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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回密遣下山傳秘笈偶逢道左創新招

武當一劍 梁羽生 23302 2018-03-12
他首先閱讀內功心法,他的內功從開始練的時候起,本來就是經常得到師祖指點的,因此閱讀毫不困難,有些奧妙精微的地方,一時間雖然還不能夠理解,但也隱隱覺得有理路可尋,自信假以時日,當可領悟。但讀到劍訣的時候,就不禁有點惶惑了,這劍訣和他師父所授的劍訣,並不完全相同。令他最感為難的是,師祖只傳劍訣,卻並沒有寫下劍式,究竟應該如何出招才對,根本一字不提。 不過在劍訣後面,有一段文字:“本門武學,貴在神悟。昔日張真人觀龜蛇二山山勢,始創太極劍法。你當領會此旨,不必拘泥,順其自然,天地萬物,皆足以法。要旨在於:太極圓轉,無使斷缺,意在劍先,綿綿不絕。守此真言,任何招式,都可自創,你天資聰穎,當能參透。到你把過去所學招式盡都忘掉之時,便是大成之日。”又另有兩行小字,是說他自己學武的心得的:“從有到無,無中生有。此乃武學最高境界,亦劍術之最高境界也。”

藍玉京對那十六字真言,似懂非懂,但要怎樣才能“從有到無,無中生有”,他苦苦尋思,卻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了。 一陣清風吹來,藍玉京瞿然一省,暗自失笑:“祖師當年以百載光陰,潛研武學,方始能夠另闢蹊徑,自成一家。我如今不過才讀了一遍,要是這麼容易便能參透其中奧妙,張三李四也可以成為一代宗師了。”於是暫且拋開不想,先行熟讀。 他第一次離家,不去苦思劍法,就難免想起家人來了。他想起了爹娘,跟著也想起他的姐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那次在展旗峰下,玉鏡湖邊和姐姐拆招的事。 “為什麼那次我用師父傳授的最得意的一招,也會輸給她?”又想道:“既然是要從有到無,這個'有'字當是指我已經懂得的武功而言,俗語有云熟能生巧,把已經學過的熟練,恐怕還是必要的。到了熟練的程度可以自創新招之時,這不是已經過一個循環,又再無中生有了嗎?嗯,師祖說的,恐怕就是這個意思了?”

於是他把師父所授的太極劍法重練一遍,練到他那次輸給姐姐的那一招“白鶴亮翅”之時,果然發覺好像有點不對。不過,這只是個模糊的感覺,究竟是哪個地方不對,他可還說不上來。 第二日一早,他按照平時習慣,一早起來,迎著朝陽,做了一回吐納功夫,練了內功之後,跟著練劍法。使到“白鶴亮翅”這招,咔嚓一聲,削下一枝樹枝。 這一劍之勢甚急,削下的樹枝又過長,樹枝急速飛墜,他來不及躍開,給樹枝的一頭打著肩膊。雖不至於受傷,也感到有點疼痛。 他先是一呆,心裡想道:“倘若這樹枝是個活人,他會躲閃,也會反擊,像剛才那個來勢,豈不是我還沒有將他的手臂削斷,反而會給他一劍刺穿我的琵琶骨了?” 他放慢招式,再演一趟,終於悟出一點道理。這一劍斜削的幅度太大,前半招和後半招分成兩個弧形,圓圈不能相接。雖然這個“斷缺”只是一瞬間事,但已有違師祖所說的“太極圓轉”,無使斷缺的劍意。

他不知自己所悟道理對不對,既然無人指點,他就只能憑著自己的意思修改劍式。練了幾次,漸漸覺得出招已無窒礙,削下來的樹枝也不會碰著自身了。 他開始窺測到一點門徑,就跟著這條思路練下去,一套太極劍法練完,隱隱發覺,恐怕最少有十幾招是不符合那“十六字真言”所含的劍理的。他每發現一個破綻,心裡就多一分疑惑:“義父的劍法是跟無色長老學的,無色長老是本門公認的第一劍木高手,為什麼這些破綻他看不出來?” 破綻太多,頭緒繁忙,改不勝改。他只能專註一招,先把“白鶴亮翅”這招改到自己滿意為止。 第三日一早,他繼續按照自己參悟的劍理練習劍法,忽然發覺,昨天自己覺得滿意的今天卻仍是似有破綻可尋了。他嘆了口氣,“師祖創的這套劍法,真是精深博大,不知何日方能練成?”

他只准備三天干糧,過了這一天就要離開了。雖然在路上也可找僻靜的地方練習,究竟沒有在荒山方便,因此他必須做好準備功夫。 師祖給他的內功心法和太極劍訣,他早已讀得爛熟,恐防有失,在心中再默念幾遍,幾乎可以倒背如流,這才放心將它焚毀。 他是把那個手捲撕成片片,放在破廟的香爐裡焚毀的。破廟破窗,香爐也沒蓋子。忽然有一陣大風吹進,把未焚化的幾張碎片吹走。他趕出找尋,拾回幾片,重新焚化。但是否還有“漏網”,他也不知。 “今天是在這裡的最後一天了,我得加緊練習。” 他希望在這一天之內,最少也得把“白鶴亮翅”這招練到自己完全滿意為止。 他練了一遍又一遍,覺得“白鶴亮翅”這招似乎是再也找不到破綻了,跟著又練已經發覺有破綻的第二招、第三招。

他正在練得全神貫注之際,忽然聽得有個人說道:“好,很好!不對,大大不對!” 這句話也如他的劍法一樣,是一口氣說出來,中間並無“斷缺”的。 何以剛剛贊完好,跟著又說“不對”呢? 藍玉京呆了一呆,定睛看時,那個人已經從樹林裡走出來是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少年,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藍玉京道:“我的劍法,哪處不對?” 那少年道:“你是武當派的弟子嗎?” 藍玉京道:“我又不認識你,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是誰?”他已經“無師自通”,知道對陌生人是要保持警惕的了。但畢竟未夠老練,這句話已經是等於作了正面的答复。 那少年冷冷說道:“我只想和你公平交易,你倒想占我的便宜!” 藍玉京愕然道:“我幾時想要佔你便宜?”

那少年道:“我問你是誰,你說了沒有?” 藍玉京方始省悟,自己既然不肯告訴別人,那就難怪別人不肯告訴自己。 “好,那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誰了。你走!”藍玉京道。 那少年道:“這裡是你的地方嗎?我為什麼要走?” 藍玉京賭氣道:“你不走我走!” 那少年道:“且慢!” 藍玉京道:“幹什麼?” 那少年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誰,但你是想要知道你的劍法哪處不對吧?” 藍玉京給他說中心事,停下腳步道:“我已經問過你了,你不肯說,我何必再求。” 那少年道:“只是空口說有什麼用?來,咱們比劃比劃!”腳尖一挑,把藍玉京剛剛削斷的一根樹枝挑了起來,說道:“小兄弟,進招吧!” 藍玉京那日在展旗峰下和姐姐拆招,用的也是木劍,但木劍還有劍的形式,這人手裡拿的卻是一枝上面還有幾片樹葉的柔枝。

藍玉京少年好勝,心想:“你這樣小覷於我,不給你一點厲害瞧瞧,只怕連武當派也給你看小了。”便道:“你的年紀雖然比我大,但我用的可是寶劍。我不能佔你便宜,你進招吧。還有,我可得把話說在前頭,切磋武功,本來應該點到即止的,但你這枝樹枝,只怕、只怕……” 那少年道:“你是怕我這枝樹枝抵擋不了你的寶劍,傷在你的劍下?” 藍玉京道:“不錯,你要不要換過兵刃(那少年微笑不答)?好,你既然自信可以抵擋得了寶劍,我若誤傷了你,你可別怨。” 那少年哈哈笑道:“小兄弟,別說你傷了我,你有本領,殺了我,我也死而無怨。” 藍玉京哼了一聲,說道:“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請賜招吧!” 那少年笑道:“你不想占我便宜,我倘若還要讓你,那倒真是不夠尊重你了,小心,接招!”

聲出招發,也不知他用的是哪一門哪一派的招數,但見他樹枝一抖,四面八方都是碧綠色的樹枝綠影,藍玉京面對的不是一枝樹枝,而是好像陷身在一片綠色的樹林中了。 藍玉京吃了一驚,謹依劍訣的太極圓轉要旨,“任他泰山壓頂,我只當清風拂面。”使出太極劍的起手式,劃了個圈圈,劍鋒並未碰著樹枝,綠影則已四方流散。 鬥了幾招,藍玉京被對方節節進逼,劍法施展不開,心裡不覺有點焦躁。 “十招之內,我若削不斷他的樹枝,縱然得勝,也是勝之不武!”把心一橫,飛身躍起,便即使出了他認為已經修改得滿意了的“白鶴亮翅”這招。 他不使這招還好,一使這招,連那人用的是什麼手法都未看清楚,只覺肘尖的曲池穴一麻。當嘟聲響,他的寶劍已經落地。

那少年道:“你這一招能夠削掉我這根樹枝上的幾片樹葉,也算很難得了。你歇一會,咱們再比。” 藍玉京倒吸一口涼氣,這才知道那人的確並非大言,自己認為滿意的劍招,在別人眼中還是破綻百出! 那少年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說道:“還不至於到破綻百出的地步,你這一招,只不過有三個破綻。”但一招就有三個破綻,已是足以令他慚愧了。 他盤膝而坐,閉目沉思,過了一會,臉上漸漸露出笑容,忽地張開眼睛,說道:“好,咱們再比!” 他自以為已經想得通透,哪知還是不行,使到了“白鶴亮翅”這招,那劍勢分明已經罩住對方的身形,但對方的腳步卻仍是向前邁進,樹枝也並不閃避劍鋒,反而投入他所劃的劍圈之中。這一下來得奇兀無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結果反而是他被逼倒躍避招,虎口的關元穴才不致於被對方點中。雖不至於寶劍墮地,也總是輸了招了。

“為什麼還是不行?”藍玉京坐下來再想。那少年道:“不要灰心,你這一招現在只剩下兩個破綻了。”藍玉京把兩次過招的經過,在腦海中重溫一遍,隱約看到了一線曙光,但僅是一線曙光,還不能夠令他豁然開朗。 那少年道:“不要太過勞神,今天想不出來,明天再想。” 藍玉京心想:“明天我就走了,哪裡還有明天?”時間有如奔流不息的長河,它是不會停頓下來的。藍玉京在感慨中,突然心頭一亮:“對了,師祖留給我的十六字真言,我只做到了太極圓轉,無使斷缺這一半。可還有意在劍先,綿綿不絕這一半呢!”想通了這一層,好像“暗室”已經打開,眼前豁然開朗。他一躍而起,說道:“好,再來,再來!” 他和第一次比試那樣,從起手式開始,使了幾招,那少年面有詫色,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藍玉京的那招“白鶴亮翅”,突然就使出來!那少年“噫”了一聲,這一次是他被逼閃躲了。 藍玉京收劍說道:“這一招行了麼?” 那少年比他還更歡喜,說道:“你進步得真快,一次能夠修補一個破綻已算不錯,這一次你竟然一舉就修補了兩個破綻,現在你這一招白鶴亮翅可說得是沒有絲毫破綻。不過,你要注意'現在'這兩個字,這句話是我現在說的,過了一些時候,或許我的說法就不是一樣了。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藍玉京道:“我懂。我有進步,你也有進步。今天你找不出我這一招的破綻,並不等於明天你也找不出來。”少年微笑道:“你的悟性真高,不過,你的這套劍法。並不是白鶴亮翅這招才有破綻。” 藍玉京心悅誠服,說道:“你願意繼續指點我嗎?” 那少年道:“我不會教學生,我只會和人比劍。” 藍玉京道:“好,那就再比。” 這一次是他在“玄鳥劃砂”這一招,首先露出破綻。也和“白鶴亮翅”那招一樣,經過好幾遍修改,方始能夠抵擋那少年的攻擊。 天色已經黑了。藍玉京驀地想起,說道:“你不用趕路嗎?” 那少年道:“我有這樣問過你嗎?” 藍玉京也有點捨不得離開他,說道:“對,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過了一會,嘆口氣道:“只可惜今天才碰上你。” 那少年道:“今天碰上也不為遲。” 藍玉京道:“你不知道,明天,我……” 那少年道:“明天你怎麼樣?” 藍玉京想起“逢人但說三分話”這句教訓,說道:“我不是住在這座破廟的。” 那少年道:“我知道。” 藍玉京道:“所以,明天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還在這裡。因為……” 他本來想捏造一個“藉口”的,但那少年卻道:“你喜歡留就留,喜歡走就走。我又沒有問你,你就不用告訴我是為了什麼了。其實,明天的事情又有誰能知道?” 藍玉京越來越覺得和這人投機,笑道:“你這人真是有點古怪,但卻正對我的脾胃。” 那人說道:“我沒說你古怪,你反而說我。” 藍玉京笑了笑,不再說話,回到破廟吃最後一份乾糧,吃飽了就睡。那少年沒進古廟,藍玉京不知他是在樹林露宿還是已經下山,想到今後或者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不覺悵然若有所失。但他也委實是太疲倦了,想呀想的,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射進廟中,他張開眼,第一眼就看見供桌上堆滿野果,還有一包乾糧。他“咦”了一聲,跟著就看見那少年走進來了,在他手裡,還拿著已經拔光了羽毛的兩隻野雞。 那少年道:“早餐你先吃一點果子,午餐咱們再吃燒雞。” 藍玉京喜出望外,道:“啊,你還沒有走,要你給我去找這許多食物回來,可真不好意思。” 那少年道:“你覺得不好意思,明天你去打獵好了。” 藍玉京怔了一怔,說道:“明天?我……” 那少年道:“對。明天會怎樣,那是誰也不知道的。咱們只管今天。你吃飽了沒有?” “吃飽了。” “好,吃飽了那就來吧。” “做什麼?” 那少年已折了一根樹枝,把樹枝一揚,說道:“比劍啊!” 藍玉京心癢難熬,暗自想道:“遲一天去少林寺也不打緊。”說道:“比劍我是比不過你的,只希望你今天在我的劍法中找到更多的破綻!” 那少年道:“為什麼你希望越多越好?” 藍玉京說道:“不斷發現破綻,那就會不斷改進。到了一天,你完全找不到我的破綻之時,我的劍法不就練成功了嗎?” 那少年冷冷道:“取法乎上,僅得乎中,取法乎中,僅得乎下,我的劍法,最多只能列在中等,你就算練到完全和我一樣,距離成功二字也還遠呢。更何況破綻總是補不完的,要想沒有破綻,除非沒有招數。” 藍玉京不覺一呆,心道:“要想沒有破綻,除非沒有招數。那不是和師祖說的,從有到無,無中生有,差不多同樣意思嗎?”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少年嘆口氣道:“這種上乘境界,談何容易達到。接招吧!” 這一天藍玉京練好了原來發現已經有破綻的兩招劍法,所謂“練好”,當然只是指能夠防禦得了那少年的攻擊而言。 藍玉京練得興致越高,第三天不待那少年挽留,他自己也不想走了。 如是者,日復一日,不知不覺,過了七天。藍玉京最初發現有破綻的那十三招劍法,還未修改得完善,本來沒有破綻的劍法也發現有破綻了。 藍玉京道:“怎的破綻越來越多?”心中本來就已經存在的疑團更加擴大了:“師父教我的這套太極劍法是得自本門第一劍術高手所傳,難道本門最高劍法竟是如此漏洞百出?” 那少年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說道:“你的破綻越來越多,你想知道原因何在嗎?” “我不知道,請指教。” “因為我也發覺我的劍法之中。還有破綻。” “你的劍法這樣好,還有破綻?” “你沒發覺我這兩天所用的劍法,和再前幾天所用的劍法,多少也有點不同麼?” 藍玉京仔細一想,說道:“好像是這樣。” 那少年道:“這就是因為我在發現了自己的劍法有了破綻之後,我也和你一樣,把它修改了的緣故。” 藍玉京道:“我還是不懂。你發現你自己劍法中的破綻,和我的破綻越來越多,卻又有何關連?” 那少年微笑道:“其實只存'破綻'兩個字,是不大恰當的。你的劍法,有些有破綻,有些本是沒有破綻的。但沒有破綻,並不等於就已經盡善盡美了。” 藍玉京道:“這道理我懂,這叫做精益求精。” 那少年道:“對了,這叫做精益求精。你的劍法進步得很快,到了最近這兩天,原來沒有破綻的那些招數,也給你練得更加完善,或者是另有創意了。於是這就顯出了我劍法中的不足之處,於是我也精益求精,又達到一個更新的境界。但我始終比你領先一步,所以我一到了新的境界,我又能夠發現你的劍法中不足之處了。這就是你為何感到你的劍法之中破綻越來越多的緣故。” 藍玉京這才徹底弄清楚其中道理,嘆口氣道:“我現在才懂切磋的重要。我用'切磋'二字,你不嫌我自高身份吧?其實你是先生,我是學生。” 那少年道:“其實你也是我的先生。你一定要和我客氣的話,那麼用教學相長這四個字就更加適當了。” 藍玉京嘆道:“學然後知不足。聖人之言,確是不錯。但不管是切磋也好,是教學相長也好,那都是永無止境的了。這許多頭緒紛繁的破綻,也是永遠修補不完的了。” 那少年道:“你說對了一半。到了沒有招數之時,就沒有破綻。但即使到了可以隨心所欲之時,也還可以創出新的劍意的。亦即是說,武學之道,那才真正是永無止境!” 藍玉京悠然神往:“可惜我還要往少林寺,師祖雖沒有定下期限,也不能在這裡耽擱得大久了。嗯,現在已經是第十天啦。” 他心裡躊躇,臉色不覺也露了出來。那少年道:“小兄弟,你怎麼啦?” 藍玉京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我想,我應該走了。” 那少年淡淡說道:“你想走就走,我不會攔阻你的。” 藍玉京道:“這七天來,你幫忙我練劍法,我得益不少……” 那少年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搶先說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咱們只能算是切磋劍法。我沒有多謝你,你也不必多謝我。” 藍玉京感激他的恩惠,暗自思量:“要是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豈不是說不過去。” 他想了一想,說道:“你不肯做我的老師,但不知……” 那少年道:“怎麼樣?” 藍玉京說道:“咱們已經相處了七天,該可以算得是朋友了吧?”他這帶有孩子氣的說話,逗得那少年笑了起來。 “朋友是自己結交的。那個人算不算是你的朋友,只能由你自己決定。你認為是就是,你認為不是就不是。”那少年道。 藍玉京道:“我姓藍,名叫玉京。”初時他本來不願意把自己的姓名來歷告訴對方的,但此時反而是他想要知道對方的姓名了。既然要知道對方的姓名,當然就得先把自己的姓名說了出來。 那少年聽了他的名字,臉色似乎有點古怪,說道:“好,很好!” 藍玉京道:“什麼很好?” 那少年瞿然一省,笑道:“我是說你這名字取得很好。”藍玉京不過是武當派一個未成年的小弟子,從來也沒下過武當山,他當然想不到外面的人竟然會知道他的名字,是以他雖然覺得那少年的面色似乎有點古怪,卻也不怎樣放在心上。 藍玉京見他沒說下去,只好再加一句:“我的名字已經和你說了。” 那少年道:“又不是我要你說的。你說了又怎麼樣?” 藍玉京逼得說道:“你不願意和我交朋友嗎?” 少年這才笑了起來,說道:“哦,原來你是想知道我的姓名,不過,我的姓名可有點特別。” 藍玉京心想,姓名就是姓名,又會有什麼特別的?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少年已在緩緩說道:“我的姓是兩個字的,姓'東方',單名一個'亮'字。” 說罷,似乎帶著一點緊張的神態注視著藍玉京,好像是等待他的反應。 藍玉京卻是不覺笑起來了,複姓雖然比較少,但也並不“特別”啊。 “你不覺得特別?”東方亮問。 “姓東方的人我是第一次聽到,但這個姓我是知道的。”藍玉京道。 東方亮道:“那你在笑什麼?只是笑我自認特別麼?” 藍玉京道:“你的姓名取得很好。”他不想令對方沒趣,對方既然稱讚過他的姓名,他便也禮尚往來。 東方亮道:“好在何處?” 藍玉京想不到他還要“糾纏”下去,好在他腦筋動得快,不假思索,便即說道:“東方一亮,就用不著在黑暗中摸索了。這不正好比喻我見到你一樣,許多我在劍法上想不通的地方,便都明白了麼?” 東方亮微笑道:“你的小嘴巴倒是真甜。” 他對姓名問題這麼“重視”,令得藍玉京頗為不解,因而也就不免有點奇怪了。 “真想不到只是通名道姓,他就能說上這麼一大串,不有點無聊麼?” 他哪知道這件事可一點也不是“無聊”,他之所以覺得“無聊”,只不過因為他尚未知道這個東方亮曾經做過什麼事情而已。如果他知道這個東方亮就在他下山那天,曾經向他的師祖挑戰,他不知將會如何驚詫了。 東方亮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看來他是的確不知我是誰。” 藍玉京雖然依依不捨,但見紅日已經東昇,要走也該是時候了,便學大人的口吻說道:“東方大哥,小弟要走了。但願青山綠水,後會有期。” 東方亮哈哈一笑,說道:“青山綠水可是到處都有的呢!”藍玉京走,他也走。 藍玉京道:“你也下山?” 東方亮道:“我一個人留在這山上做什麼?” 藍玉京啞然失笑,自笑問得糊塗,“道別”得也未免早了一點。 這座山不很高,沒多久他們就到了山腳。 藍玉京只道到了山腳,東方亮就會跟他分手,哪知東方亮還是和他同行。藍玉京不敢再像剛才那樣冒失,心想:“大概他只是和我走同一個方向而已,彼此要去的地點當然是不同的。”他也巴不得和東方亮同走一程。 路上自是不免要找些話來說,藍玉京受了他的恩惠,覺得什麼都隱瞞他有點過意不去,便道:“我這一家是在武當山上種菜的,閒時看那些道士練武,所以我也多少懂得一點武當派的功夫。”這話當然是不盡不實,但他也只能說到這個地步了。 東方亮笑了一笑,說道:“那你倒是造化不小啊,你這路劍法大概是無色長老這一支的吧?” 藍玉京吃了一驚道:“你也知道無色長老?” 東方亮微笑道:“我不但知道無色長老,我還知道武當派的太極劍法是有兩支的,無色長老創新的太極劍法是一支,原有的太極劍法以無相真人作為代表的又是一支。論功夫的純厚,當然得推無相真人,但無色長老的創新也不無可取之處。將來若是兩支合流,那就更可觀了。” 藍玉京驚詫不已,說道:“怪不得那天你一見我練習劍法,就說得出我是武當派的。但你好像不是武當派的吧,怎麼對武當派的劍法這樣熟悉?” 東方亮道:“我是江湖浪子,各家各派的劍法見過不少,因此我的志願也是博採各家之長,練成自己的劍法。” 藍玉京嘆道:“如此說來,你可真是聰明絕頂了。” 他哪裡知道,東方亮曾經上過武當山挑戰,和他的師父不岐,他的師伯不波等人都交過手,是以才能對兩種不同的太極劍法了然於胸。東方亮確實是非常聰明,但若論到聰明的程度,他卻是更勝東方亮一籌。 “過目不忘”的本領兩人不相上下,觸類旁通,抒發新意的天賦才能,則是他更高了,只是藍玉京自己不知道而已。 兩人一路同行,不知不覺走到了三岔路口,藍玉京踏上當中的那條路,東方亮也是亦步亦趨。走了一程,藍玉京忍不往問道:“東方大哥,你上哪兒?” 東方亮道:“你呢?” 藍玉京心想:“我若不說,那就不夠朋友了。何況又是我先問他。”便說道:“實不相瞞,我是想到嵩山少林寺去。” 東方亮道:“很好!” 藍玉京道:“什麼很好?” 東方亮道:“我也正是要去嵩山。” 藍玉京一怔,“怎的這樣巧?”說道:“不知大哥和少林寺的哪位禪師相識?” 東方亮淡淡說道:“嵩山也不是少林寺的,我去遊山玩水不行麼?” 藍玉京道:“我也不是和少林寺哪位大和尚相識,只不過有位道長託我辦點私事……”正自思量要不要如實告訴這個有恩惠於自己的新交,東方亮已是哈哈一笑,說道:“我才沒工夫管你的什麼私事呢。你忘記了嗎,咱們見面的第一天,就曾經說過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的。所以,不論什麼事情,你喜歡說就說,不喜歡說就不必說。只除了比劍的時候發現對方的破綻乃是例外。你不要我說,我也要說。” 藍玉京大喜過望,說誼:“這樣最好。” 兩人一路邊說邊走,藍玉京聽他講一些江湖上的見聞,和一些必須知道的常識,聽得津津有味,得益不少。 他們在一個小鎮吃了中飯,繼續前行,走了一程,踏入山路。山路崎嶇,除了他們外,沒有別的行人,兩人無須顧忌,又談論了一會劍法。不知不覺已是日影西斜。山風吹過,黃葉紛飛。東方亮忽然停止說話,好像凝神在聽什麼。藍玉京可是只聽見風聲和落葉聲,心想風聲和落葉聲有什麼好聽。 東方亮忽道:“小兄弟,我說過不管你的事的,但現在有一件事,我卻是非管不可。” 藍玉京道:“什麼事?” 東方亮說道:“待會兒要是碰上什麼人,那個人和你說話,你不要理他,一切由我替你說。” 藍玉京道:“是個什麼人?” 東方亮道:“我想你大概不會認識這個人的。” 藍玉京道:“那就不關我的事了,你要管也不是管我的事。” 他說得輕鬆,心裡可是甚為詫異,東方亮的武功那樣好,難道還會害怕什麼人不成?因何他如此鄭重其事,好像生怕自己說錯了話,會惹出禍殃似的。 心念未已,只聽得一陣銀鈴似的笑聲,那個人已經出現了。是個女人。 東方亮道:“五娘,什麼事情這樣歡喜?” 那女人道:“碰上了你啊!東方亮,你這小子怎麼今天還在這兒?”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從武當山上鎩羽而歸的“青蜂”常五娘。 東方亮沒答,反問她:“為什麼你也還在這兒?” 常五娘看了藍玉京一眼,說道:“這位小兄弟是……”東方亮笑道:“你說對了,他正是我的小兄弟。” 常五娘道:“胡說八道,你哪來的兄弟?” 東方亮道:“他是我的師弟。師弟不也就是兄弟嗎?” 常五娘道:“這就奇了,我可從來沒聽說過向天明還有另外一個徒弟。” 東方亮模仿她的口吻道:“這就奇了,我也好像從來沒聽說過你和我師父是、是……” 常五娘道:“是什麼?” 東方亮道:“嘻、嘻,是、是老相好?” 常五娘嗔道:“你作死了,竟敢調戲老娘!” 東方亮道:“你不是家師的老相好,家師另外收下弟子,又何須要告訴你呢?” 常五娘道:“豈有此理,我和你說正經的……” 東方亮道:“我也不是和你開玩笑啊!” 常五娘怒道:“不給你點厲害嚐嚐,你也不知……”突然一個轉身,撲向藍玉京。 她剛剛說的那句話,口氣分明是針對東方亮的,誰想得到她卻忽然襲擊藍玉京。 但東方亮卻料到了。 “如封似閉”、“龍躍深淵”!常五娘身形一動,東方亮就把這兩招先叫出來。 他是提醒藍玉京用這兩招來對付常五娘。 藍玉京反應極快,不過,假如他沒有別人提醒,倉猝受攻,他是絕對不能夠在這瞬息之間就想得出最佳的應著。 藍玉京和他練習了七天劍法,一聽他說出招數的名字,不假思索的就使出來。 刀劍相交,錚錚數聲,來得快,去得也快,待到藍玉京腳尖著地之時,常五娘已是站在原來的位置,長刀短刀都已入鞘,笑吟吟地看著他了。輕功之佳,固然是藍玉京見所未見,出刀之快和收刀之快也是難以形容。 瞬息之間,雙方的兵刃碰擊了七八下,更確切他說,這“瞬息之間”就是藍玉京使出第一招“如封似閉”的時間。 第二招“龍躍深淵”,他的身形是平地拔起,然後凌空刺下的。以常五娘的身法之快,當他的寶劍從上方刺下來的時候,當然是連她的衣角都沒碰著了。 他的身形拔起之時,幾乎感覺得到常五娘那把短刀是貼著他的鞋底削過。他脫下鞋子一看,果然發現鞋底原有的泥垢都已給刀鋒刮得乾乾淨淨。 藍玉京駭然自思:“要不是我使龍躍深淵這招,只怕半條腿已經給她削下來了!” 常五娘好像知道他的心思,笑吟吟說道:“你別擔心,要是我損壞了你的鞋子,我會賠你一雙新的。嗯,小弟弟,你今年多大,十五還是十六?小小的年紀,雖然是得師兄指點,這兩招也真是難為你了!”藍玉京給她一贊,滿面通紅。他記著東方亮的囑咐,不管常五娘和他說些什麼,他都不應。 常五娘又再問道:“你是東方亮的師弟,為何你的劍法之中,卻有武當派的招數?” 藍玉京好生奇怪,心裡想道:“原來她剛才只是試探我的武功,但怎的她也懂得我的武當派劍法呢?” 常五娘道:“咦,你這師弟是啞巴嗎?” 東方亮道:“他當然不是啞巴,他只是不愛說話。” 說罷,突然拔劍出鞘,對藍玉京道:“你那兩招是使得不錯,但還不夠完美。你瞧清楚了!”如封似閉和龍躍深淵這兩招使出,藍玉京看得心悅誠服,自愧不如。想道:“要是我使得這樣好,如封似閉這招就可以把她的雙刀奪出手去,龍躍深淵那凌空下刺,料她也決計躲閃不開。” 常五娘格格笑道:“小亮,你是向我示威嗎?” 東方亮道:“不敢,我只是幫我的師弟向你解釋,現在你該明白了嗎?你總不至於說我的劍法也是武當派的吧?” 常五娘笑道:“不錯,是我忘記了。令師祖和武當派的掌門人三十六年前是交過手的。不過,你的聰明,看來更在令師祖之上。” 東方亮淡淡道:“多謝你給我臉上貼金。正因為敝師祖當年曾得與無相真人切磋劍術,所以在他所創的劍法之中,也就把武當派劍術的精華融化進去了。他老人家精思好學,不僅採納了武當派的長處,其他各派的長處,他也是兼容並包的。” 常五娘道:“但我還有一事未明,想要請教。” 東方亮眉頭一皺,道:“請說。”這兩個字顯然說得甚為勉強。 常五娘道:“據我所知,令師雖可說得是青出於藍,但他的劍法也還未出令師祖的範圍之內。比較起來,你的劍法之'青出於藍'則似乎'出'得更多了,就以剛才那兩招而論,令師就決計使不出來,這又是什麼原故?” 東方亮道:“青出於藍這四個字我是絕不敢當的,劍法的變化,倒是頗有一些。其中原故,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 話中之意已是含有“心照不宣”在內,也不知常五娘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仍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東方亮道:“這很簡單,只因為我比師祖更多一些和武當派高手切磋的機會。” 這句話在常五娘聽來,“高手”二字即使不是指無相真人、無色長老,這兩個頂尖的高手,最少也是指武當派“不”字輩如不波不岐這些高手。心中想道:“他不怕給這少年知道他上武當山挑戰之事,這個少年縱然不是他的師弟,大概也不會是我要我的那個人了。”要知她之所以打破沙鍋問到底,目的就是在想要查明藍玉京的身份。 但這句話在藍玉京聽來,想法卻又不同了。他想,“東方大哥也未免說得太過份了,怎能把我說成武當派的高手呢?”又想:“原來他的師門和本派還有這樣一段淵源,他一直沒有說出來,這又是什麼原故。難道到瞭如今,他都未曾把我當作朋友嗎?”只覺這個東方大哥好像謎樣的人物,而這個叫做常五娘的女人,則更加處處透著“古怪”。 常五娘雖然不敢斷定藍玉京的身份,但對東方亮的話卻仍然是半信半疑,微笑道:“如此說來,你不但比令師祖聰明,也比令師祖更加幸運。” 東方亮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常五娘道:“那天你下山的時候只是獨自一人,你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碰上你這師弟的?” 東方亮忍耐不住,板起臉孔道:“五娘,你是老江湖,我也想要向你請教一事。” 常五娘道:“好說,何事?” 東方亮道:“不該知道的事情,最好莫向別人打聽。江湖上是不是有這麼一條禁忌?” 常五娘道:“不錯。” 東方亮道:“好,那就請吧!” 常五娘變了面色,勉強笑道:“小亮兒,你這是什麼意思,要攆我走麼?你的師父也不敢對我這樣無禮!” 東方亮道:“師父和你有交情,那是師父的事。我這個人嘛,卻是不買任何人的交情,去做任何自己不願意做的事的。你惱我無禮,大可以到師父跟前告我的狀。” 常五娘道:“你不願意說的,我當然不會勉強你說。不過……” 東方亮道:“沒什麼'不過'了,我已經言盡於此!” 常五娘笑道:“你言盡了,我可還未曾言盡呢。” 東方亮冷冷說道:“那你去找喜歡聽你說話的人去說吧!” 常五娘笑道:“這話正是你要我和你說的啊!” 東方亮一怔道:“我要你說什麼?” 常五娘道:“你這麼快就忘記了嗎,我一來的時候,你就問我,為什麼我現在還在這個地方,現在我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 東方亮道:“現在我不想知道了。” 常五娘道:“聽不聽隨便你,說不說可由得我。憑著我和你師父的交情,你既然問了,我就該說。” 東方亮道:“好,江湖上的禁忌你比我知道得多,你高興說就儘管說。”弦外之音:你若說出不中聽的話來,可休怪我不客氣。 常五娘道:“你不必擔心,我只是說我自己的事。唉,這次我真是倒霉透頂,在武當山上和一個道姑交手,她用的兵器是一支拂塵,她中了我一枚青蜂針,我卻也被她的一根塵絲射進了穴道。花了幾天功夫,還未能將它煉化。這就是為什麼我遲至今天還在此地的原因。餵,小亮兒,你對武當派的劍法甚為熟悉,這個道姑是能夠用拂塵使出劍法的,你可知道她是誰嗎?” 東方亮道:“武當山上的道姑,我怎會知道?” 這次他說的倒是實話,那日他上武當山挑戰,不悔師太雖然在場,但卻並沒出頭露面,也沒和他交過手,武當派有數百弟子之多,他又豈能全都認識。 但他不知道,藍玉京卻是知之甚詳的。 藍玉京越聽越是吃驚,“她說的這個道姑,可不正是我姐姐的師父嗎?她那青蜂針不知是什麼玩意,不悔師太的內功造詣聽說甚為不錯,大概不至於有什麼事的。哼,這個女人不知因何原故跑到武當山上和不悔師太交手,料想也不會是什麼好人了,怪不得東方大哥不想理睬她。” 他哪知道,令他吃驚的還在後頭。 常五娘續道:“這個道姑你不知道。那麼藍靠山這個人你知不知道?” 藍玉京大吃一驚,“怎麼她連我的爹爹也都知道。” 東方亮道:“藍靠山是什麼人?” 他對常五娘的秘密略有所知,但知之不詳。藍玉京的養父是藍靠山這節,他確實不知。他雖然討厭常五娘問個不休,但想她總算沒說出他上武當山挑戰一事,已經是知所“避忌”了,因而也就不能不稍為給她一點面子。 常五娘道:“藍靠山是在武當山上種菜的。” 東方亮道:“五娘,你不是沒事來消遣我吧?我還以為你問的是什麼名人呢。” 常五娘道:“藍靠山雖然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他有個好朋友卻是大大有名,無相真人的關門弟子、武當派未來的掌門人,你大概總會知道?”牟滄浪接任掌門一事是在東方亮下山之後發生的,東方亮和藍玉京也都未曾知道。 但常五娘說起的這個人,東方亮卻不能推說不知了,“你是說不岐道長吧,他是那個姓藍的朋友又怎麼樣?” 常五娘道:“藍靠山有個兒子,但並不是他親生的兒子,是不岐託他撫養的。” 藍玉京心頭大震:“這不是說到我的頭上了嗎?嗯,那謠言、那謠言難道竟是真的?” 東方亮道:“那又怎樣?” 常五娘道:“也沒怎樣。不岐恐怕這孩子將來知道自己的來歷,已經把藍靠山夫婦殺掉滅口了。我就是因為在那天恰好撞上這件事情,所以……” 話猶未了,藍玉京已是大叫起來:“你胡說!” 這下可洩了底了!常五娘出手如電,一把就抓著他,冷笑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胡說的?”她出手太快,東方亮要想援救亦已不及。 東方亮喝道:“放開他!” 常五娘道:“他又不是你的師弟,你這麼幫他幹嘛?” 東方亮道:“不管他是誰,我要你放開他!” 常五娘道:“你不知道他是誰,我可知道他是誰,他是耿玉京!” 藍玉京不能動彈,叫道:“胡說,我不姓耿!” 常五娘笑道:“你對自己的事情,知道得也未免太少了。你若想要知道多一些,跟我走吧。你可以認我做乾娘。” 藍玉京早已感覺到自己的身世是有點可疑了,姐姐叫他不要相信那些“謠言”。可那些謠言卻還是像陰魂似困擾著他。要是有一個能令他相信的人,把真相告訴他,那該多好! 可是這個女人他能夠相信嗎?他就是死了,也不願認這個女人做乾娘。 “胡說八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話呢!你這妖婦居然想做我的干娘,那是作夢!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藍玉京叫道。 常五娘格格笑道:“假如鬼會說話,對你而言,恐怕也只有鬼話才是真話。活著的人,都是不肯和你說真話的,除開我是例外。還有你罵我妖婦,縱然過份一些,我也不會生氣。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個好女人。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你的干爹也不見得比我好了多少。如果我不配做你的干娘,他更不配做你的干爹!” 藍玉京怒道:“要嘛你就放我,要嘛你就殺我,我不許你含血噴人!” 東方亮喝道:“聽見沒有,我叫你放人!這是第三次了,事不過三,可休怪我不再客氣了!” 常五娘拈著一根毒針,針尖上發出藍色的光芒,對著藍玉京背脊的大椎穴,說道:“你敢動一動,這枚青蜂針就會刺進他的穴道!” 東方亮道:“好,你若害了他,我就殺死你!你相信不相信我有殺你的本領?” “我相信。但請你也相信我一句話!” “說!” “你以為我想害他,那是完全錯了!” “你不想害他,抓他去做什麼?” “我一點也不想害他,只不過他對我很有用處。所以你不必擔心,我要保護他還來不及呢。” “什麼用處?” “別人的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這也是江湖上的禁忌!” “好,你不肯說那就算了。但我也有個好處給你,你肯不肯和我交換?” “什麼好處?” “我可以幫你把那根塵絲煉化,免你終身受苦。” “這個好處大小,別的人也能幫我。” 東方亮道:“不錯,唐二先生也能幫你,但恐怕你不敢把因何受傷的原故告訴他吧?” 常五娘道:“或者敢,或者不敢,我自己也未知道。但總而言之,我寧願受苦,這孩子是不能交還你的。” 東方亮道:“你想要什麼好處?” 常五娘道:“我想要一個稱心如意的丈夫,你能夠給我麼?” 東方亮道:“我不能給你,但我可以取你的性命!” 常五娘道:“你可以取我的性命,別的人也可以取你的性命。而且,你先要賠上這孩子的一條性命!” 東方亮說道:“不錯,唐二先生大概也有本領殺我。但假如我把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告訴他,他就未必會殺我。” 常五娘道:“你要挾不了我的,我敢說那句話,就準備你告訴他。”說罷就走。 東方亮道:“餵,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常五娘笑道:“交易做不成,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藍玉京叫道:“大哥,不必顧我。我寧死也不能落在這妖婦手中。” 東方亮卻道:“好,我讓你將他帶走,只不過我還要跟他說句話。” 常五娘道:“有屁快放,有話快說!” 東方亮突然一掌打在藍玉京身上,他用的是隔物傳功,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令藍玉京得以脫出常五娘的掌握。 他已經無法可想,只好行此險著。 可惜這險著只成功了一半。 常五娘雖然給他的內力震開,但那枚青蜂針卻已插進了藍玉京背脊的大椎穴。 常五娘躍出三丈開外,冷笑說道:“你若是捨得不要藍玉京的性命,那就來殺我吧!” 東方亮一言不發,伸掌在藍玉京的背脊一拍,那枚青蜂針彈了出來。青蜂針是要見血才能令人中毒的,東方亮拈起青蜂針,不怕中毒。 常五娘笑道:“青蜂針是被你取出來的,只可惜青蜂針的解藥,只我才有。” 東方亮喝道:“把解藥拿來!” 常五娘道:“除非你把這小子交給我,否則就拿我的命換他的命吧!” 東方亮冷冷道:“你以為我就沒法拿到你的解藥嗎?” 常五娘笑道:“依我看嘛,恐怕你即使是殺了我,也還是不行的。因為我身上的毒藥和解藥少說也有十多種,你若是弄錯了,這小子立即就得送命。你敢不敢冒這個險?” 東方亮道:“咱們走著瞧!”說話之時,右掌已是按著藍玉京的背心,跟著說道:“小兄弟,你把真氣凝聚,護著心房,能夠支撐多久就多久,你若死了,我替你報仇。”他掌按藍玉京的背心,正是助他收束真氣的。 常五娘笑道:“你當真要和我動手嗎?”她貌作有恃無恐,心裡其實亦已有點發慌。 東方亮道:“你不給我面子,我為什麼要和你客氣?”說時遲,那時快,身形疾起,已是追上了常五娘。常五娘的輕功本來不弱於他。剛才若是要逃跑的話,是可以逃脫的。但她患得患失,略一躊躇,已是被東方亮的劍光罩著了。 常五娘雙刀出鞘,只聽得錚錚數聲響過,雙刀都只剩下了刀柄。 常五娘把心一橫,喝道:“好,你殺了我吧!” 東方亮不說話,但手中的招數卻是絲毫不緩,劍光霍霍,繞著常五娘的身子展開。常五娘遍體生寒,頭皮發麻,她不知東方亮要怎樣對付她,心想這小子若是在我臉上劃上幾道傷痕,把我變成個醜八怪,這可糟糕。她縱然不怕死,也怕東方亮將她“消遣”。 東方亮的劍勢已是將她圈住,她卻是只能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凍窗上亂撞了。 常五娘又是吃驚,又是詫異。要知她是曾經和不悔道姑交過手的,不悔是武當派有數的高手,她也能夠和不悔拼個兩敗俱傷,可說相差不了多少。也正因此,她只道自己縱然不敵東方亮,最不濟也可以抵敵三二百招,哪知才不過數招、就弄到如斯狼狽,她驚詫不已,暗自想道:“這小子的劍法怎的如此了得,似乎比他的師父還要高明?他的師父號稱劍聖,按說決不遜於武當派的一流高手,他就已青出於藍,又何以在武當山上鎩羽而歸?”她哪裡知道,東方亮的劍術是在這幾天中突飛猛進的。她被攻得手忙腳亂,想脫出東方亮的劍光圈子都不能夠,哪裡還能使出毒功?甚至即使能夠騰出手來,她也不敢。因為自己的功力不及對方,萬一偷襲不成,那就會反害自己了。 哪知她雖然不敢對東方亮使用喂毒暗器,卻仍然逃不過被自己的毒針反刺之災。 東方亮的劍光將她圈住,把那枚從藍玉京身上取出來的毒針輕輕彈出,吹一口氣,毒針就像“活”了一般,如影隨形的跟著常五娘身形移動。常五娘眼看著毒針飛來,亦是無法躲避。 “嗤”的一聲,毒針刺入她的酥胸。 藍玉京坐在地上運功,中毒雖深,發作卻慢,常五娘是在打鬥中中毒的,不過片刻,麻癢之感已是蔓延全身,十分難受,毒氣沖近心房,眼睛也開始發黑了。陡然間只覺皮膚涼颼颼,衣裳被劍尖劃破,當的一聲,一個小小的玉瓶落下,“卜”的一聲,跟著一個盒子落下…… 東方亮以迅捷無倫的劍法,在她的衣裳上劃開了十幾道裂縫,把藏在她身上的瓶子、盒子、小竹筒、中空的指環,以及其他一切物件全都用劍尖挑落,東方亮冷笑道:“把解藥撿出來,若敢弄假,那就只能害你自己!” 到了這個田地,常五娘還有什麼好說,只好乖乖從命了。當下撿出解藥,雙手奉上。東方亮接過解藥,把地上那些物件全都踏得粉碎。溶入泥中。常五娘暗暗吃驚,心想好在不曾弄假。這解藥是分成兩包的,常五娘不待他發問,便說道:“紅色的內服,白色的外敷。” 東方亮分一半給她,看著她服下解藥,這才交給藍玉京。然後脫下自己穿的一件外套,拋給常五娘,揮一揮手。 常五娘衣裳上被劍尖劃開的裂縫少說也有十七八道,膚質細緻,盡現眼前,饒她一向風騷,此時也不禁滿面羞慚,披上東方亮的外套,轉身就跑。 藍玉京笑得掉下眼淚,說道:“大哥,你這一手可是做得真絕!”他剛剛服下解藥,藥力尚未發揮作用,一笑之下,真氣洩了不少,胸口登時又再隱隱作痛。 忽聽得常五娘的笑聲也從遠處傳來,跟著陰陽怪氣他說道:“藍玉京,你這傻小子,你以為東方亮真是好人嗎,他幫你,不過是想要騙你的劍法罷了。嘿嘿,你想不想知道他的底細!從他師祖這一代算起,已經是和你們武當派結下三代仇怨了!” 青蜂針是常五娘的獨門暗器,毒藥解藥也都是她親手製煉,療毒之法,可說沒人能勝過她,她服下解藥,運氣導引,不需多久,藥力已是運行四肢,輕功亦已恢復。她料準東方亮要留在藍玉京的身邊守護,無暇追她,即使敢來追她,她的輕功已經恢復,也不怕會給他追上,她從容把話說完,這才飄然遠行。 藍玉京當然不會相信她的話,暗自想道:“東方大哥和我拆招,使我得到的益處更多,怎能算得行騙?不過,那'三代仇怨'之說,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哼,那妖婦說的豈能相信。” 東方亮似乎看透他的心思,微笑說道:“小兄弟,你信不信這妖婦的話?” 藍玉京道:“大哥,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麼?我剛剛被她刺了一支毒針,還會相信她的鬼話!” 東方亮道:“好,你既然不信,那就不必胡思亂想了。靜下打坐運功法毒,待你好了我再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一些事情。” 藍玉京打坐運功,他的內功心法是無相真人親自傳授的,一旦心無雜念,不知不覺就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東方亮在旁守護,心潮卻是起伏不定:“常五娘說得不錯,我確是在騙這天真的孩子。嗯,他這麼信賴我,我卻欺騙了他,不可恥麼?”“不過我也不是多少幫了他一點忙嗎?”“哼,你不過是找尋騙他的藉口罷了,以他的資質,你不幫他拆招,他遲早也會領悟的。” 東方亮心潮起伏:“我不僅是騙他的劍法,也是騙他的友誼。但我若是把真相告訴他,我又如何能夠完成師祖的遺願,不負師父的期待?” 要知他的師祖就是當年敗在無相真人劍下的玄貞子,玄貞子的遺願就是要他的後代傳人在劍法上勝過武當。玄貞子的徒弟向天明雖然也已青出於藍,在武林中得到了“劍聖”的稱號,但自忖還是沒有必勝把握,因此才叫自己的徒弟東方亮代替他先上武當試探的。臨行前東方亮請師父訓示,向天明說的話是:“如果我這一套已經修補好所有破綻的飛鷹劍法,仍然還是比不過武當派劍法的話,我就只能把希望寄託於你了。你年紀比我輕,資質比我好,敗了不打緊,只要你能夠知己知彼,截長補短,再練個十年八載,甚或二十年,三十年,總有一天,你可以完成師祖的遺願!” 他想起師父的話,又看一看正在閉目運功的藍玉京,心中不禁嘆了口氣:“即使我的資質真的勝過師父也沒有用,藍玉京的資質遠勝於我,除非我現在就殺了他,否則我始終不是他的對手!” 他當然不是真的想殺藍玉京,但有這個念頭出現,已是令他不覺打個寒噤了。 “我騙他的劍法已是不該,怎能還有這個念頭?嗯,我也不求能勝過藍玉京,只求勝得過牟滄浪便已心滿意足。他現在已是道號無名的武當派掌門,我若是能夠報了他那一劍之仇,也算是替師祖出一口氣了。” 正在他心潮起伏,患得患失之際,忽聽得一個冷峻的聲音喝道:“東方亮,你好大膽!竟敢擄走我們武當派的弟子!” 聲到人到,出現在他面前的赫然竟是武當派長老之一的無色道人! 無色道人見藍玉京盤膝而坐,動也不動,只道他不是著了迷藥就是已經給東方亮點了穴道。 “你別誤會!”東方亮連忙分辯。 但無色道人只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不耐煩聽他分辯,一聲笑,劍已出鞘,喝道:“誤會?難道藍玉京會自願當你的俘虜不成?” 東方亮道:“他不是被我點了穴道,他只是中了毒……” 話猶未了,無色道人已是唰的一劍刺過來了!喝道:“我早料到你是常五娘一黨,任你花言巧語,今日決計放不過你!” 東方亮傲氣勃發,冷冷說道:“好,那日在武當山上未曾得領教高招,今日正好補此缺陷!”說話之間,已是還了三招,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無色道人心頭微凜:“相隔不過十天,這小子的劍法竟好像精進了許多!”當下立施殺手,一招“天紳倒掛”,唰唰兩劍,斜掠下來。東方亮身軀一翻,斜勢劃了一道圓弧,半攻半守,儼如鷹隼,龍蛇疾走,剛中寓柔,把無色道人閃電般的七招快劍全都化解。無色道人更為詫異:“怎的他的飛鷹劍法之中,竟然也似含有太極劍法的劍意?” 藍玉京閉目靜坐,運功療傷,已是差不多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但畢竟修為尚淺,兩大高手在他身旁搏鬥,金鐵交鳴之聲宛如繁弦急奏,終於還是將他“驚醒”過來了。 眼睛剛一張開,但見沙石飛揚,劍氣縱橫,人影莫辨,凝神細看,這才看清楚了和東方亮比劍的是無色長老。 藍玉京吃了一驚,叫道:“師叔祖——” 就在他說這三個字的時間,無色道人已是攻出了一十三招,劍法之快,當真快得難以形容?倘若不是藍玉京這十日來大有進境,恐怕連看也看不清楚,哪還能體會其中奧妙。 無色道人攻得如雷霆疾發,但東方亮也不弱,無色道人連攻十三招,他退了七步,每退一步,就消解了無色的一分攻勢。而且他也不是全採守勢,他是攻勢寓於守勢之中,劍勢迴旋,表面看來,看不出是什麼招數,其中卻蘊藏著不知多少變化。藍玉京和他拆了七天,也只能看出三成多點。 藍玉京看得目眩神迷,不知不覺就忘記說下去了。 東方亮連退七步,到了最後一步,無色道人已是只剩下三成攻勢,東方亮鬆了口氣,這才能夠出聲,“小兄弟,你別管我,你師叔祖殺不了我的!” 無色道人從藍玉京說話的聲音,聽出他的中氣雖然不足,但已是並無大礙。他放下心上一塊石頭,說道:“京兒,你繼續運功療傷,這小子我會替你打發的!”他這話的意思其實和東方亮剛才所說的也差不多。口氣之中也似乎承認他要殺東方亮並無把握,所以只用“打發”兩字。 東方亮嘿的一聲冷笑,說道:“要打發我只怕也沒那麼容易!” 無色道人“哼”了一聲,身形倏起,劍光暴長,斜削下來,正是他最得意的殺著“白鶴亮翅”! 藍玉京看得又是歡喜,又是吃驚。心想:“原來我以前所學的果然錯了。但想不到經過我修改的這一招白鶴亮翅,卻是和師叔祖現在使的這一招不謀而合。不過他使得又快又狠,我要達到這個境界,可不知還要多練幾年?”吃驚的則是:“師叔祖這一招凌厲,東方大哥躲得開嗎?” 心念未已,答案已是出現眼前。只聽得“嗤”的一聲,東方亮的衣袖被截去一幅,但畢竟還是避開了。這一下東方亮也不禁暗暗吃驚,心中叫了一聲“僥倖”,想道:“要不是我早已熟悉藍玉京變化出來的這招劍法,只怕是難免受傷了。” 無色道人這一招連對方的皮肉也沒傷著,也是頗出意料之外。他搶到先手,不敢鬆懈,連忙加緊進攻! 東方亮退了幾步,忽地笑道:“讓你也看我的!”倏地拔起,半空一個“鷂子翻身”,儼如飛鷹加緊進攻!凌空擊下的一招,竟然也是“白鶴亮翅”。 他的“白鶴亮翅”和無色道人的“白鶴亮翅”又有不同,他是把“白鶴亮翅”融化在他的飛鷹劍法之中的。藍玉京看得出來,無色道人可就有點思疑不定了。 此時已是容不得他仔細推敲,百忙中還了一招“推窗望月”,只聽得“當”的一聲,無色道人倒退兩步,青鋼劍已是損了一個小小的缺口。東方亮這一招凌空擊下,力道比他大得多。 藍玉京嚇得大叫:“東方大哥……” 話猶未了,只聽得無色道人厲聲喝道:“讓你也看我的!”欺身撲進,長劍一伸,反手一削,又狠又疾!就像在夜空中閃過一道電光!東方亮大叫一聲,頭下腳上,疾躍出三丈開外,接近地面之際,這才一個筋斗翻了過來。雖沒受傷,額角已是滴下黃豆般的汗珠! 原來他加以變化的這招“白鶴亮翅”,雖然狠猛,但後繼這一招卻不能保持連綿不斷的劍意,這就犯了太極劍法之忌了。無色道人畢竟是武當派數一數二的劍術高手,立即就抓著了這稍縱即逝的時機。不過東方亮的飛鷹劍法可以在半空中轉折迴翔,卻也還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的。 藍玉京看得驚心動魄,連忙叫道:“師叔祖手下留情,他是我的朋友!” 無色愕然道:“什麼,他是你的朋友?” 東方亮面色慘白,忽地說道:“小兄弟,你錯了,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也不配做你的朋友!” 藍玉京叫道:“大哥,你……” 東方亮不理睬他,卻對無色說道:“無色道長,你的劍法是比我高明,不勞你打發我,我自己走了!”轉眼之間,影子也不見了。 無色一派茫然,回過頭來,說道:“京兒,這是怎麼回事?” 藍玉京道:“我說的是真話,他不但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無色越發驚詫,說道:“你不是被常五娘毒手所傷的麼?” 藍玉京道:“不錯,那妖婦是叫做常五娘,我中她一枚毒針,聽說叫做什麼青蜂針。” 無色道:“這樣說,他們就是串通來害你的了。怎能說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藍玉京道:“那妖婦是東方大哥趕跑的,那青蜂針的解藥,也是他給我奪來的。” 無色搖了搖頭,說道:“京兒,你陷入他們的圈套了,他們本來是一伙的。一個做好,一個做壞。你少不更事,上了他們的當。” 藍玉京道:“不會的,我和東方大哥在一起,走這條路也是我自己定的。那妖婦怎會有未卜先知之能?而且東方大哥是費盡心機才能奪得解藥的。那妖婦給他弄得非常狼狽,恨極了他。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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