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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六節

四日間的奇蹟 浅仓卓弥 4841 2018-03-23
真理子與駕駛員依序被推了出來。兩人身上都連接了一些我不懂的醫療儀器,而周圍的人則一臉嚴肅。他們移開走廊深處一面寫著“非相關人員,請勿進入”的立牌,推著病床,消失在走廊另一端。最後推出來的是臉頰上貼著紗布的千織,她被推到手術室旁的一間小病房。我雖然也擔心真理子,但我選擇先跟過去看看千織的情況。 照顧千織的護士說,千織的脈膊與腦波都還算正常,只是意識尚未恢復。在我打算出聲喊她時,護士立刻製止我,表示她會照顧千織,請我先去找倉野醫師,他能告訴我比較詳細的狀況。於是我暫時將千織交由護士看顧,再度回到手術室前。 倉野醫師已閉上眼,累得癱在我剛才坐著等候的沙發上。我正打算出聲喊他時,藤本先生製止我,要我讓他稍微睡一下。這時,晚餐準備告一段落的荻原也剛好回到此處,在他之後,本來應該陪在真理子身邊的未來也出現了,但她的神情卻非常沮喪。

“等一下倉野醫師會詳細說明整個狀況,但在這之前,我先向你們簡單說一下好了。”未來以沉重的口吻說,“首先是千織,幸好她只是輕微燒傷,之所以會昏睡不醒可能是因為驚嚇過度或其他因素,真正原因還無法確認,不過,只要意識恢復就不必擔心了。慣重起見,清醒後最好還是再觀察一陣子,所以我已經拜託院方先替她辦理住院手續了,可以嗎?” “一切就拜託你了。” 語畢,我向她點點頭以示感謝。未來也點頭回禮。 “藤本先生,另外就是真理子姐——說真的,她的情況不太樂觀,雖然手術很成功,傷口的縫合與皮膚移植也都很順利,但是——”未來低頭偷偷擦了一下眼角,“醫師也盡了全力,但是因為失血過多,可能來不及了。她的動脈受傷,現在處於血液幾乎停止流動的狀態,因此腦波一直無法恢復正常,再加上體力也不斷流失,幾乎沒必要再進行其他外科處理,只能靠她自己的生存意誌了——不過,頂多也只能撐到明天或後天……”

“跟我老婆那時候一樣,但心臟的負擔更重。” 我望向聲音來源,沙發上的倉野醫師仍閉上眼睛,頭則往後仰高。 “真理子與駕駛員現在在加護病房,兩人都還沒恢復意識。”倉野醫師向空中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藤本,我想你最好連絡一下真理子的前夫,除了他,她也沒有其他親人了吧?” “嗯,我是有對方的聯絡方式,但真理子說過不希望對方知道她在這里工作的事……”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未來似乎再也無法忍受,趴在荻原肩上嗚咽出聲。 一瞬間,我們全都無法言語,只有下個不停的雨聲伴隨她的抽泣聲,迴響在空曠的走廊上。 “現在可以去看看她嗎?” “今天不行,明天確認她的狀況穩定後,或許可以進去看她一眼。”

倉野醫師回答藤本先生的問題時,後面傳來急速的室內拖鞋啪嗒聲——是剛剛的護士。 “倉野醫師,那個女孩醒了。” “真的嗎?” “我知道了,我立刻過去。” 我急切的聲音與倉野醫師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老實說,我雖然覺得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卻無絲毫喜悅。然而,這份實質的安心仍讓我沉著不少。 走進病房時,千織正躺在床上凝視天花板。我出聲道:“千織?” 倉野醫師攔住我伸出的手,先行確認千織的脈膊,然後又摸摸她的額頭,“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千織,你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或思心想吐?有沒有哪裡痛?與燒傷的地方不一樣的痛。” 千織向倉野醫師微微地歪頭蹙眉,臉上浮現“我不知道”的表情。 “醫師,千織她表達能力有點——”

“對了,我記得好像聽誰說過。那就沒辦法問診了——” 狹窄的病房內除了我與倉野醫師,還有未來,連藤本先生與荻原也站在角落,一臉關切。 “這孩子應該沒什麼問題。如月,你平常都用什麼方式與她溝通?” “千織並非完全不會說話,她想說什麼時,還是會用簡單的單字或片語表達。有時候我會用YES或NO讓她回答。” “原來如此。她身上目前看不到其他外傷,但我不敢完全保證其他地方沒問題。我看,今晚還是請你來陪她會比較好。” “如果可以,我也是這麼打算。” “坂口,讓他在這裡應該沒關係吧?” 倉野醫師口中的坂口就是剛才那位護士。她表示原則上是不可以的,但醫師同意的話,應該不會有人說什麼。

“如月,沙發就可以了吧?”倉野醫師問。 我一下子搞不清楚他的意思,後來才恍然明白他是指我晚上睡覺的地方。於是我與荻原兩人到手術室前搬了沙發回到病房。那時千織已從病床坐起,並以怪異的視線注視我的一舉一動。 “萬一千織說頭痛或哪裡不舒服時,請立刻通知我。我會先回療養中心看看我太太的狀況,半夜之前回來,今晚也會睡在這裡。如果有什麼事就按床頭邊的叫人鈴,它直接通到診療室,我會在那裡。”倉野醫師簡單交代完後,隨即表示要去看看另外兩人的情況,於是離開了病房。藤本先生本來想一起去,卻被醫師制止了。 “那麼我先回去拿毯子過來。至於睡衣,你不介意的話,就先穿我的吧!”荻原問。 “那就麻煩你了。”我這才想起自己還穿著濕答答的襯衫,雖然都快乾了,但還是覺得不太舒服,而且晚上要睡這裡,換件衣服會比較好。

“我這就回去拿。”荻原起身準備離去,卻又突然回頭,“除了我之外,大家好像都還沒吃飯吧?”原來已經七點多了,但我並不覺得餓。我問坐在病床上、表情一直很怪異的千織要不要吃點什麼,她卻彷彿沒聽見我的話,只是稍稍皺起眉頭。 “我與未來會回去吃,不必擔心我們。倒是坂口,你晚餐要怎解決?”藤本先生問。 “不好意思,我都是回家後才吃的。” 我點點頭,心想,原來她不是夜動人員。 “倉野醫師也說會回療養中心,這樣就剩如月先生與千織了,那我順便帶東西來給你們吃。千織想吃什麼?我可以幫你煮喔!” “千織,想吃什麼嗎?”我又問了一次,她還沒反應。我向荻原說,“她什麼都吃,但是最喜歡蛋包飯。”

“蛋包飯?沒問題,太簡單了!我回去後先幫你們準備餐點,再帶毯子與換洗衣服過來。我會盡快,麻煩你們稍等一下。” 我還順便拜託荻原幫我將房裡的行李袋一起帶過來。在他與藤本先生、未來一起回療養中心後,病房裡只剩下我與千織,還有護士坂口。不知是太累或腦中仍一片混亂,不論我叫了千織幾次,她都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眼神空洞地凝望某處。雖然坂口說不必擔心,但我還是放心不下,擔憂地註視千織。沒多久,坂口便抱歉地表示自己該下班了。 “在這裡上班,通勤一定很辛苦吧?”我心想,並脫口問道。 “還好,我是自己開車。家裡有兩個小孩,我不回去就沒有人煮飯給他們吃了。”語畢,坂口又抱歉地說,“真對不起,我們這裡沒有針對急救情形設置的醫療人員與配備,像今天這樣一天內進行多次手術還是第一次。雖然今晚還有其他兩位傷者得照顧,但護士站也只能勉強調出一個人支援,真的很抱歉。”

你根本不需向我道歉——我心想,卻沒說出口。 “慎重起見,我再幫她做個檢查好了。”坂口說著便將手掌貼上千織的額頭,卻突然被千織抓住衣袖,“怎麼啦?哪裡不舒服嗎?” 面對坂口的詢問,千織只是緩緩搖頭。看到她終於有了反應,我立即連珠炮似地問她是不是餓了?還是想喝點什麼?但她仍是搖頭,不斷重複否定的動作。 “啊!會不會是想上廁所?”聽到飯口這麼一說,千織終於點頭。她又問,“你自己可以站得起來嗎?”千織再次搖頭。 “那我帶她去廁所,請你在這裡等一下。” 我向坂口道謝,讓她去攙扶千織。看到從病床上爬起來的千織,我才發現她已經換上像浴衣的醫院病服,而且頭髮上還緊緊繫著真理子幫她綁上的粉紅色緞帶,雖然有點燒焦的痕跡,但蝴蝶結的形狀還在。

望著兩人消失在走廊的背影,我頹然地坐至沙發。倉野醫師與坂口護士說得沒錯,千織的情況幾乎無須操心。雖然對真理子感到抱歉,但我內心仍暗暗慶幸千織沒受到什麼嚴重傷害。爆炸聲與熊熊燃燒的直升機不由分說地在腦海中甦醒。原本是一片祥和,卻突然近距離親眼目睹了一個深具衝擊性的場面,確實很難不讓人一時之間啞然無措。雨還沒停,但厚實的落地窗外應該也是一片靜寂吧! 正疑惑她們怎麼去了那麼久,兩人總算回來了。但是千織一進房間後,卻急急躺回床上背對我,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擔心地問坂口是否發生了什麼事,她表示沒什麼,卻欲言又止地思忖該如何啟齒。 “她剛剛很嚴肅地一直盯著鏡子,剛開始我還不以為意,畢竟女孩子就是愛漂亮。但過了一會兒,我卻覺得很奇怪,因為她只是死命地盯住鏡子裡的自己,沒有撥頭髮,也沒有去摸臉上的紗布,我問她怎麼了,她也不回答我——”

此時門外正巧傳來敲門聲,打斷了坂口的話。是荻原來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這裡是換洗衣物與你的行李袋,還有晚餐。” 荻原雙手提滿東西。我伸手接過,並向他道謝。飯口則告辭離去。 “我帶了蛋包飯給千織,你的是今天菜單上的晚餐,還是你也想吃蛋包飯?”荻原將覆上保鮮膜的餐盤一一擺上病房裡原有的餐車上。 “不,這就很好了。”食物散發的騰騰熱氣喚起了我的食慾,我苦笑地道謝,接著問千織,“千織,是蛋包飯,要吃嗎?” 千織仍背對我,沒有回頭。我探身覷看,她的眼睛已經閉上了,我只好先坐到已掀開保鮮膜的食物前,再次向荻原道謝,表示晚一點等千織醒來會再問她。 荻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張綠板凳,坐到準備用餐的我身邊,開始叨叨絮絮地告訴我電視新聞報導了這起事故,藤本先生在醫院時、他如何應付警察的訊問,現場勘驗因雨改成明天早上,之前說過的視察順延等事。 吃飽後,我問荻原哪裡可以抽煙,他說大門前有個吸煙區。我又看了看千織,她似乎已經睡著了,於是我沒關燈,就與荻原兩人走出病房,並拿起他帶來的紙袋,打算找個洗手間或其他地方換下身上的衣服。 走廊燈光比起下午又暗了些,黑暗的空間將狹長的走廊切劃得斷斷續續,令我們的腳步聲顯得更鏗然作響。吸煙區的光線也是微暗,我們兩人只是默默地抽煙,沒有任何交談。我們明白彼此都為真理子擔心,但我們也只聽過醫師與未來的說明,其他什麼都不知道,員要討論這件事反而會有所猶豫,然而,除此之外,我想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如果有需要幫忙,請不要客氣,隨時打電話來療養中心告訴我們。”荻原好不容易擠出這些話,隨後又補充,“除了我剛剛帶來的東西,如果你還需要什麼,我再請未來幫你拿來,她說待會兒會過來。” 但是我現在沒什麼特別需要的東西,於是反問他未來的事。 “未來今晚打算睡在護理站,她很擔心真理子的傷勢。她說現在雖然只能等,但待在她身邊至少會覺得安心些,所以等她父親睡了,她就會與倉野醫師一起過來。” 也難怪未來會擔心,從昨晚起就能看出未來將真理子當作姐姐般看待。 我目送荻原開車離去,走回無人長廊時看到公共電話,忽然想到還沒通知母親。我只對她說過今晚會晚點到家,但她並不常看電視,大概不會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故,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將我們與這件事聯想在一起。果然,電話一接通,母親立刻就問我們幾點會到家?我請她冷靜地聽我說,然後告訴她這起事故的始末。話筒那端的母親果然立刻驚慌地反复詢問、確認千織目前的狀況。即使我不停安撫她,告訴她千織並無大礙,她內心的忐忑似乎仍未稍減。 好不容易安撫了母親,掛斷電話後,我走進附近的洗手間,用毛巾草草擦拭身體,換上荻原帶來的睡衣。被雨淋濕的身體透出一股泥臭味,看樣子明天還是藉間浴室洗澡比較好,突然間,我想起在寬敞的浴室第一次遇到荻原與倉野醫師的事,不過是昨晚發生的事,我卻莫名覺得喪失了現實感。 回到病房,千織仍以同樣姿勢背對我睡覺,雖然我離開了一陣子,但似乎沒發生什麼事。正這麼想時,我無意間瞥了餐車一眼,突然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仔細一看,我吃完後疊起來的餐具旁多了一個空盤子,是盛裝蛋包飯的盤子。應該是千織在我出去時醒來吃掉的吧!但是,空盤上竟然還有掀開得很漂亮、整齊地將沾有蕃茄醬的那一面卷在裡面的蛋皮,此外,蛋皮里的炒飯與蛋包飯旁邊的生菜沙拉都被吃得一干二淨。 我不禁蹙眉,感到強烈的不解,我看過無數次千織吃蛋包飯時的樣子,卻第一次看到她吃得這麼乾淨,旁邊沒有掉下任何飯菜。 “千織?”我輕聲喚她,她沒有回應;探頭一看,她的眼睛還是緊緊閉上。我只能帶著不解的心情將她吃剩的蛋皮倒進垃圾桶,並到洗手間將餐具簡單沖洗一下。處理完這些事後,我一時想不到還有什麼事要做,只得無聊地坐回沙發上,閉起雙眼,立刻被睡魔侵襲。雖然上午有小睡片刻,但清晨四點半就被叫醒,再加上下午發生的事又消耗掉不少精力……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這麼想的同時,沉重的睡意也向我全面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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