地請來一個頗有名氣的釀酒師傅,在山下一個農家加工調製的。好在他知道有這種鬆子酒,故此雖然不是早就釀好,他用相同的白酒,臨時加上香料調配,也將就混得過去。你覺得怎樣,還可以入口吧?” 衛天元道:“高明極了,要不是酒中有點藥味,我都分不出來。”隨著笑道:“飛鳳,我知道你神通廣大,做這點小事,在你當然算不了什麼。” 上官飛鳳佯嗔道:“我都是為了你的好,你卻還在埋怨我麼?” 衛天元道:“哪裡話。你為我浪費了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我感激你都來不及呢。” 上官飛鳳道:“不准你再用浪費這兩個字。你的性命要比一千顆、一萬顆碧靈丹都更寶貴。莫說兩顆碧靈丹,只要是我能拿得出來的東西,我都願意用來換你。” 衛天元嘆道:“唉,你對我的恩情,我這一生恐怕也是難以報答的了。” 說過這話,他又沉默下來,不作聲了。 不知不覺已經走出陰暗的樹林,上官飛鳳道:“你準備上哪兒?” 衛天元卻答非所問,說道:“飛鳳,請你告訴我,雪君,她、她埋葬在什麼地方?” 上官飛鳳道:“我想她現在大概還在路上,未曾下葬吧?” 衛天元一怔道:“什麼叫做還在路上?” 上官飛鳳道:“楚天舒將她的靈柩運回揚州去了。” 衛天元道:“為什麼要運去揚州?” 上官飛鳳笑道:“你忘記了楚天舒的老家就在揚州麼?他是雪君姐姐的師兄,雪君姐姐父母雙亡,已經沒有別的親人。她的喪事他來料理,自是義不容辭。” 衛天元皺起雙眉,上官飛鳳道:“怎麼,你不高興讓楚天舒料理她的喪事?” 衛天元仍是默然不語,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 上官飛鳳道:“按情理說,你和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楚天舒雖然與她份屬同門,卻是去年才相識的。俗語說遠親不如近鄰,論關係應該是你和她比較深的。只可惜你們還未定下夫妻名份。” 衛天元道:“我不是要和別人爭什麼名份,楚天舒自願料理她的喪事,我也不想和他爭奪。只不過她的父親是葬在故鄉萊蕪的,我覺得雪君和她母親的遺骸都應該遷回原籍萊蕪,和她的父親一起安葬。” 上官飛鳳心裡暗暗好笑:“他分明是不願意雪君葬在楚家墓地,想不到他在人死之後,還吃這種撈什子的干醋。” “要不是你這麼一提,我幾乎忘記要把一件事告訴你了。”上官飛鳳想了一想,說道。 “什麼事情?” “姜伯母是死在洛陽的,雪君離開洛陽時,是將母親的靈柩寄放在鮑崇義的家中的。” “這件事我知道。”衛天元道。 上官飛鳳道:“鮑崇義是姜伯伯的好朋友,也是楚天舒的父親,——揚州大俠楚勁鬆的好朋友。” “那又怎樣?”衛天元問。 上官飛鳳說道:“雪君姐姐在死前三日,曾經到過震遠鏢局,見過當時尚在震遠鏢局養傷的楚勁松。她托楚勁松轉知鮑崇義,希望他們能夠為她的父母合葬。”說至此處,嘆了口氣道:“父母合葬之事,本是應該由她自己料理的,她卻託之別人,看來她是早已蔭了死誌了。” 衛天元禁不住又流下淚來,說道:“我就是弄不明白,為什麼她在親手報仇之後,還要服毒自盡?太不合情理了!” 上官飛鳳道:“我也弄不明白,不過,那天晚上她和我的談話中,卻透露過一點心事,也不知是不是為了這個原因?” 衛天元連忙問道:“她透露的是什麼心事?” 上官飛鳳道:“她曾經坐過徐家的花轎,雖然沒有與徐中岳正式拜堂成親,她也引以為恥。可能她是害怕她若做了你的妻子,會連累你受別人恥笑。” 衛天元道:“這是我和她兩人的事,與別人何干?她若有這個想法,那真是太傻了!” 上官飛鳳說道:“人死不能複生,你也不必追究她的死因了。咱們還是回到原來的話題吧。” 衛天元望向遠方,一臉迷茫的樣子,良久,良久,方始說道:“她托鮑崇義為她的父母合葬,咱們就更不能讓她孤伶伶的葬在另一個地方了。她自有生以來,都是和她的爹娘相依為命的。” 上官飛鳳道:“楚勁松父子也曾想到這一層,但在秘魔崖大戰之後,穆志遙正在追查你的同黨……” 衛天元哈哈大笑:“我獨往獨來,哪有什麼同黨?” 上官飛鳳似笑非笑的望著他道:“真的沒有?我如今不是在你的身邊麼?” 衛天元笑道:“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同黨。” 上官飛鳳道:“你的朋友也不單是只我一人吧?” 衛天元道:“這倒說得是,幫忙過我的人都是我的朋友。剪大先生、剪二先生、湯懷遠兄弟、唐二公子都可以算得我的朋友的。” 上官飛鳳說道:“楚勁松雖然未曾在秘魔崖露面,也沒有幫過你的忙。但他和湯懷遠一樣,雖然沒有公開站在你這一邊,卻也沒有去做穆志遙的幫兇。因此他們都是受到嫌疑的人物。” 衛天元道:“我明白。” 上官飛鳳繼續說道:“穆志遙現今正在追查你的同黨,楚大俠身受嫌疑,怎能把雪君姐姐的靈柩運回她的故鄉萊蕪,讓她和父母葬在一起?是以只能先回揚州,待事情冷了下來,再作打算了。楚大俠是個大有名望的人,穆志遙未找到他的把柄,目前大概是還不會對他動手的。” 衛天元道:“楚大俠的傷好了沒有?” 上官飛鳳道:“早已好了,他是和妻兒一起回家的。他的妻子就是你的師叔齊勒銘的前妻,亦即是齊漱玉的生身之母,聽說齊漱玉也有前往揚州會母的打算,但我沒見過她,也不知是否已成事實。倘若是真的話,他們一家子倒是可以團圓了。” 衛天元想起這個曾經對他痴心相愛的師妹,不覺又是一陣心酸,想道:“這次的事情,想必是傷透她的心了。我對不住她,但願她在楚家能夠得到幸福。” 上官飛鳳道:“還有一個人是和楚勁鬆一起去揚州的,你猜是誰?” 衛天元沒有猜,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上官飛鳳只好自問自答:“這個人就是震遠鏢局的湯總鏢頭。他是假借視察揚州分局的業務為名南下的,真正的目的當然也是為了避過這場風頭。” 衛天元對旁人的事情似乎並不感到興趣,只是默默前行。 他們早已走出幽暗的樹林,此時是正在下山了。 上官飛鳳忍不住問道:“你準備上哪兒?” 衛天元抬起頭來,說道:“飛鳳,多謝你將我從鬼門關上拉回來,你對我的恩義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打算去揚州走一趟。雪君她是為我而死的,不管她下葬沒有,我都應該去拜祭她。咱們就此——” 他想說的是“咱們就此別過吧”,一個“別”字還沒出口,上官飛鳳已在說道:“那很好呀,我也正想到揚州去走一趟。” 衛天元一怔道:“你也要去揚州?” 上官飛鳳道:“是呀,我從來沒有到過江南,揚州是江南的名城,我正好趁這機會到揚州一遊。何況我和雪君姐姐雖然相識的日子很淺,但交情卻是不能算淺呢。” 衛天元不作聲。上官飛鳳道:“怎麼,你不歡迎我和你同行麼?” 衛天元道:“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此去場州,路途遙遠。咱們孤男寡女,萬里同行,恐怕、恐怕有些不便。” 上官飛鳳“噗嗤”一笑,說道:“你素性灑脫不羈,怎的忽然這樣迂起來了。你若是怕不便,咱們可以扮作、扮作……” 衛天元道:“好,你既然一定要去,那咱們就扮作兄妹吧。” 上官飛鳳笑道:“扮作兄弟也可以。” 衛天元道:“不,還是扮作兄妹好些。”原來他是想到,假如扮作兄弟,路上宿店,卻要兩間房間,恐怕會惹起別人奇怪,那就更不“方便”了。 上官飛鳳道:“隨你的便。不過。我可還得花一番功夫。” 衛天元說道:“花什麼功夫?” 說話之時,已到山下。山下有一輛馬車停在路旁。上官飛鳳道:“這是我早就給你準備好的。不過咱們相貌並不相似,要扮作兄妹,就得先花一番改容易貌的功夫。你等會兒。” 上官飛鳳上了馬車,過了大約半枝香的時刻,方始出來。衛天元定睛一看,只見她好似換了個人。服飾換了,臉型變了,除了那雙眼睛還保有原來的神采之外,她已經變成了一個相貌平庸的鄉下姑娘,這種只能從服飾上看得出是中產人家出身,但相貌卻毫無特色的鄉下姑娘,是到處都可以見得著的。 衛天元讚道:“你的改容易貌之術真是奇妙,要是路上相逢,我一定認不出來。” 上官飛鳳道:“我有爹爹精心煉製的易容丹,要想改容易貌,不過舉手之勞。你上去換衣裳吧,換好衣裳,我再替你化妝。” 衛天元道:“我所需要的化裝用品,你也替我準備好了?” 上官飛鳳笑道:“不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怎麼能夠動身?認出我還不打緊,你是欽犯,認出了你,事情可就大了!” 衛天元道:“你猜你在我的眼中,像個什麼?” 上官飛鳳道:“像個醜八怪,是麼?” 衛天元道:“像個法力無邊,神通廣大的仙女。這個仙女,不但神通廣大,而且心思周密,別人想不到的事情,她都想到了。” 上官飛鳳笑道:“別亂彈琴了,趕快換衣服吧。” 衛天元換好衣服,經過她用易容丹為他化裝之後,上官飛鳳給他一面鏡子,衛天元攬鏡自照,只見自己也變成了一個相貌平庸的鄉下少年。而且更妙的是,臉型也改變得和上官飛鳳相似,看起來的確有幾分像是兄妹了。 上官飛鳳道:“你記住了,咱們是南下投親的兄妹。你叫張龍,我叫張鳳。你綽號飛天神龍,咱們是改姓不改名。” 衛天元道:“好,鳳妹妹,這就請上車吧。為兄替你趕車。”陽光燦爛,上官飛鳳笑靨如花。衛天元的心裡也充滿生氣,忘了悲傷了。 第三天他們到了保定。保定正是衛天元舊日家居之處,不過他的老家是在郊區,不是在城裡。姜雪君原籍萊蕪,但她的父親卻是早就搬來保定和衛家做了鄰居的。保定乃是姜雪君的出生之地。 衛天元到了保定,不由得心事如潮了。 保定是他熟悉的城市,他很容易就在橫街小巷之中找到了合乎他們身份的小客店,要了兩間房間。衛天元把房錢先付,說明是南下投親的兄妹,客店的掌櫃果然絲毫也沒懷疑。 到了午夜時分,衛天元悄悄起來,推窗一看,無月無星,正是適合於夜行人出動的“好天色”。他換上黑色的夜行衣,便即溜出客店。 保定雖是直隸(即今河北)的省城,但以衛天元的輕功,摸黑出城卻也並非難事。出了城不過半個時辰,他便回到他老家所在之地了。 衛姜二家以前是在郊區的一座小山崗下比鄰而居的,附近本來還有幾家人家,那次出事之後,他們兩家已給燒成平地,附近的幾家人家也早已搬走了。 衛天元練過上乘武功,目力異乎常人。雖然無月無星,他聚攏目光,凝神望去,對眼前的景物,也還隱約可辨。 可是他哪裡還能找到熟悉的兒時景物,一別十年有多,劫後歸來,不但人面全非,景物也都變了! 他們兩家變成一片瓦礫,瓦礫場上,野草叢生,屋後的荷塘,變成了一池臭水。而且由於沒有居民料理,每年雨季,由山上流下來的石頭,也堆滿在瓦礫場中。 衛天元滿腹辛酸,在瓦礫場中幻出當年情景。他和姜雪君是常在晚上出來捉蟋蟀的,他聽見了蟋蟀的叫聲,心裡想道:“現在野草叢生,蟋蟀一定比從前更多了。唉,可惜卻是見不著雪妹了。” 他在心裡叫著“雪妹”,不料卻聽到了一個“真實的聲音”在叫“元哥”! 聲音雖然飄忽,似有如無,但從那淒冷的叫聲,他一听就聽得出是姜雪君的聲音。 他撲過去,黑暗中依稀似見人影一閃,閃入亂石堆中! 衛天元心情激動,不覺叫了出來:“雪君,雪君,不管你是鬼是人,求你讓我一見!” 他一出聲,果然就有黑影應聲而出! 不是鬼,是人!而且是兩個人! 但可惜不是姜雪君,是兩個彪形大漢。 這兩個人齊聲喝道:“衛天元,你好大膽,居然還敢回來?哼,即使你是飛天神龍,今番也叫你插翼難飛!” 衛天元一掌劈去,當先那人竟不避招,身形一俯,左掌直插咽喉,右手橫肱撞脅。衛天元喝聲“來得好!”一個“穿掌”化解對方攻勢,反扭他的右臂。雙方使的都是極其凌厲的反擊手法。 說時遲,那時快,第二個漢子亦已從他的左翼攻來,使的是一對判官筆,點向衛天元脅下的“愈氣穴”,黑暗之中,認穴竟是不差毫黍。 衛天元不敢輕故,往旁一個斜身滑步。使出“龍爪手”功夫,反扣他的肩井穴。與此同時,和另一個漢子已是對了一掌。 只聽得“嗤”的一聲,衛天元的衣裳被撕了一幅,那兩個漢子亦已給他的掌力震退三兩步。不過這兩個人都是一退复上,顯然沒有受傷。而且衛天元使出齊家絕技之一的龍爪手,也未能夠抓著使判官筆那漢子的琵琶骨。 衛天元心頭一凜:“穆志遙手下,居然還有如此高明的人物,倒是不可小覷了!”當下全力施為,拳掌兼施,有如鐵斧開山,巨錘鑿石。那兩個漢子在他大施剛猛的打法之下,似乎有點怯意,未露敗象,便即轉身。 衛天元滿腔鬱悶,無處發洩,正要發作在這兩個人身上,他大喝一聲:“是你們自己來送死的,還想逃麼?”飛身撲上。和衛天元對過一掌的那個漢子反手一揚,喝道:“給我倒下!” 喝聲還未停止,只聽得“蓬”的一聲,他發出的暗器已是在衛天元頭頂上方爆炸,立即把衛天元的身形籠罩在一團煙霧之中。 衛天元忙使一招“橫掃六合”,把煙霧蕩開。只覺有極其濃烈的異香直攻鼻觀。他只不過吸進一點香氣,但已覺得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喝道:“賊子,膽敢用這等歹毒的暗器,看劍!” 衛天元又喜又驚,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上官飛鳳! 黑暗中只聽得幾下金鐵交鳴之聲,跟著便聽得狂呼奔跑之聲,那兩個漢子似是受了傷,跑了。 上官飛鳳走到他的身邊,說道:“你怎麼樣,運一口氣試試,中毒沒有?” 衛天元運氣三轉,恢復了一半精神,說道:“這迷香倒是特別,我現在還像喝醉了酒一般。不過真氣仍可運轉自如,相信絕不至中毒。” 上官飛鳳籲了口氣,說道:“這我就放心了。你知道那是什麼暗器嗎,那是西藏天魔教的香霧彈,分有毒無毒兩種。但即使是沒有毒那種,也可令人沉睡三天!衛大哥,想不到你的功力不但恢復如初,而且大勝從前了,真是可喜可賀!” 衛天元也曾聽人說過香霧彈的厲害的。想了一想,恍然大悟,笑道:“這不是我的功力大增之故,而是拜你的松子酒所賜。你給我喝的松子酒,是有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溶化其中的,我喝多了這種鬆子酒,自是百毒不侵了。不過,我也有一件想不到的事情。” 上官飛鳳道:“什麼事情?” 衛天元本來想把見著姜雪君的事說出來的,他心裡猜疑不定,不知見到的是“鬼魂”還是上官飛鳳的故技重施(假扮姜雪君)?但轉念一想,卻暫且忍著不說,先來一個試探。 “怎的你也會跑到這裡來?”衛天元笑道。 上官飛鳳早就料到他有此一問,笑道:“你溜出客店之時,我就跟踪你了。不過你大概一心在想著雪君姐姐,有個人跟著你,你也絲毫沒有察覺。” 衛天元心頭卜通一跳,說道:“那麼,你是在我之後,而並非在我之前來到這裡的?” 上官飛鳳道:“是呀,你因何這樣問我?” 衛天元連忙問道:“你見著雪君沒有?” 上官飛鳳笑道:“你見著她了?” 衛天元道:“是,我見著她了!但卻不知是她的鬼魂,還是,還是——” 上官飛鳳笑道:“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卻是坐行皆有夢,只因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雪君姐姐,也難怪就會不是夢中也能見著她了。” 衛天元道:“我的確是見著她的,並非作夢!” 上官飛鳳笑道:“你知道見著的是誰嗎?” 衛天元道:“難道是你?” 上官飛鳳道:“不錯,是我。我見你在瓦礫場邊如痴似傻的徘徊,還在唉聲嘆氣。我知道你準是在想念雪君姐姐,因此我就從你的身旁邊繞過,躲在亂石堆中,想扮雪君姐姐,和你開個玩笑。” 衛天元思疑不定,說道:“但你穿的是黑色衣裳,我見到的那個女子,穿的卻是白色衣裳!” 上官飛鳳道:“黑夜之中,你看得這麼清楚?” 衛天元道:“當時我只看見她的影子一閃即沒,假如她穿的是黑色衣裳,她躲閃得又這麼快,黑暗中我一定連她的影子也看不見的。” 上官飛鳳道:“你只看見一個人的影子,怎能斷定是她?” 衛天元道:“她燒變了灰我也認得!而且她平日最喜歡著的是白色衣裳,當我看見那影子的時候,曾感覺眼睛陡然一亮,可知是白影不是黑影。” 上官飛鳳噗嗤一笑,說道:“在那古廟之中,你也曾經兩次把我當成雪君姐姐!我可是有血有肉的人呢,並未燒變了灰!” 衛天元給她駁得啞口無言,只能重複說道:“但你穿的是黑色衣裳,怎能現出白影?” 上官飛鳳笑道:“你看這是什麼?”她搖一搖手腕上戴的玉鐲,說道:“這玉鐲是漢白玉,你看見的那團白影就是這個東西!” 衛天元口中沒說,心裡則在想道:“玉鐲的光影和人的影子我怎能分不出來?”接著又想到了剛才未曾想到的一點:“前幾天我還在病中,神智未清,這才把飛鳳誤認雪君。但剛才我可是清醒的呀!”但因上官飛鳳一口咬定他剛才所見的影子就是她,而且即使按照迷信的說法,死了的人就變成鬼,鬼也是沒有影子的。衛天元只能疑幻疑真,不能和她辯駁下去了。 上官飛鳳笑道:“天就要亮了,快點回去吧。天亮之前是分外黑暗的,若還在此逗留,更要疑心生暗鬼了。” 衛天元忽道:“飛鳳,我求你一件事情。你答應了我才走。” 上官飛鳳道:“你這人真是難纏,又有什麼事情?” 衛天元道:“此事不費吹灰之力。請你叫我一聲元哥。” 上官飛鳳道:“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我叫你元哥?”驀地一省,笑道:“敢情你是聽見雪君叫你?你要我模仿雪君的聲音再叫你一聲?” 說至此處,嘆口氣道:“元哥,你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會變神經病的。所以我不能模仿雪君的聲音再叫你了。唉,你這樣痴念成狂,說不定聽見蟋蟀的叫聲,也會當成是她在呼喚你呢!” 衛天元心道:“不對,我聽到的決不是蟋蟀的叫聲!” 姜雪君的聲音好像還在他的耳邊,“元哥,元哥!”是那樣淒涼欲絕的呼喚。 不錯,上官飛鳳會“腹語”,會模仿別人的聲音,但姜雪君那樣淒涼欲絕的呼喚,她是決計模仿不來的。因為感情不能偽裝。衛天元也正是因此,才要試一試她的。 可是上官飛鳳執意不肯,他又怎能勉強她呢?而且他自己也覺得有點委屈上官飛鳳了。 正在他心亂如麻、疑真疑幻之際,上官飛鳳幽幽嘆了口氣,說道:“每個人都是但求心之所安的,要是你認為死了的人在你的心中所佔的位置,比活著的人還更重要,那你就留在這裡伴雪君姐姐的鬼魂吧。我也不勉強你和我走了。” 衛天元內疚於心,不覺說道:“你是對我最好的人,我知道,你對我這樣好,我怎會把你當作無關緊要的人?請你別這樣說,你這樣比罵我還難受。” 上官飛鳳臉上綻出笑容,道:“你真的這樣認,認為我是對你最好的人?不見得吧?” 衛天元道:“當然,爺爺對我也是非常好的。但我是他撫養成人的,他把我當作孫兒一樣,對我好是應該的。” 上官飛鳳道:“我對你好就不應該嗎?你是不是覺得咱們素昧平生,我對你好乃是別有——” 衛天元道:“不,不是這樣說。你,你別多心——” 上官飛鳳道:“那該怎樣說?” 衛天元嘆道:“唉,我也不知該怎樣說。總之我感激你。而且,正因為你我本來素不相識,我更加感激你!” 上官飛鳳嘆道:“我並不是對每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都這樣好的。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對你這樣好?” 衛天元心中一動,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上官飛鳳看他一眼,忽地說道:“除了你的爺爺,恐怕我也還不是對你最好的人吧?” 衛天元道:“不錯,漱玉師妹對我也非常好。不過,我始終都是把她當作小妹妹。”言下之意,齊漱玉對他的“好”和上官飛鳳對他的“好”似乎不可相提並論。 上官飛鳳似笑非笑的說道:“哦,你把她當作小妹妹,那你把我當作什麼?” 衛天元道:“你不怪我說出心中直話?” 上官飛鳳笑靨如花,說道:“我正是要你說出心中的話。” 衛天元說道:“好,那我就直說吧。你的年紀雖然比我輕,但做人處事,卻比我老練得多,也精明得多。在我的心裡,是把你當作姐姐一般的。” 上官飛鳳臉上的笑容突然凝結了,但隨即還是勉強笑道:“好,那麼你應該做一個乖弟弟,聽姐姐的話了。” 衛天元道:“是,我聽姐姐的話。咱們這就同去揚州。” 走了一程,衛天元想起一事,問道:“鳳姐,在京師之日,你可曾見過我的齊師妹?” 上官飛鳳道:“沒有。” 衛天元道:“那你怎麼知道她是要去揚州?” 上官飛鳳道:“湯懷遠說的。而且據情理推測,她的父親已經隨銀狐而去,難道她不想到揚州去見見她的母親嗎?” 衛天元道:“這推測很合理,我也希望在揚州能見到她。” 上官飛鳳道:“你沒有見過她的母親吧?你們若是在揚州相會,那就是一家子共慶團圓了。”弦外之音,似諷似妒。 衛天元默不作聲。他並不是一個木頭人,上官飛鳳雖然沒有對他明言,但上官飛鳳對他的心意,他是早就感覺到了的。 他感到內疚於心:“可惜我的心早已交給雪君了。唉,想不到我平生最重的便是恩怨分明,卻欠下了兩個少女的恩情,無法償還!” 他心中想到的另一個少女,不用說當然就是他的師妹齊漱玉了。他知道他雖然是把齊漱玉當作小妹妹看待,但這個小師妹卻是對他一往情深的。 他希望見到這個小師妹,但也著實有點害怕,害怕和上官飛鳳同去揚州,會惹出更多的煩惱。 上官飛鳳也好似有著什麼心事,不過兩個人都是一樣,沒有把心事和對方說出來。 衛天元當然不會知道,上官飛鳳不但見過齊漱玉,而且還是齊漱玉的救命恩人。同時,也是楚天舒的救命恩人。不過他們兩人都不知道。 那天,齊漱玉按照銀狐穆娟娟給她的地址,找到了上官飛鳳在北京的住所。 她沒有見過上官飛鳳,甚至對上官飛鳳的來歷也毫無所知。 她第一次聽到上官飛鳳這個名字,是姜雪君告訴她的。姜雪君告訴她,這個上官飛鳳是個本領高強,行徑古怪,神出鬼沒的“奇女子”。她曾經得過她的幫忙。而且這個上官飛鳳“似乎”還是和衛天元頗有交情的朋友。她用“似乎”這兩個字,那是因為衛天元從沒和她提過有這個朋友,但從上官飛鳳代替衛天元來幫忙她的那件事情來看,她又的確好像是和衛天元並非泛泛之交。 而那天穆娟娟指引她去找上官飛鳳,也正是因為上官飛鳳可以幫她的忙的。 齊漱玉相信穆娟娟不會騙她,更相信姜雪君不會看錯人,因此雖然她也從沒聽過衛天元提起過有上官飛鳳這個朋友,她還是去找她了。因為她正需要上官飛鳳幫她尋找師兄,也需要她幫忙師兄脫離險境。 想不到她在那座神秘的大屋卻沒有找著上官飛鳳,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碰上了楚天舒。 更想不到的是她和楚天舒同遭不測,險死還生。當他們還在等待上官飛鳳的時候,宇文浩已經來到。楚天舒中毒昏迷,而她也中了宇文浩的毒針。宇文浩是金狐穆好好的兒子,這毒針是比四川唐家的暗器更厲害的穆家毒針。幸好她在未曾倒下之前,先把宇文浩嚇走。 當楚天舒醒來之時,已是身在一座古廟之中了。齊漱玉躺在她的身旁,尚還未醒。當時楚天舒有如墜入五里霧中,卻不知道這件事情正是上官飛鳳的“傑作”。 此際,上官飛鳳和衛天元一路同行,默默無言,想的就正是這件事情。 那天她回到家裡,發現了業已昏迷,不省人事的楚天舒和齊漱玉。 本來她可以讓他們留在自己的家裡,救活他們的。但她忽然動了一個“古怪”的念頭,說是“古怪”,卻也是有著她的目的的。 她是想用移花接木之計,讓楚天舒和齊漱玉在共同患難之中,能夠有比兄妹更進一步的感情。 不錯,上官飛鳳已經知道齊漱玉的母親是楚天舒的繼母,他們是份屬兄妹的。 但這個“兄妹”,也僅僅只是“名份”上的兄妹而已,他們不同父親,也不同母親。即使按照當時的禮教習俗,毫無血統關係的異父異母的所謂“兄妹”,也是可以成親的。 問題不是在於“兄妹”的名份,在於齊漱玉的心上只有一個衛天元。楚天舒的心上恐怕也只有一個姜雪君。 (雖然他只是心中暗戀,不敢象齊漱玉之喜歡衛天元那樣表現出來。)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叫他們共同經歷一場患難,彼此對對方都有救命之恩,那就容易使得他們因感激而生情感了。 因此,上官飛鳳把他們送到那座古廟,並且給他們留下用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 經過她的安排,楚天舒先醒過來,再用碧靈丹救活齊漱玉。 單有碧靈丹還是不能替齊漱玉拔除穆家的毒針之毒的,因此她又留下字條,指教楚天舒如何為齊漱玉拔毒療傷的法子。在楚天舒的功力恢復一半之後,就可以替齊漱玉打通奇經八脈了。 上官飛鳳想起這件事情,不覺心裡有點不安,暗自想道:“這件事情,做得不大光明,要是給元哥知道真相,恐怕他會看不起我了!” 但轉念又想道:“不過,我這樣做也算不得是損人利己,元哥並不愛他師妹,齊漱玉痴戀無益;而姜雪君即使還在人間,她也決不會嫁給楚天舒的。他們這一時失意人正是同病相憐,要是我能夠替他們撮合良緣,對他們也有好處啊!” 他們已經默默走了一段路程,衛天元忽地回過頭來,說道:“飛鳳,你怎麼一直沒有說話?” 上官飛鳳道:“你不是也沒說話麼?” 衛天元嘆口氣道:“我心情亂得很,不想說話。但我可以聽你說話。” 上官飛鳳笑道:“你是想听一些可以令你開心的話吧?” 衛天元苦笑道:“還有什麼事情能令我開心?” 上官飛鳳笑道:“你不是記掛著小師妹嗎?到了揚州,相信你一定見得著她的。到時說不定她還有喜訊告訴你呢?” 衛天元道:“什麼喜訊?” 上官飛鳳似笑非笑的說道:“天機不可洩漏,到時你自會知道。” 衛天元道:“你的行事和說話,都是往往令人感到神秘莫測。好,那咱們就加快腳步,早日趕到揚州去吧。” 他眉宇之間的憂鬱似乎減了幾分,但神情還是那樣落寞,對有關師妹的消息,也沒興趣問下去了。 上官飛鳳暗暗好笑,想道:“他哪知道:那座古廟,也正是他的小師妹養過傷的地方。但要是到了揚州,他們師兄妹見面談了起來,齊漱玉恐怕就會猜得到是我的所為了。我倒要預先想好一套說話應付才好。”原來衛天元和楚齊二人都是在同一座古廟養傷的。上官飛鳳兩次擔當了護送病人的角色,後一次他把衛天元送到那座古廟之時,正是齊漱玉和楚天舒離開古廟的第二天。 楚天舒和齊漱玉正在南歸的路上。 他見齊漱玉好像有點悶悶不樂,便逗她說話道:“你從來沒有到過江南,是嗎?江南的景色可真美呢,而揚州尤其是江南的名勝之區,和蘇州、杭州一樣出名的。唐朝的詩人杜牧有一首詩道,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這首詩就是寫揚州的。我知道你會吹簫,到了揚州,我陪你遍遊二十四橋,你教我吹簫。” 齊漱玉笑道:“我不是玉人,也不會教你吹簫。我倒是想起另外兩句詩。” 楚天舒道:“是哪兩句?” 齊漱玉道:“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接著笑道:“我身上可是一文錢都沒有,到了揚州,你就得大大破費了。” 楚天舒笑道:“你好像忘記了一件事情。” 齊漱玉道:“哦,忘記了什麼事情?” 楚天舒道:“忘記了你已經是我妹妹了。我的就是你的,你怎麼還和我說這樣的話?” 齊漱玉苦笑道:“說真的,我真是沒想到你我會變成兄妹。你爹爹的病都好了吧?他是不是早已回家了?” 楚天舒知道她想問的是誰,原來當他們回到京城的時候,楚天舒的父親和繼母早已離開震遠鏢局了。 楚天舒道:“我們回到京師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已經離開鏢局三天了。是湯總鏢頭送他們回揚州的。” 齊漱玉心裡想道:“媽媽果然還是回到楚家去了,大概她也知道爹爹已經跟著銀狐走了吧?唉,她和爹爹那段姻緣本來不是出於自願,即使沒有銀狐插入來,恐怕她和爹爹也是不能白頭偕老。但求媽媽能夠安度晚年,他們老一輩的事情,我們做小輩的也無謂多管了。”問道:“為什麼要湯總鏢頭護送你爹回家,難道他的病還未——” 楚天舒道:“聽說爹爹的病還未十分痊癒,但亦已好了一大半了。不過,他真實的病情在鏢局裡也只有湯總鏢頭才最清楚。湯總鏢頭對外揚言,則還是說他的病情相當嚴重的。” 齊漱玉詫道:“為什麼?” 楚天舒道:“湯總鏢頭要不是這樣說,他哪有藉口離開京師?” 齊漱玉道:“他不是要到揚州去視察分局業務嗎?我是聽得鏢局裡的一個鏢師說的。” 楚天舒笑道:“不錯,對鏢局裡的人,他是這樣說的。” 齊漱玉道:“哦,那他對什麼人才用這個藉口?” 楚天舒道:“對御林軍的統領穆志遙。” 齊漱玉如有所悟,屈指一算,說道:“我們回到京師的時候,他們已經離開三天,那即是說,他們是在秘魔崖之戰的前兩天離開的了?”原來她和楚天舒是剛剛在秘魔崖之戰過後的第二天回到京師的。 楚天舒道:“正是。” 齊漱玉道:“我明白了,他們是要避開秘魔崖之戰。” 楚天舒道:“不錯,湯總鏢頭和爹爹一樣,他們都是不願意和你的衛師兄交手的。湯總鏢頭和爹爹是好朋友,穆志遙也知道的。他護送好友回家養病,穆志遙自是不便阻攔。” 齊漱玉忽道:“哥哥,我想問你一件事情,請你老實告訴我。” 楚天舒道:“什麼事情?” 齊漱玉道:“姜姐姐是不是真的死了?” 楚天舒一驚道:“你怎麼知道?” 齊漱玉嘆道:“這麼說竟是真的了,怪不得前天晚上我看見你眼眶紅腫,想必你已經大哭了一場。” 楚天舒低下了頭,說道:“你的病剛好,我是怕你傷心,才瞞住你。” 齊漱玉嘆道:“哥哥,你真傻,你一個人傷心,豈不更加難受!”驀地心底起了疑雲:“他怕我傷心,恐怕還不僅僅是因為姜姐姐死於非命。”要知她是曾經有過一段日子要把薑雪君當作情敵的,雖說她後來因為同情姜雪君的遭遇,非但沒有恨她,還和她做了朋友。但無論如何,她們之間的交情也只能說是“不錯”而已,怎也比不上楚天舒和姜雪君的交情之深的。她心裡想道:“聽到姜姐姐的不幸消息,傷心當然是免不了的。但你都抵受得起,又何至於害怕我傷心欲絕?” 楚天舒好像知道她的心思,說道:“妹妹,我和你都可說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凡事總要看開一些才好。” 齊漱玉說道:“你放心,我經歷過的傷心事情也太多了,任何不幸的消息,我都經受得起。”頓了一頓,接著說道:“所以,你也不妨告訴我。” 楚天舒道:“你要知道什麼?” 齊漱玉道:“我要知道那天秘魔崖上的事情,姜姐姐,她是怎樣死的?” 楚天舒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齊漱玉道:“我只是聽到別人的一言半語,知而不詳。” 楚天舒道:“我也是聽得別人說的,恐怕也是不盡不實。” 齊漱玉道:“無論如何,你知道的一定比我詳細得多。”有句話她沒說出來的是:“因為別人對你無須像對我一樣避忌。” 楚天舒無可奈何,只好把他聽來的有關秘魔崖之戰的情形,對齊漱玉說了一些,最後說道:“聽說雪君是在殺了仇人之後,服毒自盡的。” 齊漱玉吃一驚道:“她因何要服毒自盡?” 楚天舒嘆口氣道:“你問我,我卻問誰?唉,除非雪君師妹能夠死而復活,否則恐怕誰也不知道內裡原因!” 不過,他口裡雖是這樣說,心裡可不是這樣想。他想的是:“倘若在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知道的話,這個人一定是衛天元。但衛天元即使知道,恐怕他也是諱莫如深,怎肯對我說呢?” 齊漱玉忽地問道:“她死的時候,衛師兄是在她的身邊吧?” 楚天舒澀聲說道:“聽說雪君是死在他的懷中的。” 齊漱玉想道:“姜姐姐能夠死在心愛的人的懷裡,死也可以瞑目了。”悲痛之中,不覺也帶了幾分妒意。問道:“她的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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