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秦時明月6·焚書坑儒

第8章 第八章夢勞魂想

秦時明月6·焚書坑儒 温世仁 12076 2018-03-12
為了保護辛雁雁,荊天明當下再不拖延,即刻帶她上路。很快地兩人便來到了鄉野小徑上頭,走著走著,辛雁雁忽然覺得有份難得的悠閒滋味浮上心頭,她悄悄覷了一眼荊天明,心想:“這大概是因為能跟荊大哥並肩而行的關係吧?”唇邊不自覺地泛起了一抹甜甜的笑意。 “雁兒,你在傻笑什麼?”荊天明見了她這副模樣,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午後的陽光真好。”辛雁雁急忙轉移話題,問道:“荊大哥,我們已走了這麼遠,你還沒告訴我,要去哪兒?見誰呢?” “嗯。是該跟你說一說。”荊天明邊走邊道:“我有位師父就住在前面不遠處,不過,我認他是我師父,他可不認我是他徒弟。”辛雁雁驚呼道:“荊大哥,你武功這麼高了,還有師父?”

“雁兒瞧你說得什麼傻話?”荊天明一笑,“沒有師父,難不成武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也對。”辛雁雁想想,自己也笑了起來,“我說得什麼傻話。” “我那師父,人都叫他菜翁。就是賣菜翁的意思。”荊天明又道,“說也好玩,他平常雖然是以種菜為生,卻也不上街賣菜。有人若要菜,可以自行到他田裡頭去拔。”辛雁雁奇道:“自個兒去摘?那錢怎麼算呢?” “錢無所謂。”荊天明搖搖頭,“我跟他一塊兒住了五年,也從沒見他用過錢。” “原來是一位崇尚道法的世外高人。”辛雁雁拍手讚歎道。 “這也未必。”荊天明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個夜晚,“其實我第一次見到菜翁,並非在五年前,而是更早的時候。那時候我和……朋友,一起被一大群餓狼追,差一點兒便葬身狼腹。那時有一位老人,孤身跑在狼群中間。那附近的居民,便叫他狼神爺……”回想當時情景,荊天明心中一陣痛楚,他搖搖頭不再讓記憶繼續回溯下去,“那時的狼神爺,便是今日的賣菜翁。”

“狼神爺?賣菜翁?”辛雁雁道:“這也差的太多了吧?荊大哥,你確定他們是同一個人嗎?”荊天明點點頭,又道:“後來,我也曾問過菜翁原因。菜翁說他的武功,十成裡頭倒有八成是自修自練的,正因如此,早年他練功出了岔子,身旁卻無人相助,這才留下些症頭,偶爾會毫無預警地犯起瘋病。那瘋病一發,整個人便猶若野獸,意識不清,他怕自己在無意間誤傷了旁人,這才一直獨自一個人居住。” “原來如此。”辛雁雁畢竟是武家之女,聽荊天明如此說,立即心懷嚮往,揣想著那被稱為狼神爺的武林奇人究竟是如何一番教人敬畏的模樣?又走片刻,兩人眼前出現了一間小石屋,讓辛雁雁看得呆了。 那小石屋看來毫不出奇,出奇的是它外面的菜園與空地上,有上百座女子的雕像散落各處。那些石像或大或小,或坐或立,有的巧笑倩兮,有的秀目含嗔……仔細看去,竟都是同一個女子的面貌。

一個高大魁梧的老人,佇立在這奇特的田園之中,想來便是荊天明口中的菜翁了。那老人兩手負在身後,神色平和專注,對著一塊約略只有雛形的石塊陷入了沉思。辛雁雁遠遠瞧見,突覺這整片田園上的顏色彷彿被誰給抽走了似地,那石屋、那散落夾雜的蔬菜,還有老人那頭雜亂的頭髮和他身上的衣服,一切都灰撲撲的。 辛雁雁揉了揉眼睛,跟著姐他們的腳步蜿蜒而行,穿過各式各樣的石屋來到菜翁身旁,但那老人卻渾若不覺,徑自凝視著眼前石塊,偶爾伸手探去,在那石塊側緣輕輕推抹,只見他掌心過處,便有石屑紛紛散落。 辛雁雁駭然變色,暗想:“怎麼?難道這老人竟是純以內力徒手雕出這百餘座石像?此等功力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心中正自驚駭,耳聽得荊天明喚道:“菜翁,我回來啦。”

那菜翁只瞧了荊天明一眼,便又繼續盯著石塊,口中淡淡地道:“年輕人,你認錯人了。” 荊天明微微一笑,也不多說,倏地伸掌便朝老人胸前拍去。辛雁雁不料荊天明竟會對自己的恩公忽施毒手,忍不住一聲驚呼。卻見那老人連看也不看,只輕輕抬起手臂向上一托,一招間便攻守易勢。便在將要拿住荊天明手腕之際,荊天明的手腕卻飛快地側翻朝外脫出了老人手心,那老人立時變招,翻掌襲向荊天明胸前;荊天明避也不避,提肘收臂,像是正要膜拜似地將掌心自外往內推進,倏地拍上了老人手臂。老人臉上露出微笑,兩眼依舊盯著石頭,手中遞招漸快,招招皆是點到為止,甫出即變,荊天明接招還招輕巧迅捷,像是熟練已極,臉上笑逐顏開,竟是一副越打越樂的模樣。

辛雁雁看他二人所使是同一路功夫,但究竟是什麼功夫卻又委實教人越看越糊塗。只見二人身子雖均是紋絲不動,僅憑單手過招,但趨探進退猶如靈蛇竄動,招式變幻層出不窮,虛實難辨,靈妙無端,須臾間已過得數十招。那老人終於轉向荊天明,停手呵呵笑道:“臭小子,原來是你,你這張臉怎麼忽然變乾淨了?鬍子呢?都跑哪去啦?” “嘿。又輸了。”荊天明嘿嘿一笑,也停了下來,“怎麼每次都慢你好幾步哪?” “臭小子,”菜翁道:“這套掌法你練了多少年?我練了多少年?哪能輸給了你。” “也是。” “這位是……”這還是荊天明五年來第一次帶外人來看自己,菜翁望向辛雁雁疑惑地問道。 辛雁雁連忙一揖,恭恭敬敬地道:“晚輩辛雁雁,見過老前輩。不知老前輩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原來是辛姑娘。”老人呵呵笑道:“辛姑娘不必多禮,老朽的名諱無足道哉,說出來沒什麼意思,你也叫我菜翁吧。” “這……”辛雁雁正遲疑間,只聽荊天明在旁插嘴說道:“對啊!叫他菜翁就好了!” “怎麼這麼沒禮貌?”辛雁雁推了荊天明一把,“這是前輩高人哪。” “他還不是只叫我混小子而已。”荊天明回嘴辯道:“那我叫他菜翁又有什麼不對?” “天哪。”辛雁雁聞言心中暗想,“莫非五年來,這一老一少朝夕相處,卻壓根兒不知彼此姓名。便是菜翁、混小子這樣渾叫一氣?這……這可真是糊塗到一塊兒了。”辛雁雁正想堅持禮數,那菜翁卻道:“你兩個屋裡頭坐吧。我去拔些菜來煮。”說完也就自顧自地走了。 “荊大哥……”趁著菜翁不在,辛雁雁趕緊問道:“大哥是要將我留在此處,與菜翁為伴嗎?”

“正是,若明後幾天還是遇不到你師兄弟們,你便留在這兒。”荊天明點點頭,道:“雁兒你也無須對菜翁說些什麼,只要你留在石屋之中,便絕對安全。” “這樣行嗎?”辛雁雁心中有些忐忑,憂慮地道:“也沒徵得人家同意,就這樣跑來躲避?” “那有什麼,五年前我也是這樣跑來的。”荊天明說道:“而且一住就是五年,菜翁也沒問過我為什麼。”荊天明望著身邊佇立的雕像,想起了第一次來到此地的情狀。 原來五年前,荊天明是在夜色中第一次來到此地,當時他按照慣例喝得爛醉如泥,只想找個地方倒下。當他的手摸到一塊大石,索性便靠在那凹凸不平的石頭上沉沉睡去。這一睡,便睡到了隔天中午。當荊天明在正午的陽光下睜開眼睛,漸漸看清周遭的一切……在醉眼中,荊天明看見了百餘座女子的石像……她們以各式各樣的姿態、神情全都圍繞著他,全部都是同一個姑娘,全部都是高月。

一直被酒壓抑住的情緒,在那日中午,終於像狂潮決堤般的發出巨響,在瞬間崩塌了。 在那一瞬間,他彷彿想起了所有的一切,自小至今所遭遇、承受過的一切,卻又在下一個瞬間變作空白。 荊天明緩緩跪跌在地,號啕大哭,哭了許久許久。而菜翁不知在什麼時候,便站在菜園的一角,默默地看著他哭。 那一年,他二十歲。 而如今轉眼五載已過。 荊天明用手摸著菜翁正雕刻到一半的石像,臉蛋的部分雖然還沒完成,卻依稀已有了高月的模樣,“如今看來還是很像……怪不得那是我會以為是天意要我在這裡留下。若非天意使然,菜翁刻的這百餘座石像,又怎會跟……她如此相似?” “荊大哥?你在想什麼?”辛雁雁問道。 “沒……沒什麼。我們進屋去吧。”

“嗯。”雖然荊天明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但辛雁雁卻以一個身陷情愛中的女子特有的敏銳感觸,察覺到方才荊天明心中必是在懷念一個女子,而那個女子,定然不會是自己。 日光西斜,小石屋內傳出陣陣炊米香氣。辛雁雁幫著菜翁張羅晚飯,偶爾瞥一眼獨坐在案旁的荊天明,心中自有一股淡淡的幸福滋味。 “雁兒,你信得過我嗎?”荊天明突然對忙東忙西的辛雁雁說道。 辛雁雁不知為何荊天明忽然有此一問,愣了一下,“荊大哥,雁兒一條命讓你救過不知多少回了,普天之下,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她這話中實已頗露情意,但荊天明正懸念思索著其他事,竟毫無所覺,只是嗯了一聲,續道:“若是如此,我有一件事早就想對你開口,只是苦於沒有機會……”辛雁雁不待他說完,便道:“荊大哥,莫不是要瞧瞧我身上那塊白魚玉墜?”

荊天明點頭道,“雁兒,真聰明。我都還沒說完哪,你便已猜到了。” “這有什麼?”辛雁雁一笑,沒有半點兒猶豫地伸手自頸項間拉出一條細繩,將穿於繩中的白玉解下,遞入荊天明手中道:“我早料到荊大哥必有此一問,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有人要為了這塊玉墜子不停地追殺我啊?” “白魚玉墜?”二人就听得一聲驚呼,配著哐當聲響,卻是菜翁手中的湯鍋砸落在地。菜翁抖著手慢慢走來,直盯著荊天明手裡的玉佩看,那模樣簡直就像一個尋常老翁,“你們……這東西……你們怎麼有這東西?”菜翁瞧了半晌,眼神終於離了那塊玉佩,喃喃問二人道。 “這……這玉佩是我父親給我的啊。”辛雁雁道。 “你父親……白魚玉墜……姓辛的……”菜翁的肩膀輕輕震動了一下,對辛雁雁言道:“這麼說來,你的父親便是八卦門的辛屈節了。”菜翁這一句話可同時嚇傻了荊天明與辛雁雁,兩人面面相覷,皆不知眼前這老者是怎麼猜出辛雁雁的來歷。尤其是荊天明,他與菜翁同住這許久,從未見過有江湖人士在此出入,一向便以為菜翁對江湖世事毫不過問,哪曉得他非但一清二楚,還認得這白魚玉墜? “菜翁,你知道這白魚玉墜?”荊天明將白魚玉墜遞了過去,滿懷希望地問道:“你知道這玉墜子是誰的?幹什麼的嗎?” “知道?我豈止知道。多少年了……究竟多少年了?”菜翁手裡捏著白魚玉墜,神色迷茫地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經有過一塊。這五塊玉墜子原本就是我們馬家的東西啊。” “馬家的東西……”荊天明聽了低頭思索著。 “白魚玉墜居然有五塊之多!”辛雁雁從不知這白玉不止一塊,聞言不由得大吃一驚,卻聽得荊天明顫聲問道:“菜翁……你……那潁川雙俠之一的馬少嬅是你什麼人?” “什麼潁川雙俠?馬少嬅?”菜翁搖搖頭,道:“我不認識。” “那我這樣問吧。”荊天明隱約感到自己就要探知到一個秘密的真相,他盡量讓自己鎮定:“菜翁,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老人抬起眼來看向荊天明,像是聽見很遠的地方傳來什麼聲音似地,露出努力辨認的神態,接著向後退了幾步,頹然落坐,啞聲說道:“我叫馬涼。” “馬涼。”這次換辛雁雁搖搖頭,“沒聽過有這號人物。” “馬涼?馬涼?”荊天明將菜翁的名字反覆在口中念了幾遍,腦中急速地回想著:“這名字我聽過的。在哪兒聽過的?馬涼……馬少嬅……馬水近……”於是荊天明想起,在桂陵城宴請白芊紅的那場酒宴上,高石然與春老曾經提到這個名字……“原來如此,菜翁你是馬涼!萬壑臨淵馬水近老前輩的兒子!”荊天明興奮地叫了出來。 “我是馬水近的兒子沒錯。”菜翁點點頭,“沒想到渾小子小小年紀,還知道萬壑臨淵馬水近的名號。” “菜翁,不,馬老前輩……”辛雁雁改口道,“您既然說這白魚玉墜是你馬家之物,又識得家父,能否為我們解釋解釋這玉墜的來歷?”辛雁雁問的這個問題,一直也困擾著荊天明,他當即仔細而專注聽老人言講起來。 馬涼舉起那白魚玉墜,緩緩地道:“天底下原來並沒有這五片玉墜子,是我爹命人打造的。”馬涼如今年已八旬,提起數十年前的往事真是恍如隔世,“算一算,那應該是六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才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那一天,神都九宮的掌門人風朴子來到我馬家堡。那時我瞧那風朴子,只覺得他好老,真沒想到有一天,重又提起這事的時候,我自己也這麼老這麼老了。”馬涼已經很久沒有一次說這麼多話了,講述起來難免夾雜不清,“那風朴子對我爹言道,希望我爹能幫他守住一樣東西,永不被人發現。我爹後來便答應了。” “什麼東西這麼重要?”辛雁雁插口問道,“既不希望人家瞧見,何不毀去了便是?” “後來風朴子走了以後,我也是這樣問我爹。”馬涼回憶當時的情景,“我爹他只對我說,有些東西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卻偏偏又出現了。這種神鬼所忌、天下不容的東西既然出現了,便可說是某種命數。而命數這種東西是人力所難改的啊。” “老……菜翁,”荊天明本想同辛雁雁一般改口,沒想到這麼不順,索性還是喚他菜翁,“你到底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簡單來說,”馬涼以一種同情的眼光看著荊天明,解釋道:“便是那陰陽家宗師風朴子創作出的一份驚人東西。但究竟是什麼東西,我爹不肯說,只說其中所載內容神鬼所忌,不該出現在這世上。但又不忍心將它毀棄,於是便要將它寄放在我爹那裡。” “這跟白魚玉墜有什麼關係?”辛雁雁問道。 “關係可大了,這五片玉墜子便是打開那份東西的鑰匙。” “白魚玉墜是鑰匙?”荊天明、辛雁雁兩人異口同聲說道。馬涼點點頭,“我爹為了守住那份東西,特別請了神匠魯班的後人打造了一隻梅花黑盒。將那份東西藏在黑盒之中,而這五片白魚玉墜便是打開那黑盒的鑰匙。缺一片都無法打開。” “這麼麻煩?”荊天明道:“不過是一個木盒子,摔爛它還是削開它不就得了?” “渾小子,我說你平常悟性不是挺好?怎麼今天有些心不在焉?”馬涼道,“該心不在焉的人應該是我呀。我都說那木盒子乃是魯班的傳人所做,裡頭當然有機關的。誰要是想不用鑰匙硬要將木盒打開,那盒子的夾層中藏有酸水,那酸水溢將出來,不就將裡頭的兩片竹簡給毀去了嗎?” “梅花黑盒裡頭只裝有兩片竹簡?”荊天明瞪大了眼睛,又道:“你又沒跟我說裡頭只有兩片竹簡。” “我沒說嗎?”馬涼也瞪大了眼睛,“你既然知道我沒說,幹麼不提醒我說哪。” “我又不知道你說了什麼、沒說什麼,怎麼提醒你?我還以為盒子大得很哪。” “我什麼時候提到大盒子了?又不是裝菜……” “好啦!好啦!”辛雁雁有點生氣地制止了他們倆,“荊大哥你今天真的怪怪的,這是跟老前輩鬥嘴的時候嗎?”荊天明自知理虧,便閉嘴不言。 “老前輩,怎麼那木盒中只有兩片竹簡?”辛雁雁復又問道。 “那便是風朴子高明的地方了。”馬涼續道:“他那份東西,聽說一共寫在了一百片竹簡上頭。他將最後的兩片,也就是至關緊要的兩片,親自送到馬家堡,交給了我爹照管。至於前頭的那九十八片嘛,則交給了當時我爹的死對頭,也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徐讓保管了。” “真聰明,東西分做兩份,分別託付給兩個交惡的武林世家。”辛雁雁讚歎道:“如此一來,想要收集到一百片竹簡,便真的是難上加難了。” 馬涼沒有理會辛雁雁的話,只管繼續說道:“至於那五片玉佩嘛。我爹曾說,日後必定有人會千方百計的來搶。所以他要把所有的玉佩都分散開來,一一託付給自己的朋友保管。”馬涼轉頭對辛雁雁言道:“其中一片我知道是交給了八卦門的辛屈節,想來也就是你身上這片了。”又轉頭對荊天明道:“本來嘛,我爹也將其中一片交給了我,但我當年離家,純屬臨時起意,根本沒有將玉佩帶在身上。至於剩下的三塊玉墜子,我猜我爹後來可能一一送給了別人,只不過我既已離家,也就不知道究竟是給誰了。唉唉,反正那風朴子跟我爹的原意,就是不希望有人打開那木盒子,找到那兩片竹簡。如今這五塊玉墜子、一筆糊塗賬,倒是遂了他兩人的心願了。” “老前輩,你既是武林世家出身,又是堂堂馬水近大俠的兒子,當初為什麼要離家出走?”辛雁雁試探性地問道。 “這個我知道。”荊天明摸了摸鼻子笑道,“那是因為菜翁打架輸給了春老,一氣之下,覺得沒臉回家了。” “胡說八道。”馬涼吹鬍子瞪眼睛道,“我什麼時候打架輸過了?誰是春老?” “再裝就不像了。這可是春老魚冉親口說的。” “胡說八道。” 辛雁雁見這一老一少莫非又要斗口,連忙搶道:“那老前輩,你到底因何離家?就這麼幾十年不曾回去。” “這個嘛……”馬涼捏著那白玉緩緩起身,想起少時離家之事,不知不覺走到門口望著滿園的石雕塑像,繼續說道:“那幾年,我爹正逐一將他那套九魄降真掌傳給我和我師妹,我才剛剛習得全套掌法招式,但於掌法中的奧秘卻尚未能參透三成,我師妹比我更差上一截,不過她脾氣大,每次掌法練不好就老愛尋找晦氣。”馬涼說到這裡不禁微笑起來,陷入回憶中,語音溫柔:“可我就是喜歡她故意找我麻煩的模樣。我倆實是情投意合,沒過多久,我便讓我爹差了媒人去她家提親,打算娶她過門,讓她天天在我身邊跟我鬧脾氣。” 荊天明和辛雁雁聽得出神,但見那百餘座石雕女子的各樣神態在夕陽餘暉中,都像是隨時能開口出聲嬌斥似地,辛雁雁輕聲說道:“那個新娘子,必然就是我們眼前的這個姑娘了。” 誰知馬涼卻搖搖頭,呵呵笑道:“那媒人也不知是沒聽好,還是說錯話了,總之花轎送來的卻不是她;老天爺開了個大玩笑,讓我馬涼娶錯了人,嫁到我們馬家的姑娘竟變成了她姐姐。呵呵呵呵,可笑啊、真是可笑至極。”馬涼雖是邊說邊笑,神情卻是既憤慨又悲涼,和平時的模樣大相徑庭,顯然對舊事尚未能釋然。 荊天明聞言登時恍悟,原來這石刻女子與高月之間有著血緣關係,怪不得二人面貌會如此相像了。又聽得馬涼續道:“我倆人對此事都是又氣又無奈,但新娘子既已娶過門了,豈有退回之理?後來我又差人去她家提親,一心只想著非得把她娶到手不可。我心想不管怎麼樣,我倆人總是要在一起。誰知她竟拒絕了我,也不知她是礙著她姐姐,還是不甘心作妾伏小,又或者單單只是生我的氣?其實這事又豈能怪我?她氣,我還比她更氣哪。我氣她就這樣硬生生地捨棄了我們倆終生廝守的機會,從此我每日回家見了她姐姐,心裡卻只想著她,一日比一日不快活。那一日那個叫魚冉的來我馬家堡挑戰,我隨手打敗了他。之後出門散心,但不知不覺間越走越遠,越走越遠。我心想,一個人不知這麼走著走著,到底能走多遠?豈知這一走,便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馬涼將一番前塵往事娓娓道來,舊夢如織,自是感懷深刻。那辛雁雁在一旁也聽得痴了,便說道:“老前輩,這玉墜既然本是你家之物,又有這麼一段淒……動人的往事,我看今日便讓這玉墜子物歸原主吧。” 馬涼聽辛雁雁如此說,低頭看了看手中那片白玉,卻搖搖頭道:“我馬涼在乎的豈是這一塊白玉,辛姑娘,這白玉你父親既然託給了你,更和我沒有半點兒關係,你還是自個兒拿著吧。”說著便將白魚玉墜交還給辛雁雁。辛雁雁接過玉墜,偷偷望瞭望荊天明,心中暗自想道:“盼只盼我與荊大哥的緣分,莫要像馬老前輩與那石刻女子一般。”自從馬涼認出白魚玉墜之後,荊天明的各種表現、神情、講話都越來越奇怪,辛雁雁擔心地望著她的荊大哥,只怕會與他分離。 果然,荊天明打破沉默道:“等等。還有一件事沒弄清楚。”馬涼本已打算再去煮過晚飯,聽荊天明又叫開了,有點不耐煩地道:“又怎麼呢?渾小子。” “你既是馬水近的兒子。”荊天明振振有辭地責問馬涼,“那便是馬少嬅女俠的父親啦。你怎麼忍心放下自己女兒,數十年不管?” “我哪有什麼女兒?”誰知馬涼卻道:“什麼馬少嬅?我已說過我不認識。渾小子,這一定是你弄錯了。” “我怎會弄錯!”荊天明幾乎吼了起來,“你的女兒便是馬少嬅女俠,她與夫婿高石然兩人,江湖上並稱他們為潁川雙俠。” “數十年前我不告而別,從沒有回家去,又怎麼會有女兒呢?” “你有的。你有的。”荊天明急切地道,“我絕對不會搞錯。我想八成是你當年離家之時,你妻子已經懷有身孕。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這……”馬涼見荊天明說得如此肯定,便反問道:“確實也有這種可能。只是這事情連我都不知道,渾小子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辛雁雁也點點頭,望向荊天明,彷彿也在用眼神問他,“這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又跟你有什麼關係呢?” 荊天明無可奈何之下,只得說道:“因為……因為那馬少嬅後來也有個女兒,名叫……叫高月,她便是你的外孫女,而這高月,她是……從小和我一塊兒長大的,她身上也有一塊白魚玉墜,那就是最好的證明。”於是荊天明便將高月是如何於襁褓中被仇家徐讓奪走,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小乞丐;又如何與自己相識、如何因白魚玉墜得悉身世、以及後來又如何因這玉墜子和馬少嬅、紫語之間發生的種種牽連全盤說出。 這一席話說下來,馬涼與辛雁雁兩人都聽傻了。辛雁雁越是聽荊天明說下去,她的心情就越沉重。她看著荊天明每次提起高月這兩個字,眼神便會突然間活了起來、或黯淡下去,現在她知道是誰盤踞在她的荊大哥心中了;而馬涼的感受卻又不同,從沒有見過的女兒、外孫女活生生地從渾小子的口中跳了出來,還遇到這麼多危險,被這麼多人欺負……馬涼砰地一下跳了起來,“渾小子!你方才說,我外孫女兒身上也有一塊白魚玉墜,是不是?”馬涼不等荊天明回話,又掉轉頭問辛雁雁道:“你說你因為身上有這塊玉墜子才被人追殺?!”辛雁雁點點頭。 “唉!”馬涼一跺腳、一嘆氣,“渾小子,你怎麼不早說哪?如此說來,我的外孫女兒有危險了,我得找她去。”說罷就如疾風一般地衝出了小石屋。 “這……”辛雁雁噗嗤一笑,“老前輩還真心急哪?他從來不曾見過他外孫女兒,這樣找得著嗎?” “找得到的。”荊天明順口答道:“高月跟外頭的石刻女子長得很像,菜翁看了,一眼便會認出來的。” “是嗎?”辛雁雁滿懷淒苦地說道:“原來高月她跟外頭的雕像長得很像?”荊天明沒有回答,只是呆呆地點頭。 “對了,對了,”突然間荊天明也像馬涼那樣砰地站了起來,因為在他的心中終於將一切都串起來了。荊天明想道:“我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有什麼事情一直讓我擔心受怕,原來,原來如此,高月身上既然也有白魚玉墜,那麼勢必會受到鬼谷的追殺。那時候衛莊不是告訴過我了嗎?他不是要我學會百步飛劍最後三式,好保護高月嗎?我……我……我一直拼命想將她忘記,才會直到今日藉由菜翁方能想通。” 辛雁雁見荊天明突然站起,兩眼渙散,整個人呆若木雞,擔心得也站了起來,“荊大哥,你怎麼了?” “我……我……”荊天明如夢初醒,喊道:“我不能再待在這兒了。我要去救高月。她有危險了。她需要我,我要去救高月。”荊天明口中喊著,就想要往外衝。就在這時,辛雁雁右手揮出,狠狠地給了荊天明一巴掌。 “啪!”那一巴掌打在荊天明臉上發出脆響,辛雁雁含淚道:“荊大哥,你醒醒。你不能走!” “我為什麼不能走?”荊天明急問道。 “你忘了嗎?你昨日方才召集了武林上的英雄好漢,要去營救儒家子弟。”辛雁雁忍不住心中悲傷,義正辭嚴地說道:“莫非你又要重蹈八年前的覆轍嗎?莫非你要罔顧上千條人命嗎?你在談直卻大俠面前發的誓,能就這麼忘了嗎?” “對。對了。我不能現在就去。”荊天明清醒過來,想起有上千人還等著自己去救,“是我不好。我要去救劉畢他們。”荊天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多虧你提醒我。雁兒,你真好。尤其這一巴掌打得更好。”面對辛雁雁,而非高月,荊天明頓時變得利索起來,他開心地笑道:“怎麼?手疼不疼啊?”辛雁雁沒有答話。她心中明白,方才荊天明已經完全亂了方寸,事實上,打從馬涼提起玉墜的來歷開始,她的荊大哥腦中便只有高月一人,“若非如此……若非如此……憑我又怎麼能打得中荊大哥呢?”辛雁雁低著頭凝視著自己的右手,眼淚終究還是忍不住滑了下來。 馬涼既已經跑得無影無踪,荊天明只得守著辛雁雁,日夜在咸陽城中等候。到了即將行刑的前一日,乞丐趙老三終於傳來了四大門派與墨家人馬抵達的消息。 “你陸師哥他們便在前面,”荊天明帶著辛雁雁來到附近,言道:“你這就去吧,我還有一點兒事得先準備準備。”辛雁雁哪裡捨得就這麼和荊天明分開,正開口說:“我……”便聽得陸元鼎的聲音:“小師妹?!” “是小師妹嗎?!”陸元鼎站在街上,遠遠便瞧見了辛雁雁,大喜過望,趕忙喚著本來。荊天明未等陸元鼎奔至辛雁雁面前,早已一溜煙地閃得不見人影。他拐了兩個彎翻上屋頂,又悄悄潛回去,趴在屋瓦上遠遠偷瞧著,只見朱岐熱情地抱住了辛雁雁。其余武林四大門派的掌門人,趙楠陽和蕭星度也都到了。還有馬少嬅與紫語,卻沒看見邵廣晴。站在墨家鉅子方更淚身後的彪形大漢,是自己的兄弟花升將。而站在花升將附近的一位花白頭髮的老人,便是自己的師父蓋聶。 其實荊天明早已料到今日必會見到這些人,但出自本能的還是想拖延與他們相見的時刻,“哎,反正明天無論如何都會碰面的。”荊天明又多看了蓋聶一眼,“師父他老人家的頭髮又白了許多,畢竟是八年過去了。身子看來倒還很硬朗。這就好了。”這才悄悄地退遠,翻下屋頂去了。 另一方面,眾人寒暄已畢,自然而然便問起了辛雁雁,關於當日在小石屋她被那岳皋劫走之後的情形。辛雁雁自然也是一一答复。當朱岐聽到岳皋乃是為了救大夥兒一命,這才魯莽抱走辛雁雁時,呵呵一笑對陸元鼎說道:“陸掌門,我就說吧?那岳老弟救了咱們十條性命,絕不是什麼壞人,我老朱的眼光不會錯的!”眾人相互看了幾眼,各自都心中好笑。朱岐這人雖是熱血拓落,思慮卻向來不夠周延,他雖是這麼說,但大家心知肚明,他看人倒是挺常看走眼的。 陸元鼎笑道:“總之,小師妹你沒事就好。” “看來那位叫做岳皋的年輕人倒是個俠義之輩,”趙楠陽在旁沉吟說道:“但聽說他也已得知辛姑娘身上有塊白魚玉墜,辛姑娘,我勸你萬事還是小心為要。” 方更淚一旁聽了也淡淡附和:“是啊,辛姑娘,江湖人心難測,無論對方是誰,你都不得不防。” 辛雁雁點頭回道:“趙掌門、方大鉅子請放心,晚輩和那岳皋相處了兩個月,他若真是有所圖謀,早便下手了。這白魚玉墜如今還好端端在我身上,岳皋絕無不軌之心,他原本是打算將我送回八卦門,但路上聽說了儒家弟子們的事情,便也來到咸陽城打算救人。” “好漢子!”花升將喝了聲好,言道:“這位岳皋聽起來著實是個人物,他既然也已來到咸陽,我花某人定要好好與他結交一番!”辛雁雁這才注意到,原來眼前這位皮膚黝黑的彪形大漢才是“花升將”本尊,隨即努力忍住了笑。 “如此聽來,這岳皋的武功甚是了得啊。江湖上卻從沒有這麼一號人物。只怕用的是假名。”趙楠陽開口問道:“辛姑娘既已和他同行多時,不知是否知其來歷?” “這……”辛雁雁聽趙楠陽如此問道,本來有點遲疑,但後來想起荊天明說,他從此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這才一一看向在場眾人,正色言道:“正如趙大俠所說,這岳皋其實並不叫做岳皋。實話對各位言講,這位先在石屋救了我們十人之命,現在又帶著我趕來咸陽要相救儒生人等的俠義之士,便是各位的舊識,荊天明。” “你說什麼?”蓋聶抬眼盯著辛雁雁,顫聲問道:“是……天明?” “是的。”辛雁雁此時已知蓋聶乃荊天明的恩師,遂恭恭敬敬地道:“這位八年來到處行俠仗義的人,便是令徒荊天明。” “什麼!是荊天明!?這……”朱岐在旁邊卻是為之語塞。原來朱岐這八年以來,每凡有人跟他提到荊天明的名字,他必怒斥:“別跟我提起這三個字!”這時一聽那救了自己性命的岳皋竟然是荊天明,不禁瞪大了一雙牛眼。心裡頭的關卡一時間還過不去,偏偏又是自己到處跟人讚揚岳皋,頓時“這……那……怎麼……”幾個字半天說不完全。 “是天明!”花升將與方更淚二人卻互望了一眼,尤其是花升將的驚喜之情溢於言表,“他沒死?他還活著?還到處行俠仗義?好好好!哈哈哈!”他原本對荊天明當年擅開城門之舉甚不諒解,但是八年已過,他個性本就粗疏,一聽兄弟既然沒死,又到處行善,簡直就笑得合不攏嘴了。方更淚的個性卻非如此,他雖不記恨荊天明,卻也沒有這麼輕易便能相信一個人會改過行善,當下只是低頭不語。而在座的馬少嬅更是索性發出了不屑的斥責聲。辛雁雁看向馬少嬅,問道:“這位是……?” 陸元鼎這才想起自己方才高興過了頭,竟失了禮數,漏掉幾位沒有為辛雁雁介紹。辛雁雁先前聽過馬少嬅、紫語和高月之間的故事,早已沒有好感,這時知她便是馬女俠,臉上神色也就淡淡地。尤其一見紫語也在場,心中更倏然有了警覺;若依荊天明所言,這紫語分明就是當年的鬼谷少女奸細,眼下竟已當上了儒家掌教夫人,可見其真實身分從未暴露。辛雁雁思及自己身上也有塊白玉,不禁多瞧了那紫語幾眼,暗暗起了戒備之意。 趙楠陽眼見在座的有好幾人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不禁嘆了口氣,道:“看來荊天明已然痛改前非了。好雖是好,但想當年,他原也是個知大體的好孩子,驍勇能武,卻不知為何偏偏在與秦軍對陣之際臨陣倒戈,偏偏此行又是和秦兵作對,唉,怕只怕舊事重演啊。” 蓋聶在旁看了趙楠陽一眼,開口想說什麼卻終於沒發話。紫語如今已是堂堂儒家掌教之妻,聽趙楠陽言中有挑撥之意,便也推波助瀾地道:“趙掌門,聽你言下之意,可是說那荊天明似乎不願與秦王作對?” 趙楠陽遲疑了一下,搖頭笑道:“我也只是因為想不透他當年所為,這才如此猜測,又看大夥兒如此開心,實在怕你們又得失望了,便忍不住出言提醒一番。” 花升將笑道:“趙掌門,您想太多了。天明乃是勇士荊軻之子,那秦王是他的殺父仇人,又有什麼不能與其作對的?” “就是啊!”辛雁雁立即附和道:“我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事!總之荊大哥今天種種已然證明他是個仁義大俠,大夥兒還有什麼好懷疑的?你說是吧?朱伯伯?” 朱岐“啊?”了一聲,左看右看,清了清喉嚨大聲說道:“誒!沒錯!那個……啊!我老朱不會看錯人的!” 趙楠陽望著方更淚和花升將,仍是企圖挑撥,點頭道:“方大鉅子和花少俠真是好雅量,當年荊天明助得秦兵攻城,致使墨家鉅子路枕浪不得不依約自刎,此事雖已時隔八年,但趙某每每想來仍感義憤難平,沒想到二位竟能如此不計前嫌,趙某真是佩服、佩服。” 他這番話說得花升將啞口無言,方更淚卻牽了牽嘴角,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幾口,回道:“兩國交兵多年,萬事紛雜,又豈是一個區區少年所能決定勝敗?荊天明臨陣倒戈雖然不該,但趙掌門方才這話,卻也未免把荊天明看得太重了。” 馬少嬅坐在一旁始終面有慍意,這時忽然開口冷冷說道:“趙掌門也不過是一番好意,想要提醒我們,明日那荊天明不見得就會出現,大家還是別高興得太早了。”八年前高石然死於桂陵,她雖恨秦兵,卻更恨荊天明。馬少嬅這話說完,眾人倒是陷入了沉默,辛雁雁忍不住開口說道:“不會的!荊大哥為了此事還特地邀集了幾個幫手,他一定會出現的!”辛雁雁雖是這麼說,心中卻著實擔心,“怕只怕萬一此時荊大哥得知了高月的消息,會不會丟下我們,立刻趕去呢?” 陸元鼎見辛雁雁如此袒護荊天明,提及荊天明時的親暱之意更溢於言表,心中早已醋意大發,當下沉聲說道:“趙掌門和馬女俠說得極是,既是曾為叛兵逆賊,此人便輕信不得。” 蓋聶端坐在眾人之間徑自吃餅喝茶,始終不發一語,這時忽然放下了茶杯,站起身來。眾人立時閉上嘴巴,忽然意識到在荊天明的師父面前,誰也沒資格評論荊天明的好壞,當下各個自覺唐突失禮,望著蓋聶,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想法。但蓋聶卻沒多說些什麼,他只道:“天晚了。大家還是養精蓄銳,明日出發前去救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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