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布說想要二千五百枚銀幣。
艾林金彷彿在賣關子似的,露出了更濃的笑意。
不管在哪個時代,出錢的人總是會佔優勢。
“以崔尼銀幣來計算,是兩千枚。”
雖然沒有達到預期目標,但是能套出兩千枚資金的話,已經是萬萬歲了。
羅倫斯好不容易才沒有讓對方察覺到自己放鬆了緊繃著的身體,不過看來埃布也同樣如此。
她的側臉呈現出很不自然的平淡表情。
“雖然埃布小姐曾經提出過兩千五百枚的條件,但是我想對個人的旅行商人提供這種交易似乎有點勉強。我想,這就是那個……跟皮草交易相關的一環吧?因此,作為交換條件,我們不會收手續費,而是把全額出借給你們。只是,由於我們並沒有存放這麼多銀幣,就向你們支付六十枚盧米歐尼金幣好了。”
盧米歐尼金幣一枚大約相當於三十四枚左右的崔尼銀幣。雖然不知道雷諾斯城的具體行情如何,但是比起貨幣之間的交換,貨幣將會在換取其他東西的時候發揮出更大的威力。
在某種情況下,這也許能收購到遠遠高於二千枚崔尼銀幣所能買到的皮草。
比這更令人吃驚的,是對方提供了滿額的融資。
高價的貨幣,其存在本身就很貴重。可以根據情況熔鑄成萬能財產的金和銀這類貨幣,當然不能跟紙做的金錢相提並論了。
在紙上寫名字借走貨幣的時候,被從中抽取某種程度的手續費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他們卻說不會這樣做。
“還真夠豪爽的嘛。”
埃布低聲說道。
“這是投資啊。”
艾林金露出更深的笑意說道。
“你是個聰明人,很擅長根據這個鎮的狀況和人際關係來牟取利益。昕以我想你一定會取得成功,得到更大的發展吧。我們也希望能從中沾點光。而且——”
他把視線轉向羅倫斯說道:
“你是個幸運的人,你們兩位在這個城鎮相遇,就只能說是一種幸運了。而且,面對這麼大規模的交易,你也並沒有興奮得手舞足蹈。所以我們認為你已經習慣了這種幸運。我們的買賣有很大程度上是依靠運氣的。如果不是習慣了幸運的人,那麼就反而會被絆倒。我們在這一點上,信任著你。”
竟然還有這種稱讚別人的方式——羅倫斯不禁對此深感佩服,同時也覺得自己能被稱讚的要素,確實也只有運氣了。
正當他懷著這種不知該算是自虐還是感嘆的感情時,卻感覺身旁的赫蘿似乎輕笑了一下。
“畢竟我們的買賣就相當於尋找金礦,為了獲得協助者。我們是不會吝惜進行一點投資的。”
“那麼,能讓多數人閉上嘴巴的現金,到底該怎麼領取才好?”
聽了埃布的話,艾林金才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採購皮草的地方是亞其埃商會吧,你的眼光的確不錯。真是希望能賜教一下——”
“我的聲音有點沙啞,說話很辛苦啊。”
埃布那聽來不像開玩笑的硬質聲音,以及艾林金那種從另一個角度聽來就像在恐嚇的、像蛇一樣陰森的話語。
跟羅倫斯至今為止經歷過的對話完全不一樣的,異樣的交流。
當然,進行商談的雙方並沒有培養友好關係的必要,但是在兩人的交流中,卻似乎完全沒有任何人情味。
只要能賺錢的話,就不必理會對方採取什麼態度。
這種氣氛就好像理所當然似的。
“是領取方式嗎?那就悉隨尊便吧。”
“怎麼辦?”
埃布第一次把視線轉向身旁的羅倫斯。
由於並沒有事先談好,羅倫斯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要是把耀眼的金幣放在身邊的話,晚上也會因為太刺眼而睡不著的。”
羅倫斯稍微挺起腰身,露出了笑容。能夠這樣做,也許都是多虧了身邊有赫蘿在吧。
艾林金“哦”地露出了感嘆的表情,然後晃動著肩膀笑道:
“這簡直是令人如夢初醒的回答。運用的金額越大的話,品位也自然會高貴起來呢。說白了,商談時的內心從容程度,就經常取決於能說出什麼樣的諷刺之言。在讓別人感到謙遜的同時,也不喪失其銳氣的話語,才是真正的從容自若。我也要學習一下才行。”
大概是日常都理所當然地進行著巨大金額的交易吧。要說借出兩千枚銀幣要支付的手續費,應該也會是相當程度的數字,而現在他卻乾脆地說不收手續費。
在商人不斷往上爬的未來,等待著他們的就是這樣一個世界吧。
“那麼,在採購皮草的時候再交給你,這樣沒問題嗎?”
估計到埃布或許會有什麼想法,羅倫斯故意停頓了一下讓她插嘴。可是她最後也沒說什麼,羅倫斯最後這麼回答道:
“就請你這麼辦吧。”
“明白了。”
然後,艾林金就向羅倫斯伸出手來。
羅倫斯接受了他的請求,比剛才更為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接著他又把手伸向埃布,埃布也欣然接受了。明明進行過那麼針鋒相對的交流,現在卻似乎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願你們的買賣順利成功。”
看樣子完全不相信神的艾林金,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那副模樣,簡直充滿了即使踐踏神靈也要賺錢的氣概,甚至令人感到某種神聖的氛圍。
“真是個讓人不爽的男人。”
把文書疊起來後,埃布剛走出商會就這麼說道。
對於這充滿感情的話語,羅倫斯不禁感到有點意外。
“擁有這種氣氛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碰到。自己到底是一個何等渺小的旅行商人,我算是確實體會到了。”
聽羅倫斯發表了率直的感想,埃布就把頭巾下的視線投向他,沉默了一會兒——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然後,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嗯,至少對我這種做慣了一兩百枚銀幣的小買賣的商人來說,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但是也回答得不錯嘛。”
“這是指金幣的比喻嗎?”
埃佈點了點頭,慢慢邁出了步子。
羅倫斯握起赫蘿的手,也慢慢地跟隨在後。赫蘿彷彿已經完全領悟了自己的角色關鍵似的,一直老實地保持著沉默。可是這樣握起她的手,卻覺得稍微有點熱。
大概是對艾林金的視線覺得很不爽吧。
“對我們來說,那種回答反而更新鮮。艾林金還慌了起來呢,市井的旅行商人也的確不能小看。”
“那真是承蒙誇獎了。”
聽羅倫斯這麼回答,埃布就發出了咳嗽般的笑聲。
“你啊,實際上該不會是哪個大商會的大少爺吧?”
“在某個晚上,也的確有過這樣的想法。
真是敗給你了——埃布低聲說著,罕見地從頭巾下向他投來並不銳利的目光,說道:
“你不覺得說話說得口渴了嗎?”
雖然交易還沒有完全結束,但總算是跨過了一道門檻。
羅倫斯還沒有寒酸到反對這個提議的地步。
在港口附近,就算到了夜晚,也還是會有出售酒水的露天攤檔。
羅倫斯要了三杯葡萄酒,在附近找了個被遺棄的空木箱坐下。
“預祝我們的交易成功。”
帶頭說出乾杯祝語的是埃布。
三人拿著邊緣處有好幾個缺口的陶瓷酒杯做出了碰杯的動作,然後喝下了葡萄酒。
“對了,你可別怪我到現在才說這個。”
“是什麼事呢?”
“你的伙伴,到底是從哪裡撿回來的?”
“咦?”
他掩飾不住驚訝神色,並不是因為在交涉之後鬆懈了下來。
而是由於他沒想到埃布會對這種事感到在意。
“難道就那麼出乎意料嗎?”
埃布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幸好赫蘿正用雙手拿著盛有葡萄酒的陶器,保持沉默。
“雖然我說過不會追問,但也會覺得在意吧。”
“嗯……不,也經常被人問到啦。”
“那麼,在哪裡撿來的?就算你說是遭到農民起義而沒落的領主獨生女,我也不會吃驚。”
雖然這是身為沒落貴族的埃布才能開的玩笑,不過要是說出真相的話,就算是埃布也會大吃一驚吧。聽到赫蘿背後傳出了細小的沙沙聲,羅倫斯馬上以極其不經意的動作輕踩了一下赫蘿的腳。
“聽說是出生於北方的,不過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一直在南方的小麥產地生活。”
“哦哦。”
“我跟那條村有過好幾次交易,也有認識的人,所以在途中也順便繞路到了那裡。就在那時候,她就擅自鑽進了我的貨物裡面。”
說起來——羅倫斯回想起赫蘿當時正是鑽進了皮草之中。
畢竟赫蘿自己也有尾巴,大概也是跟皮草有緣份吧。
“她說想回去故鄉,所以雖然經歷了迂迴曲折的過程,結果我還是成了領路人。”
畢竟完全沒必要說謊,因此他說起來也很輕鬆。赫蘿點了點頭,埃布也喝了一口酒。
“簡直就像那些庸俗詩人的歌詞一樣的相遇方式啊。”
羅倫斯笑了起來。
因為事實的確如此。
只是,在那之後的交流卻不是用金錢能換來的東西。
那是既荒唐,又開心,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永遠持續下去的生活。
“雖然我更在意那迂迴曲折的過程,不過那恐怕是就算面對神父也不能說的話吧。”
“正確來說的話,是正因為面對神父才不能說。”
雖然這也是事實,但是羅倫斯所說的意思,跟埃布所理解的意思,應該是完全不一樣的吧。
埃布不禁放聲大笑。然而港口也並非寧靜到會有人回頭看她的程度。
“嗯,畢竟是穿這麼華美的衣服,我也能理解那是很不錯的相遇啦。”
“一不小心就被她自己拿錢買了啊。”
“我想也是。感覺也很聰明嘛。”
風帽下的赫蘿,現在肯定是一臉得意吧。
“畢竟關係也好像不錯嘛。只是,在旅館裡的話我還是建議你們小聲一點為好。”
剛打算喝下葡萄酒的動作突然停住了。剛想著旅館的對話會不會全都被對方聽到,卻同時領悟到這只是套話的陷阱。
赫蘿彷彿在說“別中這種圈套”似的,反過來踩住羅倫斯的腳。
“要珍惜啊。雖然相遇可以用錢來買,但也還是無法決定其是好是壞。”
可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埃布的視線卻在頭巾下游移。
埃布露出了那雙藍色的眼瞳。
那雙眼眸的藍色,是凝聚著高貴品格的蒼藍色。
“因為買下我的那個暴發戶,實在糟糕透頂了。”
說完,埃布就把視線從羅倫斯身上移開,瞥了一眼赫蘿,然後又轉向港口的方向。看到埃布的臉上露出自嘲般的笑容,羅倫斯才從她的側臉上移開了視線。
“雖然說不希望得到別人同情的話也是騙人的,不過畢竟是過去的事。而且,那傢伙很快就死掉了。”
“是……這樣的嗎。”
“嗯,雖然我想你也知道,我的國家裡非常盛行羊毛交易。由於跟外地商人爭購期貨,在花了超出自身承受力的資金時,國王卻轉換了政策,於是很快就破產了。在每天都苦於沒錢買麵包的沒落貴族看來,那可是一筆令人難以置信的巨額交易啊。然後,他還是個自尊比貴族還要強的男人,因此在破產已成事實的那一天,他就用匕首刺破喉嚨死掉了。不過,光是這一點也算是符合勃蘭家身份的終結吧。”
既不是憤怒。也不是悲傷,更不是嘲笑那個暴發戶商人。埃布反而是以懷念的口吻講述道。
如果這是演技的話,羅倫斯大概也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
“婚禮也很豪華啊。老頭子還哭著說,就算在勃蘭家的歷史中,那也是數一數二的排場。雖然,對我來說就跟葬禮沒什麼分別。不過即使那樣,也並非全是壞事。其中一點就是不需要為吃飯而發愁,另一個就是沒有生小孩。”
沒有誰會比貴族更重視血緣了。
孩子並不是由神授予的存在,只會成為政治的道具。
“同時,我時不時從那傢伙的錢包裡抽掉的錢,並沒有被任何人發現。雖然破產之後連整座房子和財產都被剝奪了,但我還是剩下了足以作為商人創業的資金。”
雖說是暴發戶,但既然是能買起貴族大屋的商人,那就應該經營著具備相當實力的商會。
身為貴族的埃布選擇了商人的道路,而且能起步得如此順利,大概都是多虧了留在那個商會的人們的協助吧。
“我的夢想,就是要建立一個超越那傢伙的商會。”
埃布自言自語地說道。
“能把我買下來只是一種幸運,實際上我並不是那種傢伙能買下來的便宜商品——我很想證明這一點。是不是很孩子氣呢?”
埃布以沙啞的聲音說道。那張面露笑容的側臉也顯得格外年幼。
在決定跟埃布合作展開皮草交易的時候,在最後握手的瞬間,埃布的手正在顫抖。
在世界上,是絕對不存在不輸給任何東西的完美之人的。
“哈哈。算了,你就忘掉我的話吧。偶爾我也會想說出來給別人聽聽。也就是說我還沒成熟。”
埃布說完就一口喝光了葡萄酒,小聲打了個嗝。
“不,不對。”
埃布稍微抬起了頭巾的邊緣,到底是有什麼意圖呢?
“我是在羨慕著你們啊。”
那藍色的雙眸,彷彿感到很耀眼似的瞇細了起來。
羅倫斯苦惱著該怎麼回答,最後還是以喝酒作為逃避。
這樣肯定會被赫蘿取笑吧,羅倫斯心想。
“嘿嘿,真是荒唐的事。我們要在意的就只有賺錢這件事,沒錯吧?”
羅倫斯注視著自己那映照在葡萄酒中的面容。
跟埃布一樣,那是一副不像商人的表情。
“的確是這樣。”
羅倫斯一口氣把酒喝光,如此說道。雖然之後也不知道會被赫蘿說些什麼,但是埃布最後卻發出了簡短的干笑聲,在站起身來的時候,兩人都同時恢復了商人的表情。
“會議的結論一旦被公佈,我們就馬上前往交易。你就隨時把自己的所在地告知亞洛爾德老頭吧。”
“明白了。”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身經百戰的商人,伸出了粗糙的右手。
“交易應該會很順利吧。”
“當然了。”
羅倫斯握住了那隻手,如此說道。
羅倫斯想起在剛進入雷諾斯時,自己對赫蘿說“就算見到狼的皮草也不要生氣哦”的那個時候,赫蘿作出的回答。
雖然自己也沒必要特別在意,但要是哪個認識的人成為對象的話,那自然是無法心安了。
這看來在買賣上也是適用的。
為了養子而進行的孩子買賣,為獲得勞動人手而進行的奴隸買賣,都是不可或缺的生意。那也不是什麼會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骯髒交易。
但是,只要稍微想像一下“如果真的要把赫蘿賣掉該怎麼辦”,羅倫斯的內心就會感到忐忑不安。
對於教會指責人身買賣的潔癖教條,羅倫斯也似乎第一次產生了共鳴。
經過一系列的交涉後回到旅館,埃布說要跟亞洛爾德再大喝一頓,於是留在了一樓。
一臉無奈地躺倒在床上的,在跟這件事有關的人員之中,恐怕就只有赫蘿一個了。
“真是的,簡直是浪費時間,實在讓人氣惱。”
羅倫斯一邊點亮動物油的蠟燭,一邊苦笑著說道:
“所謂'就像從鄰家借來的貓一樣',就是指這副模樣吧。”
“畢竟說耍靠這貓來接錢啊,除了老老實實裝乖巧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羅倫斯認為埃布說的話值得信賴,埃布也作出回應,交易進行得非常順利。只要不遇上意料之外的事態,皮草的交易將會取得成功,到時候就能獲得為數龐大的利益——即使抱著這種想法,羅倫斯也不認為這是什麼樂觀的估計。
就算提前感受到乞丐所說的那種肚皮鼓起來的喜悅預兆,也應該不會有人會笑出來。
這是一種久違的感覺。
因為,自己終於得到了作為城鎮商人起步的根基。
“嗯,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羅倫斯說著,輕輕摸了摸下巴的鬍子。
“謝謝你。”
赫蘿瞥過來的視線並不怎麼友好。她以甩掉灰塵的動作擺了擺耳朵,彷彿在說“怎麼都無所謂”似的嘆了口氣,然後把上仰的身體轉換為平伏的姿勢,打開書讀了起來。
只是,她這種姿態在羅倫斯看來,就好像在掩飾羞澀的內心一樣。
“書上有什麼值得在意的故事嗎?”
看到赫蘿一邊看書一邊脫起了長袍,羅倫斯就心情愉快地順便幫了她一把。既然她也沒有怎麼反抗,那麼關於“掩飾羞澀”的推測也應該不會相差太遠吧。
“很多都是詭異莫名的故事。還說在兩條道路相交的地方被埋著一個會唱不祥之歌的惡魔。”
“啊啊,那是經常聽說的事了。”
“唔?”
脫下長袍後,她的頭髮就像撒在水面上的油一樣擴散開來。羅倫靳先幫她整理好頭髮,然後回答道:
“那些拿著樂器輾轉於各個城鎮的、被喚作樂士的傢伙啊,有時會被人說成是會給城鎮帶來不幸或疾病的惡魔。就因為這樣,把那些傢伙處以絞首刑的地點,都一定是在鎮外道路的交叉點上。”
“哦……”
看到松緩的腰帶搭在她尾巴上彷彿很礙事的樣子,羅倫斯就順手幫她拿開。作為回禮,赫蘿把尾巴蹭了過來。
正當羅倫斯懷著惡作劇心理想要摸她尾巴的時候,卻被她躲開了。
“這是由於他們盼望被視為惡魔的樂士死後,其靈魂會去往別的地方。所以,在城外兩條道路交叉的地方,石塊之類的東西都會被慎重地挪開,洞穴也會被細心地填平。因為傳說要是誰在那裡被絆倒的話,就會讓埋在那裡的惡魔甦醒過來。”
“唔,人果然是有各種各樣的想法。”
赫蘿很佩服似的嘀咕了一句,又重新把視線轉向書本。
“狼是沒有迷信的嗎?”
“…………”
看到地突然露出認真的表情,羅倫斯還以為自己踩中她尾巴了,不過看來只是陷入了沉思而已,過了一會兒,她把視線轉了過來。
“聽你這麼說我才發現,的確是沒有。”
“唔,小孩子也不會害怕得不敢晚上去小便,這也不錯嘛。”
赫蘿好像感到很意外似的愣了一下,然後又笑了起來。
“我可不是說我啊?”
“呵呵。”
她笑著甩了幾下尾巴。羅倫斯輕輕戳了戳赫蘿的腦袋,她就好像很癢癢似的聳了聳脖子。
然後,羅倫斯不經意地把手放在赫蘿的頭頂上。
本來以為她會撥開,可是赫蘿沒有動,只是抖了抖耳朵。手掌上傳來了赫蘿那小孩子般的比常人稍高的體溫。
一片寂靜的四周,無法替代的時間。
接著,赫蘿彷彿終於做好準備似的,突然開口說道:
“汝沒有向咱詢問那一連串話語的真偽吶。”
她所指的大概是埃布的話吧。
羅倫斯移開了放在她頭上的手,僅以點頭作為回答。
赫蘿甚至沒有投來確認的視線。似乎覺得光是這種感覺就足夠了。
“如果你問咱是真是假的話,咱可以痛快地捉弄汝一番再告訴汝,好好讓汝對咱感恩戴德了。”
“真的好險啊。”
聽羅倫斯這麼說,赫蘿馬上開心地笑了起來。
然後,她把臉抵在床上,抬起視線看著羅倫斯。
“咱也明白汝想要憑自己來判斷一切的理由。汝就是對把咱賣掉抱有某種奇怪的責任感唄?但是,咋也知道人並不是那麼堅強的。如果有確認話語真假的方法,就應該會有依靠的的慾望。可是汝為什麼沒有這樣做?”
雖然很想知道赫蘿這樣問的真正用意何在,但是想太多的話反而會引火燒身,所以羅倫斯還是老實回答道:
“要是我忘記了那些原則的話,我想生氣的那個應該是你吧。”
“……還真是個守規矩的傢伙。偶爾也對咱撒撒嬌怎麼樣?”
一旦開始有所依賴的話,第二次依賴的門檻就絕對會比上次降低一點。
也就是說什麼事都會有習慣性。能夠一直不忘記這一點的,就只有聖人而已。這點自覺羅倫斯還是有的。
“我畢竟不是一個心靈手巧的人啊。”
“什麼事都一樣,只要多加練習就會習慣的。”
羅倫斯幫她束起的頭髮,正隨著沙沙的聲音滑落下來。
“想要練習一下嗎?”
“練習撒嬌?”
羅倫斯半開玩笑地反問道。只見赫蘿那悠然晃動著的尾巴慢慢垂了下來。
赫蘿閉了一下眼,接著又慢慢睜開。她的臉上浮現出柔和的笑容,流露出彷彿會原諒自己一切失敗似的溫柔眼神。
可以接受任何撒嬌的表情,也許就是這樣了。
如果這是故意捉弄羅倫斯的話,恐怕世上就沒有比這性質更惡劣的玩笑了。
要是被這種圈套算計到的話,又有誰能加以責備呢?
因此,羅倫斯的頭腦就變得更冷靜了。
不僅如此,他甚至會這樣想:赫蘿竟然為了取笑自己而布下這種圈套,說不定她的心情真的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