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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之九第一次天啟之戰(3)

海上牧雲記 今何在 12842 2018-03-12
36 百面巨鼓擂響,穆如寒江披掛整齊,親自策馬來到大端中軍方陣之間,大喊著:“打了三個時辰,你們親眼看著前軍的兄弟們戰死在前面,力氣和怒火都憋足了,現在右金軍戰了這麼久,馬也乏了,兵也疲了,我們大端的十萬中軍還軍容整齊,我們受右金賊的氣已久了,裂土之仇,焚都之恥,今日一併報了吧!” 十萬大軍一齊怒吼,槍旗高舉,天啟以北百里平原上如同波濤滾動。 穆如寒江催馬向前,長劍前指,高喊:“中軍!衝鋒!” 他一馬當先,大端中軍各方陣齊出,決堤之洪一般衝殺向右金軍。 這時,右金騎軍衝殺幾個時辰,已經疲倦,戰刀也捲了。碩風和葉於高坡之上凝視戰場,猛一揮手,只見右金主營中帥旗搖動,右金騎軍呼哨一聲,全部退了回去。前面只留下康佑成的步兵,與穆如寒江的端軍主力決戰。

若論戰力,端朝這支各郡勤王聯軍和康佑成的北府軍實在是無法相比。少數諸侯的精兵大多又都已投入對右金主營的衝擊。現在這支中軍,雖號稱十萬人,卻是由十數家兵合成,衣色不一,刀槍粗劣。而對面,康佑成北府軍卻是清一色鐵甲護胸,手中戰刀好鋼粹成,個個高大強壯,雖然只有五萬人,但真要硬碰硬拼,端軍卻還落下風。 轉眼之間兩軍絞在一塊,方圓數十里,俱成戰場,端軍中軍前隊與康軍衝撞在一處,後面幾個萬人隊快步向康軍後方與兩翼包抄過去,意在將北府軍合圍。而康佑成旗號揮動,北府軍分作四大方陣,象洪水間的巨艦,陣形密集,緩緩前推。前方刀盾抵擋,後面弓箭射端軍的後繼,端軍滿野奔湧,卻不能使之陣形混亂。 碩風和葉於高坡之上,凝神望穆如寒江旗號,只見那面火麒麟大旗,於萬軍之中招展,像是大海中的一面火帆。他卻持酒壺冷笑著,任穆如寒江再勇,也不過是水中飄葉,他能殺百人千人,卻也不能憑一人之力救大端朝。只要穆如寒江帥旗一倒,聯軍縱有百萬,也不過一盤散沙,復有何懼?

於是轉頭笑對諸將道:“諸位,請去取了穆如寒江的人頭來與我下酒。” 那右金戰將全是悍勇狂徒,只等這句話了。當時各部勇士狂吼一聲,舉酒壇狂飲數口,烈酒潑滿全身,撕去戰甲,赤裸了上身,就上馬引各自近衛精騎衝下高坡,七八股煙塵,追風馳電,向大軍之中那火麒麟戰旗而去。正是海中游蛟襲擊水雄鷹,自北陸與牧雲寒一戰來,他們好久未遇如此讓人激奮的對手了。 碩風和葉放聲大笑,仰望雲天,今日他長纓在手,要捆縛大端朝這條負隅的蒼龍。 37 突然西面殺聲大起,碩風和葉驚轉頭望時,卻見一支精騎,不過千餘人,直衝山下而來,為首一將,銀甲紅披,手中長槍飛舞,如飛龍探海,阻擋之人,全部飛栽出去。那不正是穆如寒江!那戰場中旗號之下,卻原來只是替身。

碩風和葉這次再不敢安坐地榻,跳上戰馬逐鹿,舉起寶刀血色,喝道:“與我圍住,亂箭射死!” 碩風和葉身邊有勁弓神射手三百人,喚作“赤嵐”,所用箭翎為赤紅色,乃兇隼之羽,急射出去時,如長虹貫空;又冠插紅翎,策馬奔馳時,紅翎舞動,如火龍飛逐;若是堅守不動時,又像烈焰火炬,風吹不熄。一旦箭雨射出,千人無法近身。 赤嵐依令射出,射倒穆如寒江身邊精騎一片,但穆如寒江的戰馬凜洌卻是太快了,穆如寒江只撥擋了一輪箭支,就已衝入右金近衛騎兵的陣中,殺在一處,赤嵐也無有用處。 碩風和葉高坡之上笑道:“你還能從我精銳近衛中殺出來不成?”但話音未落,卻看見近衛騎軍們人仰馬翻,穆如寒江殺出一條血路,近衛軍雖多,怎奈他騎術如風,幾個衝折,便被他甩在後面。

碩風和葉有些變了臉色,忽聽破空聲響,一箭疾飛而來,正中他的頭盔,將長雉翎射落,碩風和葉驚得大叫一聲,馬上一晃。不想穆如寒江數十丈外,疾馳之中,還能有如此箭法。他不敢再冒險,拔馬直向一邊奔去。三百紅翎赤嵐騎與五百長刀朔風騎緊緊跟隨護衛於他。 穆如寒江舞槍大呼:“不要放走了碩風和葉!”率僅有幾騎緊緊追趕。右金大軍從四面湧來,奔突衝撞,卻阻擋不了他狂馳如電,遠引弓,近奮劍,所到之處,右金騎士紛紛落馬。但卻有更多騎兵湧來,將他漸圍入核心。 碩風和葉勒馬回望,只見風雷滾滾,數百騎兵圍繞數騎廝殺奔逐,四面又有大隊騎兵包抄,絞成一團,像是漫天黑雲正裹在一條銀龍之畔,卻始終掩不住它的矯矯身形。 他長嘆道:“如此勇將,為何卻生在端朝末世。縱有擎天之力,卻無回天之時。只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一腔孤傲也!”

38 大端城樓之上,牧雲笙正觀望著這場大戰。雖然戰場之上,端軍將北府軍團團圍住,但是混戰幾個時辰,北府軍卻依然陣形分明,緊聚為幾大團,雖然外圍的士兵不斷倒下,但旗號始終不亂。 牧雲笙不懂戰法,卻也能看出端軍的疲憊,許多戰場邊緣的軍士,已經沒有了衝殺上去的慾望,也沒有將官來督導,有些甚至就地坐了下去,這十餘萬人,卻只有二三萬人在戰鬥,而對方的北府軍卻一直在旗號的號令下,緩緩推進,象鐵磨碾碎散沙,這樣下去,戰局其實已經註定了。 牧雲笙忽然明白,人們在打一仗沒有希望取勝的戰爭,又也許他們本來沒有企望過勝利,只是因為時運走了到這一步,每個人都要去台上亮個相,或者盡忠戰死,或者膽怯逃生,扮演完自己該演的角色,便謝幕而去,如此而已。

而自己,扮演的又是什麼個形象呢?亡國的昏君?悲劇的終點?在最後一幕時,隨著自己國家的旗號一起墜下城樓,引來一個將新生國家的開國者們的歡呼聲,然後大端朝的幕落去,新的大戲又上演,只是後人如何評說,不得而知。 突然有人驚呼:“右金軍!右金騎軍!” 牧雲笙轉眼望去,西北面,竟然有一支青色鐵騎,滾滾殺來,人數足有一萬以上。旗號上書“赫蘭部鐵轅”。右金軍最精銳的赫蘭主力,竟是繞行數十里,潛至端軍一側,現在才投入戰場。之前碩風和葉把自己近衛軍都遣了出去,身邊只有數百孤軍作為護衛,以至於被穆如寒江偷襲,原來卻是把最利的劍藏到了最後亮出。 右金各部軍中,赫蘭部最為凶悍,端軍盡皆畏懼,此時直衝端軍後軍側翼。這端朝後軍也是多股諸侯中最弱的雜軍組成,只為守衛城門與作為預備隊使用,本就是最無戰力的一支,又沒有穆如寒江督陣,此刻遇襲,頓時大亂,一看右金軍勢不可擋,那箭象雨絲射進山洪中一般,高大戰馬卷地而來,眼見要踏平一切,哪還敢抵擋,轉身便開始奔逃。

牧雲笙只看著前方連交手都沒有,端軍象倒塔似地轟然潰去,奔逃向北門而來。前面的人湧到城下,大喊:“快開城門!” 一旁姬昀璁道:“不能開!若敗軍擁入城門無法關上,被右金軍衝進來,一切都完了。”轉頭對將領說,“敗逃之伍,按律如何處置?” 那將領躬身道:“明白。”轉身向城上弓箭手高喊:“放箭!” 亂箭射下,城下一片慘呼之聲。有傷者身中數者,在城下大笑:“吾等為國血戰,就是這等下場麼?哈哈哈哈……” 牧雲笙再也無法忍住,傳令:“開城!”姬昀璁與眾將都驚道:“一旦右金軍衝進來,玉石俱焚。” 牧雲笙嘆息一聲:“若是失盡天下人心,還要這空城何益?開城!” 吊橋隆然放下,城門開啟,敗軍一湧而入。而有快馬的右金軍,混在亂軍中衝殺而來。牧雲笙命令弓箭手瞄準攢射,將他們紛紛射倒城下。

而轉眼右金大軍殺至,離城門只有半里。將領喊:“快關城門!”但敗軍湧在城門前和吊橋上,哪還關得上,眼見右金軍殺到城下,刀砍馬踏,城前一片血雨。 牧雲笙見已千鈞一發,下令:“落閘!”那城門之後,備有千斤巨閘,專為城門失守時所用,一旦落下,毀去機構,縱然奪取城樓,也再無法開啟。 有士兵衝入城樓,扳動鐵鍊。卻突然被一箭穿過咽喉。眾人驚望時,天空許多翼影直下,卻是路然輕帶著羽族箭士落在城樓上。 “路然輕,你為何要助右金人奪城?”牧雲笙驚問。 路然輕卻坐靠在城樓簷角上,彷彿乘涼一般望向遼遠沙場,在那裡,無數人正如螞蟻一般拼殺。 “我的棋盤上……本來只有右金與宛州爭鋒,卻從來沒有算你們這些小卒,沒想過你們居然能聚攏諸侯合兵一處,與右金抗衡。”他拈著那潔白長羽在鼻尖輕點,微微笑著,“若是因為你們使右金軍傷了元氣,守住天啟,把右金和宛州軍隔在天啟城兩側,豈不是我布的右金與宛州軍相爭的好局就成空了?只好再輕輕動一動手,拔動一下棋盤。”

他一揮手,箭如雨下。牧雲笙一揮手,憑空中展開一張空白畫卷,射向他的箭穿破那畫卷,卻消失不見了。他拉了昀璁便走,周圍士兵,卻紛紛倒在羽族神箭之下。 奔下城牆,城門處敗軍奔湧,爭相入城,踩死無數。右金軍的殺聲已在吊橋之上。一邊護衛道:“陛下快走!”將他們扶上戰馬,向城內奔去。 少年再回頭,城門前慘呼一片,那面端朝火鳳圖繡“天子出行牧雲”的巨大帝麾,已在煙塵中倒了下去。 40 飛騎直向右金帥旗之下:“報,赫蘭部已經擊破端軍後軍,並趁勢攻入天啟北門!” 碩風和葉於馬上放聲大笑:“勝了,勝了!天下在手矣!哈哈哈哈!” 右金騎將高舉奪得的端朝帝麾在沙場上一路奔馳,高喊道:“天啟城已破,端朝皇帝已死,其帝麾在此!”所到之處,端軍聞聽頓時大亂,再無了鬥志。

穆如寒江正在苦戰,卻突聞驚訊,直覺胸口一悶,險些將一口鮮血噴出來。暮色已沉,眼見帝麾被奪,端軍已呈潰象,天下大勢,正向碩風和葉急速傾斜著。也許今夜之後,三百年的大端朝,就將流盡最後一滴血了。 41 碩風和葉正在得意之時,忽覺北方吹來一陣朔風,風寒透骨,他抬眼望去,遠方地平線上,隱隱出現一片影子。 碩風和葉停下馬來,凝望著。這個時候,怎麼可能還有新的端軍來到呢? 那影子漸漸近了,是一支玄甲黑徽的騎軍,直衝下來,在月色之中,鐵衣映著寒光,那黑色大旗之上,繡著蒼勁赤紅的一個“寒”字。 火光燎紅天際,煙氣迷亂視野,這支鐵騎就在這一片血色之中挾捲菸塵而來。一時間讓人以為是鬼神異舞,戰魂重降。為首一員騎將,玄甲紅纓,持戰旗獵獵,疾衝而至,大喊:“還我牧雲氏帝麾來!還我牧雲氏戰旗來!” 碩風和葉驚望著那面“寒”字大旗——這是明帝長子牧雲寒的旗號!難道這是瀚州蒼狼騎軍?這不可能,他已經戰死在朔方原上了!他在心中大喊。 十年前穆如世家被流放殤州,穆如騎軍中的許多將領也被清洗或改調,穆如鐵騎被故意分散調往瀚州各處,訓練荒廢,一支無敵鐵騎眼見就這樣毀了。駐守北陸的長皇子牧雲寒心中憂慮,便將穆如騎軍中的精銳之士挑選出來,並從瀚南諸部中挑選勇悍少年,組成蒼狼五千騎,論單騎之戰力,比當初穆如鐵騎,更加強悍。那之後六七年裡,右金軍被牧雲寒所率的端軍擊敗不下百次。以至右金戰馬,望“寒”字赤旗也驚嘶腿軟,不敢上前。 那時碩風和葉帶八部少年們苦苦訓練,建一支暴雪烈風騎,瀚南諸部已無騎軍可比,但唯是敵不過牧雲寒的蒼狼騎,每每會戰,只要蒼狼騎出現,右金軍便吃敗仗,心中又恨又怕,卻心中無人不服牧雲寒是一代英雄。三年前那場決定北陸歸屬之戰,瀚北八部齊出,兵力是牧雲寒的十倍之多,將其麾下端軍重重圍困,仍被牧雲寒率蒼狼騎軍左沖右突,各部精銳遇之即潰,上將被殺無數。但牧雲寒四面受敵,孤軍奮戰,終是殺到身孤糧盡,被八部聯軍圍困於溟朦冰湖之上。那一夜極寒,各部聯軍鑿開冰湖,將他和他的八百蒼狼騎困於冰島上。 草原各部聯軍向牧雲寒喊話命其歸降,無人應聲。那夜狂風暴雪,各部聯軍點起火堆無數,仍是凍殺凍傷近萬眾。待到天明,他們發現冰湖复凍,小心翼翼接近冰島中央時,發現蒼狼騎軍全部凍死於冰上,人如雪塑,馬仍嘯嘶,那面玄黑火焰的戰旗,竟還保持著那一瞬飄揚之態。 於是人皆敬畏,碩風和葉命各部退開,不再驚擾死者。那個冬季之後,溟朦海就再也沒有化凍過,湖心始終極寒,蒼狼騎軍身軀永世凝凍不朽。 今天竟又見蒼狼戰旗!右金騎軍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畫面:那凍在溟朦海上的鐵騎在一聲嘶吼後,破冰復生了! 此念一生,人人心膽俱寒,一時竟偃旗無聲,刀不敢舞。 “這是假的!”碩風和葉狂喊道,“哪裡還來的牧雲寒!朔風騎,與我上前殺盡他們!” 他的親衛精銳朔風五百騎厲聲長嘯,揚刀隨碩風和葉沖了上去。 碩風和葉於馳奔之中,只見對面為首騎將離自己越來越近,那身姿越看越象牧雲寒,他握刀之手不由也滲出汗來。待至兩軍衝刺近到不過百尺,面目可辨之時,忽然對面蒼狼騎齊聲高喊:“拔刀!拔刀!拔刀!” 這三聲喝,當時就有右金戰馬驚得長嘶起跳,把騎者掀於馬下。原來牧雲狼騎戰時習慣不舉刀衝鋒,只默然無聲,手按刀柄,直到離敵最近時,才高喝三聲“拔刀!”然後就是一刀取對方首級。這右金戰馬,有曾經歷北陸戰爭,親睹多任主人在此三聲後即人首分離、血光橫飛的。所以驚懼狂躍。 說時遲那時快,對面蒼狼騎軍中,立時閃出一片雪亮刀光。為首那將已至碩風和葉面前,暗中辨不清面容,只有雙目如狼。碩風和葉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眼神,將心一橫,高喊一聲,舉長刀“血色”劈下。 刀光閃過,血光已濺。 碩風和葉栽於馬下,重重撞於泥地,險些咬碎了自己的舌頭,口中一股血腥,頭盔也摔了出去,戰馬倒在他的身邊。他當時一刀砍空,那身影竟像鬼魅一般從他的刀鋒邊滑了過去,此時一股極寒逼近他的腦後,刀鋒未至,寒意就逼入了骨髓。他聽到了自己心中驚怖的叫聲,急伏身時,所騎戰馬的頭顱已被削去半邊,仍向前衝了幾十尺,才傾倒下去。 碩風和葉半持著身體,看著玄甲騎士們從自己的上方呼嘯而過,大地在身下震顫著,強風鼓起他的披風。他們沖向朔風騎軍,自己的騎士們便如秋日枯葉被寒風掃過一般飛落馬下。待這支不過三百人的騎軍衝過,自己五百人的朔風騎已經大半成了原上驚奔的無主孤馬。 “牧雲寒?他真的魂歸而來了?” 那面牧雲氏帝麾在持旗的右金騎士頭顱飛上天空之際,就被那玄甲紅纓的騎士接於手中,他背束蒼狼戰旗,手持端朝巨大的帝麾,縱馬長驅。八騎近衛緊隨其後,齊聲高呼道:“牧雲寒在此!異族跪伏!” 戰場之上,他奔過的地方立時變得一片靜寂,接著,歡呼之聲開始爆發出來。這聲音隨著他的馳過從東至西,波動南北,那些跟隨他的騎士們也齊聲長喝:“牧雲寒在此!異族跪伏!” 戰場上,那些正苦苦支撐的端朝士卒們望著遠處飛掠而過的大旗和矯健的騎士們,驚喜莫名,真的是大端北陸的精銳回來了麼?是戰無不勝的長皇子牧雲寒回來了麼? 他們幾乎要哭出來了,舉刀瘋狂高喊:“長皇子的北陸軍回來啦!” 端軍的歡呼聲很快成為戰場上最宏大的聲音,壓過一切,每個士卒都在狂呼:“太子牧雲寒!太子牧雲寒!太子牧雲寒!” 一個人的聲威如此,竟足以憑一個名字改變一場戰局。 隨著端軍的歡呼高漲而弱下去的,是右金族的嘯聲。 此時碩風和葉已落馬,他的王旗隨著朔風騎的被屠也被踐於泥中。看不到王子旗號,沒有領軍號令,只有四面端軍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和那面陣中飛掠的牧雲大旗。已經苦戰了一天的右金族突然感到疲累無比,揮刀的手也沉重如注鉛了。 42 天色將明,戰場上漸漸平靜了下來。霞光於天際初現,如千萬人的血氣騰上蒼穹,使東方雲蒸霞蔚,分外妖嬈。 方圓幾十里的地面,屍橫遍野。端軍損傷了七萬餘人,而右金騎軍折一萬餘騎,步軍折三萬餘人。雙方均元氣大傷。 但端軍終是擊退驕橫的右金軍,守住了帝都天啟,士氣正高,戰場之上,士卒們迎著霞光,望著那面戰場上馳過的牧雲帝麾,揮舞刀槍,歡呼不止。 皇長子牧雲寒歸來的傳聞早傳遍了天啟城,城中居民湧上街巷,擁上城樓,望著遠處大軍擁著那巨大帝麾而來。 各路勤王將領擁在那大旗身邊,雖都想知道那神秘騎將的真面目,但他卻戴著頭盔護面,不肯摘下。有人上前相見,他也不答話,只握著那旗徑直向天啟而行。將領也不敢強問,只默默地簇擁在旗畔。 來在城頭,城頭士兵百姓搖旗揮臂歡呼,城下的端軍也頓時情緒高漲,呼應起來。一時“牧雲寒殿下!牧雲寒殿下!”的狂呼聲傳數里。忽然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牧雲寒陛下!”周圍的士卒一愣,立刻也跟著大呼道:“牧雲寒陛下!牧雲寒陛下!”官將們心覺不妥,可軍心已齊,數万人高呼,哪裡擋得住。 天啟城百姓聽見城頭這歡呼聲,也紛紛喜極相告道:“看來終於打了勝仗,不必擔心城破之災,今夜可以縱酒狂歡,睡個安穩覺了。” 天啟城百姓們見軍士一路歡呼:“陛下!”也不知是哪個陛下,但知道是個打了勝仗,護守了中都的陛下,退到路邊,紛紛跪倒,高呼萬歲。樓上早有人按迎得勝軍的習慣,採來花瓣高拋灑下。 一時盛況空前,讓人隱約誤以為重回當年大端繁榮盛世。 牧雲笙此刻太過乏累,已趴在寢宮中少女昀璁床榻邊睡著。少女醒來,望望這少年,又傾聽著歡呼聲傳來的外城,面色憂鬱。 “又來了一個陛下?”她看著夢中的牧雲笙:“小笙兒,你的帝王之路要結束了麼?” 43 軍馬一入東華皇城,滿城的歡呼關在門外,立刻依然是空曠清冷。 穆如寒江一路跟隨在黑甲將軍的身後。待他一入皇城,立刻轉頭命守住皇城大門,請各位諸侯立刻安頓本部,以防右金夜襲。他獨自進入東華皇城,向太華殿而去。 只見那黑甲將軍讓他的三百騎軍歇在殿外廣場上,隻身進了太華殿。穆如寒江跟上去,請其他幾位重臣在殿外稍候,也隻身走入殿中,把殿門掩上。 空曠巨大的太華殿中,燈燭不明,沉重的柱影斜倒在玉石地面,全不見當年百官來朝的煌煌氣象。那黑甲人面對龍座站立,怔怔出神。 穆如寒江走近他的身前問道:“你究竟是誰?” 那黑甲將軍卻望著龍椅,答非所問地說:“穆如將軍,這個帝位,你說該誰來坐呢?” 44 牧雲笙從夢中醒來,看見那少女已睜開了眼睛。喜道:“你醒了?” 昀璁笑著點點頭:“看來你們地上還是有些好藥的,我除了沒什麼力氣,人卻完全清醒了。” 牧雲笙聽到前殿的嘩聲,愣了一會,欲言又止。 突然外面內侍奔來道:“陛下,聽說您長皇兄,先太子活著從北陸回來啦!現在已經入太華殿了。” 牧雲笙一躍而起:“我大哥?他沒有死麼!”驚喜交加的就要奔出去。昀璁大駭,探出身去緊抓住他的衣袖:“莫要去!小笙兒,快逃吧。逃吧!” “你這是何意?”牧雲笙一皺眉。 “你怎還如此單純,難道不知什麼事一沾上皇位,就再也沒有親族之情了麼。” 牧雲笙嘆道:“昀璁,我明白你在地下晟國所遇到的一切,但是,你不明白,我大哥那樣的人,他決不會做這樣事的,何況他要是真得回來,我自然把這皇位讓還給他。” “那又如何?你肯讓皇位,他卻未必就不再防你,他不防你,他手下的人卻不能容你,又或是有人要藉了你的名義來生事端,他們為了清絕後患……小笙兒,千別莫去。” 牧雲笙冷笑道:“連親兄弟回來都不能見,那這樣活著倒不如死了,今日縱是沒有性命,我也要去見上一面的。”大步出殿。 他獨自向前殿奔去,卻見前方燈籠引路,一行人正向這兒來。 “前面是誰?”他大聲問著。 對面的人為首者忽然大步奔了過來,其他隨從全部按劍緊跟。 牧雲笙忽然感到,那為首之人絕不會是他的大哥,他停下腳步,喊到:“你們到底是誰?” “你就是我那弟弟小笙兒麼?” 突然響起的,竟是一個女子柔和的聲音。牧雲笙驚退出去,抬眼觀瞧,只見一位緊袖輕衫,習武短裝打扮的少女站在他面前,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笑吟吟的望著他。 “你是誰?”牧雲笙問。 “你不記得我的,”女子拉起他的手,“我上次進東華宮來時,只有三歲,由我父親牽著,而你那時,只怕還在你母親的懷中呢。” 牧雲笙只憑和她手相融的感覺,便信任了她全無敵意,只是還是想不起眼前人是誰。 “我是靖王的女兒,牧雲顏霜啊。” 牧雲笙才恍然大悟,靖王是自己的叔叔,明帝牧雲勤的四弟牧雲誠,被分封到北陸,就一直鎮守在那裡,後來右金引八部作亂,靖王與牧雲寒一起守衛北疆,但卻先於牧雲寒戰死於草原上。 “牧雲顏霜?你……你可是隨我大哥牧雲寒一起來的?他現在在哪?” 牧雲顏霜長嘆一聲:“你大哥……他真得是很想見你的,他一直念念不忘著兄弟們,想著回來……”她忽然也嗚咽了,“小笙兒,你別怪你大哥,他是真得想對你們好……他……無時不刻……不想著重回故土……” 她再也說不話來了,只把牧雲笙緊緊抱住,淚水從她臉上潸潸而落。 45 那夜,牧雲笙才明白牧雲寒早已死在冰原上了。牧雲顏霜帶了他的旗號和僅存的三百蒼狼騎偷偷潛回東陸,昨日才在陣前嚇退了碩風和葉。 “其實以我的武藝,未必是碩風和葉的對手,只是一看見他,就想起往日仇恨,生死也不顧了,當時手中握著你大哥的戰刀寒徹,只覺得他的魂兒也貫注在這刃中一般,竟一刀就把碩風和葉砍下馬來了。只可惜那時他的朔風騎兵四面殺來,待殺散這些騎軍回頭去尋他時,卻找不著了。可惜沒能那時取了他性命。” 牧雲顏霜拔出身邊佩刀,一股極寒之氣立刻就噴向整個殿中。 “這把刀經歷百戰,刀下不知多少幽魂,煞氣極重,幾乎是揮刀必取人性命。也只有碩風和葉那樣的梟雄人物,才堪堪抗得過去,平時裡,我也輕易不敢把它出鞘的。” “讓我一握可好?”牧雲笙伸出手去。 牧雲顏霜搖搖頭,“你大哥曾對我說過,小笙兒一世莫碰刀劍。” 牧雲笙嘆了一口氣,“百般禁忌,可亂世終是成了,是誰之過呢?” 忽然有將官緊奔而來,在門外道:“不好了,城外右金軍襲營了,穆如將軍請武成太子速至北門議事!” 牧雲顏霜猛站起來:“小笙兒,我先去了!” 她收攏長發,戴上頭盔護面,掩住自己面容,一群親衛將士早在門外等候,為她披上戰甲。牧雲笙望著他們匆忙奔去的背景,心生悲涼,這城還能守多久?他們又在為誰戰鬥至最後一刻? 46 牧雲顏霜趕至城下,穆如寒江與一干將領早在那裡等候。 “信報剛至,右金軍分兩路趁夜偷襲,已經攻破城外左右兩座大營,勤王軍正在潰敗中!”穆如寒江怒道,“我早提醒他們不要放縱軍士喝酒慶功,要加強戒備……結果還是……碩風和葉是那麼容易退敗的人物嗎?好不容易挽回的一點局面轉眼就毀掉了!” “大量敗軍擁在城門外,要求入城。快開城門吧!”守城將官說道。 “不可!亂軍入城,局面難以控制,若混入奸細,堅城也會虧於一饋。於城門喊話,讓他們轉身殺回去,右金軍軍力不如我等,死戰還有機會,逃竄死路一條!”穆如寒江望牧雲顏霜道,“還請公主再假扮一次長皇子,去城頭激勵軍心。” 牧雲顏霜只有點頭,戴上頭盔,一行人來到城牆之上。一看城外早擁滿了數万敗軍,齊聲喊罵,要求開城。後面火光沖天,還有敗軍正不斷湧來,城外擠擠挨挨黑壓壓一片,正自相踐踏中。 牧雲顏霜的近衛將領高擎帝麾,大喝道:“牧雲寒殿下在此!右金軍又有何懼?你等都是血性男兒,手腳尚存,刀槍仍在,膿包樣哭喊著要入城躲避,算什麼大端的戰士?” 城下卻有士卒反罵道:“你們躲在城上,卻喚我們去拼命,我們無盔無甲,一雙肉腳,怎麼和右金騎兵相抗?再不開城,我們撞開城門,打進城去!把你們這些狗官盡數殺死!” 頓時許多聲音呼應,叫罵不絕。也無法分辯這是混在軍中的敵軍奸細還是一心保命的軍卒。 牧雲顏霜嘆了一聲:“現如今,只有我率軍殺出城去,身先示卒,才能喚得大軍回頭死戰。” 穆如寒江搖頭道:“城外太混亂,城門一開,只怕你還沒有出去,亂軍先擁進來了。” 牧雲顏霜道:“我從東門出去,繞至北門來。” 穆如寒江沉思片刻道:“只有如此一試了,但碩風和葉狡詐,你要小心城外伏軍。我需得坐鎮城中,不能同你一齊出城奮戰了,千萬小心,莫要死拼。” 牧雲顏霜點頭道:“只願遇上碩風和葉那廝,這次必取他頭顱。” 於是她率三百蒼狼騎開東門而出。一路上正有敗軍向東門奔來,牧雲顏霜命部將舉旗高呼:“牧雲寒在此!眾男兒隨我殺回去!蕩平右金賊子!”眾軍士歡呼一聲,倒有大半轉身跟隨,一路上也聚了三五千人。 回到北門下,再次召喚。亂軍中正愁約束不得軍士的將領立時響應,倒有一兩萬人重整旗鼓又殺了回去。行不數里,迎面正遇上一支右金騎軍趕來,為首是索沁部的將領那密達弓,率著本部二千餘騎。見蒼狼騎軍突然逆潮殺出,勢如閃電。刀還未抬,已被牧雲顏霜一箭射落馬下。蒼狼騎馬上齊射,右金軍大亂,被後面奔來的端軍士卒淹沒,連人帶馬砍成肉泥。 碩風和葉正親率一萬騎兵向天啟城下追來。忽見前方戰馬奔回,殺聲重起。道:“莫非是蒼狼騎出城了?”戰刀一揮,命騎軍排開,強弓在手。靜靜等待。 只見茫茫的夜霧中殺聲漸近,突然卻停了。戰場陷入了沉寂,甚至能聽見蟲鳴,只偶有戰馬焦燥的嘶啼。 碩風和葉只是盯緊了那霧中,眼神片刻不敢離開。 突然之間,霧幕被疾風撞開,數百勁騎挾雲而出。碩風和葉一揮手,右金軍萬箭齊發。所來之蒼狼騎齊齊伏身馬側,手中早搭了弓,待箭雨一過,立刻直身回射。碩風和葉身邊,立時就有數十騎栽倒下去。 一隻箭只撲碩風和葉的面門,他舉刀一揮,砍成兩截。大喝:“衝!”右金騎兵吶喊疾衝上去。 忽然蒼狼騎中一聲呼嘯,那些騎士們立時撥馬向回奔去。碩風和葉知是誘計,但大軍已冲起,停不下來,只得罵了一聲:“拼了!” 霧氣之中,忽然爆發出巨大的吶喊,是近萬人同時的吼叫。不少右金戰馬當時就驚了。緊接著腳步聲隆隆,一支肩並著肩,矛挨著矛的密集步軍陣直衝了出來。 騎軍作戰,最希望的是步軍陣勢潰亂,可以穿插攪碎,肆意砍殺。但一旦步軍形成密集陣勢,前排軍士不閃不逃,只以尖矛肉身為牆,後面軍士緊緊倚住。騎軍一沖上去,便如巨浪撞在堅岩上一般,再無法向前。端軍此刻橫下一條心,擁在一起,吶喊狂衝。右金軍頓時像被大船破開的水浪,騎士大片被刺下馬來。 但右金軍對這種密集陣,也是早練過無數次對應之法。前面騎軍一落馬,後面騎軍立刻分成兩股,向端軍的兩側湧去,發箭攢射。端軍便像是從箭雨中穿過一般。且這支軍只是各營敗軍臨時雜合起來,憑了一股憤勇之情衝殺,初時陣形尚緊,待地上鋪倒了人馬屍身,後面又只顧推著前軍向前,頓時就有許多人絆倒,才衝了半里,就拉開了空隙。此時右金軍早繞到端軍的後面,掩殺過來,端軍沒有統一號令,無法轉身重組陣勢,只有撤開了腿狂奔,轉眼又成潰敗之勢。 但右金騎軍被此一沖,也稍有散亂,正在重聚之時,蒼狼騎軍已穿插入右金軍的縫隙,碩風和葉只聽身邊霧中連聲驚呼,已有不少騎兵落下馬去,敵人已滲入這騎流中,正欺近他而來。他握緊長刀血色,提防四處。突然間霧氣中殺出一騎,已與他並轡而馳。 碩風和葉緊盯著這個和他並行的影子,他認得那匹戰馬,正是牧雲寒的“烏騅踏雪”,難道眼前這個人真得是破冰重生的牧雲寒?還是他根本就沒有死?正心疑間,那騎將已靠了過來,長刀閃亮,碩風和葉急舉血色去格,兩刀相擊,一股極寒之氣頓時從刀刃上直傳手心,又直貫至肩,幾乎右手都麻木了。那不是正是戰刀“寒徹”? 碩風和葉驚怒大呼:“牧雲寒!果真是你麼?”那將也不答話,又是一刀,碩風和葉再格,右臂如凍僵一般,戰刀幾乎脫手。虧得血色也是把名刃,於血中粹成,飲血越多,刀刃越是鮮紅透明,如翡翠一般,但與寒徹相擊這兩下,刃上已透出一股白印,像是霜自刃內結了出來。 兩人再鬥了七八回合,碩風和葉忽然覺得此人雖然刀法頗象牧雲寒的狠辣,卻少了些凌人霸氣,力道也弱了許多。且刀法急燥,像是恨不得速戰速決。他定下神來,認定眼前之人不是牧雲寒,不由大笑道:“你不是牧雲寒,倒底是誰?” 正說間那將一抬手,卻是一道袖箭,碩風和葉急仰身,箭正盯在頭盔眉心中的松石上。他這一躲,那人得了空子,又一刀劈飛了他的馬首,碩風和葉再次栽下馬來,嘴中全是泥沙腥氣,半邊臉全被刮破。只聽後面馬嘶,那將縱馬低身就來取他首級,碩風和葉急翻滾間,刀氣從頸邊滑過,土中現出一道長痕。 碩風和葉跳起來便跑,那將撥馬來追,這時一邊有人大喊:“赫蘭鐵轅在此!”赫蘭鐵轅飛馬趕來,攔住那將撕殺。但赫蘭鐵轅的雙刀與寒徹相擊,當即就折了一把,斷刃飛了出去。那將再一揮刀,赫蘭鐵轅低頭時,盔上的翎子也飛了,赫蘭鐵轅知其再一翻腕,自己頭就飛了。急切間離蹬一躍、直撲了出去,拉住那將一齊摔落馬下。 耳邊聽得一聲驚呼,竟是女子聲音。赫蘭鐵轅不由一驚,面上早挨了一肘,血流齒落。後面早有跟至的右金騎士把馬讓給碩風和葉,碩風和葉上馬怒道:“今日定殺了你!”舉刀引著大隊騎士复殺回來。那將輕捷跳起,一聲呼哨,戰馬踏雪就奔至身邊,她跳上馬,策馬奔入夜霧中去了。 碩風和葉定定神,忽然哈哈大笑。赫蘭鐵轅看主將半邊臉上嘴上全是泥沙,盔落甲斜,卻笑得如此高興,不由奇怪。碩風和葉道:“原來不是牧雲寒!如此我心中無憂也!明日就大舉攻城!” 赫蘭鐵轅小聲道:“那好像是個女人啊?”碩風和葉一驚,臉上沒了笑容,半天才揪住赫蘭鐵轅說:“我被個女流連砍下馬來兩次之事,決不許說出去。” 赫蘭鐵轅齜缺牙之口怒道:“我被打成這個樣子,我還能四處張揚不成?” 47 天啟城外勤王軍十數万人全被殺散,各路諸侯均大傷元氣,右金軍再次包圍天啟。碩風和葉望著天啟城,心中感慨,最後的勝利終於要到來了。 可就在這時,飛騎傳來信報:“牧雲欒的宛州軍十萬已到天啟南門外十里安營!” “王子殿下,您真正的敵人終於來了。”謀將康佑成說,“牧雲欒經營宛州多年,他的實力,可不是其他諸侯可比。您入東陸以來,沒有和真正的精銳東陸軍隊作過戰,現在,您終於有機會了。打敗了牧雲欒,天下就再也沒有可與右金軍爭鋒的勢力了。” “牧雲欒這個老傢伙,他按兵不動。放其他郡守諸侯入中州來與我們爭鬥,直到這時才進兵。現在有實力進取帝都的只剩我們兩家……好,就儘早見個分曉!”碩風和葉拔出劍,將桌案一砍為二。 48 天啟城中,城樓上穆如寒江望著右金大軍拔營,向南而去。 “右金軍和宛州軍要在天啟城下交戰了麼……現在可真正是兩虎相爭了。” “誰會獲勝來到天啟城下呢?”牧雲顏霜慘然一笑,“我們不能呆在城中等別人來決出誰來用餐。” “碩風和葉不是魯莽之輩,他的軍師康佑成更是極富心機。我想他們必然在城外留有伏兵,我們不能貿然出城。”穆如寒江凝神望著右金大軍遠去的煙塵。 “縱然如此,也要闖一闖了,城中尚有四五萬軍馬,若是等右金和宛州軍中的勝者來到城下,這四五萬人困守城中也無異等死。但若是在他們交戰之時,就會成為決定勝負的力量。”牧雲顏霜轉過頭來望穆如寒江一笑,“當年,在北陸,我從你的父兄身上學到很多東西。他們決斷果敢,兵勢雷厲風行。能以數千精銳,改變數十萬人之大戰役的局面,今天,重擔卻在我們身上了。” 穆如寒江很想回報她的微笑,可是卻怎樣也無法笑出來。 牧雲顏霜察覺了他的心情,也低下了頭,輕輕嘆息:“當初在北陸,聽說你們滿門被流放……全軍都幾乎要炸開了,那麼多刀架眼前也不會眨一下眼的男兒,跪在我父王和太子的帳前,痛哭流涕,只一遍遍大聲喊:”穆如將軍無罪! '。我沒看過那樣的場面,但也被震憾了,躲在帳後,偷偷的哭泣。那時的太子牧雲寒和眾將寫下血書,連同自己的一束頭髮送回天啟,以示願用性命擔保穆如世家……可是……“她的眼圈又已泛紅,忙仰起頭來長嘆了一聲,”皇帝發出的旨意又怎麼可以更改呢。 “ “沒有錯。”穆如寒江冷笑著,“如果你還願忠於這種皇帝的話。” 牧雲顏霜凝望著城樓外的遠方:“穆如將軍……你想怎麼向我們牧雲氏呢復仇?小笙兒……那時他還太小……” “你不必說了。”穆如寒江一揮手,“當年這江山是我們穆如氏和你們牧雲氏一起打下的,現在破碎如此……我們要把失去的都奪回來。”他的目中聚起光焰,“我早已立下志願,要先破右金,再平宛州,恢復大端朝的江山……到了那時……”他望向牧雲顏霜,冷笑著,“我要把你們牧雲一族流放去殤州,讓你們也走一走我們穆如氏族走過的路!” 牧雲顏霜望著遠方的目光閃爍,只發出一聲悠長嘆息。 穆如寒江也轉身望向地平線:“在我完成這志願,重整江山之前,我會把仇恨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或許……”穆如寒江冷笑著,“你們應該希望我永遠都無法達成志願,或是未捷先死。” “不……”牧雲顏霜望向他,“我真得希望你一直活下去,娶妻生子,享受安定與榮華。你們穆如世家,已經沒有多少血可以流了。我們所背負與愧欠的,只希望能在我們這一代償還了結。” “在強虜未滅之前,忘記我們兩族之間的仇恨吧,也忘記你的愧疚,將來若真得四海平定,我們兩族再戰場上決一高低不晚!”穆如寒江向城樓下走去,“我們這就去整點兵馬準備出征!” 49 牧雲顏霜上馬出征之時,回頭看見那少年皇帝,卻已經從宮中奔了出來,站在大軍後,怔怔的望著他們。 牧雲顏霜咬咬嘴唇,下馬來到牧雲笙的身邊,扶住他的雙肩:“小笙兒,若是我們能回來,你就準備酒宴,為我們慶功。若是我們回不來……你速速換了布衣,逃離天啟,忘記自己是個皇帝,忘掉十七年來的一切,忘記牧雲這個姓氏……”她有些嗚咽,“……去做一個平凡的百姓吧。” 牧雲笙望著她的眼睛,卻沒有哭泣。少年平靜的伸出手,抹去牧雲顏霜面頰上的淚。 “我不在乎做不做皇帝,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們死去。” “你不能,小笙兒,你做著這個皇帝一天,只要還有一個人在為這個王朝而戰,你就不可以輕易放棄。將軍終需陣前亡,有人死在溫柔帳中,有人死在風沙地裡,其實沒有什麼不同的。”牧雲顏霜笑了笑,轉頭上馬而去。 巨大的城門緩緩洞開,大軍長喝,向門外湧去。少年牧雲笙怔怔的站在那裡,手指上的淚在風中漸漸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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