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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第一章

風雲 马荣成 30985 2018-03-12
這裡彷彿擁抱著永恆。 只因這裡是一個永恆鋪滿冰雪的雪山之顛。 沒有春天的明媚,沒有炎夏的艷陽,沒有悲秋的詩意,沒有寒冬的火爐,沒有春冬,沒有青天良夜。 有的,只是皚皚雪海,就像蒼天的咒詛,經年累月覆蓋著此帶方圓百里的山脈然而在這人跡罕至、甚至冰川猛虎夜難以生存的雪山之顛,竟還有一座宏偉無比的古剎,喚作鐵心寺! 鐵心寺已經很老很老了,老得就像一個畢生精研佛法得得道高僧,儘管道行高深,卻又已垂垂遲暮,行將圓寂,令人嘆息。 且僧人建寺,無非想予善信方便,讓善男信女早日皈依我佛,何故此鐵心寺卻建於雪山之顛?難道當初建寺的僧人,並不欲世人找著此寺所在? 抑或,不欲世人找著寺中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鐵心鐵心,是否意寓神佛也須鐵面冰心,不能有半絲心軟,才能保著寺內之秘? 故而,本已乏人問津的古寺,更是蒼涼寂寥,恍如擁抱萬載孤寂。然而,就在今夜,就在這個風雪更為猖獗閉天的雪夜,向來平靜無波的鐵心寺,嘎地卻傳出一聲劃破長空的和尚驚呼…… “不得…了哪!來人呀!” “神水殿內的秘密……” “不見了!” 神水殿內的秘密?原來這冰山古寺,真的藏著不可告人之秘? 但聽驚呼響徹鐵心寺的同時,數十僧眾已齊聚於寺後一面山壁之前。 只見所謂的神水殿,原來是一座依山壁而建的佛殿,殿門更是一道厚逾半尺的重重機關,亦已被悉數搗破。 殿內更是空空如也,若殿內真的藏著什麼驚世秘密,看來已兇多吉少……

為首那名老僧白髯垂眉,正是鐵心寺的掌門淨見大師,眼見此情此景,不由面色大變,驚嘆:“阿彌陀佛!真想…不到,本寺秘密守護了千百年的…聖物,終於惹來世人覬覦,今夜始終難逃一劫!” 聖物?難道神水殿內不見了的秘密,就是這件聖物?這座鐵心寺已守著這聖物千百年?這到底是一件怎麼樣的驚世聖物? 又是誰在今夜盜走了這件聖物? 站於淨見身後的三名老僧,便是其三位師弟淨心、淨觀、淨鏡。其中的淨心在武學上涉獵較多,但見他神色凝重地察視著神水殿被破開的巨門,忽然面如土色,儼如看見地獄惡鬼一樣,脫口驚呼:“大…師兄!劈開這道巨門的,是……” “聖靈劍法!” “聖靈…劍法?” 淨心此言一出,淨見等人亦不期然再朝破開的巨門細望,果見劈碎巨門的切口,其實共有兩道劍痕各自斜斜向下,合成一個“八”字!

“是聖靈劍法的…'劍八'?那今夜前來盜走聖物的人,是…劍聖?” 淨見一邊沉吟,一邊再仔細掃視殿內四壁,只見四壁被搗破的機關,切口亦盡皆似被利劍所破,且四壁更被劃下不少劍痕。 這些劍痕,竟隱約合成了一個“二”和“三字”…… “是聖靈劍法的劍二和劍三!真的是…劍聖所為?” 是的!鐵案如山,普天之下,除了劍聖,還有誰身負幾近天下無敵的聖靈劍法? 就連劍聖的胞弟——“獨孤一方”,亦無法習成聖靈劍法! 然而,首先發現聖靈劍法劍痕的淨心,此刻突然又眉頭一皺,像又發現什麼似的,搖首道:“大師兄…,依師弟愚見,今夜前來盜走本寺聖物的人,也許未必是劍聖……” 淨見一楞,問:“哦?師弟從何見得?”

淨心一瞥殿內其中一個暗角,道:“因為,這裡有一些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眾人隨即順著淨心所瞥暗角望去,赫見那個暗角儘管昏黯,然而昏黯中竟隱透一絲殷紅;瞧真一點,竟是一灘血漬! “是…血?”眾僧訝然。 淨心點頭道:“嗯!所以這根本不合情理!” “為守著殿內聖物,神水殿內雖設下重重凶險機關,但劍聖修為幾已天下無敵,他若真的降臨,這些機關根本難擋其鋒,又怎會令他受傷而灑下這灘血漬?” 淨見皺眉:“但…,眼前所見,破毀殿門及機關的絕對是聖靈劍法無疑。倘若來人真的並非劍聖,又有誰有此天大本事,能使出只有劍聖才能習成的聖靈劍法?” 淨心長長吐出一口氣,道:“這,正是師弟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說著又朝暗角那灘血漬一瞄:“無論如何,血猶未乾,來人想必走得不遠。大師兄,我們還是快追吧!”

淨見額首道:“對!無論來的是否劍聖,神水殿內的聖物關係太重大,決不能讓它落於外人之手,否則人間勢必大亂……” “所有弟子聽著!大家今夜一度要將聖物追回來,不得有誤!” 淨見一聲號令,立即與淨心等師兄弟,率領一眾弟子奔出寺門,追尋而去。 到底,這座鐵心寺內的聖物會是什麼驚世奇物,若然失去便會逆亂人間? 而今夜前來盜取聖物的人又是誰?若然真的不是劍聖,那這個世上…… 還有誰會使出只有劍聖才能習成的聖靈劍法? 這裡,彷彿也擁抱著永恆。 只因這裡正是鐵心寺的山下。 這裡,也有永恆不息的風雪,所不同的,只是這裡位處較低,故還有一些飛禽走獸出沒。 就像此刻,一頭冰川巨虎竟爾在這片雪地上狂奔。

然而這頭巨虎狂奔,卻並非在追逐什麼獵物,相反,竟似在害怕自己會成為別人的獵物! 但,它已經似一頭冰川巨虎了,它甚至比一頭雄師還要巨大逾倍。它,還要害怕什麼? 或許,可從這頭巨虎在奔跑之中,眼神總有意無意地望回身後的一個冰洞,瞧出一點端倪。 那個冰洞,是這頭巨虎盤踞了半生的虎穴。然而此刻,它卻像見鬼一般,沒命地要逃離自己的老巢。 全因為,它的虎穴,已被一些較它更可怕千倍萬倍的東西佔據! 赫見那個虎穴之內,此際竟籠罩著一股令人心寒的死亡氣息,這股死亡氣息之濃,竟令本已黯黑無光的虎穴更呈黑暗,儼如一個濃得化不開死四海! 而在虎穴最深得深處,此刻正坐著一個比死亡更像死亡,比黑暗更為黑暗得人!

正是集死亡、黑暗、不祥、冰冷於一身得不哭死神步驚雲! 已經三個月了…… 自從破日峰一役,已經過了整整三個多月,步驚雲卻仍未回歸天下。 當日破日峰之戰,他與聶風和戰無道狂天,最後“天哭”迸發巨爆,更將步驚雲轟個昏厥,直墜破日峰下得萬丈深淵。 幸而在急墜下百丈之後,步驚雲終於被一條白練所救。 到得醒來之後,步驚雲發現,在家已身在破日峰山下一片破屋之中。 但,救他的人已經不在。 縱然如此,步驚雲仍然記得,在自己墜崖剎那,昏沉間曾依稀瞥見是一條白練救了自己。那,更是一條他似曾相識的白練…… 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死神的心中絕對可以肯定,一定又是他腦海內那條若隱若現的白衣倩影,那條他無論如何追憶也無法記起的白衣倩影!也只有她,才會在死神最需要援手之時,以她那條白練緊牽他的冷手!

情人的白練…… 今生無法斬斷的思念…… 可是,步驚雲始終不明白,既然那條白衣倩影未死,何以她偏不與他相認? 然而七情繁雜,六欲迷離,世人不明白的情情事事實在太多了,不哭死神步驚雲,也不須完全明白,他只須自己為她永鎖孤心! 是的!永鎖孤心!這段日子,他一直仍為她深深鎖著自己那顆孤心! 他的心本已像一個黑色的箱子,神秘、冰冷、令人無法看透。 他非但早已為她將她上鎖,不容任何人開啟觸摸,如今,當他肯定自己腦海中的白衣倩影仍然在世後,他更將自己的心鎖得密不透風! 儘管他目前仍無法記起那條白衣倩影得容貌,無法憶起他曾和她一起度過的日子,但只要他將她的倩影牢牢鎖在心中,相信總有一天,自己會再次記起她,甚至記起她曾為他所作的一切犧牲……

這段日子,步驚雲仍未有解下鎖著自己雙手的兩條鐵鍊,儼如背負著一個無法解開的心鎖,一直拖曳著兩條鐵鍊,漫無目的地前進,任憑途人向他投以奇異目光,他也毫不在乎。 只因他的心已經死了。 是為了她而死的。 隨著日子過去,他逐漸發覺,自己的心在長期深鎖下,竟已逐漸變得毫無感覺。 他本已是一個無淚的不哭死神,如今,就連痛的感覺、悲的感覺、怒的感覺、恨的感覺,亦已變得麻木! 為了她,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了!這三個月以來,他就像一個活死人,一直漫無目的地流浪,茫無依歸,只因他的心已沒有了感覺,也是無所依歸。 他的心,彷彿已成為了一個沒有七情六欲、沒有感覺、茫無邊際的黑海…… 黑色苦海! 只是今夜,他也不知如何,會步至鐵心寺山下的這片冰天雪地,更是過去三個多月以來,第一次感到須停下來,更找了那個冰川虎穴棲身。

也許全因為這裡的“雪”。 雪,是“雪緣”名字中的其中一個字。 死神的腦海,縱已記不起雪緣這個名字,還是隱隱感到,雪,給他的莫名親切…… 然而,死神雖然已完全麻木,但失去了感覺的死神,渾身散發的死亡氣息卻較以前更為濃烈逼人,更為生靈勿近。 就像那個冰川巨虎,乍見步驚雲踏進它的虎穴,也不敢低吼半聲,便已棄穴逃亡。 而死神也不在乎虎穴內一片昏黯,也沒以隨身的火折子生火取光。 他就這樣沉沉地閉上雙眼,坐在洞內最黑暗的深處,黑色的斗篷灑在地上,彷彿已和洞內的黑暗融為一體。 是的。也只有棲身於黑暗之中,死神的心才得以平靜。 他本來便生於黑暗和絕望的世界,光明與希望,從來也不屬於他。 他就像一個黑色苦海般坐於黑暗中,坐於無邊的平靜與死寂中,彷彿可坐至地老天荒。 可惜,世上已越來越沒有地老天荒這回事。 死神在黑暗中的平靜並沒待上多久…… 遽地,又有一些東西打破了他的平靜!但見黑暗中的步驚雲斗地雙目一睜,似乎驀有所覺! 源於他突然感到,一股奇異的感覺正向他所在的虎穴急速逼近! 那股感覺所以奇異,全因它越是接近,步驚雲體內的悲痛劍氣越被挑動! 步驚雲的悲痛劍氣原偷學自神話無名的一式悲痛莫名,此刻逼近的感覺卻在挑動著無名的悲痛劍氣,難道這股奇異感覺,是一些足可與神話對立的力量? 江湖傳聞,能有資格挑動無名劍氣的人,不出數人;而有能力與神話劍氣對立的,恐怕也只得劍聖《聖靈劍法》的劍氣…… 難道這股逼近的感覺會是無雙劍聖? 但,劍聖自多年前與無名一戰後,早已絕跡江湖,何以會驀然出現於這片人跡罕至的冰天雪地? 想到這裡,縱已麻木沒有感覺的步驚雲,也不由戒備起來,源於來的若是劍聖,也不知有何目的? 而死神亦沒等上多久,全因就在此時,那股奇異感覺,已“伏”的一聲…… 掠進虎穴之內! 不!來的原來並非劍聖!步驚雲可以實時肯定! 洞內雖然一片黑暗,但在黑暗中視物,根本難不到生於黑暗的步驚雲。他在黑暗中仍可清晰看見,掠進洞內的是一條白衣人影! 這條人影,非但一身白衣勁衣,頭臉也蒙著一層白紗,不見面目。右手則握著一柄兵器,但形狀奇特,似刀非刀,是劍非劍。背上也背著一個長約三尺的木匣,不知內裡藏著何物。 但最令步驚雲納異的,是瞧這條白衣人影的身形,原來並不是一個男的,而是…… 一個女子! 這簡直絕不可能!這蒙著頭面的白衣女子,竟身負一股足可挑動步驚雲悲痛劍氣的力量?而這股力量,更極可能是劍聖《聖靈劍法》的劍氣? 聖靈劍法不是舉世無雙,除了劍聖本人,無人能夠習成的?何以無雙竟變有雙?這女子為何會身負聖靈劍法的劍氣?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那白衣女子甫掠進洞內,隨即跌坐洞口地上,也沒有進入步驚雲所在的虎穴深處,看來舉步維艱,只是半依洞壁幽幽喘息。 步驚雲定神一看,只見她右肩原來受了重傷,鮮血正源源不絕從其傷口溢出,染紅了她那襲如雪白衣,異常淒厲。 黑暗之中,步驚雲雖將這白衣女子大量得清清楚楚,惟這白衣女子卻未有察覺洞中深處,正有一個世人無限畏懼的死神在打量自己。以她身負聖靈劍法的修為,她竟然感覺不到步驚雲身上連冰川巨虎也能感覺到的死亡氣息? 也許全因她傷勢極重,過多的失血,已令其感覺變得不再敏銳。更何況此刻的她,似在全神靜聽著另一些事…… 而步驚雲很快已知道她在靜聽什麼了。 是腳步聲! 來自洞外不遠的腳步聲! “來了!” “他們…終於也追來了!” 那白衣女子乍聞洞外不遠有腳步聲急速逼近,不由緊握右手中的兵刃,全身繃緊戒備然而稍一使力,右肩傷患更是血如泉湧。 此時,洞外也傳來了一個極具威儀的蒼老聲音,朗聲道:“施主!貧僧淨見,乃山上鐵心寺掌門主持!今夜敝寺神水殿丟失一重要聖物,想必已落於施主手上!貧僧但願施主原物歸還,敝寺保證不再追究!” 原來洞外的正是鐵心寺的掌門淨見!它率領三名師弟,與及一眾弟子誓要追回被盜聖物。眾人循盜物者在地上留下的斷續血漬,一直追至山下。而血漬所連成的血路,更直至山下這虎穴之前方止。故淨見等人益發深信,盜走聖物的人正匿身洞內。 惟是,此刻包圍在虎穴外的和尚雖人多勢眾,連同淨見四師兄弟,少說也有百人,但眾僧亦不敢輕舉妄動,貿然攻入洞內。 全因淨見、淨心、淨觀和淨鏡四名老僧修為也是不輕,四人早已隱隱感到,虎穴之內不單有一股與聖靈劍法類似的劍氣,更有一股異常濃烈、極度危險的死亡氣息! 這股死亡氣息籠罩著整個虎穴,令整個虎穴像是一個墳墓,一個入者必死的危險墳墓!這股死亡氣息,當然是來自洞內最深處的步驚雲!黑暗中的步驚雲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切,終於明白事情來龍去脈:“原來,這白衣女子盜去了山上寺院的聖物?那她背上的三尺木匣,內裡所藏的,想必是那聖物無疑……” 此時,那白衣女子聽閉淨見所言,終於也張口對洞外道:“淨見大師…,貴寺神水殿內的聖物…卻是我今夜取走,但我取走此聖物只為…借來一用,實是情非得已。請大師們高抬貴手,我用後自當原物歸還……” 出乎意外,這白衣女子雖身負獨特劍氣,語聲卻出奇地溫柔,渾沒半點江湖味,更宛如一個足可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在溫柔軟語。 或許,在其蒙著頭面的白紗之下,也有一張叫世人驚豔的臉…… 然而她這樣一答,更證明她正是今夜盜走神水殿聖物的人,洞外的淨見等人盡皆面面相覷,緣於他們一直認為,以聖靈劍法搗破神水殿的,即使不是劍聖,也必是個一等一修為的江湖漢子,誰知竟是個女的! 一個女子,居然亦能使出劍聖獨門的聖靈劍法?這到底是什麼回事,眾僧大奇! 淨見的四個師弟,'淨鏡'向來性子較烈,此時已不耐煩道:“好大膽!你可知本寺聖物,若然用之不得其法,或落於心術不正的人手中,人間勢必大亂?豈能讓你肆意妄為,說借便藉?” 那白衣女子苦澀地答:“我正是…早知貴寺聖物,是天地間最神聖、最具靈氣之物,才會藉之一用。我這樣做,也只是為了心中的一個…'他'……” “只要能以貴寺聖物…再見'他'一面,我即使因動用此聖物而遭…天譴,甚至萬劫不復,也是…值得的!” 勢難料到,這白衣女子不惜以身犯險,更因此身受重傷,也只為藉用此聖物再見心中的一個'他'?這個'他'到底是誰? 那件聖物,又為何會是天地間最神聖、最具“靈氣”之物?所謂最具靈氣,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下子,可連步驚雲也不禁越聽越覺納悶。 鎖心的死神,本已對一切失去了感覺,惟不知何故,也許是因這個擁有溫柔話聲的女子那一身如雪白衣,也許死神靜如黑色苦海的心,竟爾泛起少許感覺…… 她,令他想起了腦海中那條白衣倩影…… 淨見但見多說無用,此際忽然面色一沉,正色道:“施主!本寺聖物必須在今夜物歸原位,絕不能流落江湖!若你再不奉還,就可別怪我們出家人不再客氣!” 說著向身後其中廿名弟子下令:“放箭!” 一聲號令,突聽廿道破風之聲劃起,年根燃著熊熊烈火的利箭,赫然已向虎穴之內急射! 卻原來,與淨見等人同行的逾百弟子中有廿名箭手,這廿人再適才對話之間,早已張弓拉弦,以桐油燃點利箭,只有一言不合,廿根火箭便會率先發難! 廿箭齊發,儼如廿條窮凶極惡的火蛇,猛然向虎穴撲噬,淨見此舉分明是要以火逼那白衣女子出洞! 而他這一著亦相當奏效!但聽那白衣女子眼見利箭逼近,無限低迴地自言自語道:“劍…,我曾應承你…再不使用聖靈劍法,但當日你已破誓,我為了再見你,亦不得不破誓,再使……” “聖靈劍法!” 劍?這白衣女子話中的第一個字——'劍',應是一個人的名字! 而復姓'獨孤'的劍聖也是以'劍'為名,難道她聲聲要再見的人,是…劍聖? 語聲方歇,白衣女子已忍著右肩的傷,右手那柄看似非刀非劍的兵刃已'錚'的一聲同時出鞘,迎向剛射進洞內的廿根烈火利箭! 赫見寒光一閃,接著又迸出連串“刷刷”之聲…… 那廿根利箭非但被她一招盡碎,且招勁所帶,竟將廿根箭上的烈火,凝運成一個徑闊逾丈的巨大“三”字,向洞外的淨見等人反撲! 天!是…劍聖的“劍三”! 她所使的真的使“聖靈劍法”! 變生肘腋!淨見等人也不虞她真的會使出劍聖的聖靈劍法,且眼見那巨大“三”形火字反撲逼近,所有僧眾亦不由抽身而起,四散閃避! 同一時間,那白衣女子亦乘眾人閃避之間,嗖的一聲飛身出洞,意圖突圍而出! 可惜洞外的僧眾實在太多,劍三的火勢一過,鐵心寺的逾百弟子復在圍攏而上,將她重重包圍! 而功力最高的淨見四師兄弟,更已各持四根禪杖,分守於她東南西北四角,將其去路堵截得密不透風! 但有點出乎眾僧意外得是,眼前所見,那女子所用得兵刃,原來是一柄刀…… 不!不是刀!那其實是一柄東瀛劍客普遍用慣的劍! 東瀛劍道,在中土雖甚少有人涉獵,但江湖人大都知道,東瀛劍道的劍,劍身修長面微彎,其實較像一柄刀,多於像一柄劍。 既然這白衣女子用的是東瀛劍,那她是否來自東瀛?但一個東瀛女子為何竟會懂得中原的聖靈劍法?事情越來越錯綜複雜,匪夷所思了。 再者,這白衣女子非但白紗蒙頭,眾僧至此方才發覺,她蒙頭的白紗竟將其頭、面和眼睛完全遮蓋。驟眼看去,她整個人竟像是一頭沒有五官、沒有面目的白衣女鬼! 也許她真的是一頭女鬼!一頭即使已墜到無間地獄,還要回到人間尋回所愛的痴心女鬼! 淨見道:“真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會使聖靈劍法?你,到底是劍聖的什麼人?” 那白衣女子乍聞淨見此問,似勾起了她一些不為人知之痛,幽幽地答:“說真的…我的畢生遺憾,便是不知自己…是劍聖的什麼人。” “或許…,我其實是一個…他已永不想再見的人…” 真是答非所問,越問越是胡塗!一旁的四師弟淨觀又已按捺不了火爆的性子,眼見她言詞曖昧,當下也不欲其大師兄淨見和她瞎纏下去,眥目搶道:“嘿!無論你和劍聖有何淵源,但本寺聖物事關重大,即使劍聖親臨,我們也決不買帳!” “你今夜必須交回聖物,否則休想離開這裡半步!” 說著已向周遭弟子使了一個眼色,其中三十人已霍地持鐵棒一擁而上! 三十鐵棒齊攻而至,那白衣女子亦知今日一戰難免,當下道:“我借取貴寺聖物只為一個最後心願,既然各位大師無意成全,那唯有得罪了!” 說著手中東瀛劍又再揮出,這一揮赫然使聖靈劍法的劍一! 當的一聲巨響!這一劍雖看似簡單,但用勁之巧及俐落,竟一劍便將攻近的三十鐵棒悉數劈為十截! 每根鐵棒斷為十截,三十鐵棒便化為三百截鐵碎橫飛,眩人心目,眾僧見狀當場嘩然,盡皆心忖聖靈劍法果然舉世無雙! 這白衣女子的修為應該不及劍聖,否則便不會在神水殿內盜去聖物時受傷;惟她雖已身受重傷,但一式'劍一'尚且神威至此,倘若幾近天下無敵的劍聖親自使出這式劍一,威力更是難以想像! 更何況,'劍一'也僅是聖靈劍法起首第一式;據聞聖靈劍法共有二十一式聖劍,越後的劍法越強;那末,劍聖的'劍廿一',又不知會到何等驚天動地境界? 然而,這白衣女子雖一劍震懾眾僧,但這次勉強再度出劍,右肩傷口復被牽動,血濺更急;她的人更像因失血過多,雙腿登時一軟,突然劍鋒插地,僕跪地上! “好機會!”淨觀見狀,實時飛身而上,手中的鐵鑄禪杖,已朝其右肩傷患重砸下去! 赫聽“彭”的一聲爆骨巨響!那白衣女子中了,委實受創非輕,非但當場口噴鮮血,更倒地向前不斷翻滾! 一旁的二師弟淨心,眼見白衣女子此慘況,不由低聲對淨見道:“大師兄…,雖然聖物非比尋常,但四師弟乘人之危,對一個女流之輩下此重手,未免有失我輩佛門中人的慈悲為懷……” 淨見聞言,也是微感認同,然而事情發展至這個地步,他也欲速戰速決,盡快將聖物取回再說! 而那白衣女子在不斷翻滾下,竟翻至適才的虎穴之前,淨觀唯恐她會躲回虎穴內,當下高呼:“千萬別讓她入洞!大家快上前拿下她!” 一聲高呼,站得較近洞口的四十多名弟子已隨即會意,持棒縱前攔截! 惟就在眾人快將將追上那白衣女子剎那,嘎地,赫聽漆黑的虎穴內,此時竟傳出一個聲音,一字一字的道:“所謂慈悲,原來不過如此。” “既然神佛不理……” “就由我來過問!” 語聲低沉而冰冷,渾然不帶半絲七情六欲,恍如一個冷絕人寰的死神,也看不過眼前這群和尚對一個重傷女子的咄咄相逼,既然神佛不管此番事理,就由死神來管吧! 就在這冰冷聲音傳出同時,位處較遠的淨見等人已有所覺,實時急叫示警:“危險!別要接近那洞……” 可是急叫聲已經遲了!那四十多名弟子已如箭在弦,盡撲至洞前;而就在同一時間,這四十多名弟子驀覺眼前一黑…… 一股黑如地獄的懾人力量赫然從洞內洶湧而出,如巨獸般吞噬眾人!霎時“彭彭”之聲不絕於耳,這首當其衝的四十多名弟子,竟在閃電間悉數胸腹中掌,吐血倒地! 好厲害的掌法!這股黑如地獄的力量甫一出洞,四十多名和尚幾在同一時間重創! 出手的人掌法之快及狠辣,真的如同來自地獄…… 驚見巨變徒生,淨見四師兄弟連忙撲前,四人更暗將掌勁提升至十成功力;淨見還一面撲前一面朗聲道:“洞內到底是何方神聖,竟敢違逆天道,助這盜走本寺聖物的女子?” 說著四師兄弟已齊齊發掌,“波”的一聲從刺耳巨響,四人掌勁赫然匯聚為一道更為巨大的氣團,光可奪目,儼如一道令世人不敢直視的佛光,隔空向黑暗的洞內轟去! 這一式正是集淨見四師兄弟畢生修為融會而成的“佛光普渡”!由於集合四人所有功力,勁道之強橫足可開天闢地!他們這豁盡全力的一擊,是誓要將洞內人逼出洞外! 然而面對這股雄渾無儔的來勁,洞內黑暗深處卻仍是如一潭死水,只有一個冷絕人寰的聲音,無限低沉的道:“錯了!” “我,只是個神佛也認為無可救藥的人,所以,她……” “我已是救定了!” 是的!在'他'過去的黑暗生涯中,他為了一段非報不可的仇,曾被一個神話認為無可救藥!為了一段已記不起的白衣倩影,他的心更沉至黑暗的最底層深處,更是難得見天日! 語氣方歇,一大篷黑暗已再從洞內急湧而出,迎向“佛光普渡”的強大氣團! 瞧真一點,這大篷黑暗,竟是一隻以濃稠黑氣凝聚而成、闊逾半丈的黑色巨掌! 赫又聽一聲轟然天雷響!兩股光明與黑暗各走極端的力量霹靂硬碰下,當場將虎穴洞口轟個迸裂翻飛,那股驚世的反震力,更將淨見四人震至吐血倒飛兩丈之外,甚至其餘未有受傷的五十多名弟子,亦被轟個人仰馬翻,守勢潰不成軍! 但更令人驚異的,是四大老僧即使也全數受傷,洞內的'他'卻似未有絲毫受創!驀又聽“蓬”的一道破風之聲,如飛掠過倒地的僧眾逸去! 天!僅是簡單兩招,洞內的'他'已令鐵心寺百名弟子非傷即倒,甚至已屬武林一等高手的淨見四人亦難倖免!他們甚至無法看清,洞內的他在出洞時的真正面目! 只見淨見張著滲著血絲的咀角,一雙老目也睜得老大,無法置信地道:“啊…?這世上…竟有人能…強橫至此?洞內的人…到底是誰?用的又是…什麼武功?” 對各家武學素有研究的淨心,此時終於道:“師兄…,若師弟沒有看錯,適才敗我們的黑色巨掌,應是名震江湖的排雲掌其中一式——殃雲天降!” 三師弟淨觀奇道:“排雲掌?排雲掌時天下會雄霸'拳掌腿'三大絕學之一,難道洞內那人與雄霸有關?” 淨心點頭道:“不錯!儘管那人適才身影之快已肉眼難辨,但我還是瞥見其身上那襲黑如地獄的斗篷!來人,應是得自雄霸排雲掌真傳的第二入室弟子、江湖人稱不哭死神的——” “步驚雲!” 總算淨心眼利,他亦是四師兄弟中凡事最觀察入微的一個。而此時性子火爆的四師弟淨鏡卻道:“什麼?洞內那人是步驚雲?” “二師兄,請恕師弟無法認同!我們四師兄弟已屬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合我們四人掌力,縱是雄霸親自出手,也非要與我們鬥至三招過外,方能分出勝負。若剛才的人真是步驚雲,那他的修為,豈非已青出於藍,絕對在雄霸之上?這根本絕不可能!” 淨心一時間啞口無言,源於這亦是他心中一個疑問。 掌門淨見此時仰首看天,忽然神色凝重的道:“無論如何,適才出手的人是否步驚雲也好,我們也絕不能就此放棄!今夜即使犧牲我們四條死不足惜的老命,甚至全寺弟子,也非要追回聖物不可!” “你們看!” 淨見說著一指向天,眾人朝其所指一望,當場駭然齊聲驚呼:“啊…?是……” “無界之血?” 赫見此刻夜空之上,雖仍星月當空,然而方圓百里的漆黑天際,不知何時,竟佈滿無數紅色烏雲,幾可盡閉星月,就連漫天冰雪也黯然失色!霎時紅雲鋪天蓋地,宛如蒼天也在受傷淌血! 好詭邪的一幕奇景!那些鮮紅如血的烏雲,就是“無界之血”? 瞧淨見四人此刻的震異表情,彷彿一些不尋常的劫難,快降降臨。淨見此時又道:“大家看見了吧?無界已率先淌出血淚,這個不祥之兆,正應驗了那件足可驚動天地的事快將降臨。而這一切,也是因為我們今夜失去聖物而起。” “故唯今之策,我們只有盡力而為!希望我們在奪回聖物之時,還不太遲!” 淨見說著,也不顧身上的傷,與淨心三人率領有能力站起的五十餘名弟子,向著適才黑暗的'他'所掠的方向追去。 而就在淨見等人走後,夜空上的紅雲更越聚越濃,越聚越厚,甚至連星月亦已被徹底遮蓋!百里血雲,竟將這片冰天雪地映照得一片血紅! 這個人間,將會因今夜鐵心寺失去了神水殿得聖物,而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到底什麼是“無界”? 與此同時,就在距鐵心寺千里之遙的一個竹林…… 這個竹林有一片簡樸小居! 這簡樸小居內有一間寢室! 這寢室內有一雙眼睛! 一雙可能已是天地間最滄桑、最無奈、最悲傷,然而亦最令世人期盼、景仰、尊崇的眼睛! 那是“他”的眼睛! 他,正是曾以一劍力挫十大門派、曾令武林長久蕭條、曾在江湖冒起短短兩年,便已嘗盡“揚名立萬”、以至“生離死別”各種悲喜的武林唯一神話…… 一個已沒有名字、也不想再在武林留名的死人…… 無名。 但見步驚雲這個不見多年的黑衣叔叔,此刻本閉目盤坐於自己的寢室種沉沉養神,詎料不知何故…… 他一直緊閉的雙目霍地一睜! 置於其身畔的英雄劍,亦突然脫鞘而出,“錚”的一聲飛插牆上! 僅是此番變易,已驚動了在其寢室門外的一個人。 “師父?” 一條人影隨即推門而進,那是一個長身玉立的白衣青年;那一身白色長衫,與及一張白如冠玉,正氣無限的臉,彷彿在預告著他身為神話唯一之徒,那光明如白晝晨曦的無限前途,和那令人羨慕的有為一生…… 劍晨。 正是那個曾在小時候,希望自己師父能收步驚雲為徒的小劍晨! 那個與只配生於無邊黑暗中的步驚雲,完全背道而馳的劍晨! 只是如今的劍晨,已長大為一個二十出頭的端正青年。 “師父,到底發生什麼事?” 無名不語,只是默默的看著插在牆上的英雄劍,沉沉出神。 劍晨順著其師目光朝英雄劍望去,豈料一望之下,一張如冠玉般的臉,當場為之變青! “啊…?怎會這樣的?” 只見英雄劍飛插牆上時所生的裂痕,竟隱隱形成了兩個尺許丁大的大字!而這兩個大字,啊……? 赫然是“無界”! “無…界?師父,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無名茫然搖首,答:“實在難以解釋。” “為師適才在閉目養神之際,驀覺一股不祥感覺湧襲心頭,恍如世上有一些可怕的事將要發生;而與我劍心互通的英雄劍,似亦同時感覺到了,才會有所異動,自行脫鞘而出。” “但,”劍晨不解問:“即使世上有一些可怕的事將搖發生,為何師父與英雄劍會有此微妙感應?難道快將發生的可怕事,會與劍有關?” 無名若有所思,沉沉的答:“極有可能。” “而且,英雄劍在牆上破下無界二字,相信那件可怕之事,會與無界此二字有緊密關連。” “只是我浮沈劍道半生,卻從未聽過劍道中有'無界'一辭……” 哦?連已是劍道神話的他,也對無界二字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無名一面沉吟,一面已欲拔出插於牆上的英雄劍,誰知就在他剛握著劍柄剎那,瞿地複在面色一變…… “師父?”劍晨也察覺其師臉上地變化,不由一愣。 只見此刻仍握著英雄劍的無名,竟似恍然大悟;一雙眼睛,更像是看見了一些令已是劍道極峰的他,也難以置信的事情! 原來他適才甫握著英雄劍之際,驟覺它的劍心,竟像有千言萬語要向他傾訴…… 英雄劍本為劍宗始祖大劍師所鑄,劍鑄成後,已經歷了千百年的歲月,可說已看盡天地百世千代滄桑,他劍心知道的,與及它感覺到的,也是非人能夠想像…… 但見已感受到英雄劍想說什麼的無名,忽而倒抽一口涼氣,像是始終知道的真相,道:“我,終於也明白什麼是無界了……” “原來,無界竟然是這樣的?” “原來,無界是關乎'他'的一生、難怪會令我和英雄劍心有異動。” “只是,若然讓'他'遇上了無界,將對著世間有何影響,實在無法想像……” “但縱是如此,我們又如何阻他……” “遇上無界?” 什麼? 遇上無界?誰將會遇上無界? 無名口中的'他',會否是一個已經劍死心死、不再配稱為“聖”的“聖”? 為何'他'遇上無界,便會對世間有無法想像的影響? 英雄劍呈示的無界二字,又會否與千里之外鐵心寺的淨見,所說的“無界”同屬一樣? 無界無界,到底是什麼驚世奇幻?就連本已淡看世情的神話,本已不戰多時的英雄劍,亦要為他而…… 忐忑不安? 雪有情。 雪原來也有情。 就在如一頭黑色巨蝠的他,挾著那個已迭受重傷的白衣女子向前飛馳之際,漫天風雪,竟也像在憐憫她的傷勢,逐漸緩和下來,似亦不欲再折磨已奄奄一息的她。 也許,她真的是一個值得同情的可憐人,即使她身負的劍法,是一套不該值得同情、出劍誓必見血的無敵之劍…… 聖靈劍法! 而剛才從淨見等人手中救走這白衣女子的他,那個一出手便已技驚百僧的他,正是平素不屑插手俗世糾紛的步驚雲! 是的!步驚雲向來皆像死神般冷看紅塵,漠視人間糾紛,又豈屑涉入俗世糾紛? 然而今夜他破例出手,也許全因淨見等人雖似身負救世之任,惟對一個已受重創的女子,亦實出手太咄咄逼人…… 又或許,死神出手,全因這白衣女子一身白衣如雪,她令死神想起了另一個也是白衣的“她”…… 她,令本已毫無感覺的死神,又再有回一絲仍活在人世的感覺…… 而更因為這絲感覺,死神適才在一排雲掌對付淨見等人之時,也迸發了一些他久違了數月、不明自己為何會有的驚世力量…… 摩訶無量! 亦因為摩訶無量,即使強如四大老僧聯手,也敵不過步驚雲信手揮出的一式排雲神掌! 只是,步驚雲雖救了這白衣女子,也不知自己此番救她是錯是對,源於聽淨見等人所言,這女子今夜所盜的聖物,似真的會對人間有所影響。 然而,單是聽見她說盜取這件聖物,只為能再見她心中的一個他,能夠助這樣一個癡情女子,步驚雲已覺值得! 即使他救她,在世人眼中是大錯特錯,他也寧願做錯! 死神,正就是這樣的人…即使明知是錯,只要自己認為是對,便會一意孤行地錯下去! 惟是,眼前風雪雖已稍斂,那白衣女子的血卻仍是流個不停,她的人更早已昏厥過去。步驚雲心知,必須先找到一個隱蔽之地,為她止血療傷再說。 而就在此時,他已走至雪山山腰,眼前亦出現了一個合適的地方……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風,終於完全停了下來;雪,卻還是如簷前滴水,點點落下。 而她,亦終於的張開虛弱的眼睛,甦醒過來。 她其實是給一股窒息的感覺弄醒的。 那是一股令人感到極度危險的窒息感覺,一股只有人間死神才會擁有的恐怖感覺;正因為這股危險的感覺,她慌忙欲再勁運全身戒備,誰知甫一運勁,只覺遍體酸麻,已是力不從心。 “別再勉強運氣。” “你,傷得不輕。” 一個沉冷的聲音突然從黑暗中響起,聲音雖冷得像萬載玄冰,語氣聽來卻似沒有敵意,她當下心神稍寬,隨即飛快打量四周,方發現自己原來正置身於一個昏黯的山洞內,身畔還生了一堆小火,為一直不省人事的她保暖。 她右肩亦已完全止血,更以布條妥為包紮,甚至蒙著她頭面的白紗也未有解下,顯見將她帶來這裡的人,根本無意看她的真正面目。 最可幸的還是,那個藏著聖物的木匣,與及她那柄似刀非刀的劍,亦完整無缺地放於身旁,未有在她昏迷時失去。 而在距她足有兩丈的洞內深處,此刻正遠遠坐著一條人影,一身墨黑的斗篷灑地,一雙閃爍有神的眼睛更在暗黑中冷冷放光…… 他,彷彿有如一片本應在天上冷視紅塵的黑雲,卻因為偏執及桀驁不遜而被貶下人間,但縱已身處俗世,他還是對自己的孤傲絕不言悔,仍是以那雙驕矜的眼神,冷看著世情變幻…… 他,正是步驚雲! “是你……將我救來這裡的?” 那白衣女子看著步驚雲在幽暗中的身影,似亦想不到救了自己的人,竟會冷得像一個死神;死神,向來只會為人帶來死亡,卻決不會救人的…… 乍聞白衣女子此問,步驚雲只是默然,未有響應。 然而沉默,有時候已是一個默認答案。 白衣女子當然會意,隨即無限感激地道:“謝謝……相救。今日得閣下相救,實不知……如何圖報,請問……,閣下高姓大名?” 步驚雲終於沉沉吐出對她的第一句話,道:“我,姓步。” 簡單的三個字,也低沉得如同來自地獄的聲音。 那白衣女子得聞眼前人姓步,再看他那身黑如無邊夜色的斗篷,那張儼如完美冰雕的冷臉,忽地像記起什麼似的,訝然問:“你……姓步?啊……,我記起來了……” “你可是中原第一大幫'天下會'雄霸的入室弟子……步驚雲?” 步驚雲並沒否認,更反客為主,問:“你,既稱神州為中原,難道,並非生於中原?” 白衣女子幽幽點頭,答:“是…的。我…真的並非生於中原,我其實來自距神州很遠的一個地方,一個我已再沒半分依戀的地方……” “東瀛!” 終於也可以肯定了!步驚雲雖早已覺她所用兵刃似是東瀛之劍,唯一直未能肯定,如今她自己親口道出,總算解開疑團。 那白衣女子又苦笑著道:“很奇怪,是不是?一個東瀛女子竟不惜長途萬里,飄洋過海,都只為盜借中原其中一座古寺中的聖物一用,是否令你有點莫名其妙?” “其實,我也有一點感到莫名其妙的是,你既貴為雄霸弟子,而天下會應與鐵心寺向無過節,你為何會助我這個來盜取中原聖物的東瀛女子?你犯不著為我而與鐵心寺那四名神僧結下樑子……” 步驚雲正色道:“你,錯了!” “我,並非因你來自東瀛而出手,也不會因你並非生於中原不出手。” “我,只是自己認為應做的而出手!” 對了!這才是真正的死神本色!那白衣女子也不虞他如此我行我素,且步驚雲這番說話,似勾起她的一些回憶,但聽她呢喃著道:“不…錯。為了自己認為該做的事,那管旁人如何看自己,仍舊我行我素,笑罵由人,無比堅定地干下去;這,才是值得驕傲地人生……” “我其實也認識一個像你有這般想法的人;他,也只會幹自己認為該干的事,從不理世人如何看他……” 他?她口中的他,可會是……? 那白衣女子呢喃當中,又看了看坐於兩丈外的步驚雲,突然像看見一些什麼,不其然問:“你…為何會手係兩根鐵鍊?是誰將你……” 步驚雲未待她把話說完,已先自道:“是我為自己雙手上鎖!” “因為,我要為一個人鎖心!” 驟聞此語,白衣女子更是詫異莫名,楞楞問:“為一個人…鎖心?那…,你到底為誰鎖心?” 步驚雲答:“一個我已無法記起的人。” 步驚雲說此話時,一雙冷目,竟罕有地泛漾著一絲惘然之色;白衣女子看著他手中地沉重鐵鍊,又看了看他目光中地迷惘,竟似感同身受,淒然嘆道:“真…想不到,雄霸冷絕人寰地入室弟子,居然會為一個自己再記不起地人鎖手鎖心,若我心中地那個他,也能為我如此,那……” “即使我此行不顧一切前來中原,最後會粉身碎骨,亦絕對不枉此行!一切,也是值得的……” 什麼?她竟為了心中的那個他,甘願粉身碎骨?步驚雲聞言,不由眉頭一揚,問:“你,口中的他,可是——” “劍聖?”白衣女子實不料步驚雲突然有此一問,當場一楞,良久良久,方才緩緩的問:“你……,為何會知道我說的他,是……劍聖?” “因為,”步驚雲一字一字的道:“你竟會用劍聖的聖靈劍法。” “你,為何會有聖靈劍法?” 白衣女子淒然一笑,答:“為……何?那你又可知道,聖靈劍法為何喚作聖靈劍法?” 步驚云不語,似在在待她自己回答。 果然!白衣女子已無限苦澀的續說下去:“其實,聖靈劍法所以名為聖靈劍法,全因當中的'聖'字,乃是指劍聖自己;而另一個'靈'字,則是指另一個人;這個人正是……” “我!” “我,非但是一個助劍聖悟出聖靈劍法的人,也是他一生中唯——個,可能亦是最後的一個結髮妻子——” “宮本雪靈!” “外號——雪心羅!” 隆! 震驚!極度震驚! 步驚雲一張臉縱仍冷靜如常,惟私下也不免有少許愕然! 他雖早料到這白衣女子與劍聖應有淵源,惟造夢也沒想過,來自東瀛的她,竟自稱是劍聖之妻! 江湖傳聞,劍聖為要一生專注劍道,每日生涯非但如高僧守戒清修,更在十六歲之年,已決定斷盡人間所有恩情愛欲,決絕地拋棄一個與他青梅竹馬的戀人——龔蘭。 但誰又會想到,在這個劍道強者背後,竟有一個如此聳人聽聞的秘密?他居然早有一個妻子?其妻更是來自東瀛?這簡直是一件無人會相信的事! 白衣女子又是苦苦一笑,道:“我知此事實在教人難以置信,但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劍聖本姓獨孤,單名一個劍字。還記得我與他初次邂逅之時,他已是二十出頭,且更已貴為中原武林的劍聖。而我,卻是一個十八歲的東瀛小姑娘,出身武道名門,由於也熱愛劍道,故自小已有練劍。” “我在十七歲之年,更已打敗當年東瀛頭二十名劍客其中之十,年紀輕輕便晉身位列東瀛十大劍手,這在以男人為主、女人毫無地位的東瀛而言,可說是絕無僅有。” “後來,亦因我修習的劍法為心羅劍,東瀛武道中人遂以我名字中的'雪'字,及我劍法中的'心羅'二字為名,為我冠上'雪心羅'這個外號……” 原來如此?原來眼前這白衣女子原名宮本雪靈?更有一個名號“雪心羅”? 雪心雪心,驟耳聽來,本該也像劍聖一樣,冷面雪心,不目迷凡塵愛欲,但為何這顆冰清雪心,當年卻會被無情的劍聖融化?到頭來又為何無法“劍合釵圓”?末了,她還不惜遠涉重洋,萬里尋愛而至中原? 到底個中曾發生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又有何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與悲? 步驚雲一直靜聽著這個原名宮本雪靈、外號雪心羅的白衣女子的癡情獨白,突然吐出一個問題:“你,既在劍聖二十之年與其初遇,但劍聖現下已年逾六十……” “你,豈非亦應已……?” 步驚雲並沒再說下去,但“雪心羅”似已明白他的問題,道:“你是否想說,我豈非亦應年逾六十?但為何我的聲音還如此年輕,聽來仍像二十出頭?” 不錯!她的聲音非但聽來仍很年輕,且異常動聽溫柔,令人一聽之下,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像她藏在白紗下的那張臉,所擁有的絕世美艷與風華…… “其實,非但我的聲音聽來仍舊年輕,甚至我如今白紗蒙著的臉,也像當年我遇上劍聖時一樣,也沒有變過半絲半分,還是依然年輕如往昔日子……” 天!這怎麼可能?經歷了四十年的冗長歲月,一個人縱然聲音不易變老,朱顏又如何能夠不老?如何還能保持年輕如昔?步驚雲聞言,眼神中也不由閃過一絲納罕。 但聽雪心羅又以其無比動聽的聲音,無限唏噓地續說下去:“這個世上,有一樣最可怕、卻又最令人難以預防地東西,喚作'情'……” “有時候'情'若一到,無論是如何克己自持的劍客,亦會徹底性情大變,難以自拔……” “就像當年還未遇上劍聖前的我,每日也只是像一個苦行僧般潛心練劍,不但性情淡泊,更不知情為何物;直至與他邂逅之後,心性隨即扭轉,頓覺人間七情可愛,每日也只關心他的喜怒哀樂,多於關心自己的劍……” 人間情就是如此!任教何等無敵的劍客,一旦動情,總是難再無敵,反而變得像凡夫俗子般患得患失,百般無助與無奈…… 到了最後方才發覺,原來世上最無敵、最可怕、殺傷力最強大的,並非什麼絕世劍道,亦非什麼上乘武功,而是“情”! “我在劍聖首次前赴東瀛時與他相遇,大家初時以劍相交,不消半月,已是情愫漸生,到了第三個月,彼此更已情投意合,決定共偕連理。” “只是,劍聖雖出自中原名門大派無雙城,但我爹'宮本武'亦是東瀛武道名門之後,他礙於東瀛與中原向無交往,反而只有互相覬覦,一直反對我倆這段異國之緣。” “然而,當時我實在太愛他了;為了他,我不惜背棄自己家族,甚至我爹一再威逼要與我脫離父女名份,我亦忍痛接受,一切一切,也只是為了能與他廝守一起……” “為了他,我更決定在我倆成親之後,離開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故鄉,與他遠來陌生的中原再建家園,重過新生,但……” 哦?她和劍聖的故事,雖有其父多番阻撓,但總算應可圓滿收場,為何最後仍有一個“但”字? “但…,沒料到就在我和他成親的翌日,他…,他…” “竟然不辭而別,棄我而回返中原!” 什麼?這個故事的結局竟然是這樣的?竟會是劍聖棄情而去?步驚雲聽至這裡,也是眉頭一皺:“既已排除萬難結合……” “劍聖,由為何棄你而去?” 雪心羅迷惘的道:“不…知道。其實直至四十年後的今天,我還是不知道他當年拋下我的原因……” “還記得成親翌日,我一覺醒來,找遍全屋也找不著他,已覺不妙,於是循著他在屋外的足跡一直尋去,最後尋至一個渡頭,想不到我最後看見他之時,他已是身在一艘早已開出的船上……” “我於是在岸上拼命狂呼他的名字,他終於緩緩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然而僅此一眼,我的心實時痛得像要實時裂開……” “只因他這一眼,竟像在看著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一樣,就像我和他之間,從沒發生過什麼似的…,他,看來根本不認識我……” 聽至這裡,步驚雲也不禁越聽越奇;她,既是劍聖最愛心愛的女子,也是他一生中唯一願娶、亦已成親的妻子,他何故霍地反臉無情? 雪心羅續道:“我當下大吃一驚,實時已急得淚如雨下,可是他的船已遠去,唯有苦候另一艘船尾隨。這樣一尋,我終於尋至中原,最後更找至他出自的無雙城……” “誰知其弟獨孤一方卻說,其兄獨孤劍自一劍成名以來,已再沒有回無雙城,多年來非但行踪飄忽,甚至他這個胞弟,亦不知他棲身何處何方。” “在茫無頭緒下,我唯有繼續留在中原;每聽見中原武林有人要挑戰劍聖,亦第一時間趕往觀戰,望能與他再次見面,親口問他為何要捨我而去。” “可是,這些所謂中原劍俠,不少只是江湖人虛張聲勢,無非欲借挑戰劍聖而自高身價,他根本不屑應約赴戰,免得弱者的血,玷污了他蓋世無敵的無雙劍,所以每一次,我也只是空跑一場,這樣尋尋覓覓,我在中原找他,不知不覺竟找了三年……” 三年?亦即是千多個朝朝暮暮?步驚雲可以想像,她孤身一個東瀛女子留在異地中原,每日皆望穿秋水,只為愛郎一面,可是心中人卻始終踪影杳然,一刻芳心,如何仿徨無助? “而就在三年將盡之際,我突然接到從東瀛來的一個消息,說我爹忽染風寒,已然病逝……” “親恩情濃,我早已為自己因愛而與爹斷絕名分,感到無限歉疚,雖然仍想留在中原尋找愛郎,但亦知必須先回東瀛奔喪,於是心忖在送老父最後一程後,才再回來中原找他不遲,詎料這一去,我竟然無法再來中原……” “你,為何無法再來中原?” “全因為我爹根本未有病逝,他只是以自己死訊誘我回去,更與我大哥聯手將我制伏,將我囚在祖屋下的地牢,從那是開始,我便不見天日了四十年……” 什…麼?她…,她竟然不見天日了四十年?亦即是說,她被其父關了…四十年? 四十年是一段不短歲月,甚至已是某些人的一生,天下之大,竟有一個父親狠心至此? 雪心羅看著步驚雲,無限低迴的道:“想不到吧?相信任何人也無法想像,一個父親竟會將自己女兒囚上四十年?但若明白我們東瀛男人的德性,便會知道,他們寧願切腹自盡,也不要忍受任何屈辱;他們寧願犧牲女兒的一生幸福,也不要她嫁給一個中原異族,有辱門楣……” “我爹與我大哥合力將我關進牢內,原先也認為只要關上數年,我或許會心灰意懶屈服,可是我實在無法忘記他,亦無法忘記他在船上回望我時流露的陌生眼神,無論如何,我今生今世,一定要再見他一面,親口問個清楚,當日他為何會不辭而別?我深信當日他棄我而去,並非他涼薄負情,而是必定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 對了!這就是愛!這就是情!這就是癡! 無論自己深愛的人如何冷待自己,還是義無反顧地維護他,為他想盡許多不辭而別的理由,卻總不願承認是他不好,這,就是真正的癡情了…… 若非有過量的癡情意,谁愿意孤身苦找一個在成親翌日無故他去的男人?誰又願為堅持愛他,而被至親求囚禁,經歷四十多個寒暑而芳心依舊,至終不悔? 縱然無法瞥見雪心羅在白紗下的容貌,惟步驚雲已聽見她的聲音,在重提這段前塵舊事之際,已逐漸變得哽咽…… “正因把持著自己心中對他的情,我在祖屋下的牢內,熬了一年又一年,每一日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度過,我爹也每一日來看我一次,逼我早日忘記他,這樣一過,幌眼已是十年,忽然有一天,我爹沒再來了,原來他這次真的臥柄在床,更一病不起,終於病逝……” 步驚雲道:“你爹既已病逝……” “你,為何仍被囚了四十年?” 雪心羅慘然一笑,答:“那隻源於我爹臨終前猶不放心,堅決要我棄情屈服,於是逼我大哥立下毒誓,要我大哥在他死後,亦絕不能有半分心軟放我一馬,除非我願意把劍聖忘掉!”“其實,我大哥一直不如我爹般口硬心硬,相反更早已因我對劍聖的情而感動,只是既已被我爹逼至立下毒誓,也不敢貿然破誓,於是終其一生,還是無奈地依爹吩咐,繼續將我囚禁。” “直至在距今三個月前,他臨終之時方才叮囑兒子,一定要將我這個妹子放出來,只因他一死,所立的毒誓亦完,他的兒子不必再懼怕什麼毒誓了……” 想到眼前這個白衣如雪的雪心羅,竟為了堅持自己心中無堅不摧的愛,勇敢地承受命中的噩運,被父兄囚禁了四十年,那管老了朱顏,白了青絲,仍然無悔無咎,步驚雲向來萬變不動的心,亦不禁深深觸動起來…… 是的!就像自己,縱然如今正為腦海中一條已無法記起的白衣倩影而鎖心,但又能鎖得多久?是否真的能像雪心羅一樣,堅守所愛,永鎖孤心? 不!不一定會的!死神在心中堅定地告訴自己!無論以後發生什麼變遷,他都會監守自己信念,永鎖著自己的孤心,等“她”有朝一日願意回來相見…… 一定! 想到這裡,步驚雲焠地又記起一個問題:“你,既已被囚四十年之久……” “何以仍能音容依舊?” 不錯!雪心羅不是說過,非但她的聲音,什麼她的容貌,亦一如既往,未有隨時日老去?但,即使是她的老父,什麼她的大哥,亦已先後去世,她縱然尚在,又怎能報保持不老? “那全因為,”雪心羅饒有深意地答:“我用了一個很可怕地方法!” “我們宮本家所修習地武道,有一道法門異常邪門,是以自己地內氣倒行逆施,將全身大部分地內氣凝聚於頭臉之位,由於有內氣保護,故頭臉之位能保長期原狀不變,故容顏亦能不老,只是,這也不是什麼長春不老地養顏妙法……” “源於我們先祖創下此奇功地目的,原為遭到對手重擊頭臉之時,能凝聚內氣護體抗敵,於危機時偶一為之尚可,但若長期將大部分內氣凝聚頭上,雖能意外地保持容貌不老,卻終會因大部分內氣長期凝留頭上,全身四肢地內氣反會日呈衰弱,功力不進反退,且一旦這張保持不老地容貌遇上陽光,便會立即衰老,更是我命絕之時……” 啊?原來在雪心羅不老地聲音和容貌背後,竟有這樣“驚心動魄”地危機? 難怪她一直以白紗蒙著頭臉,全因她一旦遇上陽光,一張如花粉靨非但會如煙消雲散,自身更會於瞬間心死身死,含恨而歿? 也難怪她儘管身負幾近蓋世無敵地聖靈劍法,在破開鐵心寺神水殿地機關之時,仍難免身受重傷,甚至不敵淨見四大神僧地圍攻,全由於她多年來為要保持這副容貌,已將體內的內氣消耗得蕩然無存? 然而這一切一切,又是何苦?她為何要竭盡心力,甚至不惜犧牲全身功力,與及賠上自己一命,也要保著這張朱顏? 雪心羅眼見步驚雲臉上隱隱流露狐疑之色,未待他相問,已又先自苦笑道:“我知你心中一定在想,我為何如此愚不可及,寧願保著一張臉而不保功力,甚至全不顧自己性命……” “只是,當年他棄我而去之時,在船上回望我那一眼,已視我如陌路,那四十年後得今天,若我真的容顏已老,你認為,他還會否認出,我原是曾與他成親得雪心羅?” 原來說來說去,她還是害怕自己一旦變老,劍聖與她重遇之時會否認不出她?即使她如今保住得不老容顏,有如朝花夕拾,甚至只是見了他一面之後,她便要衰竭而死,她也寧願耗盡畢生功力心力,一切一切,也只是為見他這一面…… 只是一面…… 可見情之為物,如何誤盡蒼生! 步驚雲默默的看著她,看著這個為情誤盡一生,卻又無悔一生的薄命女子,他驀然亦感好奇,到底她保存在白紗下的臉,又會是一張怎樣的臉? 究竟要怎樣的一張臉,才配得上她那愛得勇敢堅定、義無反顧得一生? 但聽雪心羅又如夢囈般反复低語:“事到如今,我已別無所求,除瞭望能與他再見一面,還望能問他一句,當年他為何會不辭而別?只要能解開這個心結,我…雖死無憾……” 步驚雲一瞄她身畔得三尺木匣,問:“正因要解開這個謎……” “你,才會盜去鐵心寺得聖物?” 雪心羅會意點頭,答:“不錯。源於自我重獲自由後,便即趕來中原,可是還是一如以往,找了三個月仍無法找得他的所在。在苦尋不獲下,我唯有用最後這個方法,便是盜借鐵心寺得聖物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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