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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章殘局(1)

神秘火焰 斯蒂芬·金 15115 2018-03-12
這是個很寬敞的房間。 其實上個星期前,它還是伊塔的非教派小教堂。卡普迅速而輕易地滿足了豪克斯但勒的各項要求;這表明事情正漸漸好轉。 基地東頭要修建一個新的小教堂——不是一個空餘的房間而是一個真正的小教堂,與此同時,對恰莉·麥克吉進行的剩餘實驗就將在這個舊教堂中進行。 仿木嵌板和教堂長椅已被拆除。地板和牆壁已用看似鋼綿的石棉棉絮隔離並鋪上了高強度鋼板。以前本是祭壇和中殿的地方被隔離開來。豪克斯但勒的各種監視器材和一個計算機終端已經安裝就緒。所有這一切都是在一星期之內完成的;工程開始於赫爾曼·品徹特以如此可怕的手段結束自己生命的前四天。 現在,是十月上旬一天的下午兩點鐘。長長的房間中央立著一道煤渣磚牆。牆的左邊是一個六英尺深的巨大水櫃。水櫃當中盛有兩千多磅冰塊化成的水。恰莉·麥克吉就站在水櫃前;她穿著一條藍色斜紋棉布的連衣裙和一雙紅黑條紋相間的足球襪,看上去小巧整潔。金黃色的小辮上紮著黑絲絨的小蝴蝶結,垂在她的肩膀上。

“行了,恰莉。”對講機里傳來豪克斯但勒的聲音。和其它設備一樣,對講機也是匆匆安裝的,所以傳出來的聲音又小又含混,“你準備好了就可以開始。” 彩色攝像機將一切都錄了下來。在這些鏡頭中,小姑娘的頭微微低了下去,而緊接著的幾秒鐘內,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在電視圖像的左邊有一個溫度數字顯示欄。猛然間、這數字開始上升,從七十到八十再到九十度。此後,數字變化速度已令人眼花絛亂,只看見不斷閃動的模糊紅光。電子溫度探測器已被放在了煤渣磚牆中央。 現在屏幕進入慢鏡頭;這是記錄整個場景的惟一辦法。對那些在觀測室透過觀察孔注視著這一切的人來說,所有這些都是以射擊速度發生的。 在慢鏡頭中,煤渣磚牆開始冒煙;小塊灰漿和水泥開始像爆米花似地向上翻捲;接著可以看到磚縫間的灰漿開始奔流,像受熱的糖漿。然後磚塊開始從中心向外崩塌。當磚塊由於高溫不斷爆炸時,大團大團的微塵騰空而起。這時,安裝在牆壁中央的溫度探測器在七千度上停止不動了。這不是因為溫度已不再上升,而是因為探測器本身已被毀壞。

在這個以前是小教堂的實驗室四周裝有八台巨大的空調機; 這八台機器都在全速運轉,不停地將新鮮空氣泵進實驗室——當室內的總體溫度超過九十五度時,這八台空調機就已經開始運轉了。恰莉現在已能很好地將體內發出的熱量控制在一點上,但那些曾在煎鍋把手上燙過手的人都知道,如果熱量足夠的話,那些所謂不導熱的物體表面也是可以導熱的。 有這樣八台空調機全速運轉,實驗室內的溫度本來應該是華氏十五度,上下誤差不超過五度。但現在記錄顯示溫度一直在不斷上升:一百度,接著一百零五度,然後一百零七度。然而旁觀者臉上奔流而下的汗水可並不僅僅用熱就可以解釋。 現在甚至慢鏡頭也不能清晰記錄所發生的事了,但有一件事很清楚:當煤渣磚繼續發生爆炸時,毫無疑問它們是在燃燒;就像壁爐中的報紙那樣熊熊燃燒。當然,八年級的自然科學課本就會告訴你如果溫度足夠地高,任何東西都可以燃燒。但從課本中讀到這樣的知識是一回事;親眼看見煤渣磚牆噴著藍色,黃色的火苗熊熊燃燒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接著,當整座牆開始倒塌時,沖天而起的煙塵籠罩了一切。 小女孩微微側轉身,片刻之後,水櫃中冰水的平靜表面開始顫動,沸騰起來。室內已經達到一百一十二度(儘管有八台空調機,但這屋子仍像死谷中一個夏日正午那樣悶熱)的溫度開始回 部門間備忘錄 提交者:布萊德福·海克 敬啟者:帕特里克·豪克斯但勒 日期:十月二日 事涉:生物遙測,最新恰萊恩·麥克吉實驗(#4) 帕特——我現在已看過四遍錄像,但我仍不能相信這並不是什麼特技表演的花招。我冒昧提出以下建議:在你向參議院負責命運六號撥款和重續計劃的小組委員會提交報告前,把各項事情安排好並且想好護身之計。人類天性如此,那些人看了這些錄像帶是很難相信這並不是什麼作假騙人的把戲的。

關於公事一……讀取結果已交特別信使帶給你,這份備忘錄會比它們早到三,四個小時。你可以自己通讀一遍,不過我將簡要地總結一下我們的發現結果,我們的結論可以用七個字來概述: 我們陷入了困境。這次我們在她身上插有各種導線,就像她是要進入太空的宇航員一樣。你會發現: D血壓在八歲小孩正常範圍內,而且當那牆像廣島原子彈一樣炸開時,血壓也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2)異常高的腦波記錄;我們稱之為她的“想像電路”是很有根據的。你可能同意。也可能不同意我和克拉伯的意見:這種腦波是基本平穩的。這可能說明她正在漸漸掌握這種能力,並且能以更高的精確度操縱這種能力。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熟能生巧。 除此之外,我看不出這還能說明什麼別的。

3)所有新陳代謝的生物遙測結果都在正常範圍內——沒有任何奇怪或反常之處。她就好像是在讀一本好書或是在寫一篇作文,而根本不是在產生你所說的三萬度以上的高溫。幾乎不需卡路里的燃燒!萬一你已經忘了你的物理課——由於職業關係—— 我提醒一下:卡路里即熱量單位;確切他說是使一克水溫度升高攝氏一度所需的熱量。她在這場小小的演示過程中耗費了二十五卡熱量,只相當於我們圍著大樓走兩圈或做六個仰臥起坐所需的熱量。但卡路里是熱量單位,見鬼,熱量,而她所產生的正是熱量……是不是?這熱量是來自她自身呢還是其它地方的熱量通過她傳來的呢?如果是後者,它從哪兒來?找出這個答案,那你穩獲諾貝爾獎!我認為:如果我們的系列實驗像你所說的那樣很快就要結束,那我們肯定不會找到答案。

結束語:你真的希望我們繼續這些實驗嗎?近來,我只要想起那孩子就會變得坐立不安。我開始思考脈衝星、中微子。黑洞和天曉得的其它什麼東西。在這個宇宙中有許多我們甚至還聞所未聞的力量,另外還有一些我們只能在幾百萬光年的距離之外進行觀測……並為它們距離如此之遙而感到慶幸。最後一次看錄像時,我開始想這個小女孩也許是在創世的熔爐中的一個暇疵一如果你願意,叫漏洞也可以。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唐,但我覺得如果不說出來我會後悔。作為三個可愛女兒的父親,上帝寬恕我這樣說。但如果她能回復正常,我個人將感到極大寬慰。 如果她毫不費力就可以產生三萬度的熱量,那你是否想過她若是全力以赴將會出現什麼後果? 布萊德福“我想見我父親。”恰莉對進來的豪克斯但勒說道。她看上去蒼白而惟淬。她已經脫下連衣裙換上了一件舊睡袍,金色的頭髮披在肩上。

“恰莉——”他開口說道,但他想說的話卻突然從腦子裡飛走了,布萊德福·海克的備忘錄和生理遙測的結果正深深困擾著他。海克敢把最後兩段打印出來這件事說明了許多,更提醒了他許多。 豪克斯但勒本人也害怕。卡普在批准將小教堂改為實驗室時,也同時批准在恰莉的住處增設更多的空調機——不是八個而是二十個。到目前為止還只安裝了六台。但在第四次實驗後,豪克斯但勒已不再關心是否安裝它們。他知道他們就是弄來二百台這見鬼的東西,也絲毫不能阻止她的力量。這已不再是她是否會殺了自己的問題,而是如果她願意,她會不會毀滅整個伊塔大本營——也許還捎帶上整個東弗吉尼亞——的問題。豪克斯但勒現在相信如果她願意她能夠做到這些事情。

而這條推理路線上的最後一站甚至更令人不安——現在只有約翰·雨鳥能對她起到有效的抑製作用。而雨鳥本人卻是個瘋子。 “我要見我父親。”她再次說道。 她父親正在參加可憐的赫爾曼·品徹特的葬禮。他是在卡普的請求下和他一同參加的。甚至看起來和這裡發生的事毫無關係的品徹特的死,都在豪克斯但勒心靈上投下一道不吉的陰影。 “我想這個可以安排。”豪克斯但勒小心地說,“如果你可以再一一:““我已經讓你看得夠多了。”她說,“我要見我爸爸。”她的下唇顫抖起來,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水霧。 “你的勤雜工,”豪克斯但勒說,“那個印地安人,說你今早實驗以後不願出去騎你的馬。他好像很為你擔心。” “那不是我的馬。”恰莉沙啞地說,“這裡什麼東西都不是我的。什麼都不是,除了爸爸;我……想……見他!”她淚流滿面,憤怒地大叫。

“別激動,恰莉。”豪克斯但勒突然感到了害怕。是這裡猛地熱了起來,還是他的想像? “不要……不要激動。” 雨鳥,這本該是雨鳥的活兒,見他媽的鬼。 “聽我說,恰莉。”他擠出一張友好。愉快的笑臉,“你想不想去佐治亞州的六旗園?它可能是整個南方最棒的遊樂園,也許除了迪斯尼世界。我們會把整個公園租一天,就為你。你可以坐費里期轉輪,逛鬼城,騎木馬——” “我不想去任何遊樂園,我只想見我爸爸。而且我一定要見。 我希望你聽明白了我的話,因為我一定要見! ” 這裡確實熱了起來。 “你在出汗。”恰莉說。 他想起了爆炸的煤渣磚牆,速度之快使你只能在慢鏡頭中看見燃燒的火焰。他想起了鋼製煙灰缸飛過房間。拋灑著燃燒著的木片。如果她將這力量對准他,那他在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之前就會變成一堆灰燼和焦骨。

噢,上帝請別—— “恰莉,沖我發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會的。”她這話完全正確,“這會的。而且我是在生你的氣,豪克斯但勒大夫。我確實是在生你的氣。” “恰莉,請別——” “我要見他。”她再次說道,“現在你走。告訴他們我要見我父親,在這之後如果他們願意,可以讓我再做幾次實驗。我不在乎。但是如果我見不到他,我會干點什麼的。你告訴他們這點。” 他走了。他覺得自己本應該再說點什麼——以挽回些面子,掩飾些恐懼。 (“你在出汗。”) 她讓他大大地丟了面子——但幸而沒出什麼事。他走了,甚至兩人之間的那道鐵門也不能完全消除他的恐懼……和他對約翰.雨鳥的憤怒。因為雨鳥預見到了這些,卻保持緘默。但如果他這樣指責雨鳥,那印地安人會簡單地冷笑著問他這兒究竟誰是精神病專家? 這些實驗消弱了她對引火原有的心理障礙,現在它已像一個從十幾處裂縫中向外噴水的泥土大壩。這些實驗為她提供了良好的機會,使她能夠將一種狂野的力量轉變為她能夠準確使用的武器,就像一個馬戲團的表演者投擲一把加重匕首。 而且這些實驗是完美的實物教育。它們毋庸置疑地告訴她誰在這裡說了算。 是她。 豪克斯但勒離開後,恰莉用手摀著臉綴泣著倒在沙發上,一陣陣複雜的感情湧上心頭——內疚、恐懼。憤怒,甚至還有一種惡意的快感。但害怕是其中最強烈的,在她同意與他們合作後,事情發生了很大變化;她害怕事情就這樣永遠地改變了。現在她不僅是想見她父親;她需要他。她需要他告訴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起初她獲得了一些獎賞——和約翰一起出去散步,為天師梳理皮毛,然後是騎上它兜風。她愛約翰和天師……那個笨蛋根本不知道當他說天師是她的時候,她是多麼痛苦,因為她知道天師永遠不可能是她的。只有在她膝隴記得的夢中它才屬子自己。但是現在……現在,這些實驗本身——使用自己的力量並感覺它的不斷強大——這些開始變成了獎賞。這已經變成了一場可怕而又有強烈吸引力的遊戲。而且她感覺到自己似乎連事情的表面問題都沒有觸及到,她就像一個剛剛開始學習走路的嬰兒。 她需要父親,她需要他告訴自己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去繼續向前還是永遠止步。要是一“要是我能停下。”透過指縫傳來她喃喃的自語。 這是最可怖的事情——不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停下來。如果她已不能,這意味著什麼?噢,這將意味著什麼? 她再次大哭起來。她從未感覺到過這麼可怕的孤獨。 葬禮是一幅悲慘景象。 安迪本來以為自己會沒什麼事;他的頭疼已經消失,而且畢竟參加葬禮只不過是找個藉口單獨和卡普在一起。他從來沒喜歡過品徹特,不過後來事實證明品徹特為人卑瑣,根本就不值得恨。他對能夠欺壓一個人類同胞而表現出來的難以掩飾的傲慢和毫不掩飾的快樂——所有這些原因,還有他對恰莉表現出來的傲慢的關心,使安迪對自己無意在品徹特腦中引發的反彈效應並不感到內疚——而正是那反彈效應最終毀滅了這個人。 以前曾出現過回波效應,但他一直都有機會使事情重新納入正軌。當他和恰莉不得不逃離紐約市時,他在這方面已相當者練了。在所有人類大腦中似乎都深埋著各式各樣的地雷,恐懼,內疚以及自殺型。精神分裂型和妄想型的各種衝動——甚至有謀殺型的。安迪的發功可以引起一種極度暗示性狀態,而假如一個暗示沿著某條黑暗小徑繼續發展,它便可以帶來毀滅,在他減肥訓練班裡曾有一個家庭婦女開始陷入一種極度緊張狀態;他的信心俱樂部中的一個成員曾承認自己有一種從壁櫥中拿出手槍玩俄國輪盤賭的衝動,而這是受他中學時看過的一本愛德加·愛倫。坡的小說影響。在這兩件事中,安迪都在回波效應轉變為致命的反彈效應前及時地制止了它。對那個俱樂部成員一——個內向的三等銀行官員——安迪所做的只是又發了一次功告訴他他根本就沒看過那本坡的小說。這種聯想——不管它以前是怎樣的——就被打斷了。然而這種中止回波效應的機會從未降臨在品徹特身上。 當他們驅車在冷嗖嗖的秋雨中前往墓地時,卡普喋喋不休地談論著此人的自殺。他似乎是在努力接受這現實。他說他以前從未想到當那些刀鋒開始攪動時,一個人竟仍能把……把自己的胳膊放在裡邊。但品徹特這樣做了,不知為何他這樣做了。就是在這時,葬禮在安迪眼裡顯得悲慘起來。 他們兩個只參加了下葬形式。死者親屬和朋友緊緊擠在一堆黑色繖花下,安迪和卡普遠遠站在他們身後。安迪發現記著品徹特的傲慢和他的裝模作樣;記著他沒完沒了。令人不快的神經抽搐似的笑是一回事;而看著他身穿喪服,頭戴面紗的妻子緊緊抓著兩個兒子(小兒子大約和恰莉一樣大,兩個人看上去震驚而又茫然,就像受了藥物麻醉)的手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面色蒼白。憔悴的她肯定知道那些親戚,朋友全都明白她丈夫被發現時的樣子:穿著她的內衣,右臂已被削到了肘部,洗滌槽中。壁櫥上都濺滿了他的鮮血,他的肉塊—— 安迪抑制不住地想要嘔吐。他在瑟瑟冷雨中俯下身,拼命克制著,前方傳來牧師抑揚頓挫的聲音。 “我想離開。”安迪說,“我們可以走嗎?” “當然可以。”卡普說道。他本人看上去也很蒼白,顯得衰老。身體狀況不佳,“我今年已參加了太多的葬禮,所以也就挺得住了。” 他們悄悄從人群中走開,並肩朝婉蜒的鋪滿沙礫的車道走去。卡普的小型雪佛萊轎車停在送葬隊伍的尾部。路邊的柳枝向下滴著雨水,神秘地沙沙作響。三。四個影影綽綽的人影在他們周圍晃動。安迪想他現在肯定知道美國總統的感受如何了。 “你知道,那謠言對遺孀和兩個孩子都很不利。”卡普說。 “她會……嗯,得到很好的照顧嗎?” “從錢上講,非常不錯。”卡普平淡地說。車道就在眼前了。 安迪已經能看見卡普黃色的維加就停在路邊上。兩個特工悄無聲息地坐進它前面的那輛比斯開灣,另外兩個鑽進了它後面的一輛普次茅斯。 “但沒人能補償那兩個孩子。你看見他們的臉了嗎?” 安迪默然。現在他感到了內疚,就像腹部有一把鋒利的鋸片在攪動。他寬慰自己說他當時的處境岌岌可危,但這並不能減輕他的內疚感,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將恰莉的臉緊緊捧在手裡……恰莉和她身後一個險惡的人影,一個叫約翰·雨鳥的獨眼海盜。這人騙取了她的信任以便能夠早日—— 他們上車後卡普發動了引擎。 ·前面那輛比斯開灣啟動了,卡普緊隨其後。那輛普次茅斯也相繼跟上。 安迪突然奇怪地感覺到自己肯定再次喪失了特異功能——如果他試一下的話,肯定什麼都不會發生。這是那兩個孩子臉上的神情所帶來的報應嗎? 但他別無選擇。他必須試一試。 “我們要隨便聊聊。”他對卡普說著,在腦中“推”了一下。 這功能仍在,而且頭疼幾乎馬上就開始了——這是他使用功力過於頻繁所不得不付出的代價,“這不會影響你開車。” 卡普似乎在椅子中坐得很舒服。他伸向方向燈的左手停頓了一下,接著又恢復了正常。維加車平穩地跟在引道車後面,穿過巨大的石往來到大街上。 “當然,我想我們的談話不會影響我開車。”卡普說。 他們離伊塔總部有二十英里遠;安迪在汽車離開基地和到達墓地的時候都注意過里程表。大部分路程是在品徹特告訴過他的301號公路上。這是條高速路。他估計自己只有大約二十分鐘的時間來安排一切。過去的兩天中,他基本都是在考慮這件事,而且認為自己已周密地計劃好了每個細節……但他非常急切地需要了解一件事。 “你和約翰·雨鳥能保證恰莉會合作多長時間,卡普頓·霍林斯特?” “不會大長了。”卡普說,“雨鳥將一切都安排得非常巧妙,所以你不在時,他是惟一真正能控制她的人。替身父親。”他接著用一種低沉、幾乎像在唱歌的聲音說,“當她父親不在時雨鳥就是她的父親。” “而當她不再合作時,她就會被殺死?” “不會馬上。雨鳥能讓她做得再久些。”卡普打開指示燈開上了301公路,“他會假裝我們發現了他們在聊天;發現了他在教她如何應付她的……她的問題;發現了他給你遞條子。” 他不作聲了,但安迪已無需再問。他感到噁心。這些人在孤寂的環境中贏得了她的好感,而一旦騙取她的信任後便誤導她為自己的目的服務。他不知道這些人是否因為如此容易就愚弄了一個孩子而沾沾自喜。在無他技可施的時候,只要告訴她她惟一的朋友、勤雜工約翰將失去工作而且可能還會根據(官方機密法案)的規定被起訴——只因為他是她的朋友,就能使她屈服,恰莉會自願完成餘下實驗的。恰莉會同意的。她將繼續合作。 我希望很快就能見到這個傢伙。我真的希望。 但現在沒有時間去想那些……而且如果一切都按他的計劃進行,他根本就不必見到這個雨鳥。 “已經決定讓我一個星期後去夏威夷。”安迪說。 “是的,不錯。…… “怎麼去?” “坐軍隊運輸機。” “你和誰聯繫安排這一切?” “帕克。”卡普迅速答道。 “帕克是誰,卡普頓·霍林斯特?” “維克多·帕克里治。”卡普說,“他在安德魯斯。” “安德魯斯空軍基地?” “當然”“他是你朋友?” “我們一起打高爾夫球。”卡普臉上隱隱浮現一絲笑意,“他愛打斜線球。” 安迪想:好消息。他的頭像一顆至牙似的陣陣作痛。 “你能不能今天下午給他打電話說你想把航班提前三天?” “嗯?” “這會有麻煩嗎?許多書面報告?” “哦不會。帕克會把書面報告砍掉。”剛才那個有點奇怪,並不真正高興的微笑又出現“他愛打斜線球。我跟你說過嗎?” “是的,是的,你說過。” “噢。那就好。” 汽車以限速五十五英里的速度前行。雨已經變成了牛毛細雨。刮雨器來回擺動著。 “今天下午給他打電話,卡普。一回去就打。” “給帕克打電話,好的。我也正在想是不是該給他打電話了。” “告訴他我必須在星期三被運走,而不是星期六。” 四天並不足以讓他身體恢復原氣,三個星期還差不多—— 但現在事情馬上就要進入一個關鍵時刻。終局已經開始。安迪必鬚麵對擺在面前的事實。他不願——也不能——再把恰莉留在這個雨鳥的掌握之下。 “星期三而不是星期六。” “是的。然後你告訴帕克你將和我一起去。” “一起去?我不能——” 安迪再次發功。這給他帶來極大痛苦,但他還是'推得很用力。卡普在椅中猛地一驚,汽車在路上不易察覺地晃了一下。 安迪不禁再次想他簡直就是要在這人的大腦中引起回波效應。 “一起去,好的。一起去。” “這就對了。”安迪厲聲說,“現在——你在安全方面做了哪些安排?” “沒什麼特別的安全措施。”卡普說,“你已被氯丙嗓弄成了一個廢人。況且,你已跟死人差不多,無法再使用你的意念控制力,它已經休眠了。” “啊;不錯。”安迪說著用一隻顫抖的手扶著額頭,'你是說我將一個人坐飛機走? ” “不。”卡普馬上答道,“我想我會同你一起去。” “我知道。但除了我們倆以外呢?” “還會有兩個伊塔的人,一方面做乘務員,另一方面對你進行監視。你知道這是標準操作規程。保護投資。” “只有兩個人和我們一起走?你肯定?” “是的。” “當然再加上機組人員。” “是的。” 安迪朝車窗外望去。他們已走了一半路程,下面是最關鍵的部分;但他現在已經頭痛難忍,他擔心自己可能會忘了什麼事。 如果真是那樣,他精心建構的小屋將會毀於一旦。 恰莉,他想著她,努力堅持著。 “從弗吉尼亞到夏威夷路很長,卡普頓·霍林斯特。飛機會中途降落加油嗎?” “會的”“你知道在哪兒嗎?” “不知道。”卡普安詳地說,安迪真想給他臉上一拳。 “你把電話給……”那人叫什麼?他在自己疲憊,受傷的大腦中拼命尋找,終於找到了,“你打電話給帕克時,問問他飛機將在哪里中途著陸加油。” “行,可以。 “要在談話中很自然地提到這件事。” “好的。我會在談話中自然地打聽出飛機將在哪裡著陸加油。”他那雙迷茫。若有所思的眼睛瞟了一眼安迪.有一剎那,安迪忽然想到難道就是這人下令殺死了維奇嗎?他心中猛地湧起一陣衝動,想把離合器一踩到底衝進迎面而來的橋台。但是恰莉,恰莉!他心中呼喊著。為了恰莉堅持住。 “我跟你說過帕克愛打斜線球嗎?”卡普對這話題愛不釋口。 “是的,你說過!”快想!想啊,他媽的,最可能的地方大概是芝加哥或洛杉礬附近。但不會是在奧海爾或洛杉礬國際機場這樣的民用機場,飛機應該是在某個空軍基地加油:不過只要他事先能了解到確切地點,這方面對他可憐的計劃不會造成什麼麻煩——可惜這樣的方面並不多。 “我們將在下午三點鐘起飛。”他告訴卡普。 “三點鐘。” “你一定要保證這個約翰。雨鳥那時是在別的什麼地方。” “把他派走?”卡普滿懷期望地問。安迪的心一冷:他意識到卡普害怕雨鳥——非常害怕。 “是的。派到什麼地方去並不重要,但一定要派走。” “聖地亞哥?” “可以。” 現在他要開始最後一道工序了;前方一盞綠燈指示著通往隆芒特的高速路出口。安迪伸手從自己褲兜里掏出一張折疊著的紙。有一陣子,他只是用拇指和食措拿著它放在膝上。 “你要告訴那兩個將和我們一起去夏威夷的伊塔特工在空軍基地等我們。”他說,“他們將在安德魯斯機場等我們。你和我要單獨去機場,就像現在這樣。” “好的。” 安迪深深吸了口氣:“但是我女兒將和我們一起走。 “她?”普第一次表現出真正的忐忑不安,“她?她很危險! 她不能——我們不能——” “如果不是你們搞的這些名堂,她怎麼會變得危險?安迪厲聲責問,“她一定要跟我們走,而你不許再反對我。你明白嗎? ” 這次,汽車的搖擺更加明顯;卡普呻吟著:“她會和我們一起走。我再也不反對你了。”他說,“真疼,真疼啊。” 但我更疼。 現在頭部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他的聲音似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你把這個交給她。”安迪說著將那張疊著的紙遞給卡普,“今天給她,但要小心,不要讓任何人懷疑。,”卡普將紙條塞進上衣胸前的口袋裡。這時伊塔的基地已在眼前。在他們的左邊是那兩道電網,每隔大約五十碼就掛著一張警告牌。 “把要點重複一遍。”安迪命令道。 卡普迅速,準確地複述著——不愧是一個從少年起就在軍隊院校中接受強記訓練的人。 “我將安排你在星期三,而不是在星期六乘坐一架軍隊運輸機前往夏威夷。我會和你一起去;你女兒也將同行。那兩個要和我們同去的伊塔特工將在安德魯斯機場等我們。我會打電話通知帕克改變飛行日期,同時從他那裡打聽到飛機中途加油的地點。 我有一張紙條要交給你女兒。給帕克打完電話後我就交給她,而且我會盡力避免引起任何懷疑。另外,我還將安排雨鳥下個星期三時呆在聖地亞哥。我想這可以避免麻煩。 ” “是的。”安迪說,“我想是的。”他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過去和現在許多事情的片斷在他腦海裡蜂擁而至,似被狂風吹起的麥秸稈在空中漫無目的地飛舞。這一切真的有希望成功嗎?或者他只不過是在送死?現在他們知道恰莉能做什麼;他們已有第一手的材料。如果計劃失敗,他們會在那架運輸機的三等貨艙裡結束兩人的旅行。在兩隻箱子裡。 卡普在崗亭前停下車,搖下車窗,將一張塑料卡片遞給值班警衛。那警衛將卡片送入一個計算機終端。 “可以走了,先生。”他說。 卡普驅車前行。 “最後一件事,卡普頓·霍林斯特。你要忘掉所有這一切。你將自然而然地一件件完成我們所討論的事情,並且不要跟任何人談起。” “好極了。” 安迪點點頭。並不是好極了,但他已別無他法。在此人腦中導致回波效應的可能性極高,一方面因為安迪不得不多次對他發功且力度很大,另一方面因為安迪給他的指令完全與他的利益背道而馳。憑他在這裡的地位,卡普也許能做到這些事,也許不能。但現在安迪的疲憊和頭疼已使他顧不得那許多了。 他極其困難地下了車;卡普不得不扶著他的胳膊以防他摔倒。冷冷的秋雨嗖嗖打在臉上,他隱隱感覺好了些。 從比斯開灣車上下來的兩個人帶著冷冷的厭惡看著他。其中一個人穿著一件藍色毛背心,上面寫著“美國奧林匹克飲料隊”。 他就是唐·朱爾斯。 好好看看這個蠢笨的胖子吧,安迪昏沉沉地想著。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喉頭開始哽咽。現在好好看吧,因為如果這胖子這次真的逃走了,他會把這整個藏污納垢的地方炸上天。 “好了,好了。”卡普一邊說著,一邊帶著屈尊俯就。敷衍了事的同情拍著他的肩膀。 把你的事干好,安迪想著,一邊努力克制著自己的眼淚;他再也不會在這些人面前掉淚了,永不。把你的事干好,你這畜生 回到住處,安迪幾乎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他跌跌撞撞倒在床上睡了過去,一動不動地躺了六個小時。在他大腦中,血液主從一個極細微的裂縫中滲出,許多腦細胞開始轉白。死亡。 當他醒來時,已是晚上十點鐘。頭痛仍舊難忍。他摸了摸臉,臉上那些麻木的地方——左眼下一處。左頰上一處,太陽穴上一處——重新出現了,而且這次面積更大。 再這佯做幾次我會把自己的命送掉的,他想著,並且心裡很清楚這並不是什麼危言聳聽。但他必須堅持到底,給恰莉一線希望;如果可能的話,他要救恰莉。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堅持到那時。 他走進浴室接了杯水,之後又上了床。很長時間後,他終於睡著了。睡著前的一剎那,他仍在想:恰莉現在肯定已經收到了他的紙條。 從赫爾曼。品徹特的葬禮回來後,卡普頓·霍林斯特異常繁忙。他剛剛走進辦公室,秘書就拿來一份寫有“緊急”字樣的部門間備忘錄。這是帕特·豪克斯但勒寫來的。卡普告訴秘書為他接通維克。帕克里治的電話後,便坐下來開始讀這份文件。我應該多出去走走,他想著;這好像可以給腦細胞增加供氧。在他開車回來的路上,他忽然覺得沒必要再等一星期才把麥克吉弄到默依去;這個星期三就夠晚的了。 緊接著,這份報告忽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它同豪克斯但勒以往冷靜,莊重的風格大不相同;事實上,報告非常張揚,幾近歇斯底里。卡普饒有興味地想一定是那小姑娘用趕雞的棍子揍了豪克斯但勒一頓,狠狠地揍了一頓。 報告的中心意思是說恰莉己決意不再合作。這比他們預料的要早。不僅如此,也許比雨鳥預料的都要早。不過,他們可以先停頓一段時間,然後……然後…… 他的思路中斷了;兩眼有些遲疑地向遠處望去。在腦海裡,他看見一根高爾夫球桿呼嘯而下,重重擊在一隻球上;接著,白色的小球呼地一聲高高飛起消失在藍天中;但它是個斜線球…… 斜線球…… 他的眉頭舒展開來。他在想些什麼?這樣走神可不是他的一貫風格。恰莉已決意不再合作一這就是他在考慮的事情。不過,這不要緊,沒必要著急。他們可以先讓她清靜一陣子,也許一直到週未,然後他們就可以用雨鳥要挾她。為保護雨鳥,她會痛痛快快繼續合作的。 他的手滑到胸前口袋裡,摸到了那張疊著的小紙條。高爾夫球桿的呼嘯聲再次在他耳邊響起,似乎迴盪在整個辦公室中。但現在已不再是呼呼聲,而是一種輕微的絲絲聲,幾乎像是一條……一條蛇在叫。這令人很不舒服。打很小的時候起,他就發現蛇讓人非常不舒服——他有些費力地把這些關於高爾夫球桿和蛇的胡思亂想從腦海中驅除出去。也許葬禮對他的影響比他預想的要大得多。 對講機響了,秘書告訴他帕克在一號線上。卡普拿起電話,閒聊幾句後,他問帕克如果把運送麥克吉到默依去的日期提前到星期三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帕克查了一下安排說沒什麼問題。 “比方說下午三點鐘?” “沒問題。”帕克再次說道,“只是不要再提前了,否則我們就忙不過來了。這地方在高峰期比高速公路還忙。” “不會了,就這麼定了。”卡普說,“不過還有件事:我也一起去。不過你不要對別人說,OK?” 帕克爆發出一陣暢炔的大笑:“曬曬太陽,看看草裙舞,好好樂一樂?” “為什麼不可以?”卡普承認,“我是在護送一宗價值連城的貨物。就是站在參議院委員會面前,我想我也有充足的理由。而且從1973年到現在我還從來沒有享受過一次真正的假期。那些該死的阿拉伯人和他們的石油把我最後一個假期給毀了。” “好的,我不會對別人提起這事。”帕克答應道,“在那兒的時候,你是不是想打打高爾夫球?我聽說默依至少有兩個一流的球場。” 卡普沒有回答。他出神地盯著自己的桌面,又似乎看穿了它。話筒微微從他耳邊垂了下來。 “卡普?你在聽嗎?” 在這小巧。舒適的房間裡響起輕微。不吉的絲絲聲。 “媽的,我想線斷了。”帕克嘟味著,“卡普?卡普——” “你還在打斜線球,老伙計?”卡普問。 帕克笑了,“你開玩笑?我死後,他們會把我埋在深草區的。 我以為剛才線斷了呢。 ” “沒斷。”卡普說,“帕克,夏威夷有蛇嗎?” 這回輪到帕克遲疑了:“說什麼?” “蛇。毒蛇。” “我……我根本不知道。如果這很重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查一下……”帕克暖昧的語調似在暗示你手下大概有五千特工可以去查這類事情。 “不,並不重要。”卡普說完,再次將話筒穩穩拿到耳邊,“我想大概我是在自言自語。也許我老了。” “不可能,卡普。你永遠精力過人。” “也許吧。謝謝你,老伙計。” “小事一樁。很高興你可以放鬆一陣。去年你經受了那麼多,沒人比你更應該去休息休息了。”他當然是指喬治亞;他並不知道麥克吉一家的事。卡普疲憊地想:那就是說我的麻煩他知道的連一半都不到。 他正打算說再見時忽然想起了什麼,“順便問一問,帕克,那架飛機中途在哪兒加油?你知道嗎?” “德班,伊利諾斯州。”帕克很快答道,“在芝加哥郊外。” 卡普謝過他,道過再見,然後掛上了電話。他再次把手伸進口袋摸著那張紙條。他的目光落在了豪克斯但勒的備忘錄上。看起來那小姑娘也很不好過。也許他應該下去跟她聊聊,安慰安慰她。 他俯身打開對講機。 “什麼事,卡普?” “我要到樓下去一會兒。”他說,“大約三十分鐘後回來。 “好的。” 他站起來走出辦公室,一路上用手摸著口袋裡的小紙條 卡普離開後,恰莉在床上躺了十五分鐘。她的腦海中一片混亂,充滿了悲哀、恐懼和各式各樣推測。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思考了。 他是在五點一刻,大約半小時前來的。他自我介紹說叫卡普頓·霍林斯特(“不過請叫我卡普,大家都這麼叫”)。他長著一張和藹。敏銳的臉。這張臉她最近在哪兒見過,但她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在卡普的提醒下她終於記起他就是在第一次實驗後把她送回房間的那個人。當時,她處於震驚,內疚機一不錯——驕做交織在一起的混亂心情中,所以一點不奇怪她沒能記住他的臉。 也許當時就算是美國總統送她回去,她也不會在意。 他那種圓通。富有說服力的說話方式立即使恰莉起了戒心。 他說豪克斯但勒非常不安,因為她宣稱在見到父親之前她拒絕進行一切實驗。恰莉說情況確實如此,然後便閉上嘴不再置二詞,固執地保持著沉默……但這主要是因為害怕。如果你跟卡普這樣說話圓通的人談論自己做事的理由,他會逐條駁倒它們直到把白說成黑。把黑說成白。所以只簡單地提出要求會更好,也更安全。 但他還是令她吃了一驚。 “如果你想這樣,那可以。”他說道。她臉上吃驚的表情一定有些滑稽,因為他輕聲笑了,“這需要一些小小的安排,但是聽到“一些小小的安排”這幾個字,恰莉的臉立即又板了起來,“不要再讓我點火。 ”她說,“不要再讓我做實驗。你就是花上十年時間'安排”我也寧願等著。” “噢,我想用不了那麼長時間。”他說道。 :他並沒有生氣,“只不過我還得應付一些人,恰莉。而且在這種地方,做什麼都得打報告。不過在我安排這一切的時候,你連根蠟燭都不必點。” “那就好。”她不為所動地說。恰莉並不相信他,不相信他會做什麼安排,“因為我不願再做那樣的事。” “我想我應該能安排好……在星期三以前。對,肯走在星期三以前。” 他忽然陷入了沉默。他的頭微微歪著,好像在側耳傾聽她聽不到的什麼聲音。恰莉困惑地看著他,正打算開口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卻猛地把話收了回去。他坐在那裡的樣子看上去有些……有些眼熟,使她想起了什麼。 “你真的認為我在星期三能見到他?恰莉怯怯地問。 “是的,我想是的。”卡普說道。他在椅子裡動了動,沉重地嘆了口氣。他的眼睛對上了她的目光,於是他給了恰莉茫然的一笑……這笑也很眼熟,接著他驢唇不對馬嘴他說:“我聽說你爸爸高爾夫球打得很糟。” 恰莉莫名其妙地眨眨眼睛。就她所知,她父親這輩子連高爾夫球桿都沒摸過。她正打算這樣告訴他……忽然一陣幾乎令她昏眩的巨大喜悅流過全身一她想起來了摩爾先生! ”他看上去像摩爾先生! 當他們在紐約時,摩爾先生是爸爸信心俱樂部的成員。他是個淺黃頭髮,戴著副粉框眼鏡的小個子男人,臉上總掛著羞怯。 甜甜的微笑。他是在一家銀行或是一家保險公司工作。像其他人一樣,他來俱樂部是為了變得更加自信。有段時間爸爸很為他擔心。為了增強他的自信,爸爸曾對他發過功,但這使他以一種危險的方式想起了以前讀過的一個故事。這故事在他腦子裡像網球似地跳來跳去,但它不會像網球那樣最終停下來;恰恰相反,對這故事的記憶會變得越來越強烈直至使摩爾先生感到極其地不適。但恰莉感覺到父親不僅僅是害怕這會使摩爾先生不適;他害怕這會最終殺了他。所以有一天晚上當其他人都離去後,爸爸讓摩爾先生留下,又對他發了次功,使他相信他從未讀過那個故事。在那之後,摩爾先生就一切正常了。爸爸有次對她說他希望摩爾先生千萬不要去看一部叫做《獵鹿人)的影片(美國反映越戰的影片,裡面有俄國輪盤賭鏡頭),但他並沒解釋為什麼。 但在爸爸使摩爾先生恢復正常之前,他看上去就跟卡普現在一樣。 她突然肯定父親一定對這個人發過功;而這發現給她帶來的喜悅就像龍捲風席捲全身。這麼長時間已沒有看見他或聽到他的任何情況(除了約翰有時帶給她的泛泛的消息),也不知他身在何方,而現在就好像他突然出現在了屋子裡,告訴她他就在身旁。告訴她一切都會過去的。 卡普猛地站了起來,“我得走了。但我還會再見到你,恰莉,別擔心。” 她想告訴他別走,留下來和她談談爸爸:他在哪兒,他還好嗎……但是她的舌頭僵住了,說不出話來。 卡普走到門口忽然站住了。 “噢,差點忘了。”他又走回到她面前,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疊著的紙遞給她。她機械地接過紙條看了看將它放進睡袍口袋裡。 “你以後出去騎馬時,一定要當心蛇。”他用一個老朋友的親密口吻說,“一匹馬要是看見一條蛇,他會驚跑的。肯定會的、他會——” 他忽然停下了,將一隻手按在太陽穴上使勁揉著。有一剎那,他看上去衰老而精神恍惚。接著,他微微搖了搖頭,似乎打消了什麼念頭。他向她道過再見,離開了房間。 他走後,恰莉久久地站在那裡。然後,她取出紙條將它打開,開始讀上面東西。 一切都改變了恰莉,親愛的—— 第一:當你讀完這張字條後,把它從馬桶沖走,記住了嗎? 第二:如果一切像我計劃——像我希望——的那樣,下個星期三我們將離開這裡。給你這張紙條的人站在我們一邊,不過他自己並不知道……明白了? 第三:我要你在星期三下午一點鐘到馬厩去。我不在乎你怎樣做到——如果有必要,再給他們做次實驗。但是一定要去。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要相信這個約翰·雨鳥。這也許會使你難過。我知道你一直信任他。但他是個非常危險的人,恰莉。沒人會為你對他的信任而責怪你一霍林斯特說他騙取別人信任的能力已足以獲得奧斯卡金像獎。但你應該知道:是他帶領那些人在爺爺的營地把我們抓起來的。我希望這不要使你太傷心。但也許這是不可避免的,因為我了解你的性格。發現別人一直在利用自己確實是一件令人傷心的事。聽著,恰莉:如果雨鳥再來——他多半是要來的——你一定要讓他覺得你對他的感情並未發生變化,這非常重要。星期三下午他不會礙我們的事。 我們要去洛杉礬或芝加哥,恰莉,而且我想我知道怎樣為我們安排一個新聞發布會。我有個老朋友叫昆西,我希望他能幫助我們。而且我相信——我必須相信——如果我和他取得聯繫,他會替我們安排這些。召開新聞發布會就意味著全國都會知道我們的情況。也許那時人們仍想把我們關在某個地方,但我們會在一起。我希望你像我一樣期待著這一天。 雖然可能還會被關在什麼地方,但只要他們不讓你為錯誤的目的點火,這種狀況不會太壞。如果你對再次逃跑有什麼疑問的瓦記住這是最後一次了……而這也會是你母親所希望的我想你,恰莉,並深愛你。 爸爸約翰? 是約翰帶領那些人用麻醉槍射中了她和她父親? 約翰? 她在枕頭上輾轉反側,巨大的悲哀和心碎的感覺令她不能自己。她不知該如何走出這殘酷的困境。如果她相信父親,她就不得不相信約翰為了使她同意做實驗而一直在欺騙她。如果她繼續信任約翰,那麼她揉起來用馬桶沖走的那張字條就是簽著她父親名字的一句謊言。無論選擇哪條路,受到的傷害和付出的代價都是巨大的。難道成長就意味著這些?承受這樣的傷害?如果是這樣,那她寧願早早死去。 她記起那天第一次看見天師時,約翰臉上的微笑……那笑裡有什麼東西她不喜歡。她想起自己從未在他身上發現過任何真實的感情,就好像他把自己封閉了,或者……或者…… 她試圖將這念頭拋到一邊。 (或者他的心已經死了?) 但它還是出現了。 但他看上去並不像那樣。他不是的。停電時他的恐懼,那些越南共產黨對他的折磨,難道這些都是假的嗎?這可能嗎?看著那張被毀了容的臉? 她的頭在忱頭上滾來滾去,滾來滾去,似乎在拼命地否定什麼念頭。她不願去想這些,不願意,不願意。 但她不得不想。 假設……假設是他們故意製造了那次停電?或者偶爾發生了停電……而他利用了它? (不!不!不!不!) 然而她的思緒已掙脫了意志的控制,帶著固執,冷酷的決心穿梭在這條佈滿荊棘的通往事實真相的小徑上。她是個聰明孩子,現在在邏輯的引導下,她正做著謹慎的推理。 她想起以前看過一個電視節目:人們把一個警察投進監獄,和一個知道搶劫案的壞蛋關在一個牢房裡。他們把裝扮成囚犯的警察叫做“臥底”約翰,雨鳥是個臥底嗎? 她父親說他是。況且父親又何必騙她呢? 你相信誰?約翰還是爸爸?爸爸還是約翰? 不,不,不。她的大腦不斷單調地重複著……然而沒有絲毫用處。她被一個八歲女孩本不該經歷的疑惑苦苦折磨著,當她終於睡著時,那個惡夢也隨之而來。只不過這次,她終於看見了那個擋住光明的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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