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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輪子

琥珀望遠鏡 菲利普·普尔曼 6843 2018-03-12
海上升起一小片雲 好似一個男人的手 ——《列王紀上》 “是呀,”紅發女孩在廢棄的卡西諾賭場裡說道,“我們見過她,我和保羅都見過,她好幾天前打這兒路過。” 戈梅茲神父說:“你們記得她的模樣嗎?” “她看上去很熱,”小男孩說,“臉上汗津津的,真的。” “她看上去多大年紀?” “大約……”女孩想了想說,“我想也許是四五十歲吧。我們沒有近看,也許三十歲。但她是很熱,像保羅說的一樣。她還背著一個大帆布背包,比你的大多了,這麼大……” 保羅對她悄悄說了一句什麼,邊說邊縮起眼睛看著神父。太陽亮晃晃地照在他臉上。 “是,”女孩不耐煩地說,“我知道。幽靈。”她對戈梅茲神父說,“她根本不怕妖怪,她就這樣從城裡走過,一點也沒擔心過。我以前從來沒見一個大人這樣做過,真的。她看上去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存在,跟你一樣。”她又補充了一句,眼裡帶著挑釁望著他。

“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戈梅茲神父溫和地說。 小男孩扯了扯她的袖子又悄悄說了句什麼。 “保羅說,”她告訴神父道,“他認為你是想去把那把刀子弄回來。” 戈梅茲神父感覺到皮膚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記起弗拉?帕維爾在教會法庭的詢問時的證詞:這一定是他指的那把刀。 “如果能夠的話,”他說道,“我會的,那把刀是從這裡拿走的,是嗎?” “是從天使之塔那兒拿走的。”女孩說著,指了指聳立在棕紅色屋頂上方的那個四方形石塔,它在正午的強光下光芒閃爍。 “那個偷刀的男孩殺了我們的兄弟圖利奧。然後妖怪們吃了他,真的。你想殺死那個男孩,那很好。還有那個女孩——她是個騙子,她跟他一樣壞。” “還有一個女孩嗎?”神父盡量顯出不是太感興趣的樣子,說道。

“騙人的髒貨,”紅發女孩啐道,“我們差點就把他們倆殺死,但是正在這時來了一些女人,飛行著的女人——” “女巫們。”保羅說。 “是女巫,我們打不過她們。她們把那個男孩和那個女孩帶走了。我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兒,不過那個女人是後來才來的,我們認為她也許有什麼刀子,能阻擋妖怪,真的。也許你也有。”她補充著,抬起下巴大膽地望著他。 “我沒有什麼刀子,”戈梅茲神父說,“但是我有一個神聖的任務,也許是它在保護我不受這些妖怪的傷害。” “是呀,”女孩說,“也許吧。不管怎麼說,你想要找她,她去南方了,朝山里的方向去了。我們不知道是哪兒。不過只要有人看見過她,你就能打聽到的,因為在喜鵲城沒有人喜歡她,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她很容易找著的。”

“謝謝你,安吉莉卡。”神父說,“上帝保佑你們,孩子們。” 他扛起背包,離開花園,滿意地穿過炎熱、寂靜的街道出發了。 與輪子獸們相伴三天后,瑪麗?馬隆對他們有了更深的了解,他們也了解了很多有關她的情況。 第一天上午,他們帶著她沿著玄武岩大路走了一個小時左右,來到一條河邊的居住地。旅途很不舒服,她的手沒有地方抓,動物的背又堅硬無比。他們奔跑的速度嚇人,但輪子碰撞堅硬的路面發出的轟隆聲,以及疾行腳步的拍擊聲使她興奮不已,以致忽略了那種不舒服的感覺。 一路上,她對這種動物的生理結構有了進一步的了解。與那些食草動物一樣,他們長著菱形的骨架,菱形的每個角上都有一條腿。在遙遠的過去,一定是有某種古生物進化成了這樣一種結構,並且發現它管用,就如瑪麗的世界裡的一代代古爬行動物進化成中央脊椎一樣。

玄武岩大路漸漸往下,沒一會兒,就越來越陡,於是動物們就可以信步滾下了。他們把兩側的腿縮起來,或左或右地掌舵,以驚人的速度前進,把瑪麗嚇壞了,不過她不得不承認,她騎坐的這匹動物一點也沒讓她感到危險。要是有什麼東西可以抓住的話,那就更好了,她會覺得是種享受的。 在一英里長的斜坡腳下有一排大樹,旁邊有一條河,蜿蜒淌過平坦的草地。 不遠處,瑪麗看見一條波光粼粼的光帶,看上去像一片更寬闊的水域,但是她沒有多看,因為動物們正朝河邊的那個居住地進發,她心裡充滿了好奇,想看看是什麼模樣。 這裡有二三十個茅棚,不很規整地排成一個圓圈——她不得不用手遮住太陽來看,是用木樑搭建的,抹灰籬笆牆,屋頂上覆蓋著茅草。其他帶輪子的動物在幹活:有的在修屋頂,有的正從河裡拖網出來,有的在運柴火。

如此看來,他們有語言,有火,有社會。大約就在這一刻,隨著從動物到人這個概念的轉變,她發現自己在思想上做了調整。這些東西不是人類,但他們是人,她對自己說;不是他們,是我們。 他們就近在咫尺,可以看清眼前的來客們了,有些村民抬起頭來看,並招呼其他人觀看。路上的隊伍慢慢停下來,瑪麗僵硬地爬下來——她知道自己的腿腳免不了要疼的。 “謝謝。”她感謝了她的……她的什麼呢?坐騎?輪子?對於站在她身邊的這位眼睛明亮、和藹可親的動物,這兩個想法都是荒謬的錯誤,她最後選擇了朋友這個單詞。 他抬起鼻子,模仿她的話語:“借借。”他說,大家又開懷大笑起來。 她從另一個傢伙那兒接過她的帆布背包(借借!借借!),同他們一起走下玄武岩大路,踏上村子堅實的土地。

然後,她大開眼界的機會才真正到來了。 在後來的幾天裡,她學到了那麼多東西,以至於覺得自己又回到孩童時代,被學校的知識迷住。而且,這些輪子獸好像也被她驚呆了。首先是她的手,他們怎麼也看不夠:他們用鼻子觸摸每一個關節,找出大拇指、指關節和指甲,把它們輕輕地屈曲。他們還驚奇地看著她拿起帆布背包、把食品送到嘴裡、撓痒、梳頭和洗涮。 反過來他們也讓她摸他們的鼻子。這些鼻子柔軟無比,跟她的胳臂差不多長,連接頭部的地方粗一些,她覺得它們有足夠的威力把她的頭骨揉碎。鼻尖上兩個指頭狀的突出物具備巨大的力量,同時又不乏極致的溫柔,他們好像能夠從裡面改變皮膚的色調,把指狀的鼻尖從好似天鵝絨一般的柔軟變得像木頭一樣的堅硬。

因此,他們既可以用它來做給那些食草動物擠奶之類的細緻活兒,也可以來幹折或砍樹枝的粗活。 瑪麗漸漸意識到他們的鼻子還起著交際的作用,鼻子的每一個動作都伴隨著一個聲音,來詮釋聲音的含義,所以,當發出“噓”的聲音時,如果他們的鼻子左右搖擺,就表示“水”的意思,如果鼻尖捲起就表示“雨”,鼻子朝下表示“傷心”,當脖子快速地朝左一甩,表示“嫩草”。一發現這一點,瑪麗就模仿著讓胳臂盡量按照同樣方式擺動。當動物們意識她在開始與他們交談時,高興極了。 一旦開始交談(多數是用他們的語言,儘管她也設法教了他們幾個英語單詞,但他們只會說“借借、草、樹、天空和河”,和念她的名字,即使這些都還稍有些艱難),他們之間的交流快多了。作為一個人種,他們稱自己為穆爾法,但作為個體,他們稱自己為扎利夫。瑪麗認為雄扎利夫和雌扎利夫的聲音各有所不同,但太微妙了,她無法輕易地辨別出來。她開始把所有的單詞寫下來,編成字典。 '但是在她讓自己真正全身心投入之前,她拿出那本破舊不堪的紙皮書和歐耆草稈,查詢:我該在此做這事,還是該繼續前往別的地方搜尋?

回答是:稍安勿躁,不安則消,混亂主寸後,方見大法。 還有:如山之靜謐源自山中,故智者不使意志偏離其境。 這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她把歐耆草稈收起來,合上書本,然後才發現自己周圍已吸引了一圈圍觀的動物。 其中一個說:問題?許可?好奇。 她說:請看。 他們的鼻子靈巧地活動著,用她剛才的數數方式排列著那些歐耆草稈或翻著書頁。他們驚訝她的手是成雙成對的:因為她既可以拿著書又同時翻書,他們喜歡看她把手指交織在一起,或者玩兒時的遊戲——“這是教堂,這是教堂的尖頂”,或者做那種兩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交叉翻動的動作,阿瑪就是用萊拉的這種動作來作為避邪的符咒。 他們一看完那些草稈和書,就把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回她的帆布背包。古中國典著上的這些信息使她高興而放心,因為根據它的解釋,眼下她最想要做的事情正是她應該做的。

於是,她心情愉快地著手對穆爾法做更多的了解。 她了解到他們有兩種性別,過著一夫一妻的生活,他們的後代有著很長的童年期:至少十年;根據她對他們的解釋的理解來說,他們生長得非常緩慢。在這個居住地有五個幼獸,有一個幾乎已經成年,其他幾個在成年與未成年之間。由於比成年獸小,他們還不會應付種莢輪子。孩子們不得不像那些食草動物一樣行動,四腳全部著地。儘管他們精力充沛,喜歡冒險(疾行到瑪麗面前,然後靦腆地跑開,試著爬上樹幹,在淺水里嬉戲等等),但是顯得很笨拙,彷彿有什麼不對勁。相比之下,成年獸的速度、力量和優雅令人驚嘆。瑪麗看見幼獸們很渴望有一天那些輪子會適合他們。有一天,她看著最大的那個幼獸悄悄地來到放著一些種莢的倉庫裡,試著把自己的前爪套進種莢中間的洞裡,但當他試圖站起來時,卻一下子摔倒在地,把自己給卡在裡面,聲響引起了一頭成年獸的注意。幼獸焦急地尖叫著拼命掙脫。看著那個氣急敗壞的母親,和在最後時刻掙脫出來並逃開去的羞愧的幼獸,瑪麗忍不住笑了。

種莢輪子顯然是至關重要的,不久瑪麗就開始看出它們是多麼富有價值了。 首先,穆爾法花大量的時間維護他們的輪子。通過靈巧地抬起和扭轉爪子,他們可以把爪子從洞中滑脫出來,隨後用鼻子對輪子進行全面檢查,清潔輪邊,檢查是否有裂縫。他們的爪子結實得很:在腿上合適的角度長著一個角刺或骨刺,微微有些彎曲,所以插進洞裡時,最前面的中間部分承受著重量。有一天,瑪麗看著一個扎利夫檢查她(扎利夫也有雌雄之分,這裡指的是雌扎利夫,故而用“她”)前輪的洞。她這兒摸摸那兒摸摸,把鼻子舉到空中又收回來,好像品嚐著它的氣味。 瑪麗想起自己檢查第一個種莢時在手指上發現的油,經過那個扎利夫的允許,她看了看她的爪子,發現爪子表面比她在自己的世界裡摸過的任何東西都更光更滑,她的手指根本無法在表面上停留,整個爪子上都浸著那散發著淡淡芳香的油。 見過一些村里的獸民檢驗、測試和查看他們的輪子和爪子後,她開始納悶是先有輪子還是爪子,是先有騎輪子的獸還是長著種莢狀輪子的樹? 不過,當然還有第三種因素:那就是地質。這些獸只能在大路上才可能使用輪子。這些熔岩流的礦物含量一定有某些特點,使得它們像絲帶一樣遍布浩大的草原,並且能夠抵抗氣候變化,也不會開裂。一點一點地,瑪麗漸漸明白一切都是緊密相連的,而所有這一切似乎都在穆爾法的掌管之中。他們知道每一群食草動物、每一棵長輪子的樹和每一堆甜草所在的位置;他們還了解動物群中的每一個個體和每一棵樹,他們討論他們的幸福和命運。有一次,她看見一個穆爾法在一群食草動物中挑選了幾隻,驅趕到一旁,用有力的鼻子一擰,就掐斷他們的脖子把他們打發了。乾淨利索。穆爾法拿著像刀片一樣鋒利的石片,只幾分鐘就把那些動物剝了皮開了膛,然後就開始熟練的屠宰過程,把內臟、嫩肉和較粗糙的關節分開來,割去肥肉,去掉角和蹄子。他的工作是如此高效,以至於瑪麗興致勃勃地觀看著,感覺自己在欣賞精彩的表演一樣。 不久,一條條肉被掛在太陽底下晾曬,另外一些塞在鹽裡用葉子包起來;皮被刮幹脂肪——留待以後使用——放進泡有橡樹皮的水槽中浸潤,再曬成棕黃色。 最大的那個幼獸在玩一對角,假扮是一個食草動物,逗得其他幼獸哈哈大笑。當天晚上有新鮮肉吃,瑪麗美美地大吃了一頓。 穆爾法同樣知道哪裡能捕到最好的魚,還準確知道何時何地撒網。為了找點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瑪麗來到織網者那兒主動提出幫忙。當她看見他們的工作方法時——無法獨自完成,而是兩個一組,一起用鼻子打結——她意識到自己的雙手曾經讓他們是多麼的震驚,因為她獨自就可以自己打結。 一開始,她覺得這是她的一種優勢——她什麼人也不需要,然後她意識到它使自己與群體脫離開來。也許所有的人類都是這樣的。於是,從那時起,她只使用一隻手,而與一個與她特別要好的雌扎利夫共同完成這一任務,她的手指和好朋友的鼻子同進同出。 但是,在輪子獸管理的所有生物中,他們照料得最盡心的是種莢樹。 這一區域裡有一半的樹林是由他們照顧的。遠處還有一些,但它們由其他群體負責。每天,一幫人前去查看那些巨樹是否安好,並且收穫掉落的種莢。穆爾法從中獲得的好處顯而易見,但是這些樹從中獲得什麼利益呢?有一天她明白了。 當時她與他們一起經過時,突然傳來極大的爆裂聲,大家都停了下來,圍住一個輪子裂開的獸。每一群獸都帶著一兩個備用輪,於是破輪子的紮利夫很快又騎上了輪子,但是那個破輪子被小心地包進一塊布帶回了居住地。 他們把它打開,取出所有的種子——像瑪麗的小指甲一樣大的橢圓形扁平白片——一個一個仔細檢查。他們解釋說這些種莢需要在堅硬的路面上不停地碰撞才會裂開,另外這些種子還很難發芽。如果沒有穆爾法的照料,這些樹都會死光。 每一個物種都是相互依存的,而且,是油使得這一切成為了可能。這一點難以理解,但他們似乎要說明的是,這些油是他們思想和感情的中心,幼獸們沒有長輩們的智慧是因為他們不會使用輪子,因此不能通過他們的爪子吸收油。 這時,瑪麗開始看出穆爾法與占據她過去好幾年生活的那個問題之間的聯繫。 然而,她還沒能進一步探究(與穆爾法的對話總是又長又復雜,因為他們喜歡用成打成打的例子來論證和解釋他們的論點,彷彿他們什麼也沒忘記,他們知道的一切都可以信手拈來作為參考),居住地遭到了襲擊。 瑪麗第一個看見襲擊者的來臨,不過她不知道他們是什麼。 事情發生在下半晌,當時她正在幫著修理一座茅草屋的屋頂。穆爾法的房子只建一層樓高,因為他們不擅長爬高,但是瑪麗很高興能爬離地面。他們一教會她技巧,她就能夠用雙手鋪茅草屋頂,並把茅草打結固定,動作比他們快得多。 就這樣,她正靠著房梁,接過扔給她的一捆捆蘆葦,享受著水面刮過來的緩和了太陽熱度的絲絲涼風,突然她看到了一道白光。 白光來自遠處那片她感覺是海洋的發光物。她用手遮住眼睛,看見一個——兩個——更多——高高的白帆船隊,從熱霧中冒出來,離得還有些距離,但是正不慌不亂地靜靜駛入河口。 瑪麗!扎利夫從下面喊道,你看到了什麼? 她不知道該怎麼用他們的語言表達帆船這個詞,於是就說:高,白色,很多。 扎利夫立即發出警報,聽見叫聲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計,跑到居住地的中央,喊著孩子們。只一會所有的穆爾法都已做好逃跑的準備。 她的朋友阿塔爾喊道:瑪麗!瑪麗!來!托拉皮!托拉皮!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瑪麗幾乎還沒來得及動,白帆船已經進了河,正輕鬆地逆水前行。水手們的紀律性使瑪麗很吃驚:他們劃得很快,帆船像一群歐鯨鳥一樣一起前進著,步調一致地調整著方向。雪白纖小的船拐彎、傾斜,然後張滿帆,看上去是那麼美麗——他們至少有四十個,比她預計得要快得多地溯河而上,可她沒看見船上有任何水手,接著她意識到他們根本不是船:是巨大的鳥,帆是它們的翅膀,一前一後,通過它們自己的肌肉的力量直立、彎曲和調節。 沒時間停下來研究它們了,因為它們已經到達河邊,正從河裡爬出來。它們有著天鵝那樣的脖子,嘴巴和她的前臂一樣長,翅膀比她的個頭還長一倍,而且——她邊倉皇逃跑邊回頭瞥了一眼——它們有著強有力的腿:怪不得它們在水上移動得那麼快。 她跟在喊著她名字的穆爾法後面拼命地跑,大夥兒湧出居住地,來到大路上。 她及時趕上了他們:她的朋友阿塔爾正在等著她。等瑪麗一爬上她的背,她就雙腳拍打著路面,跟著她的同伴們迅速跑上斜坡。 那些在陸地上無法快速移動的鳥很快就放棄了追擊,來到輪子獸的居住地。 它們撕扯開食品倉庫,咆哮著怒吼著高高揚起它們殘酷的嘴巴,吞噬著乾肉和所有儲藏的水果和糧食。不到一分鐘,所有能吃的東西全沒了。 然後托拉皮找到了輪子庫,試圖砸開那些碩大的種莢,但卻只能是徒勞而已。 瑪麗感覺到她周圍的朋友們在低矮的山坡上觀望時,因為驚恐而全身緊張;只見一個個種莢被摔到地上,被那些巨腿上的爪子又踢又銼,但是這當然對它們沒有絲毫損害。使穆爾法擔心的是有幾個被推搡到河邊,笨重地順河漂向大海。 然後那些雪白的巨鳥開始殘暴密集地揮動大腳,大嘴一頓劈砍和撕搖,摧毀一切看得見的東西。四周的穆爾法在喃喃低語,幾乎是悲吟。 我來幫忙,瑪麗說。我們重建家園。 但是那些邪惡的傢伙還沒完,它們把漂亮的翅膀高高豎起,蹲在廢墟中拉大便。臭味隨著微風飄上斜坡,一堆堆、一攤攤綠黑褐白夾雜的糞便散落在斷裂的房樑和四散的茅草中間。接著,帶著因在陸地上行動笨拙而東搖西擺的快跑,那些鳥走回水里,順河而下向大海駛去。 直到最後一個白翅消失在下午的霧靄中後,穆爾法才再一次沿著大路騎下來。 他們充滿了悲傷和憤怒,但主要是極其擔心種莢庫。庫裡的十五個種莢只剩下兩個。其他的已被推入水中,不見了。但是在河的下一個拐彎處有一個沙堤,瑪麗恍惚看見有個輪子卡在那兒,於是讓穆爾法吃驚不已的是,瑪麗脫下衣服,把一根繩子綁在腰上,朝沙堤游去。在沙堤上她發現了不是一個而是五個珍貴的輪子,便把繩子穿過輪子正在發軟的中間部位費力地拖著它們遊回來。 穆爾法充滿感激,他們自己從來沒有入過水,只是從堤上捕魚,提防弄濕腳和輪子。瑪麗覺得自己終於為他們做了一件有用的事。 那天晚上,吃完一頓簡樸的甜根飯之後,他們把為什麼那麼擔心那些輪子的原因告訴了她。曾經有一個時候輪子很多,世界很富裕,充滿活力,穆爾法同他們的樹一起過著永恆的快樂日子。但是很多年前發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一些美德離開了這個世界,儘管穆爾法做出了各種努力,傾注了所有的愛心和關注,輪子種莢樹還是奄奄一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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