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醉鬼張三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殺混混張三爺哭墳避烈焰瓦德西逃命

醉鬼張三 张宝瑞 4516 2018-03-12
這時,屋內亮燭忽地被人吹滅,緊接著幾個人跳了出來,此刻張三已飄然落地,叫道:“'小辮梁'!我是張三。”那前頭的一個壯漢正是“小辮梁”梁振圃,原來八國聯軍侵占北京後,清延官吏大都逃命,刑部大獄裡的犯人藉機炸獄逃跑了,梁振圃也扭斷鐐烤跑了出來。此刻他逃到黃酒館,先與弟子李國泰等人團聚。張三聽了梁振圃一番敘述,擔心地說:“你不能在北京久留,還是到鄉下躲一躲吧。”梁振圃道:“我們正商議如何出城呢,我要到冀縣老家去隱居。”說到程延華、王五殉難,大家莫不悲傷。梁振圃叫人擺上酒席,張三早已餓乏,聞到這香甜美酒和菜餚,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喝起來。梁振圃氣呼呼道:“我原以為咱們中國的地頭蛇可惡,沒想到那些洋兵這些地頭蛇還可惡,拿咱們中國人不當人。”李國泰道:“白天聽一個朋友說,慈禧已派了李鴻章和奕劻與洋人議和,商議賠款的事,慈禧還下令將義和團'嚴行查辦,務盡根誅'。八國聯軍和清軍在北京、天津一帶已開始鎮壓義和團。前一段,我聽人說,有幾百名義和團攻下懷柔縣城,佔領了縣衙,殺了知縣。”張三聽了,高興得一拍大腿:“那一定是張德成大帥他們幹的。”敘了一會兒,張三又問向洋兵告密的混混兒的下落,李國泰告訴他,混混兒一直住在八大胡同甘雨樓內,與妓女打得火熱。張三報仇心切,他告辭梁振圃等人,一人朝甘雨樓而來。

已是夜半,北京,這古老的城市,象銀色河床中的一葉浮萍,飄泊游離,夜風中帶有些腥味。一些雪白的紙錢飄飄揚揚拋向空中,給北京城更增加了悲哀的氣氛。張三來到八大胡同甘雨樓,只見靜寂無人。原來八國聯軍進北京後,到處殺淫擄,妓女們也怕喪失性命,紛紛逃散。張三正要往出走,聽見有間屋里傳出鼾聲。他走進去一瞧,正見混混兒摟著一個妓女睡覺。原來甘雨樓鴇娘臨走時將錢財埋在一口缸下,恰巧被這個妓女撞見。八國聯軍進北京後,這妓女正躲在一個親戚家,一夥奧兵餓狼般衝進屋裡,打死了那個親戚,將她輪姦,臨走時還在她肚子上紮了一刀。妓女忍著傷痛進了甘雨樓,自己尋了些傷藥,又偷出鴇娘藏的那筆錢財。因為她不知道外面形勢如何,不敢妄動,便一直躲在甘雨樓後院。混混兒向德兵告密,王五被捕後,他一直怕源順鏢局的人報復,便攜了錢財跑到八大胡同尋妓女取樂,沒想到撞見了這個妓女,二人合計好一起逃走。可是帶一個女人上街又不妥當,於是先躲在此處偷生。卻說張三一見混混兒,不禁怒火中燒,拔出刀來,一刀剁下了混混兒的腦袋,看過一件衣服裹了搭在肩後,一溜煙出了甘雨樓。

張三往西北走,來到西三里回民公墓。在公墓園一側,他終於尋到了王五的墳墓;那墓碑嶄新,墓前放著花圈,還有殘存的香火。張三把混混兒的人頭扔到王五墓前,跪下來,哭道:“子斌大哥,張三祭奠你來了,害你的混混兒已被我除掉了!子斌大哥,你死得英雄,死得壯烈,死得光榮!你是武林的楷模,是武術界、鏢局的師表!你在九泉之下瞑目罷!……”說著,痛哭不已,夜風抽打著張三的身子把他的哭聲飄向四方,松林颯颯而響,彷彿發出輕輕的嘆息,夜更深了…… 張三因惦念李存義,第二日下午又趕到東總布胡同白衣庵。白衣庵建於明永樂年間,當時有個吏部尚書的女兒慧賢,她自幼博覽群書,尤其喜愛佛教典籍,平時又常到北京的廣化寺燒香請願,結識不少僧人。以後雲遊天下,見那普陀山、五台山、九華山、峨眉山風景秀麗,禪聲梵語不絕,十分羨慕,遂起了出家之心。慧賢先在五台山出家為尼,後因念家人,又回到北京。她首先介議並向當時官吏、喇嘛、僧尼和教徒募錢修建了這個白衣庵,以後香火不斷,直至今日。白衣庵有大雄寶殿、伽藍殿、鐘鼓樓及雲堂、廚庫、寮房等,佛龕背後有一幅極為名貴的壁畫,是明代一些名畫家所繪。前院有一座明萬曆九年甲子冬至太監們立的楞嚴經幢,幢上記載著瓦匠、石匠、雕花匠、妝鑾匠、戧金匠、捏塑官、畫官等的題名。大雄寶殿前有一口高六尺交龍紐的大銅鐘,鐘身下半部鑄有五百多位建庵助緣人的姓名,鐘身上半部和鍾內鑄滿經咒。後院有一個慧賢堂,堂內供奉著第一任住持慧賢的泥塑。

月朗法師告訴張三,李存義在昨日夜裡已安全出城,到滄州去了,受難婦女們還在,只是糧食比較困難,已派人到智化寺募糧去了。因為智化寺離祿米倉很近,八國聯軍進北京之前,祿米倉的大批糧食轉移到智化寺的地窖內,以防被洋兵搶劫。張三又問:“剛進城那陣子,庵內的姐妹沒有遭到危險嗎?”月朗法師嘆一口氣:“庵內值錢的東西都給洋兵搶走了,幾十個姐妹躲在地窖裡,只有我一個人在上面望風。洋兵們進來時蜂擁而圍住了我,正當他們動手動腳時,有個軍官走了進來;這個軍官可能有點信佛教,他阻止了洋兵們的無禮行為。” 張三與月朗法師敘了一會兒,便走進大雄寶殿。皎潔的月光瀉在殿內壁畫上,壁畫上畫有觀音、文殊、普賢三尊菩薩像。中間的水月觀音,半身裸露,肩披輕紗,胸佩瓔珞,肌肉柔美,表情溫和;她微笑著坐在蓮花彩座上,背後立著善財童子。文殊、普賢菩薩服飾華貴,儀態萬方、文殊騎著白象,手持紅拂;普賢握著寶項,騎著白鹿。天上飄著美麗動人的飛仙,地上在雲煙繚繞中綽約而現牡丹、月季、菩提、芭蕉等。畫面神氣緩緩,祥雲團團,滿壁風動,栩栩如生。

張三看得呆了,伸手去摸畫上的芭蕉……“不能亂動。”一聲吆喝,一個年輕尼姑款步走了過來。 “喲,原來是張三爺!”話音方落,“咯咯”的笑聲又起,宛若銀玲。張三細看這尼姑,活潑潑的,秀媚的雙目,飛波流盼,瓜子臉,彎彎的雙,嫩膩膩的薄臉皮,態度爽朗。 “怎麼,張三爺,真是貴人多忘事。羅癭公家對酒吟詩,難道忘了嗎?”張三仔細一看,原來是王金亭的女兒王媛文。 張三驚得張大了嘴巴:“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王媛文嘴一瞥,俏皮地說:“勉入尼庵暫棲身,我這是緩兵之計。”原來王媛文有個姑姑住在附近,八國聯軍入北京後,她正在姑姑家,沒有來得及跟父親出走,於是混入白衣庵,藏在地窖內。剛才他和白衣庵的尼姑到智化寺運糧,回庵後發現了張三。

王媛文道:“張三爺,你跟宛八爺等人救出西裱胡同的被囚婦女,此事已轟動京城。可是如今在天壇還關押著幾千婦女,這事可怎麼辦?” 張三道:“天壇駐紮著大批美兵和英兵,還配有大砲,如果沒有相當的兵力,是無法救出那裡受難的姐妹的。” 王媛文道:“我倒有一個主意,就看三爺有沒有這個膽量?” 張三盯著王媛文道:“你有什麼好點子?” “聯軍統帥瓦德西近日跟名妓賽金花打得火熱,正住在中南海的儀鑾殿裡,因為瓦德西的統帥部就在那裡。你要能說動賽金花,勸她說服瓦德西放了天壇被囚了中國婦女,豈不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張三想了想,說:“我見賽金花那婆娘風騷得很,未必能幫這個忙。” 王媛文笑道:“那就要看三爺的手段了。”

更已深,夜已沉,北京城歸於一片沉寂。此時已是初春時節,天下起細雨,忽晴忽落,把空氣洗得怪清涼的。北京的四合院裡,桃花開得最早,淡淡的粉色在風雨裡擺動,發出聲響,象哭泣,象嘆息,又像是哭訴,好像柔弱的小姑娘,打扮得簡單而秀氣,有滿腹的委屈事。大街小巷,楊柳的柔條很苦飛似的聊為搖擺;灰色的雲好像懶婆娘的圍巾,遮住了皓皓明月。冬雪早已消融,光裸、潮濕、溫暖的土地從雪衣下面袒露出來,滿懷著希望。它休養了整整一個冬天,希冀著不再看到人世間的恐懼,滿懷著新生的渴望。但是一陣陣沉重的皮靴聲,使它顫栗,彷彿踏在它的胸口上,於是雨水也就是它的淚水,從屋簷上象珠簾似的滴落下來,在地上叩出清脆的聲響。 中南海內,也同樣發出這樣的聲響。在金代這裡是離宮的西園,叫西華潭。元世祖忽必烈遷都後,改建中都城為大都城,這裡成了皇宮的西內。明人改為太液池,又稱金海。清代,南海、中海、北海,統稱為西海子,列為禁苑。中海與北海以金鰲玉橋為界,中海與南海以蜈蚣橋為界。慈禧重修西苑竣工,中南海成了她聽政遊樂之所。儀鑾殿位於中海西門內,建於光緒年間,是慈禧的寢宮。八國聯國入北京後,聯軍統帥瓦德西將此地做為統帥部。晚讀軒主人曾有詩曰:“十年紫陌逐芳塵,眼底風光日日新。一曲霓裳天上樂,后宮閒熬白頭人。”

張三繞過洋兵的重重哨所,來到儀鑾殿前時已是很晚。他倚著窗口朝里一望,見賽金花身穿薄薄的湖藍色旗袍,斜躺在沙發上,臉上塗著重重的脂粉。另一沙發上,有個五十多歲的德國將軍叼著香煙正與她交談。張三想:那個德國將軍一定是瓦德西了。 賽金花輕佻地一翹腿,說道:“瓦德西先生,想我們在歐洲相會時,你滔滔不絕,絮絮不休,縱論世界風雲,使我都聽呆了。” 瓦德西扔掉煙頭,順手拿起一串鮮靈靈的荔枝,往嘴裡塞了一顆,說道:“我不過是小題大作,是想討你的歡心,邀你這個東方美人跳舞,我與你相處的那段時光,使我終生難忘。” 賽金花嫣然一笑,用纖纖玉手攏了攏秀發:“現在咱們這段時光難道不能使你失魂喪魄嗎?” 瓦德西道:“戰火中偷情,心情總是不能安寧。你別看聯軍在北京城裡作威作福,但是一看到你們中國老百姓那一雙雙充滿仇恨的眼睛,我就從心裡發抖。我是一個喜歡歷史的軍人,要知道,沒有任何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是靠武力征服的!我遠離家鄉,遠離親人,遠離祖國,來到東方征戰,感到落泊、淒涼、寂寞,沒想到今生今世在北京城裡能再次見到你。那天,那個軍官向我報告說在一座小樓裡遇到一個會說德語的中國貴婦人,我一時驚呆了,沒想到是你,我從沒有聽過賽金花這個名字,我記得那時的名字叫傅彩雲。”

賽金花咯咯笑得更響了:“曹夢蘭、傅彩雲、蕭蘭蘭、賽金花、賽二爺都是我。我問你,你那時只是一個普通的軍官,怎麼當上了統帥?” 瓦德西得意地從一個抽屜裡拿出一個錦盒,那錦盒精緻漂亮。他打開錦盒,裡面現出一個東西,上面刻著“帥笏”二字。瓦德西笑道:“還不是靠我心毒手狠,作戰勇敢,殺人如麻、德皇才把這個帥笏授予了我。” 賽金花湊上前去,把那帥笏放在手心裡掂了掂,讚歎道:“還是金的呢。” 瓦德西把帥笏放進錦盒,又裝進抽屜內,嘻嘻笑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在慈禧這龍床上再睡個好覺,明日一早我還要召集聯軍統帥會議,商議接受慈禧賠款之事……”說著挽著賽金花那雪藕似的雙臂,來到床前。 賽金花脫下湖藍色的旗袍,露出粉白如酥的身體,她風度翩翩地轉了一個圈,如醉如痴地說:“我一生最愛的就是你這種出類拔萃的軍官。我在歐洲的那個舞會上第一次見到你就心旌搖盪,不能自持,但命運使我們剛剛邂逅就分離了,沒想到如今又遇上了你……”

瓦德西聽到這裡,被深深地感動了,他滿臉都是淚水。一踏上中國的國土,他的心就發抖,他生怕埋在這古老陌生的國家。看見他的士兵殺死的那一個個屍首,面對那一雙雙充滿仇視的眼睛,此時此刻,他是多麼需要一個懂得西方語言和生活方式的女人的寬慰啊!他張開雙臂,情不自禁地抱起賽金花,在屋內興奮地轉著,轉著。猛地,他把她像小雞一樣扔到龍床上,然後象惡鷹一般凶狠地撲了上去…… 張三此時已來到儀鑾殿西側的一個神廚,他想放火,趁亂盜走帥笏,以救天壇婦女,沒想剛進神廚,只見一個人影一閃,緊接著烈焰飛騰,已有人放火。火仗風勢,風助火威,不一會兒,映紅了半邊天。伏鑾殿內龍床上,正在魚水共歡的瓦德西和賽金花顧不上穿衣服,赤裸著身子從床上滾下來。瓦德西抱起賽金花,從窗口跳了出去……

這時,一隊隊洋兵聞訊趕來,有的救火,有的救人。瓦德西抱著賽金花急忙避到旁邊的紫光閣內。瓦德西猛然想起帥笏,忙叫洋兵去搶。洋兵們冒險闖進儀鑾殿,打開抽屜,帥笏已經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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