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醉鬼張三

第13章 第十三章數珍禽戲仙得百靈逛廠甸怪傑驅八哥

醉鬼張三 张宝瑞 4194 2018-03-12
王五用眼瞟瞟那個保鏢,幸好他背向古鐘,沒有瞧見,此時那個鏢頭正用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於雲娘身上滴溜溜亂轉,顧不得這些。胖保鏢正用力搬鐘,身子緊貼在鐘身,看不到下面。這時,猛聽他“唉喲”一聲,跌倒在地上,鐘又復原樣。瘦保鏢和鏢頭趕忙跑到胖保鏢面前,急問何故。胖保鏢用手揉揉后腰:“岔氣了。”這時,眾鏢爺各自從四面圍攏,都說沒有發現水杏。鏢頭朝王五一拱手:“失禮了,我們回去了,王五爺以後有空到我們那兒坐坐。”說完,一夥人湧出了門。 王五叫二喜到門口探望一番,見那伙人走遠了,才放水杏出來。水杏眨巴眨巴眼睛,問:“張三爺呢?”這時人們才想起張三,眾人朝後院走來,王五大聲道:“張三爺,他們走了,你快出來吧?”這時,只見一間房前掛著的竹篩子動了一動。傳出張三的聲音:“我在這兒呢!”竹篩子一掀,張三笑吟吟從裡面跳了下來。眾人大吃一驚,王五笑道:“張二爺好俊的縮骨法呀!”

太陽西沉,夜幕降臨,張三才帶著水杏離開源順鏢局返回馬家堡,水杏與母親相聚自然歡喜萬分。直至深夜,張三才拖拖著疲憊的身子返回家中。 第二年的春節,興旺、熱鬧。儘管這是庚子年,誰也預料不到幾個月以後所出現的重大災難,幾千年就居住在這裡的北京人依然按照傳統的風俗歡度佳節。北京很早就是北京重鎮,是中原漢民族與北方少數民族交往的通道。遼以後又是五代帝都,是多民族聚居之地,各民族的風俗習慣互相影響、滲透,使得北京春節活動多資多彩,蔚為大觀。北京春節一般從臘月二十三“祭社”開始,“菱角米、薏仁米”的叫賣聲就揭開了春節的序幕。 “孩子,孩子,你別攙,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過才幾天,漓漓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日,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燉羊肉,二十七殺公雞,二十八把麵酸,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宵,大年初一去拜年。”這首民諺把北京臘月裡忙年的情況作了形象的描述。

春節伊始,北京街頭巷尾傳出各式小販的吆喝,真是一組別開生面的叫賣曲:“里山砂鍋”、“菱角米吆”、“吆黃米麵來”、“年糕坨來,好大的塊喲”、“賽白玉的糖瓜、關東糖”、“豆兒醬來、豆鼓豆腐來,油炸麵筋”、“餵!辣菜來”、“松柏枝來、芝麻桔喲”、“門神來掛錢”、“石榴花來,元寶花”、“餵活鯉魚咧”、“齋堂鼓子”、“買的買來捎的捎,都是好紙好顏料,東一張來西一張,貼在屋裡亮堂堂”……北京的四合院、大雜院里里外外、春聯、年畫、門神、掛線粘粘整齊,五彩繽紛。年輕婦女頭上戴著紅絨福字和各式鮮豔的絹制京花,老太太們頭上也插朵紅石榴花,人人盛飾,個個艷裝,一片歡樂氣象。除夕之夜,家人團聚,拜家廟,祭祖宗,包餃子,做年飯,打麻將,鬥紙牌,品茗飲酒,談古論今,徹底不眠“守歲”。兒童們歡呼雀躍,放鞭炮,抖空竹,吹玻璃喇叭,捻升官圖,鬧個不休。各家庭院遍撒麻秸,人行其上謂之“踩歲”;燒松柏枝謂之“驅歲”;摔門栓是“跌千金”;吃驢肉是“嚼鬼”;過木橋是“走百病。”

張三家中自然也是一派喜氣洋洋。馬家堡鬧起了花會,要飛叉、弄五虎棍、舞獅子、扭身歌、踩高蹺、走旱船、擎龍燈、跑竹馬、盤槓子、扔石鎖、抬槓箱、打太平鼓、唱什不閒,熱鬧非常。北京是五代帝都,寺廟有2700多座,廟會各顯風彩。張三沒有去白雲觀“會神仙”,也沒有到雍和宮“跳布扎”。上午他趕到宣武門內琉璃廠逛廠甸。廠甸從乾隆年間繁盛不衰,每逢春節北京城裡的許多店鋪都來此設攤營業。從和平門到琉璃廠口,大街兩側以書畫、碑貼為主,琉璃廠以南有幾個食品攤棚,有清真馬家的豆腐腦,豆汁張的豆汁,年糕張的年糕,信遠齋的冰糖葫蘆和冰糖子,其它像艾窩窩、驢打滾、豌豆黃、豆麵糕、黃白炸糕、糖耳朵、腰子餅、褡褳火燒等,舉不勝舉,都是現做現賣,吆喝聲不絕於耳。張三穿梭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著老北京人過年那個喜形勁兒,心裡有說不出來的高興。他抬頭望著那五彩絢麗的風車,順風呼嚕嚕轉,更覺得有意思。許多熟悉的人都朝他打招呼,有的故意給他讓開道,生怕擠了他手中的鳥籠子,張三喜歡養鳥,人所皆知,人們更知道在眾多鳥中,他更喜歡畫眉。張三的眼睛盯在一支大糖葫蘆上,那糖葫蘆足有二米高,一串大小差不多的山里紅穿在荊條上,頂端插一個彩色小三角紙,外面沾一層飴糖,好像一串紅色的念珠。海王村內遍地是文物、首飾、茶桌、飯棚、兒童玩具的攤點,再往東的火神廟是瑪瑙翡翠、珍珠鑽石、金玉琺,各種首飾的集中地。琉璃廠西口是花鳥市,是張三最感興趣的地方。

如今這鳥市極是興旺,養鳥是北京人生活娛樂之一,明末發其端,清代蔚為風尚。乾隆盛世,八旗子弟閒散成習,養鳥者此倡彼隨,逐漸盛行。卻說張三正在細細觀鳥,忽聽鳥房主人對一個青年書生道:“羅先生,你是戲曲里手能寫一手好戲文,不知你對鳥有無研究,你若說出我賣的這鳥的名稱和飛性,我讓你不花分文挑一隻最好的鳥帶走。”張三回頭瞧那書生,身材修長,風度翩翩,長長的濃眉,高挺的鼻樑,曲線優美的嘴唇,平添了英俊的神彩。張三想:這位鳥房主人真是會做買賣,借顧客之嘴,炫耀他的貨物。 那位書生不緊不慢地來到一隻隻鳥籠前,笑著對鳥房主人道:“你說話可要算話喲,可不要後悔喲。”鳥房主人嚴肅地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今日張三爺也在,眾人都在場,我是不會反口的。”那書生笑吟吟地點了點頭,從懷中抽出一本《談藝錄》,捲成一卷,先指著第一個鳥籠道:“這隻鳥羽呈青色,頦下靛藍環紫,有兩道環、三道環、一塊紫之分。其聲清細,善學草蟲,能叫上出蛐蛐、蟈蟈、油葫蘆、金鐘兒、琵琶軸兒、伏天兒、秋涼兒等絕俏之音。冬夜聞之,如臨草塘柳岸。因其產於蘆葦叢中,習聞而能。然葦叢產蛙,卻又以學蛙為臟口。這是藍靛兒。”鳥主人聽了,用手捻著雜須,點了點頭。書生又來到第二隻鳥籠前:“這隻黑白灰三色其羽,體小而輕捷。蓄之於籠,跳躍攀緣。其聲音響脆,響脆中又翻音階,音階中又分音色,音色中又分音調,有滴滴水、槓槓水等高矮音色。最佳者能叫十餘音,音音不同;次者亦能叫出七八個音。這種鳥名為'子子紅',俗名'紅子'。”鳥房主人又點點頭,亦步亦趨。

“這只是黃鳥,性格易台,入籠即啄飲,只吃蘇子和穀穗,不必餵蟲……” 張三見這書生說得在理,愈聽愈入神。 “這只是粉眼兒,它的羽毛呈暗綠色,體稍長,喙尖細,眼圈白色,玲瓏雅潔,這是雄鳥。肋下紫色,色濃而長者貴。它婉轉其鳴,聲細而幽,能學驢叫馬喚。滬人尤喜養之,又名為'繡眼兒'。春日產者曰'桃花',夏日產者曰'荷花'。 “這只是畫眉,畫眉產於南方,有江西畫眉、湖南畫眉、雲南畫眉、四川畫眉之分。畫眉性喜鬥,每晨結群,聚鳴於山巔,稱之為'爭山頭。'戈而獲之,野性難台,必須以板籠避其'抓籠'、'揚頂'之瑕。二三月後,性柔而就範,始移於'主籠'中。所謂行籠,亦設一槓,只能左右跳躍,不能飛攀,槓必粘裹細砂、曰'沙槓',供其勵爪磨喙。每早必須提籠遠遛,用臂力晃動籠子,使其爪緊握沙槓而挺立。由於養畫眉鳥大籠高,留又須用力晃以動,只有武林拳客、摔跤高手才願養之。因此畫眉又有'武鳥'之稱,如這位壯士。”書生用書指指張三。

張三笑了笑,問道:“你這小兄弟肚子裡也真有點文章,依你看,我籠中這只畫眉產於何地?” 書生看了看,笑道:“你這只體長尾修,其色紫褐,眼上白眉細長,清答可餐,是一隻四川畫眉。” 鳥房主人見圍攏的人愈來愈多,非常得意,於是說:“羅先生,你接著說。” 書一娓娓而談:“近來也有不少文人騷客、梨園居士喜歡養畫眉,因為畫眉鳴音千迴囀,與眾鳥不同,或如銅琵琶鐵板之激壯,或如玉笛銅笙之悠諧。或如驚濤駭浪之譎詭,或如洞簫清瑟之幽咽。使人捉摸不定。人耳即娛。尤可貴者,本音之外,慕學山喜鵲、鷂鷹、紅子、母雞下蛋、公雞打鳴等維妙維肖……” 書生又來到另一個鳥籠跟前:“這隻鳥比畫眉略小,身寬尾短,羽呈褐色,形態風采遠不及畫眉雋秀。然而這種鳥善鳴,鳴必'十三套'。所謂'十三套',即學十三種聲音,從'雲燕'、'梁燕'開叫,順序為'帶腦袋的喜鵲'、'帶水哨的黃鳥'、'家雀鬧林'、'鷂鷹盤空'、'紅子過枝'、'黑子哈哈'……至'小車子碾徑'止,周而復始,屢叫不爽其序,摹聲極俏。'十三套'外,能學蟈蟈者更佳。……”

旁邊一個傻頭傻腦的小伙子急不可耐,高聲問:“你學的那麼花哨,到底這是只什麼鳥呀?” 書生不慌不忙,抑揚頓銼地說:“是百靈。”那小伙子急忙摸囊,朗聲叫道:“老闆,我買了!”說著摸出銀兩,鳥房主人將那隻裝有百靈的籠子挑下來遞給了他。小伙子提著鳥籠興高采烈地離去。 書生一一點出這鳥房的鳥名和習性,鳥房主人不禁喜形於色。這時遊客竟相購買其鳥,忙得不亦樂乎。張三在一旁提醒道:“你這老闆,說出的話難道忘了?”鳥房主人笑道:“哪裡能忘?你沒看我正忙嗎!”他又轉向那個書生:“羅先生,您看中了哪隻鳥?儘管說。”書生微笑著說:“我也喜歡百靈……”鳥房主人趕忙說:“有的,有的。”說著鑽入房內,一忽兒提著一隻漂亮的鳥籠出來,籠內果然是一隻在靈。書生正伸手去接,沒想那鳥籠卻被另一隻手握住。書生抬頭一看,這個人生得白白淨淨,一雙核桃眼,身穿一件白綢黃花的棉袍,有三十多歲,書生問:“你為何搶我的鳥籠?”那人呵呵笑道:“這套語言全是我家的八哥所教,這鳥籠應當是我家八哥的!”說著,往後一努嘴。書生往後一瞧,只見那人身後立著一個凶神惡煞的傢伙,一臉橫肉,胸前露出黑蓬蓬的亂毛,背著一口大刀,手裡提著一個精美的鳥槓,上面立著一個八哥。那人朝那八哥一笑問道:“是吧?!”八哥道:“對!對!”眾人哈哈大笑。鳥房主人見來勢不妙,急忙上前陪著笑臉道:“少爺,您大春節的還有空逛這廠甸廟會……”那人一揚手:“今兒個沒你什麼事,這百靈是咱那八哥得來的。”那書生聽了也不示弱,上前來搶,那人一抬腿,正踢在書生的左胳膊上。書生會些武藝,一招“鷹擊長空”,朝那搶鳥的人撲來;那搶鳥之人輕輕朝旁邊一閃,書生撲了個空,摔在地上。那搶鳥之人趁勢騎上去揮拳如雨。

張三一看,把鳥籠子遞給旁邊一個老者,就要上前去助書生。就在此時,但聽半空中響一個霹靂:“真是欺人太甚!”也不知打哪兒飛來一人,那人身輕如燕,捲起一股旋風,還沒等眾人看清楚是怎麼回事,搶鳥那人已連打七八個滾兒滾到一邊。張三細看那人,年輕英俊,身材修長,風度瀟灑,身穿一件海青色滿繡仙鶴的大袍,外罩一件紫貢緞纓絡披肩,戴著一頂褐色瓜皮帽,背一口玲瓏寶刀。書生一見這個人頓時來了神氣。鳥房主人一見來人,嘻嘻笑道:“正好,您老來管管這個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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