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輕小說 魂之雕塑·綠陽探求士的敘情詩1

第2章 第一幕抗拒不公

少年正無言地走在一條沒有陽光的幽暗走廊上。 等距掛在城堡石壁上的燭火照亮了走廊,鋪在地上的深紅地毯滴滿了蠟。地毯磨損嚴重,因為年復一年有無數魔術師在這條走廊裡穿梭,他們的足跡就這樣鮮明地印刻在了地毯上。 那些偉大的魔術師們都是聰慧、肅穆,並且擁有崇高學識的智者。 不過現在的自己連望其項背都做不到。 想到這裡,吉賽爾·安德布爾克林嘆了口氣。 這是位17歲的少年。他有一頭略長的顯眼銀髮,頭髮有些卷。白暫的肌膚和優雅的面容非常般配,看上去就像個少女。雖然他身上披著一件魔術師風格的黑色外套,但是他的步伐卻與偉大和高傲無緣,甚至連自信都沒有。 在這條走廊的對面傳來了歡快的聲音。 如今他通過的這條走廊對面出現了一群身披同款外套的少女們。和這條昏暗的走廊相反,看著她們歡快談笑的樣子,少年感到無比燦爛耀眼。

擦肩而過的少女們壓低聲音說道。 “你們看,是吉賽爾。” “真可憐,他到現在還沒拿到魔杖吧。” “明明是布爾克林教授的孫子,他到底都學了點什麼啊。” 她們說出的都是嘲諷的話語。 太幼稚了,吉賽爾不禁咬緊嘴唇。他已經在這裡就讀三年了。這些話早已司空見慣,不過卻無法完全視而不見。 “他應該早點帶著那個妹妹離開才對。” 最後聽到的這句話讓吉賽爾怒火中燒,他回過頭去。但是,少女們完全沒注意到少年的反應,逐漸消失在了走廊遠方。 “沒辦法啊……畢竟我沒有才能嘛。” 吉賽爾耷拉著肩膀,通過走廊離開教學大樓。和昏暗的城堡內不同,室外的陽光非常刺眼。 和名副其實的古城主樓比起來,木製結構的宿舍倒是非常普通的建築。吉賽爾來到了自己位於二樓的狹窄房間。

房間裡非常樸素。只有一張簡陋的床,稍微有些傾斜的小文件架,自己此刻才對這裡產生了留戀,不過自己今天就必須和這個房間告別了。 因為自己已經從“智者學院”退學了。 吉賽爾將放在床上的皮革劍帶纏在腰上。 看著腰上掛著幾把飛刀和一把慣用短刀的樣子,這身裝備可一點都不像個魔術師。 “永別了,謝謝關照。” 面對空無一人的房間告別之後,吉賽爾有些釋然了。就在這時—— “餵,哥哥。” “唔……”吉賽爾有些恐懼地回過頭去。 只見有位少女推開房門看著屋內。雖然她的臉上掛滿笑容,但感覺她正努力壓制著一種快要暴走的激情,所以看上去混雜著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我,都還不知道呢……聽說你,主動退學了?”

“你、你好,梅爾蒂娜。” 吉賽爾微微一笑,然後彷佛是被妹妹的氣勢壓迫一般,向屋內退了一步。 “那個,對啊,你當然不知道啊。因為我沒跟你談過嘛……” “我還聽說,你今天就走?” 如此詢問的妹妹——梅爾蒂娜滿臉堆笑,但是眼裡卻沒有笑意。在身為兄長的吉賽爾看來,平時的她是一個完美無瑕、非常適合笑容的女孩。 頭上綁著頭巾,頭巾下面是金色的捲發,彷彿像散發著陽光一樣艷麗,經常會吸引周圍的視線。她身上穿著裸露的獨特服飾,露出的肌膚彷彿經過畫家修飾一般呈乳白色,極其誘惑。 進出學院宿舍的大多數人都和吉賽爾一樣身披魔術師風格的外套。不過,雖然梅爾蒂娜也住在宿舍內,但卻不是在學院就讀的學生。她以吟遊詩人為生,所以她經常穿著古塞爾尼亞王朝的舞女服飾。

“不是的,那個,就是,我正好,要出門,辦點事……” 吉賽爾如此回答。妹妹卻“嘶”地吸了口氣。 “——別犯傻了!” 不愧是吟遊詩人,這震耳欲聾的音量不禁讓吉賽爾打顫。 “從學院退學,並離開宿舍,然後呢?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你有多少存款?找到工作了嗎?以後住哪?明天住哪?你有沒有做過規劃!這些都得計劃好了才能行動的啊!” “等、等一下,你冷靜一點!” 整個房間都顫抖了,如果房間裡有玻璃杯或者窗戶的話,肯定會被震碎。梅爾蒂娜的聲音宛如天然咒歌一般席捲肆虐著吉賽爾的大腦。吉賽爾反射性地閉上眼睛,用手指塞住耳朵以此來承受妹妹的攻擊—— “哥哥,人家說話的時候請看著對方的眼睛,懂嗎?”

“恩,我知道,話說你別張牙舞爪地抓著我的胳膊好嗎……” 她扯開了吉賽爾保護耳朵的手臂,歪著腦袋露出迷人的笑容。 “那麼,你難道不該向我道歉嗎?” “沒辦法啊,就算我繼續在這裡讀書,憑我的成績估計一輩子都別想拿到魔杖,更別說成為正魔術師了。所以我想就別在宿舍裡賴著不走了……” “嗯嗯,原來是這樣啊。”妹妹冷淡地說。 “萬年無杖、無能、光說不練、無限落榜。我覺得哥哥這些如雷貫耳的外號簡直太貼切了。” “嗚嗚……竟然連家人都這麼說我,我真的很受傷哦……” 萬年無杖—— 在學院修煉的魔法師在結束所有課程後,只要接受並通過幾場考試,就能從見習畢業,獲准成為正魔術師。 到時候會從導師手上接過正魔術師的魔杖。吉賽爾從小就開始接受了大量魔術師的訓練,但是無論考了幾年都沒法合格。不止如此,他甚至無法熟練施放魔術,看著他不停落榜的醜態,很多人都輕蔑地認為他是個無能的傢伙,畢竟吉賽爾的成績就是如此,被這麼瞧不起也無可非議……

“我並不是因為你退學這件事情才生氣的。我擔心的是你今後該怎麼辦。錢才是大問題啊,你準備找什麼工作?我先聲明,我可是很討厭抱妹妹大腿的哥哥的哦,總覺得很噁心。” 梅爾蒂娜好像感到一陣惡寒般抱住身體撇開視線。 “其實,老實說,那個,我也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我也不是因為小氣……”妹妹瞟了一眼看向這邊。 “就是,那個,我擔心的只是世俗的眼光,我其實並不是很……” “不,那個,確實,我沒什麼錢。”正當妹妹最後還準備說什麼的時候,吉賽爾打斷了她。 “其實,我也承認到現在也沒找到住處和工作。畢竟我是昨天才決定退學的,而且也不可能這麼快找到……” 吉賽爾的財產只有錢包裡的幾枚屈指可數的硬幣。恐怕用不了一個月就會餓死吧。看來頗為不滿的妹妹的擔心並非空穴來風。

“但是,這都是因為我的笨拙所導致的,所以梅爾蒂娜你就不要擔心了。畢竟跟你沒關係……” “跟我沒關係,個頭啊!” “——啊!” 妹妹拉起吉賽爾的耳朵吼道,聲音直接灌進了大腦。 “梅、梅爾蒂娜,你這樣會給周圍添麻煩的……” “這跟我大有關係!如果哥哥要離開這裡的話,我該怎麼辦啊!我又不是學院的學生!以前都是承蒙畢福隆斯教授的好意我才能住在宿舍裡的啊!如果哥哥從學院退學拍屁股走人的話,我該怎麼辦!我不可能厚顏無恥地留在這裡的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 面對妹妹的歇斯底里,吉賽爾伸出雙手按住了她。 “我覺得,就算我離開了,畢福隆斯導師不至於連梅爾蒂娜都趕出去吧,畢竟導師不是那麼薄情的人……不……也許還真做的出來……”

“就在剛才,導師告訴我這個月一過就必須走。” “咦咦。” “導師還說,祝愿哥哥能立刻找到住處和工作。” “這、這樣啊……” “哥哥既沒有錢,也沒有時間,甚至完全不習慣這個社會,所以主動退學這種事還是重新考慮一下……” 看著這雙有些濕潤的眼睛仰視著自己,吉賽爾不禁有些萎縮。 妹妹的眼神裡閃爍著不安,吉賽爾也知道她真的非常擔心自己。雖然說得有點過分,但這也是因為她的擔心所致。畢竟妹妹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的孩子。 即便如此,少年還是沉默地搖了搖頭說道。 “不……這次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妹妹微微瞇細了雙眼,有些尖銳地問。 “那麼,你有自己的打算?” “當然,我也想過該去哪找工作和住所……”

“所以呢,你究竟想找什麼工作?世間可沒你想的這麼單純哦?就算這裡是'希望之都',這種世道應該不會有奇葩僱傭像哥哥這樣無能的人哦!” 確實,她說的沒錯,找工作可沒那麼簡單。 在這所學院為了成為魔術師而潛心苦讀不斷修煉的自己從來沒有在外面工作過。這樣的自己唯一擁有的可能派上用場的技能只有—— “不,那個,其實我已經有點眉目了。” 老實說,現在還是非常迷茫和不安。 自己也知道這簡直難於登天。 但是,為了讓妹妹安心,少年坦白了。 少年握緊了拳頭,開口說道。 “我想,成為冒險者——” * 風和日麗朗朗晴天,人們熱情高昂謳歌希望。 雖然這裡還只是一個歷史尚短的國家,但在辛塔格東部大陸七國聯合中,這座“希望之都”菲·利的人們也是最富有熱情和夢想的。東大陸七國聯合——顧名思義,就是位於大陸東部的七個國家聯盟組成的多國聯合。在這個多國聯合當中,菲·利的歷史沉澱也並不厚重,但卻因為佔據著聯合交易中心的天時地利,擁有讓人目不暇接的發展速度。

吉賽爾·安德布爾庫林正漫步於王都的大道上。不可思議的是,川流不息的馬蹄和車輪在石板路上奏出的二重唱讓人心曠神怡,更為人們的談笑風生增添了一份色彩。街上既有載歌載舞的歌姬和詩人,也有全副武裝的佣兵集團,當然也有在市場裡排著隊挑選水果的良家婦女。 一眼看上去是一派祥和的景象,但是—— “號外號外!佛瑞斯河又發現屍體了!這已經是第三具了!” 只見一位戴著帽子看上去像是記者的年輕人正拿著印刷的報紙大聲叫賣。好奇的人們蜂擁而至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吉賽爾也因為好奇駐足觀看,俗話說大樹底下好乘涼,只見有誰把看完的報紙隨手扔在了地上,吉賽爾就撿了起來。由於活字印刷術才剛剛誕生,所以用紙也極其粗劣,印在上面的字也極難辨認。吉賽爾好不容易才看懂。 “威脅眾人的惡魔信奉者的暴行!惊現第三具屍體!” 好像是說在佛瑞斯河再次發現了屍體。每一具屍體都已經死亡十天以上了,目前只知道都是年輕女性,但是身份不明。也就是說,這次的無名女屍也和前兩次一樣慘不忍睹——屍體的頭部被整個燒焦了。這種殘殺暴行如今讓王都的人們非常不安。從這種慘絕人寰的殺害方式來看,就可以肯定兇手就是惡魔信奉者了,一些吟遊詩人直接將他們稱為“狂熱者”。而我們那群可靠的警衛正日以繼夜地追踪犯下如此暴行的“狂熱者”的真面目,不過仍舊毫無頭緒,廣大平民百姓上繳的血汗錢就這麼打了水漂—— “'狂熱者'嗎……” 在河裡撈出屍體這種事其實並不稀罕。不過,頭部燒焦的屍體就很詭異了,而且這很容易吸引記者和群眾們的注意力。 “而且,警衛們無論怎麼努力都抓不到——” 吉賽爾小聲低喃,同時將報紙塞入懷中。 然後再次前進。 少年的目的地是毗鄰王都中央廣場的一條街道上的酒館。 這家酒館名為“金獅子亭”。 不對,準確來說這裡並不是酒館。 這裡是菲·利最富盛名的冒險者巢穴。 吉賽爾停下腳步,抬頭看著這座用厚重石材堆砌而成的建築。 還可以聽到從酒館內漏出的喧囂和活力。隨著酒館內久久無法平息的騷動,名匠打造的鍍上一層淡金的獅子看板也在微微晃動。 少年做好了心理準備,推開了大門。 這扇用槲樹製成的大門非常沉重,好像在拒絕吉賽爾入內。 一推開門,男人們的野蠻嗓音和女人們的嬌媚笑聲便灌入了耳中,吉賽爾承受著這股令人窒息的活力踏進了“金獅子亭”。 恐怕本來就設計成不透光的吧,這座堅固的建築物內有些昏暗,不過那些強大的戰士所迸發出的銳利殺氣仍能不斷刺痛著吉賽爾的臉頰。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裡可是菲·利頂尖的豪傑們聚集的場所,可以說這裡就是追求危險和名譽的餓狼們的巢穴。 總覺得自己好像誤闖了一個錯誤的世界。 緊接著,便有幾人的視線掃向了吉賽爾。這些視線中既有估價的視線,也有期待著未知冒險的好奇視線。吉賽爾故作鎮定,走向酒館深處的吧台。 吧台那里站著一位默默擦拭杯子的光頭壯年男性。恐怕他就是“金獅子亭”的店主吧,吉賽爾如此判斷,並向他打招呼。 “那個——” “哦哦,這位小姐,請問,您有什麼委託嗎?” 不過,回答吉賽爾的並不是店主,而是在吧台獨飲啤酒的巨漢。 巨漢臉上有幾道傷痕,一看這位好漢就知道他是身經百戰的戰士。他的身高將近兩米,如果再長出銳利的角的話,那麼簡直就跟岩角妖精如出一轍了。 “那、那個……” 吉賽爾看向巨漢,露出了有些僵硬的笑臉。 吉賽爾已經習慣別人叫自己“小姐”了。不過,吉賽爾已經在十五歲成年,並且又過了兩年了。如今無論是長相還是骨骼,都應該有點男人氣了,所以被這麼稱呼還是會消沉的—— “那個,抱歉,我並不是來提出委託的……” 吉賽爾承受著壓力回答,巨漢饒有興致地瞇細了眼睛。 接下來要說的話是需要決心和勇氣的。吉賽爾滿頭大汗,深吸一口氣說道。 “我……我、我想成為你們的伙伴,我來這裡是想成為冒險者的。” 一瞬間,店內一片寂靜—— 頓了一拍,酒館裡的男人們都笑了出來。 “喂喂餵!” “竟、竟然說想成為'金獅子亭'的冒險者!這、這傢伙真是……” 聚集在周圍的男人們手拿酒杯咧開嘴哄堂大笑。 “喂喂,這位小姐,夢話請到廣場說去。在那裡上演壯大的冒險譚或者敘情詩之類的東西,還能賺個盆滿缽滿呢!” 湊到眼前的巨漢豪爽地呼出了酒氣。 吉賽爾揮手驅散酒氣,有些生氣地說。 “不好意思,我不是小姐,是男人。” 聽到這句話,男人們面面相覷。 結果哄笑聲比剛才更大了,整個酒館都為之震顫。 “男人……!竟然是男人。小少爺,你真是太棒了!” “這種弱不禁風的傢伙竟然想加入'金獅子亭',哈哈,太搞笑了我肚子都抽經了……!” “我們這裡可沒有你這種小鬼適合的工作,你去'綠陽亭'看看吧!” 三個男人發出了露骨的嘲笑。這讓周圍的爆笑一發不可收拾。 “少爺,像你這樣的能找到很多肥差吧,你可以去那些小巷裡,晃兩下屁股就能發了!或者,我們也可以幫忙推薦啊!” 笑聲越發刺耳—— 不過,就算是吉賽爾也已經忍無可忍了。確實自己看上去有點女孩子氣,不過自己還從來沒有被如此侮辱過。 “你、們……” 吉賽爾漲紅著臉,反射性地將手伸進外套內,按住了劍帶上懸掛的刀鞘。 “哦~要開打嗎——?” 男人們敏銳地察覺到了吉賽爾的一舉一動。他們只是微微擺出了架勢,而且絕不是那種半吊子的架勢。由此可見,他們不愧是在“金獅子亭”擁有一席之地的人。 “啊……不,那個……” 吉賽爾為自己的魯莽感到膽怯。 吉賽爾鬆開了劍柄,被迫後退了一步,因為如今他正面臨著無比強勁的威壓感。老實說,他希望現在拔腿就跑。而之所以沒有逃跑,只是因為他已經怕得動彈不得了。 就在此時,一個男人悄悄地走到他面前。 “好了,都住手。讓我來教訓他。” 這個男人的年齡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間,身材修長,頭上摻雜著些許白髮。不過目光十分銳利,大概是因為這個男人是三白眼的緣故吧,吉賽爾如此認為。 “你們看好了,這傢伙穿著學院的外套。看來他作為魔術師應該有點本事。” 如此說明的三白眼男人好像也是個魔術師。只見他抽出腰間的魔杖擺好了架勢。這無疑是身為魔術師的人最普遍的魔術發動體,由此可見這個人是貨真價實的魔術師。 吉賽爾慌忙說道。 “等、等等,那個,我並不是正魔術師。因為,我才剛從學院退學……” 說完,隔了不久,男人們第三次發出爆笑。 “喂喂,竟然還退學了,難道沒有魔杖嗎?” “半吊子是不可能加入'金獅子亭'的!” 在嘲笑的包圍中,吉賽爾再次忍受著屈辱。 “原來你是沒有魔杖的退學魔術師啊。居然還敢來這裡,看來你很有自信嘛。”三白眼舉著魔杖說道。 “那我們就來場簡單的勝負吧,只要你能防住我的魔法,我就承認你的實力。” 這個提議還真是讓人意外,但是—— “咦,等、等等——” 不等這邊的回答,吉賽爾便感覺到男人的周圍產生了瑪納,並展開了構築式。 大氣震顫,泛著青白光輝的魔術文字在男人面前層層展開。 (他真的準備在這裡使用魔術嗎?) 在吉賽爾看來他的構築非常緩慢,因此也很容易察覺他到底會施放什麼效果的魔術。 這是創造魔術之一,“睡魔”。根據展開的術式中所發現的阿爾特雷魔術派系的特徵就可以確定了。這個魔法難度很低,而且即刻生效,因此這是很多魔術師在戰鬥中的常用魔法。這個魔法的效果簡單來說就是將指定地點的瑪納進行變質,讓觸碰這些瑪納的目標產生強烈的睡意。因為魔術很單純,所以實際上很難命中。就連吉賽爾也能輕鬆迴避。只要不停來回移動的話,根本不可能打中,但是—— “向萬物根源之瑪納宣告——” 一聽到男人開始詠唱咒文,吉賽爾就開始敏銳地掃視周圍確認情況。這裡是酒館,到處都是人,而且身旁還有椅子和圓桌。從這些狀況看來,想要在物理意義上進行迴避是非常困難的。一旦在踉蹌摔倒的瞬間被瞄準的話,那就萬事休矣了。 當然還有一種辦法,那就是集中體內的魔力,利用精神力抵抗對方的魔術影響,但是這並不能保證絕對成功,從這個男人變質的瑪納量來看,恐怕他的魔力比自己龐大很多,肯定會被直接秒殺。 (這樣的話,剩下的辦法就只有用魔術反擊了。) 這是現今最合適的方法,只要在對方完成構築式展開前——也就是完成魔術前,自己也使用同樣的魔術進行反擊——讓他睡著,這樣就行了。因為在構築魔術的時候,對魔術的防護也是最為低下的。幸運的是,對方的魔術展開速度非常慢。他應該是個慎重的人吧。這樣的話,自己應該有機會防住—— 僅僅在一瞬間,吉賽爾就作出了上述判斷。吉賽爾拔出腰間的簡易魔杖,因為自己並沒有從學院正式畢業,所以沒有獲得正魔術師資格的吉賽爾只有一根見習用的簡易魔杖。這到底能抵抗到什麼程度呢—— 但是,下個瞬間,對方好像參透了自己的想法。三白眼男人一口氣提升了構築式的展開速度。 (他剛才放水了……?) 為了引誘自己用魔法反擊,他才故意降低魔術展開速度的吧。 這樣肯定來不及了。 沒辦法,吉賽爾只能放棄用魔術反擊,向前衝了過去。 (一定要趕上啊……!) 雖然吉賽爾的速度確實很快,但卻還是來不及擊倒對方。 男人的構築式完成了—— 施放魔術,準確來說,其實是人類將自己的願望傳達給名為世界的萬能計算器,並且讓其實現願望。 這個世界的大氣中充滿了萬能素,而萬能素包含著能夠將人類的願望轉化為現實的力量。但是,僅僅用語言祈願是遠遠無法實現的。因此才需要使用被譽為神之箴言的魔術語言構成的複雜魔術式。魔術師必須自行將信息量相當於數十本書籍的魔術式封入發動體,而這將會成為施放魔術的鑰匙。 過去想要施放魔術的話,就必須將冗長的咒文銘記於心,同時復雜的手形和動作也是不可或缺的。術者還必須掌握星星的動向以及大氣的瑪納量,從零開始構築相應的魔術式才行。不過,以現代體係為基礎的理論魔術能夠將這些紛繁複雜的過程一股腦交給了發動體處理。因為發動體內已經封印了龐大的魔術式了,術者只需要詠唱簡短的咒文,展開簡易的構築式就能召喚魔術式了。 不過,就算如此,與目標的相對距離、通過構築式產生的瑪納變質量、魔術範圍內的細微調整以及很多細枝末節的部分都必須由術者自己來計算。所以每個魔術師的展開速度都是因人而異的,因為這些部分的處理還是非常困難的。 而三白眼男人的魔術展開速度異常之快,而且阿爾特雷魔術派系的發動體也一如既往運行良好。因此吉賽爾根本不可能迴避對方的魔術,而想要搶先催眠對手更是天方夜譚。 “遵從我的願望墮入虛無吧。睡吧……睡魔!” 構成和展開完成了,對方的魔術發動了。 肯定會睡著。 如果有能感受並且理解魔術展開的人一定都會這麼認為吧。 一瞬的寂靜過後—— 令人意外的是,吉賽爾還站在那裡。 魔術“睡魔”並沒有視覺上的效果。不過確實有魔術師為了重視華麗效果對魔術式進行一些改造——不過一般來說,越是簡單的魔術,就越實用。 因為沒有視覺上的效果,所以在場的人都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個少年迴避了魔術嗎?還是說,他站著只是偶然? 吉賽爾維持著衝刺的動作停在原地。他保持著伸出右手的樣子,手上戴著露出指尖的皮革手套。 透過張開的五指,只見三白眼男人吃驚地不停眨著眼睛。 “這樣……就可以了吧。” 運氣不錯。吉賽爾注意到自己比想像中要冷靜,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取回餘韻了。吉賽爾流著冷汗擠出笑容。 “不可能……”三白眼有些呆滯,隨後露出狼狽的神色。 “不可能不可能,太奇怪了。為什麼沒有效果?那個時間點怎麼可能避開?不可能,而且你這傢伙都已經朝我衝過來了——” 吉賽爾得意地看著慌張大喊的男人,同時放下了伸出的手。 “你剛才說了,只要我防住了,就承認我的實力——” “剛、剛才那個只是偶然……!只是碰巧!撞大運而已!這傢伙根本沒有展開任何魔術。但是那種情況下居然什麼都沒發生……!” “怎麼,你要反悔嗎?” 吉賽爾皺起了眉頭。周圍的男人也都動搖地看著三白眼男人。周圍的氣氛也騷動起來,此時—— “你們,好像玩得很高興啊?” 突然出現的聲音一掃男人們的狼狽。 只見二樓樓梯旁的欄杆上靠著一位年輕女性。 她那頭耀眼的金發令人印象深刻,不過好像剛睡醒還有些凌亂。 宛如廣袤無際的天空一般,她身上穿著蒼藍的輕便服飾。身材苗條,從短裙的裙擺下露出了線形優美的雙腿,光滑艷麗的肌膚不禁讓人產生遐想。她大概二十歲左右吧。碧藍雙眸閃耀著必勝的信念。如今她好像看見奇珍異獸一般洋溢著快樂的笑容。她走下樓梯的時候,綁在頭上的側馬尾好似雌龍的尾巴一樣充滿活力地來回擺動。 “夏琳。” 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店內的人們再次吵鬧起來。 “你是,魔術師?” 這位女性問道。 “那個,不,其實……”吉賽爾撓了撓臉。準確來說只是見習,但少年的說明戛然而止,然後拉開外套。 “比起魔術,我對這個更有信心……” 說完,他用視線指了指掛在劍帶上的短劍。 沒錯,他想說明自己並不是作為魔術師來造訪冒險者的巢穴的—— “這樣的話,就和我乾一架吧。” “咦……?” 回過頭來,她已經來到一樓了。 她從一旁不知所措的服務員小姐手裡搶過了拖把。下個瞬間,吉賽爾感到了一陣風,在這個與外界隔絕的空間內應該是不可能有風的。 吉賽爾反射性地拔出短劍,用劍身擋住了宛如長槍一般突刺而來的拖把——這是憑藉那不同尋常的跳躍力祭出的強勁突刺。這是非常迅捷,讓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劍身受到的衝擊力直接麻痺了吉賽爾的手腕,就在感到劇痛的瞬間,少年開始大口喘氣。原來少年的身體早已被擊飛,砸在了身後的桌子上,此時少年才反應過來。 鼻尖能聞到灑落的葡萄酒,腳下踩著滾落的麵包殘骸。著地的後背竄留著激痛。而接住自己的桌子早已被打翻。自己也覺得天旋地轉。 “咦,你應該,對用劍有點自信吧。” 耳邊傳來了略感掃興的聲音。 只見剛才吉賽爾站著的地方,現在那位女性正扛著拖把站在那兒。她有些失望地眨著眼睛俯視著少年。 “不是吧……” 吉賽爾一邊咳嗽,一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如今自己還握著劍,這倒是有些意外,於是吉賽爾顫抖著擺出了架勢。 其實,吉賽爾對自己的劍術還是有些自信的。就算自己作為魔術師只是個半吊子,但是劍術方面還是有些造詣的。畢竟有布爾庫林老人教授的基礎,還有普爾摩薩準教授的指導,再加上自己曾幫助歷史文物調查部門與魔獸和魔術人偶進行過數次實戰——所以在劍術這個領域,自己還是有相當的自信的。 但是,就算對方是偷襲,這副慘樣也未免—— (而且……剛才她是故意瞄準劍身刺過來的……) 從這個事實就可以看出巨大的實力差距,吉賽爾感到一股惡寒。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對劍術頗具自信這種事也只是學院範圍內而已。而且學習劍術的魔術師可謂鳳毛麟角。因為幾乎沒有對手,所以產生自己有些實力這種錯覺也是無可厚非的。 “要投降嗎?” 這位女性將拖把橫架在肩上——好像綁在火刑架上一樣——問道。 這時候應該老實投降吧。但是,如果這時候落荒而逃的話,恐怕自己真的就再無出頭之日了吧。 “不……我,是為了成為冒險者……才來到這裡的,所以……” 呼吸總算平靜了,手上的麻痺也可以勉強無視了。雖然還稍微有點踉蹌,吉賽爾還是重新架起了短劍。 “我並不討厭有骨氣的孩子哦。”軲轆,女性將拖把轉了一圈再次架好。 “好了,那我就再陪你玩會兒。” 這明明只是一把普通的清掃工具,在她手裡卻成了猙獰的凶器。 嘚啷,琴弦響起,好像有人撥弄了樂器。接著便奏起了輕快明媚的樂曲。好像踩著這首曲子的節拍,這位名叫夏琳的女性輕盈地刺出拖把。不停地打出凌厲的攻勢。 “啊……!” 吉賽爾憑藉自己的反應勉強迴避,或者用劍格擋。木柄和鋼劍的碰撞與弦樂器形成合奏。男人們的怒吼更是錦上添花。夏琳手上的木柄一直打著節拍。她的步伐也具有韻律。翩翩起舞的步伐配合隨之舞動的拖把。吉賽爾的短劍只能不斷防禦,少年也不服輸地一個箭步上前揮劍反擊。但是這位女性的舞步非常輕快,不停舞動。所以,無論怎麼反擊,自己的刀刃好像永遠都沒辦法追上她。 咚,夏琳配合著節奏後跳脫離了吉賽爾的攻擊範圍,輕盈地停在了圓桌上,並且優雅地行禮。周圍響起了歡呼和掌聲。她真的頗具餘韻。她將手中的拖把化為長槍,而吉賽爾手上則拿著比長劍還短的短劍。再加上高低差,在攻擊範圍上可謂吃盡苦頭,但吉賽爾還是勇往直前不停揮劍。夏琳的修長美腿從圓桌上躍起,配合著弦樂器的音樂不停舞動。歡呼,迴旋,跳躍。夏琳踏著輕快的熱情舞步在桌子間飛翔。同時她還溫文爾雅地撥開吉賽爾的魯莽攻擊,抑或挑起拖把架開斬擊。為了在下一個島嶼著陸,夏琳踩起了更加輕快的舞步。當,當,噹噹當。吉賽爾發現,聚集在屋內角落的女人們也配合著音樂,打起了歡快的節拍。舞動,飛翔,鼓掌。在各處飛翔的女性身後,吉賽爾只能難堪地不停追趕。 對方明顯在防水。不僅如此,自己甚至連碰都碰不到她。 (為什麼,會這樣……她是不是背後還長了隻眼睛啊……) 從剛才開始,夏琳的動作就非常華麗。他們兩人的亂鬥打翻了周圍的桌子,而且還踢飛了很多椅子,但是她從來沒有回過頭。甚至連余光都沒有掃過,就能準確地飛躍背後的桌子,閃過雜亂的障礙物。而且,吉賽爾都已經揮劍攻擊很久了,卻完全找不出破綻。然而,自己這邊卻…… “站住……!” 為了追上從視野消失的夏琳,吉賽爾猛地回頭。就在他準備追擊的瞬間,吉賽爾的腳被倒地的椅子絆住了,結果他的平衡被打破了。 “好,結束了哦!” 對方如此宣言。 噹啷,琴弦響起了尾音。噹噹當,女性們也跟著鼓掌。 隨著音樂的收尾,一發銳利的攻擊刺入了吉賽爾的腹部,他直接失去了意識。 * 無論是誰,被揍的話都會產生痛覺,擊中頭部的話會覺得頭暈目眩,腹部被打的話會產生嘔吐感,不止是嘔吐甚至會吐血,同時雙頰鼓起眼眶濕潤,總之看上去非常慘。 這就跟這個世界一樣,毫無道理可言。 弱小的人會屈服於暴力,只能一味地忍受屈辱。 “我肯定,不應該出生的吧。” 以前妹妹顫抖不止的時候,吉賽爾會輕輕地抱住她。當時他只能撫摸妹妹的頭髮,這種無力感仍然記憶猶新。她的顫抖彷彿發自靈魂一般。她那純粹天真的靈魂面對無數的暴力不停顫抖。她只能不停地質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只有自己會這樣。看著她發自靈魂的慟哭,作為哥哥的自己卻只能看著,自己只能作為一個束手無措的弱者站在原地看著。 捂著耳朵蹲在地上的妹妹以及流淌的鮮血,這個場景如今還鮮明地烙印在自己的腦海中。 當自己被壓倒性的力量擊倒時,肯定會夢見這個場景。 “哥哥和我,是不同的。” (不是這樣的……) 但是,自己卻無法證明這一點。 “即便如此,我跟你怎麼可能不同……” 吉賽爾呻吟著爬起身來。 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個陌生房間的床上。 腹部殘留的疼痛讓吉賽爾皺眉,同時他觀察著這個房間。 這是個非常狹窄的房間,這張床也很硬,跟自己在學院裡躺的床差不多,房間的角落裡雜亂地堆放著一些刀劍和長槍,另外還能看見粗曠的金屬鎧甲和盾牌。房間裡還能聞到一些汗臭味。就在這時—— “哦哦,醒了啊?” 這個聲音宛如清醒劑一般刺激了大腦。有一位女性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她的臉湊過來盯著這邊,能聞到些許花香。 夏琳。 她就是剛才把吉賽爾打得體無完膚的人。 吉賽爾的意識總算遍及全身了,這時才因為全身積蓄的疼痛大聲呻吟。 “抱歉哦。”看到少年這幅慘樣,夏琳笑著說。她的雙眸裡透著惡作劇的光芒。 “不過,憑你的實力可沒法待在這兒哦。” “我才剛起來……”吉賽爾苦著臉說道。 “你就告訴我最糟糕的消息……” 但是,剛才將自己秒殺的人這麼說的話,自己也沒法反駁。恐怕這個巢穴裡有很多像她這樣的實力者吧。憑自己的實力是無法成為冒險者的。 自己不止沒有成為魔術師的才能,甚至還無法成為冒險者。 這樣的話,自己到底能成為什麼呢—— 吉賽爾咬緊牙關感到極度悔恨。 “我說你啊,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你,行嗎?” 吉賽爾一臉苦澀地看著天花板,聽到夏琳的聲音他轉過頭來。 “如果我能回答的話……你想問什麼——” 吉賽爾有些吃驚地反問。 夏琳撐著床邊探出了身子,這樣更突顯了她的身體曲線,這個動作非常誘惑。裸露的肩膀和白暫的鎖骨就這樣湊到了吉賽爾面前,少年有些臉紅,慌忙移開視線。 “剛才那個,你是怎麼辦到的?” 不過夏琳並不在意少年的反應,單刀直入地問道。 “剛才那個,是指?” “你防住了歐里昂的魔法對吧?” “那個,歐里昂,您是說……那位三白眼的先生?” “對對,你怎麼辦到的?我無法視認瑪納或者構築式之類的東西,不過還是意識到這個狀況並不尋常。怎麼說呢,就是……變成啞彈,這樣的感覺吧?” “這樣啊,那個……” 該怎麼說明呢,吉賽爾撓了撓頭。這是不太想告訴外人的事情,不過夏琳卻興趣盎然兩眼閃著好奇光輝地看著這邊。 “那個,對了。”吉賽爾突然靈機一動,豎起食指說道。 “如果我告訴你的話,能讓我加入'金獅子亭'嗎……” “不行,這是兩碼事。” “我想也是……” 吉賽爾有些喪氣,夏琳倒是很乾脆地放棄追問了。她直起身子,聳了聳白淨的肩膀。 “算了,就這樣吧,我不會勉強你的,我覺得你還是老實返回學院比較好哦。” 看來她已經對自己失去興趣了。 “金獅子亭”的猛者微笑著告誡。 這場初入社會的教訓真的非常慘痛。 夏琳懶散地揮著手離開了,少年只能無言地目送她的背影。 * 吉賽爾從二樓觀察樓下的情況,看來桌子都已經重新放好了。到底過了多久了呢,從窗口射入的陽光來判斷,大概才過了一刻鐘不到吧。在酒館裡聚集的人也和剛才沒什麼兩樣,男人們還是滿臉通紅地拿著酒杯,女人們則樂此不疲地發出妖豔的聲音。這裡幾乎所有人都沉溺於享樂之中,但是從他們的體型和氣勢來看,果然每個人都散發著和普通人迥異的強者氛圍。 (果然,我的實力還,遠遠不夠啊……) 但是,就算自己無法成為冒險者,他們也會與這個不公的世界進行抗爭吧。 比如說,對了,如今在王都引發混亂的“狂熱者”騷動,就算警衛一籌莫展,他們肯定能解決的—— (我……什麼都辦不到。我只能待在學院這座牢籠內一事無成。) 自己也有一些不公的經歷,但自己只能獨自忍耐這些悲傷。 不過,僅僅只是獨自忍耐的話,是無法跨越的。 吉賽爾想起了那個約定。 自己並不知道許下約定的人叫什麼名字,而且自己再也不可能知道了。 那個人已經封入了簡陋的棺材內與世長辭,那雙怨恨著所有人的雙眼裡所透露的並非憎惡,而是悲痛的眼淚。當時宛如一場噩夢一樣,那個人被攔腰斬斷,最後只剩下了上半身——但是,這個人看上去就是一個和人類無異的少女。躺在棺材中的她虛弱地把手伸到吉賽爾的脖子上。這樣的話,她就可以憑藉驚人的臂力輕易折斷吉賽爾纖細的脖子吧,不過—— “那麼,你為什麼,不試著去自己跨越呢?” 就在吉賽爾為這個不講道理的世界而悲嘆,為自己的無力而軟弱低喃的時候。 那個人如此詢問自己。 為什麼自己只會忍耐呢? 為什麼,不去戰鬥呢? 為什麼—— “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幫幫忙吧,求求你們了!” 突然聽到了悲痛的聲音——這將吉賽爾從約定的回憶中再次拉回了這個瞬間。吉賽爾走下樓梯循聲望去。 只見吧台附近站著剛才嘲笑吉賽爾的巨漢,以及他的跟班們。而站在他們對面求情的是一位少女。少女大概十四歲左右,與其說她是年幼纖細,不如說是骨瘦如柴。她有一頭濃密的金發,但是暗淡無光。 “求求你們了,已經沒有人能拜託了。我會盡量湊錢的,真的,求求你們了……!” “我已經說過不可能了吧!” 看著苦苦相求的少女,巨漢的回應卻異常冷酷粗暴。 他一把推開少女纖弱的身體,少女直接被推飛滾落到酒館的地板上。在場的冒險者們都好奇地看了過去,但是誰都沒有伸手幫助這位趴在地上的少女。 “再說,像你這樣的半妖,根本不可能去湊錢的吧!還是說,你要獻上你那瘦弱的肉體張開雙腿嗎?別開玩笑了!” 聽到巨漢的話,周圍的男人們也一同哄笑起來。 “真的……求求你們了……!” 少女低聲求情,渾身顫抖。 她趴在地上,吃力地想要站起來。 “求求你們了……救救姐姐吧……” 沒有人向這位少女伸出援手。 雖然有人會同情地看著她。 但只是看著。 大家都知道這位少女的存在。 但,只是同情她而已。 沒有人來幫她反抗這樣不公的待遇。 應該說,這很明顯就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這位少女—— “你們夠了吧!” 回過神來,吉賽爾已經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了。 他走到少女面前,抬頭看著巨漢。 “你們都是冒險者吧?這個孩子不是有事相求嗎?所以她才會來求助你們的吧?但是,你們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少年如此指責,但是男人們卻面面相覷。 接著,大家都感到十分滑稽,發出了愉快的嘲笑。 “喂喂,乳臭未乾的小少爺,你在開什麼玩笑。你是想笑死我才罷休嗎?”哈哈哈哈,這些身經百戰的勇者都捧腹大笑。 “你知道嗎,這傢伙根本沒錢。這一目了然吧?她沒有準備任何報酬。這位少爺,難道,你以為我們是慈善機構嗎?” 吉賽爾回過頭,看著趴在地上的少女。 確實,從她的打扮來看確實很貧窮。 但是,就算這樣—— “但、但是……你們,至少應該聽她說明一下……” “喂喂,你什麼都不懂嗎?” 巨漢突然湊了過來,在極近的距離下盯著吉賽爾。酒氣撲鼻而來,少年面對犀利的威壓感,感到恐懼和緊張,不禁僵直了纖細的身體。 “那小鬼,可是半妖啊。可是墮落者啊。根本不是人類。我們沒有義務去聽這傢伙的話吧——” 這是不容分說的高壓態度。直接屈服逃走或許還簡單一些。但是,面對如此不公的待遇—— “不是的。” 但是,吉賽爾冒著冷汗,毅然反駁道。 他努力讓自己站在原地回瞪著對方。 “她是人類。只是外貌和我們稍微有點不同而已,但是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 聽到吉賽爾的話,好像——酒館的喧囂瞬間消失了。 “我說,這位少爺。” 巨漢俯視著少年,歪起了嘴角。 “我可沒有夏琳那麼天真哦?” “你說什——” 就在吉賽爾反問的瞬間。 他的腹部受到了猛烈的衝擊,視野一片天旋地轉。 回過神來才發現,少年的身體在地面上彈跳翻滾。 * “可惡,那個混蛋……” 最後,吉賽爾狼狽不堪嘔吐不止。他對自己的脆弱感到火大。 如今吉賽爾正在王都廣場的噴泉旁接水漱口。熱鬧的廣場上流淌著吟遊詩人美麗的歌聲,吉賽爾在廣場的角落裡找到一張空著的長椅。少年抱著隱隱作痛的肚子坐了下來。 “那個,非常抱歉,都是因為我……” 從剛才開始,少女就以非常卑微的態度觀察著吉賽爾的臉色。她非常擔心被趕出“金獅子亭”的吉賽爾,一直撐著他。所以道謝的反倒應該是少年才對。 “不,你不用在意……” 但是,話剛說完,一股激痛再次襲來。 “那個,請用這個。” 少女看著在長椅上縮成一團的吉賽爾,從懷裡拿出了一塊白色的手帕。這是宛如吟遊詩人的玉指一般的純白手帕。 “如果不嫌棄的話,請用。” “怎麼會嫌棄,這可是幼女遞給我的手帕哦。” 吉賽爾接過手帕敷在臉上。 “那個,剛才真的非常感謝。” 少女觀察著吉賽爾的樣子,滿臉歉意地說道。 “不,那個,你真的不用介意的。” 吉賽爾忍著劇痛,皺著臉用手帕擦拭嘴角。手帕上沾滿了血。仔細一看,這是塊昂貴的絲質手帕。這塊手帕根本不是這個女孩能得到的,不過這或許只是自己的偏見吧。吉賽爾搖了搖頭。 “對了,你是準備委託他們做什麼?” “那個……” 少女好像這才想起來,露出了悲痛的神情撇開了視線。 “我……是想拜託他們尋找姐姐。” “尋找姐姐?” “是的……三天前到現在姐姐完全沒回過家,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 “失踪了嗎……你跟警衛說過了嗎?” 少年不加思索地問道,然後才注意到自己失言了。 果然,少女的臉色更加陰沉,並低下了頭。 少女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撥弄著自己不修邊幅的金發,同時笑了出來。她好像已經接受了這種不公的待遇了。 “他們說,就算鬼之少女消失了,他們也管不著……” 廣場上來回的人們也都時不時地向這裡眺望。 這些視線的目標並不是吉賽爾,而是他身邊低著頭的少女。 他們彷彿看著什麼污穢之物一般充滿不快。 他們彷彿看著什麼恐怖災厄一般充滿不安。 少女的耳朵有些尖。 並不像森妖精那麼尖銳,但卻比普通人類的耳朵顯眼很多。 半妖——這是人類和異種族共同孕育的混血種族。 他們是被神明拋棄的種族。神明是不允許混血的存在的。對神而言,這种血脈就是禁忌的象徵。這些擁有墮落靈魂的少男少女會給受到恩寵的靈魂帶來災厄,所以是眾人忌避的惡鬼之子。無論是神明還是教會都是如此認定的。 不被視作人類的他們連基本的人權都沒有,這種不詳之物就算消失了,維持街道治安的警衛也會坐視不管。 “所以說,我才會去'金獅子亭'向冒險者大人們求助。但是,我幾乎沒錢……” “你有多少錢?” 吉賽爾用手帕敷著臉問道。 她猛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從懷裡掏出了硬幣。 她的手掌裡只有幾枚銅幣,另外還有—— “這個是?” 恐怕是銀首飾吧。這是一個鑲嵌著寶石的小巧挂墜。 “這是母親的遺物。我剛才也說了這不是偷來的,但是他們都不相信,這個應該值點錢的。” 確實,這種東西可不是貧窮的惡鬼之子所能持有的奢侈品。 但是,這位被不公肆虐的少女卻還是勇於反抗,但她所擁有的武器過於無力了。 (這些應該夠四天的生活費了吧……) “我只要銅幣就行了。” “咦……” “這是遺物吧。要好好珍惜才行,而且這塊手帕也被我弄髒了。” “那個——” 少女眼神有些困惑,那是一雙美麗的藍色雙眸。 自己應該能夠辦到吧。這個一無是處、無力的、想要抗拒不公但卻束手無策的自己——應該能夠成為這個勇於戰鬥的少女的助力吧。 自己並非從未後悔過。每當想起學院走廊裡那哀憐的視線,每當想起那個面對不公只能不斷忍耐的自己。自己都會感到無地自容、咬牙切齒。自己沒有魔術的才能,就連賴以生存的劍術在學院之外也無法通用。 自己既無法成為魔術師,也無法成為冒險者。 即便如此,自己還是想幫助別人。 雖然還是有些許猶豫和不安。 但是,吉賽爾還是開口宣布。 “這個委託,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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