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走鋼絲的姑娘

第10章 十、朝金羊毛進發

體力的疲憊加上發燒,使多羅泰徹底倒下了,過了三天才算略有恢復。 四個孩子在南特郊區演出一場。蒙福貢頂替團長成了壓台的主角,整場表演非常平淡,但是,由於上尉使出渾身解數搞得滑稽可笑,結果還是成功的。 聖康坦要求多羅泰繼續休息兩天。著急什麼呢?拉羅什-佩里亞克鎮離開南特至多一百二十公里,只要提前六天出發就行了。 她聽憑他們指揮,在發生這麼多彼此對立,刺激感情的事情以後,她累得好像動彈不了似的。她心裡掛著拉烏爾·達韋爾努瓦,但是,在親密相處的幾周里對小伙子的柔情蜜意,已經被憤怒和厭惡所代替。不管他與德·阿爾戈納親王之死如何無關,他始終是德·埃斯特雷謝執行犯罪計劃的幫兇的兒子。這能忘得了嗎?能原諒嗎?

愉快的旅程使姑娘的心情慢慢平復。她熱情和快樂的天性戰勝了痛苦的回憶和昔日的勞累。隨著目標愈來愈近,她漸漸恢復了體力,興趣,童真,以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 “聖康坦。”她開玩笑地說,“我們是去尋找金羊毛啊。日子一天天過去,你體會到其中的重大意義嗎?還有四天……還有三天……還有兩天……金羊毛就將屬於我們所有。聖康坦男爵,再過兩個星期,您就要穿得像個花花公子啦。” “你才像個公主呢,”聖康坦回答說,發財的前景預示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將要變得疏遠,他對此並不感到高興。 她相信,新的考驗正在等著她,她還要克服許多障礙,或許還要對付新的敵人。但是,她目前可以休息一下。整齣戲的前半場已經結束。新的冒險正在開始。她好奇,生氣勃勃,微笑著迎接在面前慢慢展開的神秘的未來。

第四天,他們渡過維萊納河,在右岸俯視小河的山坡上前進。這一帶土地貧瘠,人煙稀少,他們在烈日下行而行,獨眼喜鵲變得愈來愈舉步艱難。 最後,又過了一天,七月十一日,他們終於見到了這塊路牌: “今晚去那裡過夜,”多羅泰宣布說。 這是困難的一段路……天氣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路上,他們收容了一個在塵埃滾滾的草地上呻吟的流浪漢。前面一百米的地方,走著一個女人和一個跛腳的孩子,但是,獨眼喜鵲怎麼都追不上他們。 四個孩子和多羅泰輪流坐在大篷車上,旁邊是那個流浪漢。這是一個孤苦的老人,貧病交加,穿的是用線連在一起的幾塊破布片。在亂草堆一樣的頭髮和放荒的鬍子之間,一雙眼睛還相當有神,多羅泰問他的身世,他說的話令多羅泰大吃一驚:“不要怨天尤人。我父親是走南闖北的磨刀工,他常常對我說:亞森特(這是我的名字),亞森特,只要有勇氣,一個人是不會窮的。我把你祖父告訴我的秘密傳給你:財富全在你的勇氣。”

多羅泰掩飾住內心的震動,說:“這筆遺產不算豐厚。他只給你留下了這個秘密?” “是的,”流浪漢很自然地回答說,“是的,他另外還有一個勸告:每年七月十二日去拉羅什-佩里亞克教堂前面,等人施捨成百成千的錢。我每年都去。但是,我從來只得到幾個銅板。雖說如此,這個勸告還是支持著我。我明天可以到那裡,就像去年一樣……明年也一樣。” 老頭兒重新陷入沉思。多羅泰也默默無言。過了一個鐘頭,他們終於追上母子兩人,她把大篷車上的位置讓給了那個女人和她跛腳的孩子。她問那個女人,得知她在巴黎做工,也是去拉羅什-佩里亞克教堂,希望能夠治好她孩子的腿疾。 “我父親和祖父健在的時候,”女工說,“我們家已經這麼做了:遇上孩子有病,就在七月十二日這一天帶他去拉羅什-佩里亞克的聖福爾蒂納小教堂。孩子的病好像就好了。”

可見,有關的傳說通過不同的途徑,甚至傳到了這個普通的婦人和這個流浪漢的耳中。但是,這是一個走了樣的傳說,只剩下本來面目的一些碎片。 教堂代替了城堡。聖福爾蒂納代替了福爾圖納。不計年分,唯有日期是算數的。 人人都去朝聖,無數的家庭在祈求神明的援助。但是,沒有人提到金獎章。 晚上,一行人到達村里,多羅泰立即向人打聽有關拉羅什-佩里亞克城堡的消息。 人們只知道在九公里之外,瀕臨大海的偏僻半島上,有一處廢墟叫這個名字。 “就在這裡過夜,”姑娘決定了。 “明天一早出發。” 他們沒有一早出發。半夜裡,在他們停大篷車的車庫裡,聖康坦被一股煙味和一陣劈啪聲驚醒了。 他趕快起身,看見庫房已經著火。他大聲呼叫。他大叫救火。幸好有幾個農民從大路上經過,一齊跑來幫忙。

實在太險了!他們剛把大篷車從棚子裡拖出來,屋頂就塌了下來。多羅泰和她的伙伴們沒有受傷。但是,獨眼喜鵲半邊身子被火燎了,由於車轅碰擦傷口,它死都不肯套上車子,直到七點鐘,大篷車才套上一匹租來的劣馬,東搖西晃地行動起來,後面跟著獨眼喜鵲。 穿過教堂前的廣場,他們看見那個女工和她的孩子跪在門廊下,那流浪漢在乞討。這些人的追求到此為止。 一路無話。除了聖康坦坐在駕駛位上,其他人昏昏沉沉地擠在大篷車裡睡覺。車子在九點半鐘停下來。他們到達一間掛著招牌的茅屋,門上寫著:阿穆魯寡婦為行人、馬夫和車夫提供食宿。 在幾百米開外的地方,陡坡突然斷裂,形成一堵不太高的峭壁,小小的佩里亞克半島的五條岬角像手指一樣伸入海裡。左邊是維萊納河的入海口。

對孩子們來說,一路行程到此結束。他們在一間半明半暗,有一個鍍鋅的小櫃檯,兼作咖啡室的飯廳裡吃飯。飯後,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去照料獨眼喜鵲,多羅泰向阿穆魯寡婦打聽有關拉羅什-佩里亞克廢墟的情形,她剛剛開口,生性快樂和多嘴的大塊頭農婦就大叫起來:“啊!您也去那裡啊,漂亮的小姐?” “我不是第一個嗎?”多羅泰問道。 “您還真的不是第一個。已經有一位老先生和老太太走在前面了。那位老先生,我在前幾年見過。還在這裡住過一次。他也是來找東西的。” “什麼人?找什麼東西?” “天知道!據說是找寶貝。本地人誰都不相信。但是,從遠方來了許多人,他們在樹林子裡搜來搜去,大大小小的石頭都翻了個底朝天。”

“允許這麼做嗎?” “有什麼不允許?佩里亞克島屬於幾個僧人所有,我說是島,因為一漲潮就把路給淹了,他們的寺院在兩法里之外的薩爾佐。聽說,僧人們準備賣掉廢墟和四周的土地。只不過谁愿買啊?除了荒丘野地,什麼都沒有。” “還有沒有第二條路?” “有,還有一條石子路,從峭壁出發,連接去瓦納的公路。但是,我告訴您,漂亮的小姐,這里地處偏僻,荒無人煙。一年見不到十個外人。只有幾個牧羊人,就這麼多。” 他們在十點鐘安頓完畢,儘管聖康坦苦苦哀求,想陪她一起出去,但是多羅泰還是把幾個孩子交給他以後,穿上最漂亮的裙子,披上最鮮豔的頭巾,著手幹她的事去了。 重要的一天開始了。是勝利的一天,還是失望的一天?是黑暗的一天,還是光明的一天?不管怎麼樣,對一個像多羅泰這樣始終頭腦清醒,時時非常敏感的人來說,這是十分美妙的一刻。她憑著想像,在眼前築起了一座宏偉的宮殿,成百成千洞開的窗戶,住著無數善良和兇惡的精靈,風度翩翩的王子和心地善良的仙女。

陣陣輕風從海上吹來,清涼的氣息和陽光揉合一片。多羅泰往前走去,將五條岬角以及它們依託的半島盡收眼底,海岸線犬牙交錯,樹木林立,岩石上佈滿青苔。一座坍塌了只剩半截的古塔,在樹梢之上孑然而立,到處可見一些灰色的殘磚斷瓦。 但是,斜坡變得愈來愈陡峭。去瓦納的公路和海岸相連,恰好是在峭壁的一個缺口,多羅泰看到了大海,潮水漲得很高,幾乎來到峭壁腳下,淺淺的平靜的海水淹沒了半島的頂端。 在峭壁上方,站著阿穆魯寡婦提到過的那位老先生和他的太太。多羅泰大吃一驚,她認出是拉烏爾·達韋爾努瓦的祖父和他的老朋友朱利埃特·阿澤爾。 老男爵!朱利埃特·阿澤爾!他們怎麼離開山莊,避開拉烏爾,長途跋涉,一直來到廢墟的呢?

她走到他們身邊,他們似乎沒有發覺她的出現。兩個人目光茫然,驚奇地看著阻止他們前進的海水。 多羅泰感到一陣心酸。兩個世紀的希望和幻想為老男爵留下的指令,甚至在他失去思想以後仍然是那麼明確無誤。他從很遠的地方來到這裡,不顧旅途勞累,無聲無息地摸索,付出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超人毅力,身邊陪伴著另一個像他一樣癡呆的人。他們站在一點點海水面前,好像遇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 她和氣地對他說道:“您跟著我來,好嗎?從這裡走過去一點都不困難。” 他兩眼看著她,一言不發地搖搖頭。旁邊的女人也沒有做聲。她和他,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與其說他們是兩個有生命的人,不如說是兩具由外來的意志驅動的機器人。他們不知不覺地來到這裡,他們站在這裡,同樣會不知不覺地回去。

時間不多,多羅泰不再堅持。她撩起裙擺,在兩腿中間用別針夾住,然後脫下鞋子和襪子,光腳踏進水里,海水很淺,連她的膝頭都不到。 她走到對面,那一對老人始終沒有挪動一步,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沒有料到的障礙。多羅泰很同情他們,臉上帶著微笑,不自覺地又向老人伸出雙手。老男爵還是搖頭。朱利埃特·阿澤爾還是像一尊雕塑一動不動。 “再見,”多羅泰說道,見他們沒有反應,也因為自己可以獨自行動,反而好像有一種輕鬆的感覺。 進入佩里亞克半島,必經一個兩邊由沼澤地扼守的咽喉地帶,據阿穆魯寡婦說,以危險著稱的沼澤地之間有一條狹窄的干地,它是唯一的路徑。這條岩石小路隨後爬上樹木蔥蘢的谷地,一塊破木牌上寫著“鬼門關”幾個字,然後,到達荊棘叢生的高地。二十分鐘以後,多羅泰越過一道斷牆,顯然這是舊城堡的圍牆了。 她放慢腳步。每走一步,她都感覺到自己在神秘的領域裡深入了一步,愈是往前,時間積聚的靜寂和孤獨也愈多。樹與樹靠得愈來愈緊密。枝葉交錯,濃蔭之下花草不生。從前,是誰住在這裡?是誰建造了這些牆垣?是誰種下了這些樹木?其中有些還是十分名貴,或者來自異域的品種。 一條路分成了三條羊腸小道,樹枝低垂,有時還得低頭彎腰才能通過。 她隨意選擇了中間一條路,穿過幾道幹壘的石牆。在盤根錯節的常春藤下,可以看見建築物的地基。 她相信目的地不遠了,因為心情過於激動,不得不坐下來歇了歇,就像一個朝聖者,從他生命的第一天起就在努力前進,終於聖地在望了一樣。 在內心深處,她給自己提出了這個問題:“我會不會搞錯了?所有這些東西會不會毫無意義呢?不錯,我口袋裡有個小皮包,裡面放著一個獎章,上面刻著城堡的名字,有年分,有日期,這裡就是城堡的遺址,今天就是規定的日子,但是,憑什麼證明我的推測一定正確,即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一百五十年或二百年,多長的時間啊!其間發生了多少事情,可以洗刷掉我自以為窺探到的陰謀啊!” 她站起來,一步一步地繼續前進。地上有一幅磚砌的圖畫。一扇孤立的光禿禿的大門,高高的門拱還保留著。多羅泰走進門,裡面的院子很大,在院子盡頭,她一眼看見——而且僅僅看見——一個掛鐘的鐘面。 這時,她的手錶的指針指著十一點半,在廢墟里沒有一個人。 除非是哪個無知的旅行者,或者是為羊群尋找鮮嫩的牧草的牧羊人亂闖亂撞,在世界的這個偏僻角落裡,真的好像沒有任何人來過似的。說是廢墟,實際上是在常春藤和荊棘叢的掩蓋下廢墟的廢墟。東一處門廊,西一處拱頂,遠一些的地方是壁爐台,再遠一些是一座亭子的殘骸。 年代的古老見證,說明當年這裡有一所住宅,前面是院子,兩側是附屬性建築,四周是花園,只有一些美麗的大樹至今屹立不動,或者成群,或者成行,其中主要是樹冠宏大,古老而雄偉的橡樹。 從傾塌的建築物的佈局可以看出院子的形狀,在其中一側,舊房子正面的牆壁在一堆瓦礫的支撐下保持著原狀,大約在低矮的二樓那麼高的地方,掛著一個神奇般地未受人為破壞的大鐘。 兩根指針伸出鐵鏽色的箭頭。與一般的鐘不同,鐘面上用的是羅馬數字,大部分字已經褪色。鐘面的石頭縫里長滿了青苔和牆草。再靠裡一些,圓形壁龕的披簷下有口小鍾,還在等著鐘鎚敲打。 一個死鐘,它的心臟早已停止跳動。多羅泰覺得時間掛在靜止不動的指針上,留在不再敲擊的鐘錘上,躲在小窩裡啞了的小鍾上,已經凝固了好幾個世紀。但是,在鐘的下方的一塊大理石板上,她看到有幾個不可辨認的字,她於是爬上一堆石頭,讀出上面的字:因·羅伯爾·福爾圖納! 因·羅伯爾·福爾圖納!這個在羅伯萊莊園,在崗頂山莊,在拉羅什-佩里亞克城堡,在金獎章上,隨處可見的美麗和高尚的格言啊!多羅泰做對了嗎?金獎章上給予的指示真的有價值嗎?真的是經過時空的考驗,邀請大家來這座死鐘前面約會嗎? 她控制住情緒,笑著對自己說:“我獨自一個人的約會。” 不管她多麼有信心,仍然不太相信其他受到邀請的人會來這裡赴約。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巧合,使她漸漸深入這個謎一般的故事的中心,從邏輯上說,這樣的巧合是不可能重複出現在別的幸運者身上的。代代相傳的傳說在別的家族會中斷,或者變得殘缺破碎,就像那個流浪漢和那個女工的例子一樣。 “不會有人來了,”她在心裡重複著。 “現在是十一點二十五分。因此……” 她心裡的這句話還沒說完,就听到從陸地的方向有聲音傳來,而且相當近,不會讓人誤以為是海浪或者大風的聲音。她豎起耳朵。那個聲音節奏勻稱,愈來愈清晰。 “農夫……漁民……”她想。 不,都不是。隨著那個聲音的走近,她完全聽清楚了……這是緩慢而有節奏的馬蹄聲,是馬蹄鐵敲擊堅硬的路面發出的聲音。 多羅泰聽著它在舊城堡裡漸漸走近,一直來到鋪磚的地方,還不時地聽見騎士驅趕馬匹,用舌頭髮出的噠噠聲。 多羅泰雙眼望著洞開的大門,十分好奇地等待著。 突然,騎士出現了,是一個怪模怪樣、身材高大的騎士,相形之下,他的坐騎卻顯得非常瘦小,讓人感覺到是他懸著的兩條長腿在走路,而那匹小馬只是他拖著前進的玩具馬。他穿一件格子上衣,一條短褲,一雙粗羊毛襪子,鬍子刮得乾乾淨淨,嘴上叼著煙斗,態度冷漠,種種跡象表明他是一個英國人。 他見到多羅泰,並不顯得吃驚,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一聲:“噢!” 如果不是那個掛鐘的話,他還會繼續往前走。他拉了拉韁繩:“站住,乖乖!站住!” 他踮直腳尖就著了地,小馬很自然地從兩腿中間走了出來。他將韁繩繫在一棵樹上,看看手錶,然後來到離掛鐘不遠的地方,就像走去站崗一樣。 “一個不願多說話的先生。”多羅泰想道。 “肯定是個英國人……” 過了一會兒,她清楚地感覺到英國人在看著她,就像遇到一個女人,覺得漂亮便多看幾眼一樣,並沒有把她當一個在特別的環境下必須對話的人。 煙斗已經熄滅,他將它重新點著,他們就這樣呆了三四分鐘,互相離得不很遠,神色莊重,一動不動。煙順著微風朝她飄來。 “這可是太愚蠢了,”多羅泰心想。 “因為,沉默寡言的紳士和我,我們很可能都是來赴約的。毫無疑問,只好這樣了,我得自我介紹一下……用什麼名字呢?” 這個問題一時把她難住了。應該讓人知道自己是德·阿爾戈納公主呢,還是走鋼絲的多羅泰呢?當時的嚴肅氣氛要求她講究禮節,不能忽略頭銜之類的東西。但是,在另一方面,花花綠綠的衣服和過短的裙子,又要求她不能太誇張。顯然,“走鋼絲的雜技演員”已經足夠了。 連她自己都感到這些考慮有點滑稽,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而且被年輕人注意到了。 他也笑了笑。兩個人同時張開嘴,正要吐露點什麼心聲,卻被突然發生的一件事阻止了。有個人從小路進了院子。這個人徒步而來,面目白淨,一隻胳膊斜掛在胸前,外面套一件過分肥大的外衣,頭戴一頂俄國士兵的帽子。 來人也一樣,一見到掛鐘就停住了腳步。看見多羅泰和她的伙伴,他笑了笑,嘴巴一直咧到耳根邊,然後脫下軍帽,露出一個齊刷刷的平頂頭。 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馬達聲,而且變得愈來愈響,接著從拱門的方向衝進來一輛摩托車,地面不平,車子蹦了一下以後緊急剎住。開車的人看見了那個掛鐘。 車手很年輕,很健壯,一副旅行的裝束顯出他勻稱的身材,高高瘦瘦,滿臉喜氣,和第一個人一樣,顯然也屬於盎格魯撒克遜人一族。他停好摩托車以後,徑直朝多羅泰走過來,手裡拿著手錶,似乎是對大家說:“你們看到了,我沒有遲到啊。” 但是,沒等他說話,又先後來了兩個人。 第二個騎馬的人疾步而來,不過,這一匹馬高大干瘦,騎士看到那麼多人圍在掛鐘前,不覺一驚,一邊用力勒住韁繩,一邊吆喝:“慢點,慢點……” 這個人的身影纖細,面容和善,他安置好牲口以後,恭恭敬敬地向人群走來,就像趨前向哪個貴婦人致敬一樣。 第五個人是騎驢子來的,方向也與眾不同,他站在院子門口,顯出目瞪口呆,傻頭傻腦的樣子,眼鏡片後面的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 “這怎麼可能!”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怎麼可能!……真的有人來了!……還真的有這麼回事!” 他六十多歲的模樣。身穿燕尾服,頭戴黑草帽,兩頰長滿鬍子,腋下夾著一個破舊的黑皮包,他愣愣地重複著那句話:“真的有人來了!……他們來赴約了!……簡直難以相信……” 至此為止,有人連聲稱奇,有人走來走去,多羅泰一直沒有做聲。周圍的人愈來愈多,她也愈是覺得不再需要解釋和說話。她變得很嚴肅很認真。 她那沉思的眼神表現出內心無比的激動。每來一個人,她都覺得像發生奇蹟一樣不可思議。和那個穿燕尾服和夾著皮包的先生一樣,她也暗暗地說道:“這怎麼可能!真的有人來赴約了!” 她看了看手錶。 正午十二點鐘。 “你們聽,”她伸出手指說,“你們聽……什麼地方敲中午的鐘了……是村里的教堂……” 大家脫下帽子,聽著斷斷續續地傳來的鐘聲,彷彿聽見那座死鐘重新啟動,把逝去的分分秒秒和眼前的一刻聯繫在了一起。 多羅泰跪在地上,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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