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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伊薩哈特

魔法神刀 菲利普·普尔曼 12919 2018-03-12
[ 伊薩哈特(Aesahaettr),是小說中對魔法神刀的另一稱呼,這是作者從挪威語中自創的詞,意為“摧毀上帝者(God Destroyer )”]月亮升起的時候,女巫開始對威爾施行咒語,醫治他的傷口。 她們叫醒他,讓他把小刀放在地上,刀刃映射著星光。萊拉坐在附近,在火上的一個罐子裡攪著草藥。她的同伴拍著手,跺著腳,有節奏地喊叫著,塞拉芬娜蹲在小刀旁,用尖厲高亢的嗓音唱道:“小刀!他們從大地母親的腹中挖出你的鋼,生起火,冶煉礦石,讓它哭泣流血成河;敲打,錘煉,把它浸入冰冷的水里,在鍛鐵爐中加熱直到你的刀刃血紅火熱! 然後他們又把你刺進水中一次又一次,直到水氣成為沸騰的霧河水哭喊求饒。 當你把一片陰影削成三萬片陰影時,他們知道你已煉好,於是他們稱你為魔法神刀。

可是小刀,你乾了什麼? 你打開血的大門,任它敞開! 小刀,你的母親在召喚你,從大地的腹中,從她深深的礦藏中,從她隱秘的鐵腹中。 聽著! “塞拉芬娜再次和其他女巫一起跺腳、拍手,她們扯著嗓子,發出尖叫,那聲音彷彿利爪一般要撕裂空氣。威爾坐在她們中間,感到寒徹脊髓。 這時塞拉芬娜?佩卡拉轉身朝向威爾,雙手握住他那隻受傷的手。這次她再唱起來的時候,她的嗓音是那麼高亢尖厲,她的眼睛閃閃發光,威爾幾乎要退縮了,但他還是坐著一動不動,讓咒語繼續進行。 “血!服從我!轉過身,成為湖泊,別做河流。 當你遇到空氣時,停下!凝成一堵牆,牢牢地凝住,擋住鮮血。 鮮血,頭顱是你的天空,明眸是你的太陽,肺中的呼吸是你的風,鮮血,你的世界具有邊界。留在那兒! “威爾覺得他身體的每一個原子都在響應她的命令,於是他也加入其中,敦促自己正在流淌的鮮血聆聽和服從。

她放下他的手,轉向火上的那隻鐵罐,罐子裡升起一股帶著苦味的熱氣,威爾聽見裡面的液體猛烈地冒著泡泡。 塞拉芬娜唱道:“橡皮樹,蜘蛛絲,地上的苔蘚,鹽草的種子——抓緊,粘牢,握住,關上,攔住門口,鎖上大門,鮮血的牆壁要凝固,傷口的鮮血要乾涸。“女巫拿起自己的刀,把一棵榿樹苗從上到下劈成兩半,裂開的白色樹身在月光下閃著光。她在裂開處塗了些冒著熱氣的液體,然後合上小樹,從下到上撫摸了一遍,那棵小樹又完整如初了。威爾聽見萊拉吸了一口冷氣,他轉過身,看見另一個女巫有力的雙手拎著一隻扭動著身體正在掙扎的兔子。兔子喘著粗氣,眼神發狂,暴躁地蹬踢著腿,但女巫的手毫不留情。她一手握住它的前腿,另一隻手抓住它的後腿,這只恐慌的兔子被緊緊地拽住,肚皮朝上,不停地起伏著。

塞拉芬娜舉刀劃了下去,威爾感到一陣頭暈,萊拉阻止著潘特萊蒙,他自己也變成了兔子形狀,在萊拉的懷裡撲躍著,他對那隻兔子感到很同情。真正的兔子一動不動地倒下了,眼睛凸出,胸膛起伏著,內臟閃著亮光。 但塞拉芬娜又倒了更多的藥汁,滴進張開的傷口,然後用手指合上傷口,撫摸著濕漉漉的毛,直到傷口完全消失。 抓住兔子的女巫鬆開手,輕輕把它放到地上。兔子搖搖身體,舔了舔自己的腰,晃晃耳朵,旁若無人地啃起了草葉。它彷彿突然意識到周圍的女巫,箭一般地跑遠了,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萊拉正在哄潘特萊蒙,她掃了一眼威爾,知道他明白那是什麼意思:藥已經煎好了。他伸出手,塞拉芬娜把熱氣騰騰的藥汁塗在他流血的手上,他望著別處,好幾次大口喘著氣,但他絲毫沒有退縮。

當他傷口裸露的肌肉都被藥汁浸透時,女巫把一些菟絲子草按在傷口上,用一條綢布緊緊地包紮好。 就這樣,咒語結束了。 剩下的夜晚,威爾沉沉地睡著了。天很冷,但女巫們把樹葉堆在他的身上,萊拉則擠靠在他的身後。早晨塞拉芬娜又給他的傷口上了一次藥,他試圖從她的表情判斷傷口是否在癒合,但她的臉卻平靜而冷漠。 他們吃完早飯,塞拉芬娜告訴兩個孩子,女巫們已經達成一致意見,既然她們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找到萊拉並當她的守護者,他們要幫助萊拉完成她的任務,那就是引導威爾找到父親。 於是他們都出發了,路上大部分時候大家都很安靜。一開始,萊拉小心翼翼地詢問了真理儀,她得知他們要向海灣那邊隱約可見的大山前進。如果不是來到這個城市的最高處的話,他們不會意識到海岸線是多麼曲折蜿蜒,大山曾經在地平線以下。但現在,當樹林稀疏時,或是當他們翻過山坡時,他們可以看見遠方藍色無垠的大海和海那邊高聳的青山,那裡就是他們的目的地。看起來似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們很少說話。萊拉忙著看森林裡的各種動物,從啄木鳥和小松鼠到後背上有方塊圖案的小青蛇,威爾則需要集中全部精力向前走,萊拉和潘特萊蒙不停地議論著他。 “我們可以看看真理儀。”他們在一條小路上閒逛,想看看他們能夠離一隻正在吃草的小鹿多近而不讓小鹿發現,潘特萊蒙說道,“我們從沒答應不問真理儀。我們可以幫他查到各種各樣的事,我們這麼做是為了他,而不是為我們。” “別傻了,”萊拉說,“這麼做是為了我們,因為他並沒有提出要求。你真是又貪婪又愛管閒事,潘。” “那剛好換一換。貪婪和愛管閒事的通常是你,經常警告你的是我。就像在喬丹學院的休息室時,我從來沒想進那兒。” “如果我們沒有的話,潘,你認為這一切會發生嗎?”

“不,因為院長會毒死阿斯里爾勳爵,要是那樣可就完了。” “是啊,我想是這樣……可你覺得誰會是威爾的父親呢?他為什麼那麼重要呢?” “這正是我的意思!一會兒我們就會知道!” 她看上去若有所思。 “我曾經差點就問了,”她說,“但我想我變了,潘。” “不,你沒有變。” “可能你沒變……嗨,潘,當我改變的時候,你卻不想改變。你想變成什麼?” “我希望變成一隻跳蚤。” “不,難道你對要變成什麼東西沒有一點感覺嗎?” “沒有。而且我也不想變化。” “你生氣了,因為我不讓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變成一隻豬,打著呼嚕,尖叫著,噴著響鼻,直到萊拉開始笑話他,於是他又變成一隻松鼠,鑽進了她身邊的灌木叢。

“你覺得他的父親會是誰?”潘特萊蒙問,“你覺得他會是我們遇見過的某個人嗎?” “有可能。但他肯定是個重要的人,幾乎像阿斯里爾勳爵那麼重要,肯定是。 總之,我們知道正在做的事情很重要。 ” “我們不知道,”潘特萊蒙指出,“我們以為很重要,但我們並不知道。我們來找塵埃只是因為羅傑死了。” “我們知道它很重要!”萊拉熱切地說道,她幾乎要跺起腳來,“女巫也這麼認為。她們千里迢迢來這兒找我們就是為了當我的守護者,幫助我!我們得幫威爾找到他父親,那很重要。你也知道那很重要,否則他受傷的時候,你也不會去舔他。你那麼做究竟是為什麼?你從沒問過我你能不能那麼做。當你那麼做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相信。”

“我那麼做是因為他沒有精靈,他需要一個精靈。如果你了解事情的能力有你自認的一半好的話,你就會知道。” “我的確知道,真的。”她說。 他們站住了,因為他們看到了威爾,他就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潘特萊蒙變成了一隻霸鴿,飛進了樹叢。萊拉問道:“威爾,你認為那些小孩現在會幹什麼?” “他們不會跟著我們,他們害怕女巫。也許他們回去接著到處遊蕩。” “是啊,也許吧。雖然他們可能想用這把刀。他們可能會因此跟著我們。” “那就讓他們來吧。他們手中沒有那把刀,現在還沒有。一開始我也不想要這把刀,但如果它可以殺死妖怪……” “我從來沒有相信過安吉莉卡,一開始就沒有。”萊拉直率地說。 “不,你相信過。”

“是的,我的確相信過……最後我恨它,恨那座城市。” “我剛發現它的時候以為那裡是天堂,我再也想像不出比那兒更好的地方。 可那裡一直都充滿妖怪,我們卻不知道……” “哦,我再也不會相信小孩了,”萊拉說,“我回想起在伯爾凡加的時候,那些大人干各種各樣的壞事,但小孩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們不會干那麼殘忍的事,可現在我卻不敢肯定。我以前從沒見過那樣的小孩,事實就是這樣。” “我見過。”威爾說。 “什麼時候?在你的世界嗎?” “是的,”他有點局促不安地說。萊拉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等著,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那時我母親正在經歷她的一段糟糕時光,她和我,我們倆獨自生活,這顯然是因為我父親不在。她時常去想虛幻的東西,還會做一些毫無道理的事——不過並不是針對我。我的意思是她不得不做這些事,否則她就會感到沮喪和害怕,於是我就幫助她。比如把公園裡所有的欄杆都摸一遍,或是數一棵灌木上的葉子——就是那類事情,她一般過一會兒就會好的。但我害怕有人會發現她的狀況,因為我想那樣他們就會帶走她,所以我照顧她並隱瞞著這件事,我從沒告訴任何人。

“有一次她又害怕了,但我不在場,沒法幫她。我上學去了。她沒穿多少衣服就出去了,但她自己並不知道。和我一個學校的幾個男孩發現了她,他們開始……” 威爾的臉漲得通紅。他情不自禁地走來走去,不去看萊拉,因為他的聲音在顫抖,眼中充滿淚水。他繼續說道:“他們折磨她,就像那座塔旁的那幫小孩折磨那隻貓一樣……他們以為她是個瘋子,他們就想傷害她,也許想殺了她,我不會吃驚的。僅僅因為她與常人不同,他們就恨她。不管怎麼說,後來我找到了她,把她帶回了家。第二天我在學校裡跟領頭的男孩打了一架,我打斷了他的胳臂,我想我還打掉了他的幾顆牙——我不知道。我還準備跟剩下的那些人打架,但我有了麻煩,我認識到我最好到此為止,因為他們會發現的——我是說那些老師和管事的人。他們會向我的母親告狀,那樣他們就會發現她的狀況並把她帶走。所以我就假裝很抱歉,跟老師說我再也不會那麼乾了。他們因為我打架而懲罰了我,我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但我讓她得到了安全,明白嗎?沒人從那些男孩那儿知道這些事,他們也知道,如果他們敢說什麼我會怎麼做,他們知道下次我會殺了他們,而不僅僅是傷害他們。過了一陣子,她又好了。從此再也沒有人知道。 “但是,從那以後,我再也不相信小孩,就像不相信成年人一樣。他們同樣熱衷於乾壞事。所以喜鵲城的那些孩子乾那件壞事的時候我一點也不吃驚。 “但我很高興女巫來了。” 他又坐了下來,背對著萊拉,仍然不看她,他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她假裝沒有看見。 “威爾,”她說道,“你講的關於你母親……和圖利奧,當妖怪抓住他的時候……還有昨天你說的你認為妖怪來自你的世界……” “是的,因為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情不可思議,她並沒瘋。那些小孩也許以為她瘋了,他們笑話她,想傷害她,但他們錯了,她沒有瘋。她只是害怕某些我看不見的東西。她不得不做一些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你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她顯然明白,比如她數那些葉子,或是昨天圖利奧摸牆上的那些石塊,也許那就是一種擺脫妖怪的辦法。如果他們背對著什麼可怕的東西,試圖對石頭如何砌在一起或是對樹發生興趣,好像他們只要對石頭或是樹葉真正產- 生興趣的話,他們就會平安無事。我不知道,看上去是這樣。對她來說,使她感到害怕的是某種真實的事物,就像來搶劫的強盜,但也有別的東西像他們一樣。所以我的世界很可能也有妖怪,只是我們看不見它們,也沒給它們起一個名稱,但它們的確存在,它們一直想襲擊我母親。所以昨天當真理儀說她一切平安時我很高興。” 他呼吸急促,他的右手握住鞘中的刀柄。萊拉什麼都沒說,潘特萊蒙也一動不動。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你要找你父親的?”過了一會兒她問道。 “很久以前,”他告訴她,“我一直假想他在坐牢,我要幫他逃跑。我一直都在跟自己做那個遊戲,遊戲一般要持續好幾天。或者他在一個沙漠孤島上,我航行到那兒帶他回家。他完全知道所有應該做的事情——特別是關於我的母親——她會好起來,他會照顧她和我,我會去上學,結交朋友,我也有一個父親和一個母親。所以我經常對自己說,長大了我要去找我的父親……我的母親也常常告訴我,我要繼承父親的衣缽。她經常那麼說好讓我高興。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它聽上去很重要。” “難道你沒有朋友嗎?” “我怎麼會有朋友呢?”他有點迷惑地說。 “朋友……他們到你家來,了解你的父母和……有時候某個男孩會邀請我去他家,我可以去,也可以不去,但我永遠不能回請他到我家裡。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朋友,真的。我希望有……我有我的貓,”他繼續說,“我希望她現在平安無事,我希望有人在照顧她。” “那你殺死的那個人呢?”萊拉問道,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他是誰?” “我不知道。如果我殺死了他我也不在乎,他該死。他們一共兩個人,他們總是到我家裡來,糾纏我母親,直到她又害怕起來,情況會變得更糟。他們想知道我父親的所有事情,他不放過我母親,我不知道他們是警察還是別的什麼。起先我以為他們是一個什麼團伙的人,他們以為我父親搶了銀行,然後把錢藏了起來。但是他們不要錢,他們要的是紙張,他們要我父親寄來的信。有一天他們破門而人,然後我認識到如果我母親住在別的地方會更安全。我不能報告警察,請求他們的幫助,因為他們會把我母親帶走。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後我託了那位以前教我鋼琴的老太太,她是我惟一能想到的人。我問她我母親能不能和她住在一起,然後我就把她帶去了。我想她會很好地照顧她。總之,我又回到家裡,去找那些信,因為我知道她把那些信放在什麼地方。我拿到了信,這時候那伙人也來找信,他們再次破門而入。那是半夜,或者說是凌晨。 我躲在樓梯的頂層,莫西——我的貓,莫西——她從臥室裡出來,我沒有看見她,那人也沒看見她,當我撞到他的時候,她絆倒了他,他一頭栽到樓梯下……“然後我就逃跑了,那就是全部經過。所以我不是故意要殺死他的,但如果我的確殺了他我也不在乎。我逃跑了,到了牛津,然後我就發現了那個窗口。我之所以發現它是因為我看到了另外一隻貓,於是我停下來看她,是她先發現了那個窗口。如果我沒有看見她……或者如果那時候莫西沒有從臥室裡出來……” “是啊,”萊拉說,“那就是運氣。我和潘剛才還在想,如果我沒有走進喬丹學院休息室的衣櫥,沒看見院長往葡萄酒裡倒毒藥,那將會怎麼樣呢?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 他們倆沉默地坐在長滿苔蘚的石頭上,斜陽透過古老的松樹枝條照在他們身上。他們在想是多少個微不足道的機遇把他們帶到了這個地方,每一個機遇都有可能產生一個不同的結果。也許在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威爾沒看見那個窗口,他在向英格蘭中部遊蕩的途中筋疲力盡,最後被抓住了。在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潘特萊蒙勸另一個萊拉別待在休息室,於是另一個阿斯里爾勳爵被毒死了,另一個羅傑活了下來,在另一個永遠不變的牛津的屋頂和小巷里和萊拉玩著永遠的遊戲。 過了一會兒,威爾恢復了體力,可以接著走了,於是他們沿著小路繼續前進,安靜的大森林包圍著他們。 他們一整天都在旅行,休息,前進,再休息,樹林越來越稀疏,道路越來越崎嶇。萊拉查了真理儀,它顯示著:繼續走,這是正確的方向。正午時分他們來到了一個未受妖怪騷擾的村莊。羊兒在山坡吃草,檸檬樹林在石地上投下一片樹陰,孩子們在小溪邊玩耍,他們看見了衣衫襤褸的萊拉、衣服血跡斑斑、臉色蒼白、眼神凌厲的威爾,還有一隻走在他們身旁的姿態優雅的大灰狗,於是那些孩子叫喊著向他們的母親跑去。 大人們很警惕,但還是願意收下萊拉的一個金幣,賣給他們一些麵包和奶酪。 女巫們躲開了,但兩個孩子都知道,如果遇到任何危險,她們就會立刻出現。經過萊拉的一番討價還價,一個老婦人賣給他們兩個羊皮水袋和一件上好的亞麻襯衫,於是威爾痛快地告別了那件臟乎乎的T 卹,他在冰冷的溪水里洗了個澡,然後躺在烈日下曬乾了身體。 經過休整,他們繼續前進。大地更荒蕪了,他們不得不在岩石的陰影下歇腳,而不是在枝葉寬大茂密的樹下休息。透過鞋底他們感到地面很熱,陽光直刺他們的眼睛。他們向上攀爬,速度越來越慢,當太陽落到山脊時,他們看見下面有一個小小的峽谷,他們決定不再往前走。 他們爬下山坡,好幾次差點摔倒,然後他們不得不在矮矮的杜鵑花叢中穿行,那些光滑的深色葉子和深紅色的花簇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蜜蜂。直到夜幕降臨他們才走了出來,來到一片被小溪環繞著的長滿沒膝野草的草地,草叢中盛開著矢車菊、龍膽花和委陵花。 威爾大口大口地喝著小溪里的水,然後躺了下來,他昏昏欲睡,卻又睡不著,他的頭一陣陣發暈,所有的東西都被罩上了一層奇怪的迷霧。他的手腫脹著,一跳一跳地疼。 更糟糕的是,他的手又開始流血了。 當塞拉芬娜察看他的手時,她在傷口上加了更多的草藥,並把絲巾係得更緊,但這次她臉上露出了不安。他不想問她,問了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很清楚,那個咒語沒有起作用,他能看出她也知道這一點。 夜幕降臨了,他聽見萊拉在離他不遠處躺了下來,過了不久他聽見一陣輕柔的咕嚕聲。她的精靈變成一隻貓,正在離威爾一兩英尺的地方抱著爪子打盹,於是他輕聲叫道:“潘特萊蒙?” 精靈的眼睛睜開了,萊拉沒有動彈。潘特萊蒙悄聲問道:“什麼事?” “潘,我是不是要死了?” “女巫不會讓你死的,萊拉也不會。” “但那個咒語沒用,我一直在流血,我沒有更多的血可以流了。現在又開始流血了,止不住,我害怕……” “萊拉認為你不會死。” “她這麼想嗎?” “她覺得你是她見過的最勇敢的鬥士,就像埃歐雷克?伯爾尼鬆一樣勇敢。” “那我還是別顯出那麼害怕的好。”威爾說,他安靜了一兩分鐘,然後他又說:“我覺得萊拉比我還勇敢,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對你也這麼想。”精靈輕聲說。 不久威爾閉上眼睛睡著了。 萊拉一動不動地躺著,但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睜得大大的,她心跳得厲害。 當威爾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他的手比以前疼得更厲害,他小心地坐了起來,看見不遠處有一堆火,萊拉正在用一根叉子狀的木頭烤麵包。另一根叉子上還烤著幾隻鳥,當威爾來到近旁坐下時,塞拉芬娜飛了下來。 “威爾,”她說道,“吃東西前先把這些葉子吃了。” 她遞給他一把柔軟的、有點像鼠尾草的葉子,味道很苦,他沉默無言地嚼著,強迫自己把那些葉子都咽了下去。它們很澀,但他更清醒了,不再覺得冷,感覺好了許多。 他們吃著烤小鳥,用檸檬汁調味,這時另一個女巫拿來一些在山坡上采的藍莓。然後女巫都聚集在火堆旁,輕聲地交談著,有幾個女巫飛到高處去偵察,有個女巫看見大海上空有一隻氣球,萊拉立刻坐了起來。 “是斯科爾斯比先生的氣球嗎?”她問道。 “那裡面有兩個人,但離得太遠,看不清他們是誰。在他們後面有一場暴風雨正在聚集。” 萊拉拍起了手。 “如果斯科爾斯比先生來的話,”她說,“我們就可以飛行了,威爾!哦,但願是他!我從沒跟他說過再見,他那麼友善,我希望能再次見到他,我真的希望……” 女巫茱塔?卡邁南聽到了這番話,她的紅胸脯的知更鳥精靈站在她肩頭,眼睛發亮,因為提到李?斯科爾斯比,她想起了她此行的目的。她就是曾經愛上斯坦尼斯勞斯?格魯曼卻被他拒絕的女巫,塞拉芬娜。佩卡拉帶她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阻止她在她們的世界裡殺死他。 塞拉芬娜也許注意到了這一點,但這時別的什麼事情發生了:她伸出手,抬起了頭,其他的女巫也都這樣做。威爾和萊拉聽到從北方傳來的隱約的夜鳥的叫聲,但那不是一隻鳥,女巫立即明白那是一個精靈。塞拉芬娜?佩卡拉站起來,專注地盯著天空。 “我想那是魯塔?斯卡迪。”她說。 他們靜靜地站著,在無邊的沉寂中昂起頭,努力傾聽。 這時傳來了另一聲喊叫,這次更近了,然後是第三聲,聽到這兒,女巫都抓起她們的松枝,躍上了天空。只有兩個女巫在近處站著,箭搭在弦上,保衛著威爾和萊拉。 在頭頂的某處黑暗裡,一場戰鬥正在展開。似乎僅僅幾秒鐘,他們就听到飛翔的風聲和箭的呼嘯聲,還有因為痛苦或憤怒,或是發布命令時發出的嘟囔聲和尖叫聲。 這時又是“砰”的一聲,這聲音來得那麼突然,他們幾乎連嚇一跳的時間都沒有,一隻動物從天上摔落在他們腳旁——是一隻長著皮革般的皮膚、毛糾結在一起的動物,萊拉認出那是一個懸崖厲鬼,或是和它類似的什麼動物。 這下它摔得不輕,有一支箭從它的身體穿過,值它仍然撐起身體,充滿惡意向萊拉拍打著翅膀。女巫們無法射箭,因為她也在箭的射程之內。但威爾先到了那兒,他用那把刀向後一劃,那傢伙的腦袋就掉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兩下,空氣汩汩地離開它的肺,然後它就死了。 他們再次抬頭向上看,因為那場戰鬥來得更低了,熊熊的火光照耀出天空中迅速舞動的旋渦狀的黑色絲綢,白皙的手臂,綠色的松針,棕灰色的結痂的皮膚。 威爾不明白那些女巫如何能在突如其來的轉身、停頓和前進中保持平衡,更不用說瞄準和射箭了。 又一隻懸崖厲鬼掉下來,然後是第三隻,它們掉進溪流中或摔在岩石上,剩下的那些開始逃竄,在黑暗中尖叫著向北方逃之天天。 過了一會兒,塞拉芬娜?佩卡拉和她的女巫們一起降落下來,跟她們一起降落的還有一個女巫:一個美麗的女巫,她眼神凌厲,一頭黑髮,雙頰由於憤怒和激動泛著紅暈。 這名新來的女巫看見那隻被砍了頭的懸崖厲鬼,朝它啐了一口。 “不是從我們世界來的,”她說,“也不是這個世界的,可惡的髒東西,它們成千上萬,像蒼蠅一樣繁殖……這是誰?這個孩子就是萊拉嗎?這個男孩是誰?” 萊拉不動聲色地回應著她的注視,儘管她感到心中一動,因為魯塔?斯卡迪的個性如此鮮明,她能使站在她附近的人產生震驚的反應。 然後女巫轉身朝向威爾,他同樣感到強烈的震動,但他和萊拉一樣也控制住了表情。他手中仍然握著那把刀,她看出他剛才的所作所為後微笑了。他把刀插進土裡,擦掉那個骯髒的傢伙留下的血跡,然後在溪水里洗淨了刀。 魯塔?斯卡迪說道:“塞拉芬娜?佩卡拉,我學到的東西太多了,所有舊的事物不是在變化,就是在消失,或者是毫無用處。我餓了……” 她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剩下的烤小鳥,把麵包塞進嘴裡,大口喝著溪水。她吃飯的時候,有一些女巫把死去的懸崖厲鬼拖走,重新升了火,又開始站崗放哨。 其餘的女巫都靠近魯塔?斯卡迪坐下來,準備聽她要對大家說什麼。她向大家講了她飛上天和天使見面以及去阿斯里爾勳爵的堡壘的旅途中所發生的一切。 “姐妹們,那是你們能想像到的最大的城堡:玄武岩的城牆高聳入雲,周圍是四通八達的寬廣道路,路上運載著槍支彈藥、食品給養和盔甲。他是怎麼做的這一切?我想他一定準備了很長時間,大概準備了無數個世紀。我們出生前他就在準備這些,姐妹們,儘管那時他還很年輕……但那怎麼可能呢?我不知道。我無法理解。我想他能控制時間,他按自己的意願控制時間的快慢。 “到這個城堡的是來自各個世界的各種戰士,有男的,也有女的。是的,他們都充滿鬥志,還有我從未見過的全副武裝的動物——蜥蜴和猿人,長著毒爪的大鳥,還有稀奇古怪的我說不上名字的動物。其他的世界也有女巫,姐妹們,你們知道嗎?我跟一個女巫說了話,她來自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像我們的世界,卻又有很大的不同之處,因為那些女巫並不比我們那兒短命的凡人活得更長,他們之中還有男巫,像我們一樣,也會飛……” 傾聽著她的敘述,塞拉芬娜部族的女巫露出敬畏、害怕和懷疑的神色,而塞拉芬娜相信她,她催促她接著講。 “你看見阿斯里爾勳爵了嗎,魯塔?斯卡迪?你找到他了嗎?” “是的,我找到了,那可真不容易,因為他生活在各種事務的控制中心,他指揮一切。我讓自己隱身,一路找到他那個最核心機密的房間,那時他正要睡覺。” 每個女巫都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那是威爾和萊拉不可能想到的。於是魯塔?斯卡迪沒有必要去講,她接著說:“這時我問他,為什麼要把所有的軍隊聚集在一起,我們所聽說的他對上帝提出的挑戰是不是真的,他笑了。 “'那他們在西伯利亞提到它了嗎?'他問道。我說是的,在斯瓦爾巴特群島,在北方的每一塊土地上——我們的北方,我還跟他說了我們的協議,以及我是怎樣離開我們的世界找到他的。 “他邀請我們加入他的隊伍,姐妹們,加入他的反對上帝的隊伍。我真心希望到時候我們能去那裡。他告訴我,當你認識到上帝的代表以上帝的名義所干的那一切時,反抗是正當的……我想到伯爾凡加的孩子們,在我們的南部地區我親眼看到的其他可怕的傷殘事件。他還告訴我更多以上帝的名義施行的駭人聽聞的暴行——在有的世界,他們怎樣抓住女巫,活活燒死她們,姐妹們。是的,像我們一樣的女巫……“他開闊了我的眼界,他向我展示了我從未見過的東西,所有以上帝名義施行的殘酷恐怖的暴行,所有企圖摧毀生命的快樂和真誠的陰謀。 “哦,姐妹們,我渴望把我自己和我的整個部族都投入到這一事業中!但我知道我必須先跟你們商量,然後再飛回我們的世界,和伊娃?卡斯庫、萊娜?米蒂,還有其他的女巫頭領商談。 “於是我隱身離開他的房間,找到我的松樹枝,然後就飛走了。但我還沒飛遠,一陣狂風吹來,把我捲到高山中,我只好暫時躲在一座懸崖上。我知道懸崖上生活著什麼樣的動物,我就又隱身藏起來,在黑暗中我聽到了說話聲。 “我好像掉進了最老的懸崖厲鬼的窩巢,他的眼睛瞎了,他們給他帶來食物,是從懸崖下很遠的地方找到的發臭的腐肉。他們還向他請教。 “'老祖宗,'他們說,'你的記憶可以回憶到多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人類還沒出現的時候,'他說,他的聲音疲弱而嘶啞。 “'據說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就要來臨了,是真的嗎,老祖宗?'“'是的,孩子們,'他說道,'比上一次還要大的一場戰爭就要來臨,我們都可以美餐一頓,對每個世界的鬼來說,好日子就快到了。 '“'可是誰會贏呢,老祖宗?阿斯里爾勳爵會打敗上帝嗎?'“'阿斯里爾勳爵的軍隊有上百萬人,'老懸崖厲鬼告訴他們,”他們從各個世界被召集在一起,這支隊伍比以前和上帝作戰的部隊更強大,指揮得也更好。 至於上帝的隊伍,噢,他們的人數極為龐大,但上帝存在了很久,比我還老,孩子們,他的部隊膽小怕事,不害怕的時候就驕傲自大。這將是一場白刃戰,但阿斯里爾勳爵會贏的,因為他熱情高漲,意氣風發,他相信他的事業是正義的。只有一件事,孩子。他沒有伊薩哈特,沒有伊薩哈特,他和他的隊伍會被打敗的。 那時我們就可以飽餐好幾年,我的孩子們! ,“於是他大笑著,啃著他們給他帶來的那些發臭的骨頭,其他的鬼也高興地尖叫著。 “現在,你們可以想像,我是多麼努力地去昕,想多聽到一些關於這個伊薩哈特的消息,但我在呼嘯的風聲中卻只聽到一個年輕的懸崖厲鬼問道:”如果阿斯里爾勳爵需要伊薩哈特,他為什麼不召喚他呢? “'“那個老鬼說,'阿斯里爾勳爵對伊薩哈特的了解還不如你多,孩子!可笑的就在這裡!高聲大笑吧——'“可當我試圖靠那群骯髒的傢伙更近一點,好再多聽到一些時,我的魔法失敗了,姐妹們,我再也不能使自己隱身。那些年輕的鬼看到我就高聲尖叫起來,我只好逃跑,從空中那個無形的通道逃進這個世界。有一群鬼追上來,死在那兒的就是那些鬼。 “但阿斯里爾勳爵需要我們,姐妹們,這顯而易見。不管伊薩哈特是誰,阿斯里爾勳爵需要我們!我希望現在我能回到阿斯里爾勳爵那兒,對他說,'別著急——我們來了——我們,北方的女巫,我們會幫助你取得勝利。'……我們現在就達成協議吧,塞拉芬娜?佩卡拉,召集所有的女巫和每個部族開會,讓我們準備戰鬥!” 塞拉芬娜?佩卡拉看了看威爾,像是在徵求他的同意,但他無法給她任何指示,於是她又回過頭看魯塔?斯卡迪。 “我們不行,”她說,“我們的任務是幫助萊拉,而她的任務是幫助威爾找到他父親。你應該飛回去,這我們同意,但我們必須和萊拉在一起。” 魯塔?斯卡迪不耐煩地搖了搖頭。 “好吧,如果你們必須這樣的話。”她說。 威爾躺下了,因為他的傷口又開始疼了——比剛受傷的時候還要疼,他的整隻手都腫了起來。萊拉也躺下了,潘特萊蒙蜷在她的脖子邊,透過半閉著的眼睛看著火堆,睡意蒙嚨地聽著女巫的竊竊私語。 魯塔?斯卡迪向上游走去,塞拉芬娜?佩卡拉跟著她。 “塞拉芬娜?佩卡拉,你真該見見阿斯里爾勳爵,”拉脫維亞的女巫酋長安靜地說,“他是最傑出的指揮家,他對部隊的所有細節都瞭如指掌。跟上帝打仗,想想這有多大膽!但你覺得這個伊薩哈特會是誰呢?我們怎麼會從沒聽說過他呢? 我們怎麼才能讓他加入到阿斯里爾勳爵的隊伍中呢? ” “也許那不是他,姐姐。我們和那個年輕的懸崖厲鬼一樣知之不多,也許那個老祖宗在笑話他的無知。這個詞聽上去像是'摧毀上帝者',你知道嗎?” “那就是指我們了,塞拉芬娜?佩卡拉!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加入後,他的隊伍該多麼強大啊。我真想用我的箭殺死從伯爾凡加以及從各個世界的伯爾凡加來的惡魔!姐姐,他們為什麼這麼做?在每個世界,上帝的代表把孩子們犧牲給了他們那殘酷的上帝!為什麼?為什麼?” “他們害怕塵埃,”塞拉芬娜?佩卡拉說,“不管它是什麼,我是一點都不知道。” “還有你發現的那個男孩。他是誰?他從哪個世界來?” 塞拉芬娜?佩卡拉把她所知道的關於威爾的事都告訴了她。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很重要,”最後她說道,“但我們是為萊拉服務的,她的儀器告訴她那是她的任務。還有,姐妹,我們試圖治好他的傷,但我們失敗了。我們試著用阻攔的咒語,但它沒起作用。也許這個世界的藥草不如我們的有效,這裡太熱,血苔蘚不會在這裡生長。” “他很奇怪,”魯塔?斯卡迪說,“他和阿斯里爾勳爵是同一個類型。你注視過他的眼睛嗎?” “說實話,”塞拉芬娜?佩卡拉說道,“我還沒敢看過。” 兩個女巫酋長安靜地坐在小溪邊。時間過去了,星星落下了,又一些星星出現了,熟睡的同伴中響起一聲小小的尖叫,那隻不過是萊拉在做夢。女巫們聽到暴風雨的隆隆聲,她們看見閃電劃過大海和丘陵,但那是在很遠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魯塔?斯卡迪說道:“那個女孩萊拉,她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是這個嗎?因為她能領著那個男孩找到他父親,所以她就很重要?肯定不止於此,不是嗎? ” “那就是現在她要做的,但是以後,是的,就遠遠不止於此。關於這個孩子,我們女巫所說的就是她會終止命運。好吧,我們知道她的這個名字,這讓她對於庫爾特夫人來說很有意義,我們知道那個女人還不知道這一點。她在斯瓦爾巴特群島附近那艘船上折磨的那個女巫差點就供出來了,但婭姆阿卡及時來到了她身邊。” “可現在我在想,萊拉可能就是你聽到那些懸崖厲鬼所說的——那個伊薩哈特。不是女巫,也不是那些天使,而是那個熟睡中的孩子,與上帝的戰爭的最後武器。還有什麼原因讓庫爾特夫人這麼急於找到她呢?” “庫爾特夫人曾經是阿斯里爾勳爵的情人,”魯塔?斯卡迪說,“當然,萊拉是他們的孩子……塞拉芬娜?佩卡拉,如果我給他生一個孩子,那她將會是怎樣一個女巫啊!女巫酋長中的酋長!” “噓,姐妹,”塞拉芬娜說,“聽……還有,那是什麼光亮?” 有什麼東西從站崗放哨的人旁邊滑過,她們警覺地站起來,看見露營的地方閃出一道亮光,那不是火光,卻和火光差不了多少。 她們悄悄跑回去,箭早已搭在她們的弓上。這時,她們突然站住了。 所有的女巫都在草地上熟睡著,威爾和萊拉也在熟睡,卻有十多個天使圍著兩個孩子,低頭凝望著他們。 於是塞拉芬娜?佩卡拉明白了女巫無法用詞語形容的一件事:那就是朝聖的概念。她明白這些生物為什麼會等待幾萬年,不惜千里迢迢,只是為了靠近重要的東西。她也明白了,他們在這裡匆匆一現後,在剩下的時間裡他們會有怎樣不同的感受。現在,這些生物看上去就是這樣,這些純淨稀薄的美麗的朝聖者圍著兩個孩子站著。女孩滿臉污垢,男孩衣衫襤褸,手上有傷,在睡夢中皺著眉頭。 萊拉的脖子那兒動了一下,是潘特萊蒙,一隻雪白的貂,他睡意蒙隴地睜開黑眼睛,毫無懼色地向四周張望。將來,萊拉會把他所看到的一切當作一個夢。 潘特萊蒙似乎感覺到萊拉對此的注意力,過了不久他又蜷起身子,閉上眼睛睡著了。 最後,其中一個天使展開翅膀,其他的天使也都展開翅膀,他們靠得很近,他們的翅膀毫不費勁地重疊融合在一起,一個接一個,就像光和光重重交疊,最後在草地上的熟睡者周圍形成一個發光的圓圈。 這時守望者像火苗一樣一個接一個地飛上天空,他們的身影迅速地變大,直到巨大無比,但他們已經很遙遠了,像流星一樣向北方飛去。 塞拉芬娜和魯塔?斯卡迪躍上松枝,跟著他們飛上天空,但還是落在了後面。 “他們像你看到過的那些生物嗎,魯塔?斯卡迪?”她們緩緩降到半空中,望著明亮的光輝消失在天際,塞拉芬娜問道。 “我認為他們更大,不過他們是同類,他們沒有血肉,你看出來了嗎?他們只是光,他們的感覺一定完全不同於我們……塞拉芬娜?佩卡拉,現在我要離開你去召集我們北方所有的女巫。當我們再次見面的時候,就該是打仗的時候了。 一路保重,親愛的……” 她們在空中擁抱了一下,然後魯塔?斯卡迪轉過身,迅速地飛走了。 塞拉芬娜看著她走遠,然後轉過身,看到最後那些發光的天使消失在遠方,她對那些偉大的守望者的感受只有憐憫和同情。他們從未感受過腳下的土地,或是髮絲中的微風,或是照在皮膚上的璀璨的星光,他們該多麼嚮往這一切!她折下一枝正在騎著的松枝,帶著貪婪的喜悅聞著松脂的清香,然後緩緩地向草地上熟睡的同伴飛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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