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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一章火之舞(1)

神秘火焰 斯蒂芬·金 10813 2018-03-12
星期三早上六點,恰莉起床後脫下睡袍,去沖淋浴。她洗好身體和頭髮,然後把水溫調冷,就站在冷水里衝了一會兒。接著,她用毛巾把自己擦乾,然後仔細地打扮起來——純棉內褲,真絲襯衫,黑藍色及膝長襪,外面套上裙子,最後再穿上拖鞋。 昨天晚上她根本沒有想到自己能夠睡著。上床時,她心裡忐忑不安,焦慮而又興奮。但她居然睡著了,而且不斷做夢。夢到的不再是天師,也不再是穿過樹林的狂奔,而是她的媽媽。這很奇怪,因為她已經不再像過去那佯思念媽媽了;有時媽媽的臉在記憶中會顯得模糊而又遙遠,像退色的相片。但在昨晚的夢裡,媽媽的臉——她微笑的眼睛,她溫柔的嘴——非常清晰,好像恰莉剛剛見過她一樣。 現在,她穿好衣服,為白天做好了準備,臉上也沒有了那種因睡眠不足而產生的倦意。她看上去非常平靜。在廚房門邊電燈開關的下面,有一個對講器。這時,她按下了對講器。

“有事嗎,恰莉?” 她知道這個說話的人是麥克。七點種一大約半個小時之後——魯斯會來接麥克的班。 “今天下午我想去馬厩,”她說,“去見天師。你能告訴他們嗎?” “我會給豪克斯但勒留個條,恰莉。” “謝謝。”說完,她沉默了一會兒。一旦你熟悉了這些人—— 麥克,魯斯。蓋瑞——的聲音,你就可以在腦子裡想像出他們的樣子來,就像你能想像出廣播節目主持人的樣子一樣。然後,你就會慢慢喜歡上他們。她突然意識到她可能再也聽不到麥克的聲音了。 “有別的事嗎,恰莉?” “沒有,麥克。祝……祝你好運。” “謝謝你,恰莉。”麥克聽上去驚訝而又愉快,“也祝你好運。” 她打開電視,找到每天早上播放的一個卡通劇:“金魚眼”正抽著煙斗,準備一會兒給“閻王爺”一頓臭揍。時間過得可真慢,一個小時就像一年那樣漫長。

如果豪克斯但勒大夫不允許她出去怎麼辦? 電視屏幕上出現了“金魚眼”的鬍子的特寫鏡頭。 他最好不要那樣說。他最好不要反對。因為我要出去。不管怎樣,我要出去! 安迪的睡眠遠不如他女兒的那樣舒服。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有時剛剛快要睡著,卻又立即驚醒,因為噩夢開始了。他惟一還有印象的一個是看見恰莉在馬厩的走廊上跌跌撞撞向他走來;她的頭不見了,脖子中噴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紅藍色的火焰。 他本來想在床上一直躺到七點鐘,但床頭的表剛走到六點一刻,他就再也待不住了。他跳了起來,向浴室衝去。 昨天晚上九點剛過。品徹特以前的助手納特大夫拿著一些文件走了進來。納特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禿頂男人,說話含糊不清還帶著口音:很遺憾你要離開我們;希望你在夏威夷過得愉快;我.真想和你一塊走,哈哈,請在這上面簽字。

納特遞給他的東西是他的個人物品清單(其中包括他的鑰匙環;看到它,安迪心中不禁湧起一陣痛苦的回憶)。到夏威夷後,他們會把這些東西再收上去;然後不知什麼時候就又會讓他簽一份這樣的單子說這些東西已被歸還,這些人謀殺了他的妻子、穿越半個國家追捕他和恰莉,綁架並囚禁了他們,現在,卻要讓他簽一張有關他個人物品的文件。安迪覺得這簡直荒誕而又可怕。 可他不想丟失任何一把鑰匙。於是他在那文件上草草簽了名,並故作輕鬆他說:我以後可能會用它們來開酒瓶,是不是,伙計? 文件的最後一頁是卡普起草的關於星期三行動的時間表。他們將在十二點半時動身,到時卡普會到安迪的房間來接他。他們將從東邊的崗亭出去,到C級停車場。在那兒會有兩輛護送的汽車跟上他們。他們將會開車到安德魯斯空軍基地搭乘下午三點鐘的飛機。飛行途中,飛機將進行一次中途加油——在芝加哥附近的德班空軍基地。

好吧,、安迪想,就這樣。 他們還給了他兩個皮箱。於是安迪穿好衣服,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把衣服。剃須刀,皮鞋和拖鞋都裝進箱子。他故意慢吞吞地做著這一切,看上去完全像一個被藥品麻醉的人。 當他剛從卡普那裡發現有雨鳥這樣一個人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希望能見到他:如果能“推動”這個曾經用浸有鎮靜劑的飛膘射中恰莉,後來又更為嚴重地傷害了她的人;如果能說服他對著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的話,那會是多麼令人高興的事。但現在他已不再希望見到他了。他不願冒任何風險,也不願遇到任何形式的意外,他臉上感覺麻木的地方縮小了,但並沒有消失——它們在提醒他,如果過度使用自己的特異功能,他很可能會把自己的命送掉。 他只希望一切都能順利進行。

他少得可憐的東西很快就收拾好了。他只能坐下來靜靜地等待。但一想到很快又能見到女兒,他的心便一陣溫暖。 對他來說,一個小時同樣像一年那樣漫長。 雨鳥整個晚上根本未曾合眼。他早上五點才開著他的卡迪拉克從華盛頓回來。回來後,他坐在廚房的桌子旁,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咖啡。他在等從安德魯斯空軍基地打來的電話。沒有等到電話之前,他無法休息。雖然安迪已經把卡普頓·霍林斯特弄得神魂顛倒,使他不大可能發現雨鳥通過計算機做了手腳,但雨鳥對此仍不敢掉以輕心。 大約六點四十五分左右,電話鈴響了。雨鳥放下杯子站了起來。他走進起居室,拿起電話:“我是雨鳥。” “雨鳥嗎?我是安德魯斯基地的迪克·福爾森,帕克里治上校的助手。”

“你把我吵醒了,先生。”雨鳥說,“我希望箱子那麼大的螃蟹夾住你的手。聽說過嗎?這是一句古老的印第安咒語。” “你的飛行被取消了,我想你知道。”福爾森說。 “是的,卡普昨天晚上親自通知了我。” “我很抱歉。”福爾森說,“不過這是照章辦事。希望你明白。” “你的工作完全合乎規章制度,先生。現在我可以回去睡覺了嗎?” “當然,我真羨慕你。” 雨鳥禮貌地干笑兩聲,然後掛上了電話。他走進廚房,拿起杯子走到窗前。他默默地註視著窗外,外面什麼都沒有。 在腦海裡,他隱約看見了那些為死者亡靈祈禱的人們4卡普這天早上十點半才到辦公室,比平常晚了一個半小時。 離開家之前,他花了二十分鐘,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他的那輛維加車。昨晚一夜惡夢不斷,使他相信車裡一定爬滿了蛇。

他仔細檢查了行李箱和儀錶盤上裝零星物件的小隔間,擔心裡面正盤著一堆響尾蛇或眼鏡蛇(或者比響尾蛇和眼鏡蛇更加希奇。 可怕的東西)。打開小隔間時,他沒有用手,而是用了一根管帚,因為他害怕裡面會突然躥出一條毒蛇撲到他臉上。當裡面的一張弗吉尼亞地圖驀地掉出來時,他險些叫出了聲。 開車到伊塔去的路上要經過格林威高爾夫球場。卡普把車停在路肩上,神情恍惚地看著那些高爾夫球手們一直打完第八穴和第九穴。每當有人將球擊入深草區,他都忍不住想走下車來,警告他們要小心草叢中的毒蛇。 車後一陣突然的喇叭響(他的車有一半擋在了路上)將他驚醒過來,於是他繼續開車上路了。 剛一走進接待室、他的秘書就給他送上了一大堆昨天的電報。但他只是接了過來,並沒有費心去看看是否有什麼要緊的事需要馬上處理。那女孩正坐在桌旁整理著一些文件,這時她好奇地抬起頭看了看卡普。卡普並沒有註意她。他臉上正帶著一種古怪的表情看著她身邊一個半開著的抽屜。

“先生?”她說。因為自己是個新人,她一直謹小慎微,雖然她已經在這兒工作了幾個月,已經取代了原來卡普身邊的心腹(也許還是和他睡過覺的心腹,新來的女孩有時這樣想)。 “嗯?”他終於扭過頭注意到了她詢問的目光.但他眼中依然帶著一片茫然的神情。這讓人覺得有些害怕……看著他的眼睛,讓人想起傳說中鬧鬼的屋子裡那些打爛的窗戶。 她遲疑了一下,接著說,“卡普,你沒生病吧?你看起來有點蒼白。” “我很好。”他說。有一剎那,他似乎又恢復了以前的風采,使她稍微有些放心。他的肩膀挺了起來,頭也昂了起來,眼睛也變得神采奕奕,不再是一片茫然,“無論誰要去夏威夷,都會感覺不錯。不是嗎?” “夏威夷?”格勞瑞很驚訝,這對她來說還是新聞。

“現在先不考慮這些。”卡普說著把其它一些表格、備忘錄和那些電報堆在一起,“我以後再看這些東西。麥克吉父女有什麼事嗎?” “只有一件事。”她說,“我本來正要告訴你的。麥克說恰莉想今天下午去馬厩看看馬。” “好吧,讓她去吧。”卡普說。 “後來她又說她想一點一刻去。” “行啊,可以。” “讓雨鳥先生帶她去嗎?” “雨鳥要去聖地亞哥。”卡普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滿足感說,“我另派一個人去。” “好吧。你現在想見、……'她只說了一半。卡普的注意力已經離開了她:又轉移到了那隻大抽屜上。它是半開的,按照規則,它必須總是半開的,裡面有一隻槍。格勞瑞是個神槍手,她之前的雷切爾也是。

“卡普,你真的沒什麼事嗎?” “應該把它關上,”卡普說,“它們喜歡黑暗。它們會爬進去藏起來。” “它們?”她不解地問。 “蛇。”卡普說著走進了他的辦公室卡普坐在桌子後面,面前雜亂無章地堆放著各種文件和電報,他已經完全忘記了它們。現在,他惟一能記住的就是蛇。高爾夫俱樂部以及一點一刻他要做的事。她要去見安迪·麥克吉。 他強烈地感覺到安迪會告訴他下一步該怎麼辦.他知道安迪會把一切都安排好。 下午一點半之後的事情對他來說完全是漆黑一片。 他並不在乎。這對他不啻為一種解脫。 十點一刻,約翰。雨鳥悄悄溜進恰莉房間附近的一個小監視室。肥碩的魯斯。塔特正坐在裡面觀察著監視器。他碩大的屁股幾乎把椅子都撐破了。數字溫度計顯示溫度是華氏68度。門開時,他扭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雨鳥,頓時變得有些緊張。 “我聽說你走了。“他說。 取消了。 ”雨鳥說,“不要對任何人說你今天上午看見過我,魯斯。 ” 魯斯不解地看著他。 “你從未見過我。”雨鳥重複道,“今天下午五點之後,你愛怎麼說我都不在乎。但在五點之前,不要對任何人說起看見過我。如果我聽說你對什麼人說了,我會跟在你後面,給自己挖點脂肪帶回去。你明白了嗎?” 魯斯的臉刷地變白了,手裡捧著的漢堡包也掉在了地上。突然間,他一點也不餓了。他以前聽別人說過這個人瘋了,現在看來那些人說的顯然是真的了。 “我明白了。”在那猙獰的笑臉和那咄咄逼人的獨眼前,魯斯忐忑不安地躡喏著。 “很好。”雨鳥說著向他走去。魯斯暮地閃了開去,但雨鳥根本沒注意他。他只是緊緊盯著監視器的屏幕。那是恰莉,她穿著裙子漂亮得像一幅油畫。雨鳥以一個情人的眼光注意到她今天沒有編辮子,頭髮隨意地披在脖子和肩膀上。她只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沒有看書,也沒有看電視,就像一個正在等公共汽車的女人。 恰莉。他欽佩地想,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她今天要做什麼?雨鳥問。 “沒什麼。”魯斯討好地回答。他幾乎有些結巴了,“就是今天下午一點一刻要去看馬。明天我們要用她再做一個實驗。” “明天,是嗎?” “是的。”魯斯才不在乎實驗不實驗呢。但他想這樣也許會讓雨鳥高興。那樣的話,也許他會離開。 他看上去是很高興,那可怕的笑容又出現了。 “她要在一點一刻去馬厩,是嗎?” “是的。” “誰跟她一起去呢?因為我正在去聖地亞哥的路上?” 魯斯發出一聲幾乎像女人似的咯咯笑聲。他很高興雨鳥對他的話產生了興趣。 “你的朋友,唐·朱爾斯。” “他根本不是我朋友。” “不,他當然不是。')魯斯立刻改了口,“他覺得這命令很滑稽,但因為是卡普下的命令——” “滑稽?他為什麼覺得滑稽?” “把她帶到馬厩就離開,讓她一個人留在那兒。卡普說馬厩的工作人員會看著她的。但那些人甚麼都不懂。唐好像認為那就像是——” “不管他怎麼想,人們不會為他所想的付報酬。不是嗎?胖子?”他用力拍了拍魯斯的肩膀,那聲音就像一聲小小的悶雷。 “不,當然不會。”魯斯趕緊聰明地贊同道。他現在已冒出了冷汗。 “再見。”雨鳥說著向門口走去。 “你走了?”魯斯聽上去大大鬆了口氣。 雨鳥的手放在門把手上,回頭看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記住,我從來都沒有到過這兒。 ” “當然,先生,從來沒有。”魯斯慌忙回答道。 雨鳥點點頭,離開了房間。門在他身後關上了。魯斯呆呆地瞪著那扇門。過了好一會兒,他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他的胳肢窩黏糊糊的,白襯衫極不舒服地貼在身上,他撿起掉在地上的漢堡,擦了擦,又接著吃了起來。那女孩仍舊靜靜地坐在那裡。魯斯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雨鳥——不是別人,偏偏是雨鳥——居然能夠讓這女孩喜歡上他。 時間終於到了一點一刻。恰莉似乎已等了一輩子。這時,門鈴短短地響了一聲,唐·朱爾斯走了進來。他穿著一件棒球衫和一條舊牛仔褲。唐冷冷地看著恰莉,顯然對她絲毫不感興趣。 “跟我來。”他說。 恰莉跟著他走了出去。 那一天,天氣涼爽而美好。十二點半,雨鳥穿過依舊翠綠的草地,來到低矮的L型馬厩前。馬厩漆成暗紅色——風乾血蹟的顏色,而煙囪卻是輕快的白色。頭頂上,幾朵白雲緩緩飄過碧藍的天空。微風輕撫著他的襯衫。 假如非選擇死亡不可的話,今天是一個好日子。 他找到馬厩負責人的辦公室,走了進去,向他出示了自己蓋有A等戳印的身份證。 “什麼事;先生?” “撤離這個地方。”雨鳥說,“五分鐘之內,讓所有人都離開這裡。” 馬厩負責人沒有申辯也沒有羅嗦,也許他微微有些變色,但他棕褐色的皮膚掩蓋了這一點:“也包括馬嗎?” “不,只是人。出去,到後面去。” 雨鳥又穿上了過去的行頭——他們在越南戰爭時有時把這叫做射手服。他的褲兜呈長方形,又大又深,上面有蓋子。這時,他從其中一個口袋中掏出一把大號手槍,隨意地拿在手裡,槍口對著地面。馬厩負責人那雙精明的眼睛看了看它,沒有表示任何驚訝。 “要出什麼麻煩事了嗎?先生?” “也許吧。”雨鳥平靜地回答,“我還不能肯定。現在走吧,伙計。” “我希望不要傷害到那些馬。”負責人說。 雨鳥笑了。他想,她也會這樣希望的,他曾經觀察過恰莉和馬在一起時她充滿柔情與愛意的眼神。而這個地方,到處都是木料,乾草捆,上面還有堆滿草料堆的閣樓,四處貼滿“禁止吸煙”的標誌,是個極易燃燒的建築。 這是一次非常危險的行動。 不過,隨著歲月的流逝,他對自己的生命已變得越來越不在意。更危險的處境他也曾經歷過。 他走到馬厩寬大的的雙層門邊向外望去。並沒有看到一個人影。他轉過身)順著一間間馬棚向前走去,聞著馬匹身上那無比熟悉的香甜氣息。 他一一檢查了所有馬棚,肯定它們都上了門閂。 他再次回到馬厩的大門邊,這次有人向這邊走來,是兩個人。他們還在鵝塘的那邊,要五分鐘才能走到這裡。不是卡普和安迪,而是唐·朱爾斯和恰莉。 “來吧,恰莉。”他溫柔地想著,“到我這兒來吧,快來吧。” 他環顧四周,打量了廣下那些陰暗的小閣樓,然後走到梯子——倒不如說是一堆釘在一起的簡易木棍——邊,輕巧地爬了上去。 三分鐘之後,恰莉和唐·朱爾斯來到了陰涼。空無一人的馬厩。剛一進門,他們停下了腳步,讓眼睛逐漸適應室內的陰暗。 雨鳥手中是一支經過改造的·357麥格槍。他在上面安上了自己組裝的消音器,看上去就像一隻怪異的黑蜘蛛倦伏在槍口上。其實,這並不是個很有效的消音器:要完全消除一支大號手槍的聲音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萬不得已扣動扳機的話,它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雨鳥真心希望這次根本就沒必要使用這支槍;但現在,他雙手握著槍,將槍口向下瞄準了唐。朱爾斯的前胸。 朱爾斯正仔細地向四周打量著。 “你現在可以走了。”恰莉說。 “嗨!”朱爾斯大聲喊道,根本沒有理會恰莉。雨鳥很了解朱爾斯。他是個有些刻板的人。他認為只要你逐字逐句按照命令做事,就沒人能找你麻煩,也沒人能讓你出醜。 “嗨,馬夫!有人嗎?我把這孩子帶來了。” “你現在可以走了。”恰莉再次說道。但唐·朱爾斯還是沒有理會她。 “跟我來。”他說著抓住恰莉的一隻手腕“我們去找人。” 雨鳥帶著少許歉意,準備向唐·朱爾斯開槍了。這對他也許更好些,至少他是由於執行任務而喪生,並且還沒有被燒得赤身露體。 “我說過你現在可以走了。”恰莉說。這時,朱爾斯突然放開了她的手。不只是放開,而是猛地甩開了,就像抓到了什麼燙手的東西一樣。 雨鳥仔細觀察著事態的發展。 朱爾斯已經轉過身,怒視著恰莉。他在揉著自己的手腕,但雨鳥看不見那兒是否留下了什麼傷痕。 “你出去吧。”恰莉這次柔和地說。 朱爾斯把手伸進外套。很明顯,他是打算把她押到房子後面去,雨鳥又一次做好了向他開槍的準備,等槍從他的衣服裡一露出來就會有一顆子彈等著他。 但是槍只掏出一半他就大叫一聲,把槍扔在了地上。他向後倒退兩步,從那姑娘身邊躲開,眼睛瞪得大大的。 恰莉稍稍轉過身,似乎已對唐·朱爾斯完全喪失了興趣。 L形馬厩較長一側牆壁上有一個伸出來的水龍頭,底下有個水桶,裡面裝著半桶水。 蒸氣開始從桶裡冉冉升起。 朱爾斯並沒有註意到這個;他仍然驚恐萬狀地瞪著恰莉。 “出去,你這個雜種。”她說,“否則我會把你點著烤熟了。” 約翰·雨鳥在心中暗暗喝彩。 朱爾斯猶豫不決地站在那兒看著她。他微微側著頭,眼珠不停地來迴轉動著,看上去像隻老鼠,陰駑而又危險。如果她不得不對他做什麼的話,雨鳥願意幫助她。不過他希望朱爾斯放聰明點兒。那種能力有時是連她自己也無法控制的。 “馬上出去。”恰莉說,“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快點兒!我會看著你。快出去!” 她聲音中的狂怒使他終於下了決心。 “別發火。”他說,“好吧,我走。不過你哪兒也去不了,姑娘。你這樣做不會有好結果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她前面走過,朝大門走去。 “我會一直看著你。”恰莉厲聲說道,“連頭也不要回,你……你這堆臭狗屎。” 朱爾斯走了出去,嘴裡還念念有詞。但雨鳥並沒有聽清他在嘀咕什麼。 “滾你的吧!”恰莉大聲喊著。 她站在馬厩的大門口,背對著雨鳥。午後的陽光懶洋洋地瀉下,將她纖小的身子裹成一個漂亮的剪影。雨鳥心底再次湧起一股濃濃的愛意,幾乎令他不能自已。那麼,這就是他們的約會之處了。 “恰莉。”他溫柔地叫道。 她的身子猛地僵直了,向後踉蹌了一步。雖然她沒有轉過身來,但雨鳥知道她已認出了他。從她漸漸挺起的雙肩,雨鳥能夠感覺到那充溢她全身的憤怒。 “恰莉。”他又叫道,“晦,恰莉。” “是你!”他勉強捕捉到她耳語般的細小聲音。馬厩深處,傳來一匹馬的輕嘶。 “是我。”他回答,“恰莉,一直是我。” 這時,她轉過了身,沿著馬厩長長的走廊望去。但她什麼也沒看到。他躲在陰暗的第二個閣樓裡,趴在草堆後面,正好在她的視線之外。 “你在哪兒?”她憤怒地問,“你騙了我!是你把我們抓到這裡的!爸爸說那時是你領人到爺爺的營地去的!”她不由自主地把手舉到咽喉處被飛縹射中的地方,“你在哪兒?…… 啊;恰莉,你真的想知道嗎? 又傳來一匹馬的嘶鳴。這次已不再是感覺舒適時的那種輕嘶,而是突然被恐懼攫住時的叫聲)接著,另一匹馬也叫了起來。一匹純種馬暴躁地踢著它緊鎖的厩門,發出沉重的膨膨聲。 “你在哪兒?”她再一次尖聲叫道。雨鳥突然感到氣溫開始升高。就在他下面,一匹馬一一可能是天師——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婦人在尖叫。 門鈴短促(刺耳地響了起來)卡普頓·霍林斯特邁進了安迪位於北邊那所房子地下室的房間。他已經不是一年前的那個他了。那個人雖然已上了歲數,但是堅韌。攫鑠而精明;那個人擁有一張你在十一月黎明前的黑暗中所希望見到的臉;那個人總是信心十足地握著一支短槍。而現在這個人走起路來步履瞞珊,神情恍惚。一年前深鐵灰色的頭髮幾乎全白了。他的雙唇微張,不住地抽動。但變化最大的是他的眼睛,它們看上去一片茫然,充滿困惑,甚至有些孩子似的天真;只有當他向兩邊投去飛快的一瞥時,這種表情才會暫時被驚疑和恐懼所代替。他的雙臂綿軟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手指下意識地抽動著。回波效應已進一步惡化為反彈效應,無休止地折磨著他的大腦,幾乎使他發瘋。 安迪·麥克吉站起身將他迎進屋裡。今天,他穿的是伊塔特工在紐約第三大道上開車追捕他和恰莉那天所穿的衣服。現在,那件燈心絨甲克的左肩已經開線,棕色斜紋褲也已經掉了色,臀部磨得發亮。 這一段時間的等待對他來說很有好處。這使他終於能夠以平靜的心情面對所有的一切。這並不是說他理解了他們,不是的。 他知道他永遠也不能理解他們;即使他和恰莉能把這些傢伙痛打一頓之後逃之夭夭,他也不可能理解他們。他的性格當中沒有任何致命的缺點可以使他“有興”飽嚐這次痛苦的遭遇。他也沒有什麼大罪需要讓他的女兒來贖。需要兩百塊錢或是參加嚴格控制下的實驗並不是什麼錯誤,就像企盼自由並沒有錯一樣。 “如果我能擺脫這一切/他想到,“我要告訴人們:管好你們的子女,管好你們的小寶貝吧,把他們教育好。他們總是說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有時候他們確實知道,但大多數時候情況並非如此。 ” 但現實終歸是現實,難道不是嗎?他們出了錢,總得得到點兒什麼。但這並不能讓安迪對那些做出這種事的人們產生絲毫的理解或原諒。為了求得內心的平靜,他只能將滿腔怒火發洩到那些借用國家安全之類的名義做出這種事來的厚顏無恥的抽象官僚身上。但現在那些官僚已不再抽象:他們其中的一個就站在他面前,抽搐著,傻笑著,內心一片茫然。安迪對卡普現在的狀況並不感到絲毫的同情。 “你自作自受,朋友。” “你好,安迪。”卡普說,“準備好了嗎?” “好了。”安迪回答道。 “幫我拎個箱子好嗎?” 卡普猛地一愣,投過來驚慌的一瞥。 “你檢查過箱子嗎?他問,“看看裡面有沒有蛇? ” 安迪對他發功了——只是輕輕地一“推”。他必須盡可能地養精蓄銳,以應付意外的事件。他指了指一個衣箱命令道:“提著它。” 卡普順從地走過去提起了衣箱。安迪拿起了另外一個。 “你的車在哪兒?” “就在外面。”卡普說,“已經掉頭了。” “會有人檢查我們嗎?而他的意思其實是:“會有誰阻攔我們嗎? ” “怎麼會呢?”卡普問道。他真的吃了一驚,”我是負責人呀。” 他只好不再追問。 “我們走吧。”他說,“把箱子放在行李箱裡一一、”“行李箱沒問題。”卡普插話道,“我早上檢查過。” “然後我們開車到馬厩接我女兒。明白嗎?” “明白。”卡普說。 “好極了,那麼走吧。” 他們離開房間向電梯走去。大廳里人來人往,都在忙著自己的事。他們不安地看看卡普,然後又移開了目光。電梯一直把他們帶到那個舞廳裡。 以前那個紅頭髮的約瑟已經被提升。現在一個年輕、卻已開始歇頂的男人坐在那幾,一隻手拿著鋼筆,正皺著眉頭看著一本計算機編程教材。當他們走近時,他抬起頭來。 “你好,瑞查德。”卡普說,“對付書本呢?” 瑞查德笑了:“還不如說是書本在對付我。”他驚訝地瞧了瞧安迪。安迪若無其事地看著他。 卡普將他的大拇指伸入一個凹槽中,裡面什麼東西響了一下。瑞耷德面前儀表板上的一盞綠燈亮了。 “目的地?”瑞查德問。他放下鋼筆,換了只圓珠筆,拿筆的手停在一個小小的硬皮本上。 “馬厩。”卡普輕快地說,“我們去接安迪的女兒。他們準備逃走。” “安德魯斯空軍基地。”安迪更正道,同時對這門衛實施了自己的意念控制。頭痛立刻開始了,像捅進了一把鈍刀。 “安德魯空軍基地。”瑞查德重複著,一面把它連同時間記在本上。 “祝你們開心,先生們。” 他們走出門,來到十月和煦的陽光下。卡普的車停在白色石頭砌成的整潔的環形車道上。 “把鑰匙給我。”安迪說。卡普照辦了。安迪打開行李箱把行李放了進去,上了鎖,把鑰匙還給卡普。 “我們走吧。” 。卡普開車繞過鵝塘向馬厩駛去。在路上,安迪看見一個穿棒球衫的男人朝他們剛剛離去的房子跑去。他感到有點不妙。卡普將車停在馬厩敞開的大門前。 他伸出手去拿鑰匙,安迪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不,不要熄火了。我們走吧。”他鑽出車門。頭嗡嗡做響,一陣陣疼痛由神經直入腦髓。不過還不算太糟,不太糟。 卡普鑽出車子,然後站住了,顯得猶豫不決。 “我不想進去了。”他說。他的眼睛在眼眶裡不停地來迴轉動。 “裡面太黑了。 它們喜歡黑暗,它們藏在裡面,等著咬人。 ” “那兒沒蛇。”安迪說著,稍稍“推”了他一下。卡普終於挪步了,不過看上去他並沒有完全相信安迪的話。 從亮處走進黑暗使他的眼睛有一陣什麼也看不見。剎那間,安迪突然感到驚恐萬狀:也許她並不在那兒。馬厩裡又悶又熱,似乎有什麼事驚擾了馬兒們。它們不安地嘶叫著、踢著門。但安迪什麼也看不見。 “恰莉?”他呼喚著她。聲音充滿焦慮,有些發顫,“恰莉?” “爸爸!”她喊道。一陣喜悅立刻充溢了他的全身——但這喜悅很快就變成了害怕。他聽出她的聲音中流露出極大的恐懼,“爸爸,別進來!別進——” ““我想已經有點晚了。 ”一個聲音從頭上傳來。 “恰莉。”那個聲音再次柔和地傳下來.它是在上面的什麼地方。但到底是哪兒?它似乎來自四面八方。 她心中怒火中燒——恨他們的不公;恨他們的貪得無厭;'限他們堵住了每一條逃跑的道路。她幾乎立刻感到了自己體內能量的聚集,似乎一觸即發。就像剛才對那個帶她來的人。當他掏槍的時候,她只是讓槍發熱就使他丟了它。他很幸運。子彈沒有在槍膛裡爆炸。 熱量在她體內越聚越多,並且開始向外輻射,就好像打開的蓄電池。她掃視著頭頂上那些黑洞洞的閣樓,但還是看不見他。 那裡有大多的草堆、大多的陰影。 “我不會下來的,恰莉。”他的聲音提高了些,但仍很平靜。 在狂怒和困惑中,她勉強聽到了他的話。 “你必須下來,到這兒來!”恰莉大喊。她開始顫抖起來。 “你必須下來,否則我會燒毀這裡的一切!我做得到!” “我知道你做得到。”那個柔和的聲音回答說。它從四面八方飄來,無處不在。 “但是如果你這樣做了,你會燒死很多匹馬的,恰莉)你聽不見它們的叫聲嗎?” 她能聽見。他一提醒她就听見了。它們已害怕得幾乎發狂,大聲嘶鳴著踢打著馬棚的門——天師也在那兒。 她感到呼吸急促。火光瀰漫的曼德斯農場和燃燒的雞群再次浮現在她眼前。 她又一次轉向水桶,心臟狂跳不已。她體內的能力正在失控的邊緣,再過一會兒(忍住!)它就會衝破束縛。 (忍住一發而不可收拾。 (忍住!忍住!聽到了嗎?忍住這時;半滿的水桶已不再只是冒汽;裡面的水突然變得沸騰不已。片刻之後,水桶正上方的鉻鋼水龍頭螺旋槳似地轉了兩轉,脫離牆上的水管,像火箭一樣射過馬房,撞在對面的牆上。 水流從管子裡噴湧而出。是冷水,她能感到水的涼意。但片刻之後,噴出的水流就變成了蒸汽,膝隴的霧氣充斥了馬厩間的走廊。水管旁邊木釘上掛的橡皮管也已熔化。 (忍住) 她開始漸漸控制了自己的能量,使它平息下去。若是一午前,她會做不到這一點,而只能任其肆意橫行。現在她能做得好些了。啊,但是卻要控制這麼多! 她站在那兒,全身瑟瑟發抖。 “你還想怎麼樣?”她低聲問道,“為什麼你不能放過我們?” 一匹馬兒發出一聲長嘶,尖利且充滿恐懼。恰莉十分明白它的感受。 “沒人會認為把你們放了就行了。”雨鳥平靜的聲音回答道。 “甚至你父親也不會這樣想。你們走了,下一個抓到你們的也許是蘇聯人,也許是北朝鮮人,甚至可能是中國人。你也許以為我是在騙你,但我說的是真話。” “那不是我的錯!”她喊道。 “是的。”雨鳥沉思道,“當然不是。但說也沒用。我並不關心什麼之基因,恰莉。我從不。我只在乎你。” “你撒謊!”恰莉尖聲叫道。 “你騙了我。你假裝是個正人君子,可你——” 她不再說了。雨鳥輕巧地爬過一捆乾草,坐在了閣樓邊上,將兩腿晃在空中。那支槍在他的衣襟下。他的臉就在她的上方像一輪晦暗無光的月亮。 “對你撤謊?不,我只不過是把事實混在了一起,恰莉。我沒做過什麼別的事。而且我這麼做是為了保住你的性命。” “無恥的謊言。”她輕聲說。但是她痛苦地意識到自己“希望”能相信他;淚水已在她眼眶中打轉。她大疲憊了,她希望相信他,希望相信他曾喜歡過她。 “你與眾不同。”雨鳥說,“你父親也是一樣。他們會怎麼辦呢?說:'噢,對不起,我們弄錯了。'然後把你們放回大街上去?你見過這些人是怎麼幹的,恰莉。你見過他們在黑斯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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