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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第四章

風雲 马荣成 28663 2018-03-12
滅天絕地, 唯我廿三: 天地人界, 能你聖劍, 舍我其誰? 劍在驚! 劍在震! 劍在抖! 劍在哭! 自'英雄劍'無勁自動,在牆在迸出'無界'二字之後,無名劍廬內收藏的百餘柄名劍,竟亦開始不停震抖,歷久不息! 百劍齊抖,竟像在無比驚懼,為天地間即將延生的一些物事而驚哭! 劍晨看著這幕奇景,也是看得呆了,連隨走出小居之外,往尋其師! 只見此刻的無名,正在小居外的竹林背負雙手卓立,仰首看著漆黑的夜空,幽幽出神。 緣於他正在想,靜心的想,深沉的想。 他正細想著適才自己執著英雄劍柄之際,英雄劍的劍心欲告訴他的話,一些有關無界二字的話。 憑藉他與英雄劍之間的微妙聯繫,他已清楚感到英雄劍的優慮;即使強如英雄劍,劍心原來也在擔憂著一個人即將進入九空無界。

那是一個無名和英雄劍異常熟悉的人,一個他和它天生的宿敵。 劍聖! 只是,究竟劍聖進入九空無界後,會發生什麼可怕之事?就連英雄劍也無法感應得到! 這一點,亦是無名正沉沉苦思的問題;他已苦苦想了個多時辰,卻依舊茫無頭緒。 而目下,他更無法再想下去,因為一個人已驀然打斷了他的思路…… “師父!” 但見劍晨已找至這個竹林,更已步至他的身後,道:“師父,晨兒本不欲打擾師父清修,但有一事卻不得不立即禀告。” “我們劍廬內的百餘藏劍,不知何故,突然震抖不休,似在驚惶萬分……” “哦?有此等事?”無名聞言一愣,蓋因劍廬內的百餘藏劍,雖非獨一無二如無雙,更非浩氣長存如英雄劍,唯亦盡屬一等一的名劍;能叫這逾百名劍心驚膽戰的,可又會與適才英雄劍感應到的'無界'有關?

一念至此,無名亦不打話,轉身欲回小居察看那逾百名劍。 誰知就在其轉身剎那,他驀然感到身後有…… 一股敵意! 不!應該說,那是一股蘊含不同意境的殺氣、敵意! 這一驚非同小可!無名建軍即回首一瞥,只見不知何時,身後突有廿二道劍影爭速刺近!瞧真一點,這廿二道劍影,竟盡皆是…… 無;雙;劍!
變生肘腋,無名亦不容細想,立時戟指為劍,迎向逼至咫尺的凌厲劍影! 滿以為指、劍相碰,必會迸發轟天巨響,詎料這些劍影竟是有形無勁,就在無名劍指戳中襲近的無雙劍影之際…… 這廿二道劍影,赫然於瞬間湮消雲散! “怎會…這樣的?”一旁的劍晨驟見此奇變,不由一怔,惑然問:“師父…,適才徒兒分明見有廿二道無雙劍影向你逼近,這些劍影,想必是由劍手的劍氣所成,雖並非真正的無雙劍,唯劍氣的鋒銳亦絕不該遜於無雙,何以又會驀然幻化無形?”

無名幽幽的直視著剛才劍影襲來的方向,一直不語,良久良久,方才道:“晨兒,你錯了。” “那廿二道無雙劍影,其實並非劍氣,而是劍意!” “劍意?” “嗯。”無名眉頭深皺,似已看出一些令他極為擔憂之事,沉吟著道:“若我沒有猜錯,適才的劍意,應是來自劍聖最新的一式聖靈劍法——” “劍;廿;二!”
劍廿二? 劍晨乍聞'劍廿二'之名,登時如聽見地獄惡鬼一般,本已白如冠玉的臉更是蒼白無血,詫然問:“師父,你曾向晨兒提及當年你敗劍聖之戰,其時他已習成劍廿一,已是他劍道修為上的最大極限,上無再上……” “但你亦曾預言,儘管劍聖自身劍道修為已上無再上,唯聖靈劍法仍劍猶未盡,應還有更大的創造餘地,而且最後可能演變而成一式足可滅天絕地、神者難敵、真正強絕於天地人三界的無敵劍法……”

“既然如今有劍廿二的劍意向你挑戰,難道…,劍聖在這些年來,終於突破了自身極限,這招劍廿二,便是那式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最強之劍?” 劍晨一口氣吐出自己的疑問,然而,無名卻未有實時響應,腦海更似在回憶著剛才那廿二凌厲劍意。 過了半晌,終聽見他深深倒抽一口涼氣,像已瞧出一些極度可怕之事,徐徐道:“不。” “適才之式劍廿二,還未是劍聖最強之劍!” 劍晨一愕: “師父,你從何見得?” 無名道: “因為這式劍廿二雖強,唯亦僅是較當年的劍廿一強上逾倍,猶未足可滅天絕地,神者拜服。” “且廿二道劍意儘管凌厲逼人,但仍各藏玄機,似可再蛻變為更上層、甚至百層千層的劍法。” “師父…,你的意思,是劍聖在劍廿二之後,還會創出可能比劍廿二強上百倍千倍的……”

“劍廿三?” 無名頷道: “是的。所以這式劍廿三,根本絕不應出現於人間,只該存在於地獄,因為那將是一招所有神魔難以匹敵,甚至天地亦會被毀滅的地獄之劍!” “它,將會為世間帶來無法想像的地獄!” 地獄之劍…劍廿三? 劍晨聽至這裡,一顆心更是不解,蓋因若這式地獄之劍強至神魔難敵,那僅是凡人的劍聖,又如何可以悟出超越天地的劍廿三?這根本絕不可能! 然而,劍晨雖滿心疑惑,卻沒有再追問下去,緣於此時的無名,复再爺首看天,茫然地道:“我,目下雖已隱隱感到劍聖可能還會悟出劍廿三,只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 “哦?師父還有什麼…不明白?” 無名滿目憂色地道: “我不明白的是,何以我在今夜會驀然感到劍聖'劍廿二'的劍意,卻無法感到劍聖身上散發的劍氣在此附近?”

“師父,你可是說劍聖的人並非在此帶附過,甚至可能正身在千里之外?” “嗯。”無名點頭: “論理,既然有劍廿二的劍意向我逼近,劍聖的人亦應距此不遠;故我懷疑,適才的劍廿二,並非劍聖所發,而是一些我們未能理解的事物,正在暗中驅動這式劍法,而我與聖靈劍法亦素有淵源,才會在千里之外也有所感應……” 劍晨愈聽愈覺離奇,愣愣問: “師父,你所說的那些我們未能理解的事物…,會否與今夜英雄劍在牆上刺下'無界'二字有關?” “極有可能!” 無名又道: “我隱約感到,距我們數千里外的某個地方,可能有一件大事正在發生;而這件大事,更在驅策著本已苦無進境的劍聖再上一層,甚至百層千層……”

“直至他悟出強絕人環的無敵魔劍'劍廿三'為止!” 又是劍廿三? 無名雖一再提及劍廿三,惟始終也只是其推測而已,他終究無法可以肯定,更無法知道此刻在數千里外,是否真的在發生著那件大事,那件足教劍廿三誕生的大事…… 而那件大事,又會否與步驚雲與雪心羅,強行驅動了'黃泉十渡'有關?天,仍在泣血! 自步驚雲助雪心羅驅動黃泉十渡,二人心神一起進入九空無界後,在鐵心寺一帶的夜空,一直血云密布,儼如九天滲血! 而鐵心寺的四大神僧,縱然未如不虛般有'照心鏡'之助,亦馮藉雪地上那些幾近難辨的足印和蛛絲馬足跡,終於率領五十多名弟子,追至步驚雲和雪心羅置身的那個山洞之外!

他們只是較不虛遲了半個時辰而已。 但見四大神僧抵達洞之外,卻未有實時進洞,緣於為首的大師兄'淨見'竟驀然使了一個手號,示意眾人止步,四師弟靜觀立時不解地問:“大師兄!地上足足跡顯示,那個盜取了黃泉十渡的女子,與及出手助他的雄霸入室弟子步驚雲,應藏身在此冰洞之內,何以我們不實時入內拿人,以製止他們再妄用黃泉十渡?” 淨見未有回話,一旁的二師弟'淨心'此時卻道:“四師北,大師兄要我們停下,全因此刻這個洞內,未必只有兩人如此簡單。” 三師弟淨鏡也惑然問: “未必只有兩人?那大師兄的意思是……” 淨見此時方才緩緩道: “以我修為已隱隱感到,如今在洞內的,除了那個女子及步驚雲,還有兩股不明來歷的氣。”

“其中一股,應與我們佛門源出一轍,卻又較我們強上不知多少倍;而另一股則更高深莫測,根本感覺不到它出自何門何派……” 淨鏡道: “兩股來歷不明的氣?難道洞內…,有其它高手為他倆助陣?” 其實,淨見所感到的佛門之氣,正是不虛'因果轉業訣'的內力;而另一股高深莫測的氣,則是來自製止不虛出手擊殺步驚雲的她,那個曾一度是死神心中最愛的她…… “嗯。”淨見沉應: “正因為這兩股不明來歷的氣異常強大,更不知它倆是敵是友,在未清楚洞內形勢之前,我們實不宜輕舉妄動。” “但,”淨觀又道: “如今天上血云密布,足見步驚雲二人已在洞內驅動黃泉十渡,我們若再在洞外靜觀其變,恐怕一旦'蒼天有缺',屆時入洞亦已太遲……”

又是'蒼天有缺'這四字?劍聖心神被引進九空無界之前,也不由自主地吐出了這句莫名奇妙的話,蒼天,為何有缺? 二師弟淨心道: “四師弟,你以為大師兄不知道事態危急?只是,以洞內四人功力,即使今夜合我們四人之力,聯同五十多名弟子攻進洞內,亦未必能一擊得手,更逞論奪回黃泉十渡?我們在入洞之前,必須有所部署……” 淨心話未說完,淨見此時又道: “對了!還是二師弟最深知我心!” “而我,亦已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勢必能製止他們再動黃泉十渡!” 什麼?淨見已想出對付步驚雲二人之法?這到底又是什麼萬全之策? 但見淨見說話同時,已自懷內取出一些物事,手底一揚,三團金光已自其指間擲向其餘三大神僧,三人隨即反手一抄,便已各自將一團金光抄在手中。 三人朝手中金光一瞥,登時面色同變,如臨末日,禁不住齊聲低呼道:“什…麼?大師兄你……” “你要動用…殺身成佛?” 殺身成佛? 只見三人手中金光,竟是三顆以黃金鑄成、徑闊寸許的圓形彈子,非但閃鑠生光,每顆彈子中央,更刻著'殺身'二字! 然而,這四顆看來平平無奇的圓形彈子,何以竟有一個'殺身成佛'的名字?怎樣才算是殺身成佛? 看著三個師弟的震異之色,淨見面上卻是出奇地平靜,他們語調平淡地道:“你們,如今總算明白我的部署了吧?” 二師弟淨心怔怔地道: “大師兄…,你的意思,是我們攻進洞內進若能一擊得手…固然最好,若然失手,使絕不能讓任何人繼續驅動黃泉十渡下去,寧可以'殺身成佛'與敵同歸於盡,也絕不讓黃泉十渡再存於世?” 所謂殺身成佛,原來是四顆蘊含鐵心寺獨門火藥的彈子,每顆彈子的威力皆足以毀滅一個山頭,故若然四顆蘊含鐵心寺獨門火藥的彈子,每顆彈子的威力皆足以毀滅一個山頭,故若然四顆殺身成佛一同迸爆,非但任何強敵亦要灰飛湮滅,就連用者亦勢難倖免,才會喚作殺身成佛。 淨見頷道: “我這個部署,已是最後一著。” “為了製止蒼天有缺,你們今夜可願不顧一切,與我一起殺身成佛?” 淨心等人聞言,各自相視一眼;,三人均心知今夜若不能製止黃泉十渡,便要將之徹底毀滅,否則…… 毋庸再想,三人已義無反顧地齊齊點頭。 淨見但見三人首肯,也不禁心怀大慰,道: “好!難得三位師弟為了蒼生之福,如此深明大義!我們如今就帶著殺身成佛攻進洞內,若真的未能製止此劫,我們就與洞內所有人,與及黃泉十渡同亡吧!” 懷著必死的決心,四大神僧遂留下五十多名弟子鎮守洞外,更一同舉步,直向冰洞走去。 唯就在四人快要步至洞口之際,身後忽地傳來連串'噗'然之聲! 那是五十多道'噗'然之聲! 四人驟覺有異,迅即回頭一望,一望之下,四雙老目,登時睜得如銅鈴般大! 天!那五十多道'噗'然聲響,原來是他們身後的五十多名弟子的倒地之聲! 而令他們五十多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倒地的,赫然是…… 赫然是一條快絕無倫的青衣人影! 但見這條青衣人影之快,竟已快至肉眼難辨,如同一條青色匹練,又如一條青蛇,橫掃向五十多名鐵心寺的弟子;青衫過處,所有人盡皆穴道被制,紛紛中指倒地! 惟更教四大神僧訝然的,是這條青衣人影,正以比雷更快、比電更勁的速度逼近他們四人!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助……” 淨見還想喝問來人為何要助洞內等人剎那,陡地發覺,他已無法再問下去…… 他們四師兄弟,更無法瞧清這條青衣人影的真正面目! 緣於就在這條人影衝至他們咫尺之際,他們全身上下的穴道竟已被制,來人點穴手法之奇,非但令他們實時動彈不得,更無法言語,甚至眼睛雖仍睜大,卻已無法視物! 就連他們的四雙耳朵,亦無法聽見來人出手盡點他們穴道時吐出的一句話:“我……” “喚作神母!” 神…母? 啊?來的原來是…她?原來是她? 想不到,為了步驚雲,非但連白衣的她來了?連青衣的她…也來了? 是的!不哭死神的前身阿鐵,與白衣的她固然'情深'難斷,與青衣的她,又何嘗不是'恩深'難斷? 也只有青衣的她,才會與白衣的她,在歲月的洪流裡,在苦無盡頭的不死生涯裡,仍然在記掛著她們的阿鐵…… 她倆的驚雲!
洞外,本要殺身成佛的人,終於未能如願殺身成佛。 洞內,本要必殺死神的人,又能否殺絕死神? 答案顯而易見 不! 不虛萬料不到,這個世上,竟有人能有此本事,勒著他已劈出的殺掌;而這個人,更只是以一條看似柔若無骨的白練,便已將劈向步驚雲的掌勢,徹底化解無形,可見來者是個絕不下於他的絕世高手! 而更教不虛動容的,是當其回首瞄向這名高手之時,赫然發現,此際站於洞口的,竟是一條看來弱不禁風的白衣倩影! 只見這條白衣倩影身披絲羅襦裙,身上更有數條白練纏繞,無風自動,還有那一頭青絲,竟已白如洞外冰雪,甚至她的面目,亦蒙上一層白紗,令人瞧不見其真正面目。 她整個人,驟眼看上去竟像一頭白色的妖,為情癡迷一生的妖! 一時之間,一僧一妖,二者皆是一身白衣如雪,就為著一個步驚雲的生死,在此冰洞之內,以一條白練互相拉踞著。 不虛終於忍不住沉聲問道: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出手阻我?” “你可知今夜若不能製止黃泉十渡,天地將會有缺?” 但聽白衣的她柔聲答道: “我,是一個絕不容你傷害他的人。” 她口中的他,當然便是步驚云了;而她此際語氣之堅定,更像在向不虛表明她那顆心,那顆為死神永世不變的情心! 不虛又道: “即使,他錯了?” 她緩緩點頭,義無反顧地答: “是的。” “即使他真的錯了,我,還是會護著他!更何況,他今次也只是想助一個為情誤了一生的可憐女子而已!” 啊?她竟連雪心羅的事亦已知曉?想必,她和青衣的她,已暗中在步驚雲身後窺視了許久許久…… 不虛似亦有點認同她對步驚雲的見解,道: “不錯!步驚雲這回其實並非全錯,正如你所說,他只是助一個女子完成其畢生心願。他自小已是性情中人,儘管外表看來冷眼冰心,其實卻比什麼武林豪傑,更具備一副古道熱腸!” “他唯一錯了的,是在這個不應該的時候,幹這件絕不應該的事!” “今夜若讓他繼續將黃泉十渡驅動下去,一旦蒼天有缺,屆時人間逆亂,眾生勢必蒙劫!” 但聽不虛愈說愈是嚴重,白衣的她也不由問: “我不明白,何以你今夜不惜殺絕你本不願傷害的他,也非要毀掉這根黃泉十渡的禪杖不可?” 不虛道: “你若是不明白,我這裡有一件物事,可以讓你看個明明白白!” 說著已從懷內取出其師僧皇留給他的照心鏡,更朝白衣的她臉上一照。 一照之下,白衣的她竟像從照心鏡鏡面散發的浩然之光,心領神會了一些事情,但見她攸地倒抽一口涼氣,宛如發現了天地間一件極度可怖的悲劇,惘然道:“啊……?” “原來…,若給他繼續驅動黃泉十渡下去,天地將會…變成如此?” “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不虛見她語氣似有所動搖,隨即道: “你,終於也明白黃泉十渡的可怕了?你終於也明白,何以連我這個不應殺生的出家人,亦必須破戒必殺?那你會否仍堅持原意,出手阻我?” 乍聞不虛此語,她方才如夢初醒,斷然道: “不!” “縱然如此下去,天將不再是天,地將不再是地,但……” “我還是那句說話——絕不容你傷他半絲半分!” 說著,手中那條一直勒著不虛右掌的白練再呈收緊,似已決意絕不讓他這一掌劈下去。 不虛搖首輕嘆: “我真不明白,你何苦定要護著步驚雲?你與他之間……?” 未待不虛續說下去,她已黯然道: “我與他之間曾經歷的一切生死情義,絕非你們出家人能夠想像。” “我倆雖已…緣盡情忘,但他縱然已把我忘了,我卻仍…忘不了他,也絕不會對他的生死袖手旁觀。”不虛正色道:“即使你保了他一命,而令天地逆轉,讓你擔上一個逆天罪名,蒙受天譴,你也不悔?” 她淒然一笑,無限苦澀地答: “我,曾經為堅持自己的愛與夢想,早已飽受天譴了;我,已不再計較還有什麼可怕的後果,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我只求他能平安活下去,一切也絕不後悔……” 是的。她短短的前半生,已彷彿嘗盡紅塵眾生一切之苦,已彷彿活盡了她薄命的一生。 若不虛能看見她此刻藏在白紗下的一張臉,便會明白,上天早已為她對情之一執著,而給了她一個慘不忍睹的天譴! “好得很!”不虛見她仍在堅持,終於再度沉聲道:“雖然我敬重你為保步驚雲而不惜將逆天之罪獨攬一身,可惜,今夜我為了蒼生,真的不得不向步驚雲下手!你要阻我,便拿出你的……” “真;本;事;來;吧!” 最後五字乍出,不虛霍地左掌疾出,鼓勁一劈,赫然已將一直勒著其右掌的白練一斷為二,接著…… 他雙掌一旋一迦,已催動十成功力,一左一右,朝已渾無意識的步驚雲背門直轟下去! 他真的大義誓不容情,更不容黃泉十渡有誤人間! 唯一之法,便是犧牲眼前這個他也極為憐惜的不哭死神! 他決要死神撤手! 眼見不虛再度出手,白衣的她亦知不容遲疑,兩掌一迦,兩道白光已從雙掌掌心透出,立時扭轉為一道更耀目的白芒,正是其習自'神'的不世絕學移天神決! 為救所愛,她亦已豁盡了! 然而,移天神決雖蓋世無匹,但她為救蒼生,曾幾近耗盡移天神決的真元;以其目前殘餘體內的功力,又能否阻得了因果轉業決比其師僧皇更強的不虛? 救得了她畢生最愛的阿鐵? 驚雲? 淚在灑! 心在嘆! 人在哭! 這是一個令人無限嘆息的結局! 九空無界之內,雪心羅造夢也沒想過,她朝思暮想了數十多年的愛郎,竟會突然在自己眼前出現! 儘管如今的劍聖,已是夕陽遲暮,更只是心神而非真身,然而,二人的心神能在九空無界內重逢,對於雪心羅而言,亦於願已足! 而雪心羅亦不細想,一把已扯下自己的面紗,緣於她今次盜取黃泉十渡,本就欲再見劍聖,望他能再次記起自己這個為愛他而虛度了一生的紅顏。 而她不惜犧牲功力、不惜損耗壽元保住的一張臉,此刻也如桃花依舊般展示於劍聖眼前。這張臉,仍和數十年前劍聖棄她而去時沒有兩樣,所不同的,只是多添了一絲為情無限痛苦的深沉哀傷…… “劍……” “你…,可還記得……我?” 懷著滿腔希望,雪心羅終於鼓起畢生最大的勇氣,戰戰兢兢地吐出這個藏在她心裡多年的疑問。 是的!這短短的七個字雖看似簡單,卻真的需要她極大的勇氣,只因若劍聖的答案是'不'的話,她也不知該如何處置自己…… 而劍聖乍聞這個問題,一雙老目,不由定定的看著雪心羅,看著她滿懷期待的臉,目光中似是抹上層灰濛,一層疑惑重重的灰濛…… 啊…?難道他真的已把她…忘了? 他,真的已忘了這個為愛他而痛苦了一生的薄命紅顏? 雪心羅的心在跳,掌心也在冒汗,全因她也察覺到劍聖眼裡的陌生和蒙昧,他看來真的已記不起她…… 記不起她曾為他展露的溫柔笑臉…… 記不起她曾與他一起合創聖靈劍心…… 記不起她曾為他付上的情心! 半心半心,看來真的已完全取走了他的心,他看來真的已忘情棄愛,他看來真的已沒有了心! 雪心羅的一顆心開始下沉,她逐漸感到,劍聖能記起她的機會,已愈來愈是渺茫。 然而,她今夜總算藉著黃泉十渡,在九空無界內看清了當年愛郎棄她而去的真相,知道其時的他,其實也不願將她忘記,其實也望能與她廝守一生…… 她,已覺今生無悔,無憾! 只是,她未免失望得太早了…… 就在雪心羅不再心存奢望之際,九空無界之內,不知如何,戛地竟迸爆一道驚雷般的巨響,儼如虛空對劍聖的聲當頭棒喝! 而在這聲巨響過後,劍聖額上的劍痕,竟驀然迸出一道濃稠鮮血,登時灑遍他整張老臉! 他眼中的灰濛,霎時亦似湮消雲散,眼睛更無限詫異地看著雪心羅,忽地一字一字的道:“是……你?” “心…羅……” “是你?”什麼? 他…竟然吐出心羅的名字?難道…,他終於也記起她來了? 是的! 只因為他額上劍痕,本就是當年他為了不欲忘記畢生最愛,而在極度痛苦之下自刺而成;適才九空無界內的一聲巨響,卻引動了這道劍痕再度迸血;熾熱的血,隨即潑醒了他當年被半心蒙蔽了的情心,對雪心羅不變的情心! 乍聞愛郎猝然叫出自己的名字,雪心羅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戰戰兢兢地、一步一步地踏至他跟前,右掌輕撫著他正鮮血淋漓的額上劍痕,眼淚,已劃滿她整張粉面,但聽她哽咽著道:“你…,終於也…記起我是誰了?” 劍聖也一把緊執著她的手,道: “我當然…記得你,你,是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 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這句說話,雪心羅已等了幾近一生;今日,他終於也說了,終於也說了這句叫她感到不負此生此心的話! 無法言喻的感動,難以形容的高興,雪心羅終也無法再按捺下去,一把投進劍聖懷裡,緊緊的擁抱著他,擁抱著這個縱已垂垂老矣,卻仍是她心中最愛的男人…… 二人就這樣緊緊相擁,恍似可直至地老天荒,可惜,雪心羅這片刻的溫馨,卻未有支持多久…… 攸地,陶醉在劍聖懷內的她,驟聽劍聖茫然地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我為何會…置身…這裡?” 雪心羅聞言隨即抬首,只見劍聖一雙老目,正在環顧四周,目光之中充滿迷惘。 雪心羅道: “劍,這裡是九空無界,是一個可讓人看透過去未來的虛無之境。我因在中原遍尋你踪影不獲,才會逼不得已盜取了鐵心寺的黃泉十渡,以之進入九空無界,望能找出你之所在。” “但我萬料不到,不單自己的心神可進入此虛無之境,就連你的心神,竟亦能被我極想你的願力,而引入了九空無界,也許是天可憐我,到了最後也如我所願,讓我倆能再度重逢……” 是嗎?上天真的會如人願?那為何神州蒼生年年疾苦,卻是叫天不應,叫地不聞? 平民百姓還是多災多難,叫苦連連? 劍聖今夜能被引入九空無界,也許並非上天可怜雪心羅,而是因為另外一些原因,一個冥冥中早已註定的殘酷安排! 而正由於這個對世間極為殘酷的冥冥安排,不虛今夜才會不惜大開殺戒,遇死神殺死神…… 他的最終目的,可能只是想設法阻止劍聖的心神被引入九空無界,絕不能讓他在此虛無之境遇上一些事! 果然!劍聖似乎並非只為與雪心羅重逢而被安排進入九空無界,儘管他也為能再見這個自己最愛的人而感到欣慰…… 但見他聽罷雪心羅所言後,當下眉頭一皺,道: “什麼?這個虛無之境,竟能讓人看透過去未來?” “那,在這個九空無界之內,我豈非也能預見自己將來在劍道上的進境?” 啊?想不到二人難得重逢,劍聖更難得在九空無界之內,可以暫時克制了半心,而再度記起雪心羅,但,他竟在這個本應人月團圓的一刻,還忘不了他的劍? 還忘不了他的敗? 還忘不了他的勝? 雪心羅但見此時此刻,他還如斯執迷於劍,也是一呆!但她哪會想到,劍聖在過去數十年失去她的日子,他每天每夜每日每月每年,皆與劍為伴,皆在窮思苦研如何讓自己的劍更絕更強;他已完全沉迷於無涯劍海,即使如今與她再見,亦無法令他的心抽離於劍! 他,已無法自拔! 而就在劍聖此語乍出同時,二人周遭的九空無界,复再起劇變! 赫見四周忽地佈滿無數'無雙劍'的劍影,縱橫交錯,儼如一個以劍織成的鐵桶,繞著他倆急旋! 在這急旋中的劍網之內,雪心羅更瞥見當中有數不清的劍光,向她和劍聖刺近! 瞧真一點,這些劍光,竟有廿二道劍光之多! “這是……?” 雪心羅陡地一愣,但就在她猶未弄清這廿二道劍光之際,畢竟劍聖劍道修為較她更高更深,他已面露驚喜之色,叫道:“這是……” “劍廿二!”
劍廿二? 不錯!只見向他倆刺近的廿二道劍光,竟與早前無名於竹林感到的廿二道劍影、劍路完全一模一樣! 這,這正是無名口中,將會令劍聖再上一層的廿二! 惟是,無名也許亦沒料到,劍聖悟出劍廿二,原來竟是從九空無界中領悟而來! 只因眼見廿二道劍光如雷刺近,劍聖已隨即甩開懷中的雪心羅,手中劍指一揮,已往逼近眉睫的劍光點去! 赫聽連串'蓬'然聲響,劍聖劍指每點中一道劍光,劍光便立應指而散,活像劍光中的所有招髓,亦已被劍聖——化解、融會…… 貫通! 不消剎那,廿二道劍光已盡被劍聖融會於無形,那個繞著二人急旋的鐵桶劍網,亦隨著劍光消逝而煙消雲散,一切又再回復平靜! 然而,劍聖的心,此刻卻仍然無法平靜! 他就像突然看見了山中之山、天外之天般喜不自禁,目光落在自己劍指之上,自言自語沉吟道:“真想不到…,自從我悟出聖靈劍法的劍廿一,再敗給無名之後,這些年來,無論我如何遁隱苦思,始終無法再創出更無敵的劍法,如今這個虛空幻境,竟啟發我再上一層,悟出更為完美更為無敵的廿二……” “難道…,這一切皆是上天刻意安排?” “我,仍將會是永遠不敗、名實相符的劍聖?” 乍悟劍廿二,劍聖整個人已完全迷醉於劍招之中,仍在不斷以劍指比劃,回想適才劍廿二的無敵,劍廿二的完美,更完全將一旁的雪心羅拋諸腦後。 “劍……”眼見愛郎如此沉迷於劍,直如一個劍痴,雪心羅只是怔怔的看著他,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亦逐漸明白,當年已深入劍聖骨髓的半心,又再在劍聖體內興風作浪,欲驅使他忘情求劍。 而劍聖的迷醉,劍聖的欣喜,並未持續多久…… 陡地,他在回想之中,面色一沉! “不…!” “這招劍廿二,雖已可強絕武林,教天下英雄竟折腰,但,卻還未足以令一個人折腰,一個我最想打敗的人……” “無名!” 什麼?這招劍廿二,仍未足以擊敗無名?劍聖從何見得? 但聽劍聖复再自言自語地沉吟下去: “劍廿二…,若在十年之前,你絕對已是世上最完美、最強絕的劍法,可惜……” “十年後的今天,無名的進境亦應已比前倍增,你,還是無法匹敵他的超然,他的無敵!” “既然無法成為無敵,你,又如何能號稱完美?” 啊?原來劍聖已預知無名的進境?即使他始終無法超越這個劍中神話,他也能預見神話再創神話?一念至此,劍聖心頭攸地冒湧一股不甘不忿,一股他積壓了幾近廿年的不甘不忿,他霍地仰道,朝天怒喝:“媽…的!” “為何我如何創招悟招,如何再上一層,還是無法超越他?” “天!你為何偏要讓他凌駕於我?你為何偏要令我成為他的劍下敗將?” “我到底要悟出如何完美無敵的劍法,才能將他從神壇中推下來,將他……” “徹;底;擊;敗?” 如何完美無敵的劍法?任憑劍聖如何咬牙切齒,如何怒問蒼天,可是蒼天仍無響應。 只因在無空無界之內,上沒有天,下沒有地,他根本只是在朝虛空中暴喝! 然而,縱然蒼天渾沒響應,無空無界,卻似乎對他的說話有所響應…… 赫然又是'隆'的一聲巨響!雪心羅與劍聖突見九空無界內豪光一閃…… 好奪目的豪光!整個虛無空間,霎時竟像被光芒充擴充斥著每個角落;那股光芒,強得劍聖二人一時間也難以睜目! 而就在豪光冉褪之後…… 劍聖與雪心羅,眼前又出現了另一幕情景!
那是一幕極度濃稠血腥的可怖情景! 赫見二人四周,已變為一個宏偉無比的殿堂!眼前,更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一頭長發,右手執著一柄刀,左手則執著一件物事! 那赫然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而這個血淋淋的人頭,劍聖一瞥便已實時認出是誰! 只因那是一個他極為熟悉的人的頭盧! 他胞弟'獨孤一方'的人頭!
天…!勢難料到,九空無界情景一轉,卻並未立時向劍聖展示他如何可悟出更完美無敵的劍法,反而展示了他胞弟獨孤一方被斬下來的人頭! 但更教劍聖詫異的是,他和雪心羅如今置身的這個宏偉殿堂,原來並非只得那個手提獨孤一方首級的人,還有一個人,正昂然坐在殿堂後排中央的一張全金打造的龍椅之上。 這個人,赫然正是天下會之首、武林群雄聞名喪膽的雄霸! 而那個提著獨孤一方首級的人,正是雄霸的第三入室弟子聶風! 啊?
正當聖劍眼前出現這幕血腥情景之際,在九空無界另一境,也有一個本來對巨變不動不驚的人,正為其眼前的情景極度震驚…… 這個人正是 步驚雲! 步驚雲還是有生以來如斯震驚,緣於他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另一個自己,另一個與性格截然不同的自己,在過著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在西湖的前身…… 阿鐵! 死神造夢也沒想過,九空無界竟會引領他的心神重回當日的西湖,重著他已記不起的舊事,那五年他遺忘了的生涯。 他非但看見他的前身阿鐵,有一個與其義重情濃的好兄弟阿黑,還有一個本來包藏禍心,最後卻與他戲假情真的假徐媽——神母! 他更看二神官小情,為了救他一家而不惜犧牲自己性命,最後慘死於大神官辣手之下,粉身碎骨也不言悔! 他還知道這個世上,原來一個本來長生不死的神,一個覦他的肉身,希望能籍其身軀重戰人間! 還有最重要的一個人…… 他也在九空無界中看見了…… 她! 雪緣! 他終於看清楚這條在其腦海一直若隱若現的白衣倩影,看清楚她原該擁有傾城豔色的臉,如何為了救活被神將轟斃的他,而犧牲了自己移天神決的真元,最後淪為紅顏白髮! 他更看見到了最後最後,她與他本已可廝守一起,二人更在聶風見證下成親;他和她,原來已是夫婦,她原來已是他的妻子! 但她為了修補神石,以製止神州一場大劫,最終還是決定再度豁出自己的真元,更在他的酒中下了五顆忘情…… 她,要他忘情棄愛,要他盡忘與她的所有情、所有恩、所有義! 她要他不用為思念她而終生痛苦! 而她,卻在自己了無止境的長生之中,因思憶他而永恆痛苦…… 看著這個為愛自己不惜叛神抗命、最後卻得不著半絲幸福的薄命紅顏,死神的心,斗地像火般燃燒起來! 他很想再見她,很想對她說,無論她的容貌已變成如何,她,還是當初他愛的那個她! 他絕不會棄下她! 絕;對;不;會! 而這股想再見她的火,更在步驚雲的心中愈燒愈盛,他終於再難自己,霍地仰首狂呼一聲:“雪——” “緣!” 一聲雪緣,竟像一道驚雷,直轟而上! 然而,死神對至愛的一聲真情呼喚,又能否直破九空無界的虛無空間? 又能否像雪心羅一樣,導引最愛進入九空無界,好讓…… 故人重逢? 波'的一聲!兩道豪光霹靂硬碰,當場爆出一聲刺耳尖響! 而在尖響聲中,兩條人影已各自反震倒飛! 其中一條人影是不虛! 另一條人影,正是死神目下極想再見的雪緣! 只見雪緣與不虛這招硬碰,儘管各自反震開去,然而,雪緣只是退後了六、七步,不虛卻退後了…… 整整十步! 就連不虛心中也是暗暗一驚,眼前這個誓救步驚雲的白衣女子,竟身負足可將他震退的無上功力,更已將他震離步驚雲十步之外! “啊…?這女子…好上乘的內力!且其所習內氣渾然無瑕,似出自名門正宗,但環顧武林,我卻想不出這股內力源自何門何派,她……” “到底是何方神聖?又為何誓救步驚云不可?” 不虛的推測半點不虛,雪緣身負的移天神決,本師承自長生不死的神;神的武學,又何止源出武林名門?簡直已超越千百年來世上的所有武林名門,甚至可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故儘管不虛的因果轉業決已青出於藍,但面對神的無敵武學,還是有所不如! 可是,雪緣不是早已幾近犧牲了體內的所有真元,以為人間修補神石的?她縱然仍能保長生不死,移天神決的功力卻已所餘無幾,她為何仍能震開不虛? 只有雪緣心中有苦自知!她能震開不虛,全因適才一擊,已豁盡了她體內的所有功力,這一擊過後,她根本已難再催動真氣,甚至舉步維艱! 而她這孤注一擲,其實並非要將不虛震離步驚云如此,而是想將他一招重創,好讓她再難糾纏步驚雲! 只是,不虛因果轉業決之強,實大出她意料之外!因果轉業決居然能在短兵相接之間,將其大部份的移天神決轉化無形,畢竟,佛門正宗武學,不愧是佛門正宗…… 而二人一個外強中乾,真氣不繼;一個因對手適才一招之威,而不敢輕舉亡動;一時之間,二人就這樣牢牢對峙,誰都有沒再動手! 然而,時間卻在二人對峙間,一點一滴地溜去,不虛亦知不宜再拖延下去,否則一旦劍聖在九空無界中再遇奇變,一切便已太遲…… 心念至此,不虛不期然真氣暗提,正欲再度出手,詎料就在此時…… 他眼前陡地出現一個奇變! 突聽雪緣戛地'啊'的低呼一聲,一雙眸子猝地向上一翻…… 她整個人,竟也像劍聖真身一樣,驀然失卻了竟識,呆立當場! 變生肘腋!不虛不虞雪緣竟會驀如元神出竅,也是吃了一驚,緣於他早已知道,雪緣目下的情況,到底發生了什麼驚人之事…… “啊?不…好!連她也如木人卓立,取情是步驚雲在九空無界的心神,在極想再見的願力下,而將她的心神亦導引至九空無界……” “既然連步驚雲也導引了她,那末,這個來自東瀛的雪心羅,更可能早已將劍聖心神導引……” “糟…!大事不妙!希望還來得及製止劍聖……” 十萬火急,不虛已不容細想,立時飛身而起,直撲向步驚雲的真身,一直凝聚掌中的功力已手起掌落,向步驚雲腦門疾劈!滿以為這次沒有雪緣阻撓,這雷霆一掌勢必得手,誰知…… 就在步驚雲生死一發之間,洞外又傳來一聲暴喝:“住手!” 然而不虛已事在必行,這一掌更已如箭在弦,一聲住手,又如何阻得了他? 故在這直聲住手傳至同時,一條人影,已比這聲住手更快,電射至步驚雲真身之畔,更一掌格住了不虛這一掌! 而這只有能力阻擋不虛的手…… 也是一隻女子之手!
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不明白三個字,彷彿已寫在劍聖臉上心中! 只因他真的不明白!
九空無界之內,劍聖極不明白,何以他乍睹劍廿二的精髓後,眼前竟又會突然呈現他胞弟獨孤一方被雄霸入室弟子聶風手刃的一幕,這個中究竟有何關係?玄機? 惟他亦無暇再想下去,全由於眼前的情景,仍在不停地變! 不消剎那,他與雪心羅又看見另一幕情景,那正是劍聖自敗給無名之後,這些年來自建'劍聖之墓'退隱的那個偏僻山崗。 然而此刻,這個人足跡罕至的山崗,卻站了數人! 只見被劍聖破開的孤墳,依舊一片頹垣敗瓦,而劍聖則仍卓立於此山崗之上,身畔卻多添了兩條人影! 其中一名,是一個身材異常碩大的僧人,濃密,一臉威嚴,看上去約是五十來歲年紀。 劍聖一眼便已認出,此人正是協助其弟獨孤一方運籌帷幄的'無雙城'國師釋武尊! 而另一人,則剛好二十出頭,更無限薛敬地向劍聖下跪;此人並非別人,正是獨孤一方的唯一兒子,亦即劍聖的親侄獨孤鳴! 卻原來,獨孤一方之死,令無雙城已完全淪陷,雄霸更乘勢併吞了無雙城,完成了其一統中原的雄圖霸業! 樹倒猢猻散,獨孤鳴與釋武尊唯有敗走江湖,更一直被雄霸遣人天涯追殺! 而獨孤鳴此刻向劍聖跪拜,原來是想求劍聖再度出山,一方面助其一報殺父之仇,另一方面,亦望劍聖能助其重振無雙。 若是換了平時,劍聖幾曾將親人生死放在心上?甚至其親生父母之死,他亦不悄一顧,更逞論其弟獨孤一方的人頭? 他心之所繫,情之所鍾,皆是 劍! 只是,這次不知為何,他竟想也不想,便一口答應獨孤鳴所求,更矢言會在三個月內,上天下會挑戰雄霸! 實在爽快得令人難以置信!就連正在九空無界內的劍聖心神,也難以相信自己會答應其侄出山相助! “怎麼…可能?” “我已不屑再涉入這些江湖權力鬥爭,更絕不會挑戰雄霸…這種對手!” “像他這樣野心勃勃的梟雄,只配是我弟獨孤一方的爭霸對象,怎會是我求取武道及劍道最高境界的對手?” “我的對手只應是無名,普天之下,也只有一個無名,才值得我再出劍,才配接我的聖靈劍法!” 是的!劍聖一生求劍,追求的只是無上無邊無敵的劍道!他一直自求劍道,心中最鄙夷的,亦正是雄霸這種以武求權的梟雄,又怎會將他視為對手?更主動挑戰他,簡直是開玩笑! 惟是,如此菲夷所思的決定,如今卻真的在劍聖及雪心羅面前發生?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而劍聖,亦很快知道自己為何會挑戰雄霸了…… 緣於此時無空無界复再一轉,劍聖與雪心羅的眼前,又出現了另一幕更為奇詭的情景! 這幕情景竟是……
這個世上有許多種憾。 其中一種憾,喚作遺憾! 到底,要怎樣的人,才配得上真正的遺憾? 一個人若有血海深仇未報,或有愛難圓,或有緣難愛,甚至死別,甚或生離,皆絕對可令人終生遺憾! 而此刻的步驚雲,眼前便出現了他一生之中其中一個…… 極度遺憾!
這個極度遺憾,是一個人! 是一個他絕對沒有想過,會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出現的人! 雪緣! 他曾經最愛的雪緣!
僅在仰首狂呼之間,步驚雲的一聲雪緣,竟真的將與不虛交手中的雪緣心神,閃電導引進九空無界,更呈現在死神數丈之外! 步驚雲固然為之一怔,而雪緣更是無比錯愕! 她造夢也沒有想過,自己本來在豁盡全力誓保驚雲,卻驀然會再見驚雲…… “是…阿…鐵?” “不…!驚…雲,是…你?” “啊…?我為何會…突然…來至…這裡?” 雪緣極度震驚,自從在西湖忍痛與他分手後,她雖一直與神母在暗地裡守護他,但這還是別後她第一次與步驚云如此面對著面,如此接近…… 若非她面上仍蒙著一層白紗,掩藏著已不堪入目的容顏,那她臉上的驚異,定必表露無遺! 而乍見最愛再現,步驚雲也是疑幻疑真,良久良久,方才沉沉地問:“是…你?” “你,就是纏繞在我腦海中的人?” “也是我已過門的妻子?” 甫聞“妻子”二字,雪緣一雙眸子,竟而泛起淚光,可是她並未讓盈在眼眶的淚流下,她惻然搖首道:“不…” “我…並不是…你的…妻子,也…不配…是…” “你將來…定可找得一個…比我…更好的人,請你…忘記…我!” 說著說著,她竟掉頭就走,惟步驚雲已大步搶前,一把捉著她的手,道:“你,何苦仍不認我?” “適才在這個九空無界之內……” “我,已看見曾發生在我倆之間的一切?” 雪緣一呆,道:“什…麼?你已…全記起來了?” 至此,雪緣方發現如今她和步驚雲所置身的幻境,竟是西湖,那個她和他曾經經歷了一切生死愛恨的老地方…… “嗯。”步驚雲向來冷如冰雕的臉上,此際竟罕有地流露一絲暖意,一絲為令雪緣安心的暖意:“我,已完全記回所發生的事。” “更絕不會再離棄你!” “絕不會離棄你”六字說得異常斬釘截鐵,異常堅定不移,雪緣一顆芳心,也不由深深感動。 可是,她太明白,她太知道,她和他之間已沒有任何可能! 他和她之間,只有遺憾! 碎心遺憾! 一念至此,雪緣隨即甩脫步驚雲的手,道:“既然…你已記起一切,那你便該知道,你我是…絕不該再在一起的……” “我的臉…,只會是你…一生的負累!” 縱然被雪緣甩脫,步驚雲反手一執,卻又再次捉著她的手,無比堅定地道:“臉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 “我,早已為你鎖心!” “即使你不與我一起,亦已成為我一生地負累!” “我,絕對不會讓你……” “離我而去!” 說時,捉著雪緣手執得更緊! 眼見步驚雲為自己固執若此,雪緣感動之餘,還是搖首嘆道:“不…驚雲,別要輕言絕對。” “這個世上,並沒有絕對…這回事……” 雪緣說至這裡,心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一個可讓步驚雲絕對死心的年頭,她又再續說下去:“若你看清楚…我如今是…什麼樣子,你便會知道…,你,'絕對'不可能與我…再在一起!” 一言說罷,雪緣猝地回過頭來。 她的令一隻手,更隨即往蒙著自己面目的白紗一扯! 啊…?她…… 她…竟向步驚雲展示自己那張失去移天神決後的…臉? 她可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她當然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她是要以自己這張絕不想再向認展示的臉,告訴死神一個殘酷事實…… 她和他,真的是無法回頭了! 變生肘腋,步驚云不虞雪緣說乾便乾,一把便扯下自己的面紗,讓他看清楚她如今的臉!而這張臉…… 亦實在太清楚了! 霎時之間,向來已萬變不動的他,更實時完全不動! 也不知是他被她的臉嚇呆了?還是因為…… 她為了這張臉而感到無限憐惜? 良久,死神終於動了。 而他一動,卻是手先動。 他一直緊捉雪緣的手,竟陡地鬆開了! 天…!難道死神在看過她的臉後,終於徹底明白,他和她真的已沒可能? 他真的要放棄她,撒手讓她離去? 答案當然是 不! 不! 不! 這從雪緣看著他的眼神中已可知道!源於雪緣實在太清楚他了!她的一雙眸子,瞬間嶄現一絲憂色,一絲已知道死神下一步將有何舉動的憂色! 她遽地右掌一伸,嘆的一聲,已及時捉著死神適才撤回的右手! 全因為步驚雲適才鬆開雪緣,非為要棄下她,而是,他要以這隻手,狠狠抓向自己臉門! 他原來要毀了自己的臉! 這一變實非同小可!雪緣及時制止他的右掌抓毀自己容貌同時,已情急地道:“你…你…為何要…如此?” 步驚雲卻沉沉地道:“因為,既然你感到自己的臉配不起我……” “那,我唯有讓自己的臉與你同一個模樣,讓我配得起你!” 不錯!外在的一切皆可轉變,死神一旦決定了的事,無論如何不可能,他,亦誓會將“不可能”變為“可能”! 眼見最愛的人對自己的情心如鐵,雪緣一時間也感動得欲說忘言,只是,她也有她的堅持。 她已決定絕不會讓步驚雲與她糾纏下去,她希望他真的死心,她希望他真的會忘了她,重過一個更有希望的人生! 她絕不願他因為憐惜她,而被逼留在她身邊,直至有朝一日,他終於後悔曾留在她的身邊…… 為了他好,她在這一瞬間,已驀然想出了一個讓他徹底離開她的辦法! 一個她本來不想用、最後卻不得不使用的辦法! 但見雪緣無限深情地凝視著步驚雲那張義無反顧地臉,幽幽地道:“驚雲……” “今日能有…這個機緣,能與你再在一起,上天對我已算不薄,可惜……” “我真的不想自己成為你的畢生負累,故若你仍堅持己見,不讓我離去,我……” “我唯有用這個最後辦法,讓你能放下我和你地過去,繼續開拓你自己的路……” “你自己的人生!” 語聲方歇,雪緣已不待步驚云有所反應,另一隻騰空的手,遽地反手一回! 這只貫滿無上功力的掌…… 赫然向她自己的天靈狠狠疾劈!
萬料不到,她竟不惜以自戕成全步驚雲,好讓他以後能真正忘記她,安心上路! 而此刻在九空無界之內,她和步驚雲的人雖只是心神,而非真身,然而一旦心神有損,恐怕在真實世界中的真身,亦會有同等下場…… “雪……緣!” “不……” 步驚雲罕有地驚呼!狂叫! 那份緊張之情,就如同他當年目睹霍步天慘死一樣! 全由於眼前的薄命紅顏,在他的心中,也和霍步天同等重要! 故若她一旦因他而死,她,亦將勢如當年霍步天一樣,真正成為死神的一大遺憾! 懷著絕不能讓雪緣自戕的情心,步驚雲於驚呼狂叫之中,仍然騰空的左手,已勢如破竹疾出,他要堵截她這自毀性的一擊! 只是,雪緣雖在早前戰不虛時虛耗了不少功力,惟其出手仍快如閃電,步驚雲的手又能否後發先至,及時制止她? 制止她更為可憐、更為薄命的一生? 如果,這世上有一件事情,能令七情無動的劍聖,震驚得睜大眼睛,那定是眼前這一件事! 眼前九空無界向他和雪心羅再度呈示的情景,實在足以令他也睜大眼睛! 九空一轉,無界一變,劍聖只見一個人正緩緩踏上天下會恍似踏不完的長階。 這個人每向長階踏上一步,竟是舉步維艱,每一步皆如千斤之重! 劍聖自己!
原來,眼前的情景,竟是劍聖在三個月後,親上天下會挑戰雄霸的決戰之期! 而令雪心羅和劍聖無限訝異的,是此刻的劍聖,竟像更為蒼老了許多許多,老得每一步也大汗淋漓,老得每一步皆似會隨時停了下來,因壽元將盡而停了下來…… “怎會如此?”劍聖皺眉:“眼前所見…,我分明已力竭心枯,更似…壽元將盡,我…為何還要上天下會戰雄霸?” 劍聖的疑問,很快已得到答案! 只因就在此時,他和雪心羅瞿地感到,一股極度恐怖、極度強大、極度無邊、極度無際、極度完美,甚至可殺神、弒佛、滅天、絕地的無敵力量,正在天下會之上急速孕生…… 而劍聖驟然感到這股感覺,更不由自主脫口高呼:“啊…?” “就是這股感覺了!” “這,就是我苦思了一生、追求了一生最完美無敵的感覺!” “但為何這股最完美無敵的感覺會在天下會之上?難道我與雄霸這一戰,將會啟發我悟得世上最無敵得劍法?” “我聖靈劍法得第廿三劍……” “劍;廿;三?” 劍聖的推測完全正確!全因命運早已安排,他與雄霸這一戰,將會激發他悟出世上最完美無敵的劍法,甚至神話無名也無法看透、無法匹敵的劍法…… 劍廿三! 不!也許應該說,這式劍法,甚至已不屬於這個世間,不屬於天地人任何一界! 這式劍法,將會真真正正可滅天,絕地! 它,甚至已超越了無敵,超越了完美,超越了虛空,超越了極限…… 以完美和無敵來形容這式劍法,直如貶低了它,貶低了無限的真正意義! 而正因早知此招的極度恐怖,不虛才會不顧一切,甚至要殺絕他不想殺的步驚雲,也要製止劍聖被導引進九空無界,因而悟成此劍! 源於這一劍的無邊、無敵、無限,非但足可劈破空虛,甚至足可凝頓虛空! 而一旦虛空凝頓,歲月停止,人間時分稍有差誤、缺口,屆時天地人間,勢將時空逆轉,日亂星移,一切一切,皆會雖天滅地絕,一同毀滅! 蒼天有缺! 劍聖與雪心羅皆是修劍之士,對劍的感覺當然極為敏銳,二人皆已感到,此刻天下會之上,非但有一股不世的劍招感覺在瀰漫,這股感覺,更在招引著劍聖踏上天下會,以完成他人劍合一的最高境界! “好!想不到老夫求劍一生,今日終於能一償素願!” “聖靈第二十三劍——劍廿三,老夫現下就來一看你如何絕世精彩,如何教天地難敵!” 狂笑聲中,劍聖正欲越過眼前舉步維艱的自己,拾級而上天下會,誰知就在此時,雪心羅突一把搶前,攔阻他的去路,道:“不…!劍!你千萬…別要上去!” 被雪心羅如此一阻,劍聖當場頓足,問:“心羅!追求完美之劍是我畢生夢想,你,為何要阻我?” 雪心羅道:“劍…,難道你還未感應得到,聖靈劍法這第廿三劍,是一式……” “魔劍?” 魔劍?雪心羅竟說這招劍廿三是…魔劍?她為何這樣說? 劍聖聞言卻是面色一沉,道:“什麼魔劍?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雪心羅焦灼地道:“不!你一定知道的!” “當年我與你一起合創聖靈劍法早期的劍招,如今連我也隱隱感到,正在天下會之上孕生的第廿三劍,魔氣之盛,已超越我們想像,你一定也可以感到,你只是為了急於求劍,不惜自己欺騙自己而已……” 對!就連雪心羅也感覺得到,以劍聖在劍道上的無上修為,又怎會感覺不到那式劍法中的魔氣? 他其實比雪心羅更早有所感覺,他只是正如雪心羅所說,為了求劍,而不惜自己欺騙自己! 被雪心羅一眼看破,劍聖也不再佯裝下去,道:“不錯!我早已知道它是一式魔劍又如何?今日劍廿三在前,我已不能再等下去!你別要再阻我!” 劍聖說著,已推開雪心羅,繼續拾級而上! 然而雪心羅卻一把從後緊抱著他的腰,無限深情地哀求道:“不…!劍,請你…別要上去!” “你該已知道,這式魔劍根本不屬於這個人間,故若練成它的人,亦勢必不會再是一個屬於人世的活人,甚至可能在一式過後,便會招盡人亡……” “你何苦為求這一招,而犧牲自己性命?” 乍聞雪心羅此語,劍聖為之足下一頓,彷彿一顆求劍之心,也被適才她所說的話深深觸動,他不期然仰首看天,無限感慨地道:“是…的。僅為了求一式劍法,又何苦不惜…犧牲性命?” “但……” 一個“但”字,雪心羅的心已直向下沉,只聽劍聖又再續說下去:“若當初我從沒有習劍,只要保住一條性命,也許我會甘於平凡人生!” “只是,我一生已為劍犧牲太多,包括我的父母、兄弟、爺爺、師父,還有我的七情,我的愛恨!今日到了這個地步……” “為了一償真正劍道的極峰,我又何懼再犧牲一條老命?即使我豁盡生命,豁盡元氣,也僅能使出這式劍道極峰的一招,也只能超越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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