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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二日下午陰暗的涅槃

綠林七宗罪 三月初七 12062 2018-03-12
一杯酒便似乎讓我們和這神秘莫測的人物之間,距離拉近了很多。 直至此刻,我方才首次仔細打量這江湖上的頭號人物。 看他面容清秀,雙目間神采飛揚,只看面容似乎甚是年輕,至多不過與我們相當,但嘴角那一絲若有似無、嘲弄般的微笑,卻又讓人覺得他是如此的蒼老,蒼老得宛如秘窟古佛、滄海桑田。 正思量間,卻見遠處三道灰色的人影晃動,幾個起落間便到了近前,卻是三位程叔叔,也就是當年的三虎僧來到近前。 就看城外風沙猶自狂暴,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 沈源緩緩走過來,道:“我要去幫城主做事了,你們萬事小心,記住,一定要平安歸來,到時候我拿出珍藏的好酒來給你們慶功。” 雲翎嬌笑道:“酒是小事,到時候把你藏在左數第三個抽屜裡的酥糖分我一半就行了。”

沈源一愣,旋即笑道:“好,你們平安歸來,那些都給你。”說著縱身而起,飄然而去。 城牆上一時甚是寂靜。 我的思緒止不住地亂竄。 此番我們前去尋找解藥,按沈源所言,實非易事。可惜以我的武功,除了引路,未必能幫上多大的忙。城中之事也是撲朔迷離,只看眼前這神秘莫測的白衣侯,究竟和一系列詭異的殺戮有無關係,這雄視天下的神話,究竟是敵是友? 白衣侯突然道:“高少俠神思恍惚,面帶憂容,可是想到什麼憂心之事?” 面對這傳說中的天下第一,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雲翎都不敢直接問詢。我的驚疑自是不能當面說出。 我斟酌著答道:“我想起此番城中大亂,可惜在下武功低微,可為之事實在太少。” 白衣侯一笑,再舉起酒杯,笑道:“你可想修得絕世武功?”

我道:“武道之極,自是我輩人人嚮往的,但在下也知道,大道並無捷徑。在下的資質有限,早放棄了這番非分之想。” 白衣侯慢慢搖搖頭,道:“那卻也未必。” 我尚未及答話,驟見白衣侯身後那黃衣侍婢一步上前,左手駢指如刀,疾點向我眉心。 這一下變起突然,我吃驚之下疾運真氣,欲要避開,卻覺身體如被一隻無形大手緊緊拉住,絲毫動彈不得。更詭異的是,彷彿時間一下變得無比緩慢,我雖不能動,卻清晰地看到那侍婢的雙目霎時間變得一片血紅,左眼內雙瞳一閃即逝。 而就在同時,見那侍婢纖纖細指直朝我眉心點來,一邊的雲翎大急,飛身撲上,揮掌攻向那侍婢的手臂。 程二叔也一聲大吼,雙掌成鉤,抓向那侍婢的左手。而程大叔揮掌攻向那侍婢的左肋,程三叔卻是轉身拉開架勢,盯住猶在品酒的白衣侯。

身受三大高手的圍攻,那侍婢臉上卻看不出一點驚惶,指向我眉心的手臂一翻,柔弱無骨地做出了一個詭異的扭曲。雲翎的一掌頓時收勢不住,落在空處。 那手臂再輕輕一轉,恰好撥在程二叔虎爪手的空門之處,程二叔身不由己地踉蹌側跌兩步,雙手不及收力,恰抓在正全力攻上的程大叔的手掌上。二人大驚,急急收力,定神推開,顯得有些狼狽。 從侍婢突然發難,到三人分別被擊退,不過眨眼間事,若在平日,我根本看不清這些過招的細節,但這一刻,卻彷彿所有人的每一個動作都無比緩慢地一一映入我的眼簾,令我看得一清二楚。 尚未從這奇異的體驗中醒悟過來,侍婢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已點在我的眉心之間。我只覺,一股寒冷如冰的異種真氣瞬間侵入眉心,再一路向下,瞬間走遍了我的四肢百骸。一時間,我的全身直如落入冰窟一般,冷得連血液都要凍結了。

但這只是短短的一瞬間。片刻之後,那冰冷的感覺消失無踪,侍婢撤手後退,依舊如方才一般站在白衣侯的身後,那奇異的時空放慢感也隨之消失。 若非見到雲翎和三位叔叔還在一旁,劍拔弩張,我直懷疑一切是否真正發生過。 雲翎顧不得其他,趕忙衝過來,左掌搭上我的天惠穴,急急運氣查探,同時連聲問:“怎麼樣?有事沒有?” 我潛運真氣一周天下來,只覺與平日並無甚麼區別,未曾感到受傷,當然也沒有什麼功力大增的感覺。 看著焦急的雲翎,我緩緩搖頭,擠出一個笑臉道:“放心吧,我沒事的。” 白衣侯呵呵一笑,站起身來道:“高刑,你若見到墨岩山主人,煩請替我帶一句話,就說'五十個時辰'。我這就告辭了,小姑娘,你的酒不錯。”說著徑自轉身,下了石階。

雲翎怒道:“你方才做了什麼……” 程二叔走上前來道:“算了,既然高刑沒有受傷,咱們就不要與旁人糾纏了。風沙已然減弱,咱們須盡快上路,否則若是日落前到不了墨岩山,等風暴加強,可就完了。” 想到每一個時辰,城中都會有一位叔伯去世,我們便恨不得背生雙翅,飛入墨岩山。 但城外的風暴一起,移山填海,百里內直如地獄,唯有兩處風眼,即虹日城與墨岩山。可連接二處的短短數里,即使在這風暴暫低的午後,依然如鬼域般恐怖。饒是我等一行五人均有功夫在身,這平日里遙遙相望的一段路程,我們也居然走了三個時辰。 雖然黃沙漫天,看不清落日的餘暉,但我們都清楚地知道,已經到了黃昏,因為方才一直稍微有些減弱的風暴,又開始加強了憤怒的攻勢。

一腳踏上墨黑色的山石,我和雲翎均是長出了一口氣。三位程叔叔則口角沁著血絲,怕已身受內傷。 方才那短短數里路程上的風暴之威,實在不是人力可抗。而我和雲翎兩個小字輩,是因為有三位叔伯的照顧,反而除了身上的幾處血痕外,並沒受什麼內傷。 程大叔看著墨黑的山岩,沉聲道:“這山的主人是一位奇人,當日曾經為了一些小事和虹日城起過爭執,雲副也曾經敗在他的手上。若是我們此行順利那是最好,否則一會兒,你們務必小心。” 我心下一驚,原來城主都曾經敗在過這裡的主人手下。怪不得此行如此慎重,竟出動了這許多高手。 墨岩山,山石皆黑,飛鳥不落,草木不生。 沒時間調息整頓,程大叔深吸一口氣,踏前一步,揚聲道:“虹日城拜見墨岩山主人,請現身一見!”雖是內傷之下,卻仍是聲若洪鐘,隱隱竟壓下了山外肆虐的風暴。

山谷回音,旋即淡淡散去,卻沒絲毫其他的動靜。 程大叔皺了皺眉,繼續道:“虹日城今日有些麻煩,還望閣下看在相鄰之情,伸把援手,城內異日自有報答。” 山上仍然沒有動靜。 程三叔性子最急,搶道:“山中怕是無人,咱們自己進去便是。”說著,身形一縱,直朝山谷深處奔去。 他一縱之間,身形方要落地,卻見黑黝黝的山岩中一條黑影驟然飛起,轉眼間便衝至程三叔的面前,雙臂直直砸下,恰是簡簡單單的一招“力劈華山”。 此刻,恰是程三叔舊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際,這一招天下用劍人都會的簡單劍招恰好發揮出了它最大的威力。程三叔身在半空,無法借力轉向,正是避無可避。 程三叔雖一時不察,但終究為少林嫡傳、邊關戰場上血浸出來的絕世猛將,當此情形,大喝一聲,雙掌上揚,轟然一聲巨響,和那黑影重重對上一掌。

黑影突襲而出,全力施為,又佔了地利,但終究比不上程三叔數十年的精深修為。 一對之下,黑影被震得凌空翻了一個跟頭,緊接著雙腿一蜷,趁勢重重踹出,直朝程三叔的臉面而去。 程三叔借那一掌之力,加速下落,險險躲過這一腳,落地後卻是噔噔噔連退三步,一臉驚異地看著這位突襲的“殺手”。 此刻,我也看清了這“殺手”的真面目。 ——看它混身漆黑,身形低伏,雙眸顧盼間精光四射,正充滿敵意地盯著我們這一行人。 原來方才突襲程三叔,與成名三十年的高手戰成平局的“殺手”,竟然是——隻黑豹?一隻會劍法、有內力的黑豹? 看這畜生中規中矩地擺著“伏鶴驚蛇”的劍勢,我微微苦笑,看著猶自晃著腦袋的程三叔,我知道大家都和我一樣,一定在懷疑自己的腦袋或者眼睛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如果連一隻畜生都能夠學會劍法,和精修數十年的高手對上一掌,那我們這些學武之人豈不是都該集體自殺以謝? 那黑豹顯然沒有我們的這等耐心,低吼一聲,閃電般又朝程三叔撲去。 程三叔方才是猝不及防,驚疑過度,此刻心神定下來,冷笑一聲,哼道:“好你個孽畜!” 就見他身形不動,左掌一揮,直直擊向那黑豹的腦門。 黑豹雖是先動,程三叔的掌卻是後發先至,眼見就要擊中黑豹的頭顱。那豹子尾巴一蜷,竟毫無借力便硬生生在空中一個旋身,躲過了三叔的一掌,緊接著兩隻前爪疾揮,雖然是用利爪攻敵,但其劍意一現,竟是一式正宗的少林狂龍伏魔劍法。 若是一個人,任你是天下無敵的高手,也不可能做到在空中不借力硬自轉身,但這黑豹本是與貓一屬,天生有這等異能。一時間,程三叔也有些狼狽。趕忙後退一步。

但用少林劍法對付這少林高僧,實在有些班門弄斧。程三叔雖然後退,左手去勢卻不變,五指輕輕一拂,已然破解了那來勢洶洶的一擊。 黑豹一擊不中,伏地而嘯,目露凶光,一副欲擇人而噬的模樣。 程三叔冷笑連連,踏前一步,方要出手,卻聽深山處一聲悠長的嘯聲傳來,聲音幽遠,那黑豹聞聲一個轉身,縱躍而去,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踪影。 我等對視一眼,知道這是此地主人知道單憑那黑豹擋不住我們,索性將它召回。但那嘯聲過後,山中卻再無聲息。 程大叔揚聲道:“打擾了!”說著領頭朝那嘯聲的來源走去。 我們緊隨其後,心下卻不由忐忑。 此地主人是何方高人,我至今仍然毫無頭緒。只看他養得一隻畜生竟然就如此靈異,其人只怕更加深不可測。 看如今情形,他對我等實在不算友好,不知今日之事能否順利。若不能拿到懷夢花,那城中…… 我已不敢再想下去。 黑豹縱躍如一條淡淡的黑影。但終究快不過我們。 遠遠就見它跳入山巔一個深幽的岩洞中,我們對視一眼,這裡怕就是此間主人的居所了。 程大叔輕咳一聲,方待開口,卻見洞口處黑影一閃,那黑豹竟又漫步走出。步伐優雅,彷彿方才狼狽而逃,只是我們的錯覺而已。 但我們都無暇看這奇異的畜生,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隨後緩步踱出的少女奪去。 我不知道該用一個什麼樣的形容詞來描述這個少女。 她的面容極美,美得幾乎不像一個“人”,以至於讓人一眼看過,想到的卻不是美,而是,妖。 似乎連環繞在山邊的黃沙都被這神秘的少女所威懾,不敢再行狂嘯,慢慢平靜了下來。 那黑豹緊緊跟隨在少女身後,不住低吼,看來竟似在對她講述發生的一切。 她是誰? 莫非傳說中的山鬼此刻復活在我們的面前? 那少女一身紫色長裙,卻看不出是由什麼材質所造,隨意得有些張揚。 她微微側頭,卻並未面向我們,開口道:“諸位請回。” 此刻,我才恍然驚覺,少女的雙目一直不曾張開。 這獨居深山、絕色無雙的少女,只怕,竟是盲的。 饒是以程大叔的禪定功夫,方才也一時失神,此刻聽到少女的聲音,方才醒覺,略有些惱怒,沉聲道:“我等誠意相求,姑娘竟然都不願賞面聽一聽我們的請求麼?” 那少女又是微微側一側頭,面上閃過一絲迷茫:“你們的請求,與我何干?”這簡簡單單九個字,卻一時噎得程大叔接續不上。 雲翎踏前一步,微笑道:“這位妹妹,我們虹日城此番遭蒙大難,關係到全城數百條人命,希望……” 話沒說完,那少女微微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緊接著朝左輕輕一靠,恰好坐在一塊山石上:“你們想搶懷夢花?” 雲翎一窒,程大叔忙道:“這'搶'字如何說起?我等只是希望,姑娘能夠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援手……” 他的話再次被少女打斷:“你們很需要這花?” 這還是這神秘的少女現身後,說的第一句讓人不難回答的話。 程大叔點頭道:“我城中數百居民身中'無衣'劇毒,生死懸於這懷夢花之上,還望……” 那少女再次打斷他的話:“你們的理由與我無關,我不想听,也不肯給你這花,你待如何?” 程三叔重重踏前一步,大聲道:“姑娘的心腸忒也硬了,如此,我們便只好得罪了。” 那少女微微側頭,忽然扑哧一笑:“無非還是搶花而已,又何必說那許多廢話?” 我只覺臉上一紅,這盲女說話句句誅心,卻讓人無語反駁。 卻聽那銀鈴般的聲音續道:“你們自認身係數百人命,理由光明正大,所以勢在必得,我卻只問一句,若我告訴你,我也需要這懷夢花,去救數万人的性命,你們可肯放棄?” 連程三叔都一時默然。 只因我們都自知,自己是絕對不可能放棄的。因為城中的數百人,都是我們的親朋好友,而那數万人……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們都必須救自己的親人! 盲女微笑,道:“對吧?所以我說,根本不需要聽你們的理由。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理由,但花卻只有這少少的幾朵,所以,誰能拿得到,靠的不是理由,而是實力。又何必浪費時間,說些個廢話呢?你們出手吧!” 程三叔被這一番搶白嗆得面色通紅,卻悄悄後退了一步。 一群成名江湖數十年的前輩,恃強強搶一位殘疾少女之物,這種行徑,對於少林三虎僧來說,實在不容易做到。 我忽然想起一事,揚聲道:“白衣侯也在虹日城,他讓我帶給你一句話。” 少女輕輕“咦”了一聲,道:“什麼話?” 我此刻還是想不明白,白衣侯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此刻這句話對我們會有什麼效用,當即只好將原話帶到:“他說:'五十個時辰。'” 少女輕輕一笑:“他的算盤打得夠精的。廢話少說,動手吧。” 我們對視一眼,懷夢花終究是要拿的,在城內數百人命的壓制下,所謂道義也只好暫放一邊了。 程大叔慢慢踏前,道:“如此,請了!”卻是等待那盲女先出手。 少女微微轉頭,白玉般的耳朵似乎微微動了動,卻並不出手。 程大叔眉頭一皺,道聲:“得罪!”直直一拳擊出。 “三佛頂禮”,少林拳法起手的第一式,天下學拳人無人不會,但能將這一式使得如此風生水起,直如有開天闢地之勢的,怕是在少林寺中,也再找不出第二人來。 少女披散的長發被這拳風揚起,但其臉色卻絲毫不變,彷彿根本覺察不到這致命的一拳眼見要砸上她的面門。 就見黑影一閃,那黑豹動了!動作矯捷刁鑽得完全不像一隻無知無識的畜生。 淡淡的黑影瞬間切入了程大叔的左肋下——“三佛頂禮”一式唯一的破綻之處。 程大叔右掌一回,方待震開這煩人的畜生。瞬間,彷彿我們跟花了一般,那少女驟然從那岩石上消失了,而下一瞬間,紫色的身影已然出現在程大叔的左側,五指如蘭花般拂向他的背後。 雖然知道,這只是因為她身形太快讓我們產生的錯覺。但這神異一般的身法仍舊讓我們驚懼不已。 太快了! 程大叔身子右傾,全身的力氣都貫注在右臂上對付那隻黑豹。萬料不到那少女的身法竟能快到如此地步,猝不及防之下,只得勉強收招,身子強自一個打旋,右掌接上少女的五指,左掌勉強出招,接上那隻凶悍的黑豹。 兩聲巨響! 只見黑影一閃,黑豹一個倒翻被震回原地,紫衫盲女憑空出現在那巨石上,右手猶自撫摸著黑豹的背——彷彿方才那一招交手,根本不存在一般。 但我們卻清楚地知道,方才那鬼魅般的一幕不是我們的錯覺,因為程大叔噔噔噔連退三步,面色慘白,片刻後,慘然一笑,一口鮮血噴出,竟是在一個照面間,就在這盲女手上吃了大虧。 我們大驚,快步趕上。程大叔輕輕搖了搖手,示意自己無事。 我們又一次轉頭看向那神秘的少女。 經歷方才的那一幕,沒人再敢小看這獨居荒山、神秘莫測的盲女。 少女輕輕撫摸著黑豹的後背,輕笑一聲:“看來你來之前便已經受了傷,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都說有力者得之,又何必硬逞強,非要一個個地來?” 我方幾人對視一眼,我能看出,一瞬間三位老人已經下了決心。 ——這少女實在神秘,一身武功深不可測,若是單打獨鬥實在無人能敵,而懷夢花勢在必得。為了那滿城的人命,他們也只好不顧這一世清名了。 輕喝一聲,三位老人同時躍起,從三個方向朝那少女撲去。多少年萬軍叢中的血戰已經讓這三位師兄弟建立起無間的默契。六隻手臂合擊之下,隱隱封死了少女所有出手的路徑。 我和雲翎尚未及出手,卻驚見那一襲紫衫再次毫無徵兆地脫離了似乎毫無空隙的包圍,猝然出現在程大叔的後方,雙手輕拂,朝程大叔後背擊下。 不及多想,我大喝一聲示警,同時與雲翎雙雙飛起,迎向那妖美至極卻也強悍至極的敵手。 瞬間,我們六人戰在了一處。 強悍! 力戰數招後,這是我唯一剩下的想法。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一個年紀看來比我還要小上許多的少女,竟然能有如此恐怖的武功,如此強而有效的戰斗方式。 沒有什麼花巧炫目的招式,只是憑著鬼魅般的身形,和比之三位老人還要強上許多的內力,面對我們這五人的圍攻,一人一豹竟然是游刃有餘,穩穩立於不敗之地。 戰況逐漸進入膠著之態。 這就是真正的強者力量? 我無由地一陣感慨,不知道和城中那神秘莫測的白衣侯相比,這少女的武功又如何? 這些傳說中的人物,為什麼近日竟然會逐一出現在這荒漠小城? 稍一走神,盲女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一掌印出。我能清晰地看到對面雲翎惶急的面容。 但這盲女速度實在太快,不僅我來不及躲閃,眾人也都搶救不及。只聽一聲悶響,這一掌結結實實印在我的背上。 以盲女那比之城主還要強上一些的內力,我心下一黯,湧上將死的頹然。可片刻之後,卻驟然驚覺,那一掌掌力方要吐出,卻急速收回,預料中的吐血重傷根本沒有到來。 我大喜,不及多想,趕緊一個旋身。 卻見那盲女身形一閃,又自回到大石上盤膝跌坐,臉上露出一絲神秘莫測的微笑,輕輕舉起左手:“停!” 如此戰況,這少女卻如閑庭散步,說戰就戰,說停就停,難道方才她竟然未盡全力? 我們心下不由一陣驚懼。 這少女似乎有一種神秘的魔力,隨著她的話語,我們五人齊齊止住了腳步,想听聽她究竟有什麼話要說。 少女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什麼難以索解的問題,但那有如譏諷的微笑卻始終掛在她嘴邊。 半晌,彷彿不願再想那些不可解的問題,少女微微搖了搖頭,道:“你們想要懷夢花,但你們可曾見過這花?” 我們對視一眼,均自搖了搖頭。 事實上,在今天之前,連“懷夢”這兩個字我都沒有聽過。 少女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先帶你們看看這花。你們知道了花是什麼樣子,再去拼命也不冤了,是麼?” 懷夢花,竟然是這個樣子。 我愣愣看著眼前這乍一看毫不起眼的小花。 ——細小的花徑,翠綠的葉片,黃色的花萼,嫩嫩飄搖在一片岩石組成的荒漠中。 但細一看,那花,竟然似是透明的。 不是那種晶瑩剔透的透明,而是如濃霧一般,虛無縹緲的透明。 盲女雖目不能視物,卻似乎看到了我滿臉的驚訝,笑道:“可知此花為何名為懷夢?幾位不妨摸摸看!” 不知盲女為何態度突變,三位老人依舊滿懷警戒地盯著這強敵。 我和雲翎對視一眼,低下身來分別伸出一隻手,摸向這虹日城的唯一希望。 大驚! 彷彿眼睛欺騙了我們。我們的兩隻手,毫無阻礙地握在了一起,那嬌柔的花朵竟如不存在一般,就這樣毫無阻礙地從我們的手中穿過。 彷彿,那花不過是一個幻影。 或者說,一個夢? 不等我們從驚訝中清醒,盲女已微笑道:“如何?此刻可知道此花名字的來歷了麼?就是我不攔你們,你們又準備如何把這朵花帶走呢?” 雖然從一見面,我們就不斷被這墨岩山的主人搶白,但這句話一出,卻真的讓我們明白了,什麼叫作“啞口無言”。 似乎能看到我們凝重無比的神情,神秘的盲女鼻子一皺,微笑道:“我來與你們打個賭,如何?” 不等我們回應,她微微側頭,雙目仍是緊閉,卻似乎有兩道目光一一在我們五人的身上掃過,最後微微一點頭,忽然伸手指向我:“你,便是你。咱們單打獨鬥一場,若你能撐過我的十招,我便將懷夢花交給你們,並告訴你們如何將它帶走,如何?” 所有人都是一愣,我們實在想不明白,在她如此大佔優勢的此刻,卻為何提出這樣一個明顯對我們有利的賭局。 那少女輕笑道:“其實花對我並沒什麼大用,讓你們拿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必須是你能撐過我十招才行。否則你們就乖乖退走,再也不要打懷夢花的主意,如何?” 想起那紫衫少女鬼魅般的身手,我原本以為事有轉機的興奮心情不由一黯。 別說十招,若是單打獨鬥,只怕一招之下我就會敗在她神秘莫測的武功之下。到那時,城中數百條人命又當如何? 程大叔忽然踏前一步道:“好,我們便應下了。只是我們一路到此,太過疲憊,需要休息一下。” 紫衫少女一笑道:“這是自然。” 說著她抬頭,緊閉的雙眼似乎望向那越來越暗的天色:“馬上就要天黑了,若在夜裡比武實在對你們不利,我也不想佔這種便宜,咱們便定在明早再比如何?” 程大叔立時應道:“如此甚好。只望姑娘屆時莫要用別的手段!” 那盲女一笑道:“以我雷翳之力,何須什麼手段?” 戰到此處,我等方才第一次聽到這盲女的名字。 雷翳?這名字實在耳生得很。 果然山澤孤海多奇絕之士,我等實在不過是井底之蛙,以這盲女的武功、手段,只要稍入江湖,怕又是一個武林的神話。 程大叔不再說話,朝我一示意,便率先朝外走去。 黑夜中,這通體黑色的墨岩山看起來直如魔王的巢穴。 我看了程大叔一眼,囁嚅著開口:“大叔,我的武功……怕不是那姑娘的對手。” 程大叔放下手中的水囊,臉色卻平靜如初:“這女子的武功詭異,看不出路數,威力卻巨大。若單打獨鬥,便是我們幾個老東西沒有受傷,也不敢說能勝過,你不是她的對手,也沒什麼丟人的。” 雲翎臉色大急,道:“那明早的比武,豈不是……?” 程大叔臉上有一絲冷笑乍現即逝:“這女子武功雖然甚高,但卻太過驕傲,篤定自己可以力壓咱們,方才定下這個賭局,想玩貓捉老鼠。咱們就讓她吃上一個悶虧。” 我苦笑道:“以小侄的力量,又怎麼才能讓她吃虧?難道這世上有能讓人一夜之間武功增長十倍的秘法?” 這個時候仍要開玩笑,實在是我的劣根性作怪。 沒想到此言一出,三位老人竟皆沉默,半晌,程大叔面色沉重地微微點了點頭,道:“有,確實有!” 篝火烈烈,程二叔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發出聲音來。 我愣愣看著面前三位沉默的長輩,雲翎卻先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叔,真的有方法能短時間內增強高刑的功力?” 程大叔慢慢站起,緩緩踱了幾步,驟然一個轉身,面色堅決道:“不錯,我們三兄弟合力施為,拼著損耗三成內力,可以施展我少林的醍醐灌頂秘法,短時間內貫通高刑的生死玄關,可使其在三個時辰內內力暴增三倍。以高刑的天資,相信足以對抗那女子十招。” 這等秘法實在是聞所未聞,但想到奪得懷夢花有望,我和雲翎都是大喜。 片刻後。雲翎又追問道:“那……三個時辰之後呢?” 程三叔道:“這貫通只是靠我們兄弟的內力支撐,三個時辰之後待我們內力消散,自然……” 程大叔接口道:“自然恢復原狀,不會有什麼好處的。你這個丫頭也別想著讓他不,而獲的好事了。” 雲翎俏臉一紅。我省起一事,道:“可這要損耗三位叔叔的三成內力,這代價……” 話沒說完,程大叔已截口道:“我們三個老骨頭練了幾十年,損耗一些沒什麼,如今取回懷夢花才是正經大事。你就不要拖拖拉拉的了。此刻距天亮還有兩個時辰,你們趕緊睡一覺,恢復體力,待天放亮之時,我們兄弟為你施行。” 想到城中人命關天,我也知此刻不是磨蹭的時候,於是依言躺下,闔目休憩。三位叔叔就在身邊,雲翎自也不好意思離我太近,遠遠斜倚在一棵樹邊,嫣然一笑,想是累得緊了,不久便酣然睡去。 三位叔叔說得輕巧,我卻知這逝去的三成功力決不是將來就能輕易練回來的那麼簡單——不說能否練回的問題,只看如今城中暗藏凶險,那不知面目的敵人正在虎視眈眈,明顯是將目標瞄準了所有老一輩的居民。即使我們能拿回懷夢花,度過眼下的劫數,但城中實力大損,又要如何面對那神秘、強悍的敵人呢? 三位老人自損三成功力,等於是在奉獻他們面對危機的能力。或者說,是在奉獻他們生的機會。 如果我能再強一點…… 可惜沒有如果,所以我只能接收三位老人的犧牲,也要盡力完成我。作為一名虹日城人的責任。 ——擊敗雷翳,拿到懷夢花! 雲翎的面上帶著一絲不常有的焦慮。 一會兒,三位老人便將聯手為我施展醍醐灌頂秘法,在此期間,我們四個人將只能靠她一人守護。 想到那盲女雷翳鬼魅一般的身手,若她真的毀諾攻來,雲翎怕也未必能護得我們周全。 但此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程大叔微一示意,三位老人盤膝坐於地上,將趺坐於地的我圍在中間。下一刻。我只覺全身一震,幾股強大渾厚的內力從幾處要穴湧入我的身體,遊走於經脈之中。 我本身的內力遠不及三位老人中的任何一人,經脈尚未被完全打通,此刻內力一人,周身脈絡頓時被撐到極限。 霎時間,我只覺全身上下直如刀割寸剜,一條條經脈彷彿要寸寸斷裂一般,若非事先被點了穴道,只怕這般劇痛之下我會霎時逃離。 更雪上加霜的是,如此折磨之下,我卻絲毫沒有疼暈過去的跡象,相反的,腦子反而越發地清醒。清醒地感覺著這欲以非常手段跨越進境所要付出的代價! 程大叔的聲音響起:“集中精神,引導內息,歸於丹田。” 劇痛之下已然有些木然的腦子聞言,驟然省起方才大叔的指引,我強凝精神,忍著這酷刑一般的劇痛,凝聚內力,試著去引導那幾股正強橫地橫掃我經脈的內力。 可那外來內力委實強過我自身的太多,好在待三位大叔停止運功時,那些內力已無根無源,加上我的內息稍一引導,一周天之下,便朝丹田而去。 既受控制,痛感便也輕了不少。我甚至能看到三位老人汗津津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此刻離成功只是一步之遙,只要內息歸於丹田,加上方才被打通的經脈,我便能在短時間之內擁有足與三位老人同等的戰力,雖然只能持續一段很短的時間,但應足以應付下面的決鬥。 未及欣慰太久,異變陡生! 那三股強大的內息緩緩在我經脈內運行一周天,打通生死玄關後,驟然一股強大的吸力出現在我腰後雪山之內。這三股內息驟然轉向,我那引導其歸於丹田的微弱內力霎時被擊潰。 如同脫鎖狂龍,三股狂暴的內力不再受我的操控,脫離正常路徑,翻滾著直直朝那奇妙的吸力湧去。同時,我能感覺到更強大的內力從三位老人依舊貼在我要穴處的手掌上湧入,緊隨前面的三股內力,源源不絕地度入我的雪山之中。 雪山之內似乎有一道極為霸道的內息正在翻滾,它源源吸收著從三位老人身上湧入的內息。而這一切,已絲毫不受我的控制…… 也不知過了多久,驟覺外力一斷,三位老人的手掌終於離開了我的身體。雪山內再沒有內力吸收,只覺三股內力在內混合,然後猛地噴薄而出,遊走於經脈之中,一個週天后,一道直直衝入丹田。 我只覺身體劇震,一口鮮血噴出,失去了知覺。 成功了吧…… 這是我最後的一點意識。 張開眼,首先看到的是雲翎淒然欲泣的雙目。 我心下一陣感動,竭力開口道:“我沒事了。”聲音沙啞得嚇了自己一跳。 雲翎驟聽我說話,大喜之下,秀目中含著的眼淚卻掉了下來。 下一刻,她驟然俯下身來,吻上了我的雙唇。 我一時被驚得連身上的劇痛都忘了,只沉浸在那溫潤的柔軟中。直到聽到邊上的一聲輕咳,我們才驟然省起,三位老人還在邊上。霎時間兩張年輕的臉紅得像被灌了三壇七日醉。 藉著微微的曙光,我在雲翎的攙扶下勉強坐起,只見程大叔疲憊地斜倚在一棵枯樹邊,彷彿一夜間蒼老了幾十歲。 程二叔的面色一陣血紅,沉聲道:“你……” 只說了一個字,程大叔驟然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接續道:“秘法已成,你去吧!” 狂暴的颶風湧入這墨岩山後已經弱了許多,但風中夾雜的沙粒仍能衝破護身罡氣,打得人臉生疼。 面前的盲女雷翳面對著我,雙目仍是微閉,彷彿正用那閉著的眼緊盯著我一般。 我真的能接下這神秘高手的十招麼? 良久,她輕笑一聲,也不說話,徑自飛身攻上。 十指輕拂,雷翳驟然出現在我的前上方,一掌攻來。 一種奇妙的感覺,似乎今日雷翳的出手比之昨日慢了許多。她昨日如鬼魅一般逼得我們顧此失彼的一掌五指,如今看來快雖快矣,卻能被清楚地看出來勢和變化,甚至能被清晰地預見到,它下一步要往哪邊攻來。 當然不可能是雷翳的武功退步了,看來,醍醐灌頂秘法的效果已經開始顯現。 我顧不上欣喜,看著那蘭花般拂落的五指,左手微抬,駢指如刀,刺向那蘭花蕊處。 盲女雷翳武功委實高過我太多。昨日她出手快逾閃電,我縱然能看出她在出招,卻完全跟不上她的速度,只能處處挨打。但如今卻已不同,大拙破巧。雖然她的速度仍然如鬼魅般讓人眼花,但我只要謹守自身,一邊暗自適應體內澎湃的內息,一邊守住幾處要害,則雖然仍被她壓制在下風,卻一時無敗退之虞了。 第三招…… 第七招…… 第八招…… 大拙破巧,果不其然,這一夜的秘法雖然不可能讓我憑空躍居雷翳這般一流高手的境界,但憑著三位老人合力渡起的真元,靠著我這只守不攻、以己之長破敵之短的戰術,眼看著十招將過。 第九招! 雷翳驟然一聲冷笑,招式一變,不再游擊著伺機攻敵,左手五指併攏,竟是以掌為劍,直直一記突刺。 相比方才那些眼花繚亂的招式,這一招平樸得緊。我卻無來由地心頭一緊,不敢怠慢,運起尚未曾貫通的內息,揮掌迎上。 霎時間,我只覺耳邊轟然巨響,全身經脈大震,喉頭一甜,大口鮮血噴出,身子被震得平平飛出,然後轟然摔在地上。 好強的一掌! 掙扎著想要站起,卻覺混身真氣亂竄,稍一動身子,又是一口血溢出嘴邊。 第十招! 沒有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雷翳飛身撲上,掌風如刀,直直斬向我的頭顱。 小客棧中各方高手的突然出現;慘死的老孫頭;虹日城牆上的血字;接連被害的老人;被揭露的六堡眾傳奇;神秘的“無衣”之毒;全城人危在旦夕的性命;唯一的希望懷夢花;還有、還有云翎的眼淚和吻…… 這兩日的情景瞬時間一幕幕閃過腦海,一張張面孔旋轉著,閃動著,融合著,最後成了雷翳攻來的一掌。 我不可以死! 驟然,黑色的墨岩山,橘色的天空,漫天的黃沙,似乎都連成了一體,那盲女飛身而至的身形在一片蒼茫中畫出了一道弧線——一道漂亮,但卻還不算完美的弧線。 霎時間,我突然看到了她的破綻,彷彿不受自己的控制,內息瞬間貫往左臂,勉力抬手,迎著雷翳的來勢,輕輕一撥…… 只這輕輕的一撥,那彷彿一往無前的攻勢霎時被瓦解,轟然一聲,她無處宣洩的掌力重重擊在我的身側,黑岩破碎紛飛。 雲在青天水在瓶! 我幾乎熱淚盈眶,不僅因為我勝了這一場賭局,更因為我知道,我終於達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境界。 雲在青天水在瓶! 天地萬物,自有其所在,只要找出它固有的規律,自然便可以尋其弱點,各個擊破。 這便是我虹日城雲天神功的真諦。儘管只有短短的一瞬,我終於找到了那天地間的至理。 雖然這進步是藉來的,雖然它可能只會是短短的一瞬,但我畢竟曾經感悟到這個境界。最起碼在那一瞬,我終於踏入了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 我掙扎著爬起身來,感覺身體似乎也比以前堅韌了許多。 那盲女雷翳倒也守信,收手後退,臉上掛著一絲神秘莫測的微笑,道:“恭喜,你們贏了,懷夢花你們可以拿走。要注意,這花必須在清晨服用,方能解百毒。”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她在說“恭喜”的時候,依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譏誚之意。 懷夢花,能解奇毒,生於虛無縹緲間,須以烈焰加之,方可成形。 黃沙漫天,我等站在墨岩山口,等待著午後時風暴漸弱。 墨岩山主人、那神秘的盲女雷翳果然守信。 一朵嬌嫩的小花此刻正靜靜躺在我懷內的火匣子中,這便是虹日城生的希望。 那場決鬥已經過了許久,那澎湃的感覺卻仍然未曾消失,而三位老人的頹然之態也無絲毫的起色。 眼見風沙稍弱,程大叔勉力抬頭望天,道:“走吧,我們這三把老骨頭,這次可全靠你們了。” 我和雲翎都是一驚,道:“大叔,您的功力還沒有恢復麼?” 程大叔笑道:“昨夜告訴你們的其實並不完全準確。我們三人此刻並不是失去了三成功力,而是功力全失。接下來,我們就要靠你們保護了。” 我一時大驚,沒想到竟然會付出這樣的代價。 看著三位頹唐的老人。我心下一酸,趕緊轉過身去,強笑道:“走吧!三位叔叔請放心,我和雲翎即使拼了命去,也必然護得你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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