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傑里科王子

第7章 二、女俘

傑里科王子 莫里斯·勒布朗 4624 2018-03-23
很長一段時間,納塔莉身體僵直,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嘴裡反复念叨的這個名字,挺立在小艇上的這個人影,苦苦地折磨著她。 “艾倫-羅克……艾倫-羅克……” 他怎麼知道她離開別墅了?他怎麼會找到她的?他的目的是什麼?各種各樣的答案在納塔莉的腦海裡互相碰擅,她心慌意亂,終於不得不求助於成廉姆斯船長,而且所用的詞語連她自己都感到吃驚。 “船長,他們在追我……我認識這個人。他對我窮追不捨,我怕……” 船長微微一笑:“小姐,他們可以追您。但是,在我的甲板上,他們是追不上您的。” “您肯定嗎?他可是膽大妄為,什麼事都乾得出來,而且幹什麼事都能成功。” “可是,小姐,甭想靠上我的船。海盜橫行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您打算怎麼辦?” “我沒有打算。” “沒有?” “絕對沒有。我們甚至不需要理它。只有兩個人的小船攻擊一艘配備齊全的六百噸大船,談何容易。” “可是,萬一他敢呢?……” “那該他倒霉。我們看著它沉沒就是了。您什麼都不要怕。有些傻事是沒有人肯幹的。” 納塔莉搖搖頭。 “這個人說乾就乾,對他來說不存在傻事……” 汽艇異常平穩地前進。兩船之間的距離每一秒鐘都在縮短……五十米,四十,三十……納塔莉甚至看到了艾倫-羅克的面孔。他的表情裡只有深思熟慮,沒有一點兒敵意,惱怒或嘲弄。艾倫-羅克專注地目測著距離,選擇著路徑,果斷地發出命令,他的聲音壓倒了呼嘯的海風。 水手貝爾托坐在駕駛盤前執行命令。身邊是那個女人,從頭到腰裹著紫色的羊毛編織的圍巾。納塔莉知道她不是別人,準是那個意大利歌手。

離開二十米的時候,摩托艇往右一插,離開“睡蓮號”的航跡和它掀起的滾滾浪花,很快便處在了與遊艇齊頭並進的位置。 “該死的東西!”威廉姆斯船長忿忿地嘟嚷道。 “一個小小的核桃殼,他也能站得怎麼穩?好像兩手插在口袋裡走鋼絲繩一樣。” 水手們圍在威廉姆斯船長身邊。納塔莉捏緊拳頭,握住船舷的欄杆,眼睛盯著在翻騰的波濤裡顛簸的小艇。艾倫-羅克抬起頭,將帽子拿在手裡。 他自始至終顯得那麼鎮靜,十分從容地註意著小艇的操作,讓人感覺到只要有他在,一切艱險都將不在話下。小船靠上了遊艇。 “簡直是發神經!”威廉姆斯船長氣憤他說。 “不是發神經是什麼?他要沉了。他到底想幹什麼?” 艾倫-羅克想幹什麼?他想抓住懸在船舷的纜繩。有兩次,他差點兒成功了。但是,小艇猛烈地撞在“睡蓮號”的船身上,像皮球一樣被遠遠地彈開了。到第三次,他用力一跳抓住了纜繩,身子懸在半空,下面是萬丈深淵,只見他以驚人的力量,雙腿蹬著船舷,朝甲板爬上來。

威廉姆斯船長被激怒了。這不成了古代的海盜襲擊,他非常惱火。 “啊!不!不!不能這麼幹,老兄!威廉姆斯船長不能授人話柄,讓人說他對這種無理的事情置之不理!……上,小伙子,砍斷纜繩!用力砍!我們在自己的船上,是不是,嗯?” 一時的憤怒同樣使納塔莉失去了控制,她同意船長的威嚇。她也無論如何不願意讓這個“該死的東西”出現在自己的身邊,於是,她鼓勵水手們,為船長的命令火上加油。 “大家快點!絕不能讓他橫行霸道……該他倒霉。” 過分的激動只是瞬間的事。斧頭剛碰到纜繩,她就抓住了舉斧頭的手,一把奪過斧頭,把它扔得老遠老遠的,接著又俯身對著大海。那一斧頭只不過是輕輕地擦了一下纜繩,繩子還和原來一樣結實。艾倫-羅克已經摸到船邊的鐵環,靠著腕力將身體撐上了舷牆。

全體水手集中在一起,擋住他的去路。一支手槍指住他。 “不准動!不然我開槍了,”船長大吼一聲,槍口對著來犯者的臉。 但是,納塔莉擠了進來。她一言不發,伸開雙臂護住艾倫-羅克。船上的人被她一推,往後退了一步。結果在艾倫-羅克面前出現了一個空檔,他趁勢跳上了甲板,他面帶笑容,再次脫下帽子,微微地鞠了一躬,就像在米拉多爾別墅時一樣,所有的動作完成得活潑輕快,自然大方。 “請原諒,”他說。 “我像個不速之客闖來了。但是,為了您,小姐,我不得不這麼做。” “為了您,小姐……”簡直就像一個有教養的男人向他喜愛的女人獻殷勤表衷心一樣。說完,他就忙別的事去了。纜繩的一端繞在銅柱上,他解開纜繩,將它拋了下去。

“行了,”他對兩個同夥喊道。 “貝爾托,準備好了嗎?” 貝爾托放下駕駛盤,女人也站了起來。他用纜繩打個結,女人將雙腳套在繩結裡,雙手抓住纜繩,艾倫-羅克將纜繩卷在銅柱上,慢慢地把她拉了上來。 當時的情景就像馬戲團裡練習空中雜技一樣,沒有出錯,也沒有多餘的小動作,而且做得不費力氣,就像已經在保護網上重複過無數次了一樣。半分鐘以後,那女人登上甲板;因為圍巾掉了,她露出了臉孔。正如納塔莉估計的那樣,她確實是那個意大利歌手。 按照艾倫-羅克的命令,汽艇原地掉頭,朝著法國的海岸線回去了。 艾倫-羅克就這樣完成了難以置信、難以想像的壯舉。納塔莉逃跑了兩次,但是,艾倫-羅克挫敗了她處心積慮設置的障礙,再次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勝利是那麼明顯,令她完全失去了抗拒的念頭,至於他這一方面,他甚至沒有想到有辯解的必要。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解釋。對於他的行為,他隨後的行動將會作出解釋。納塔莉回到船艙,聽任勝利者處置船上的事情。威廉姆斯船長和全體船員會聽指揮的。 而且,人們很快便發現,他是個善於指揮,因而也有權叫人服從的人。 他操縱舵輪的姿勢,他下令改變航向的口氣,顯示出發號施令是他的職業和習慣。在他登船後十分鐘,“睡蓮號”改變西南航向,即去西班牙的航向,直衝東南而去,也就是意大利,確切地說是西西里島的方向。艾倫-羅克成了一船之主,正如他操縱著整個事件的發展一樣。 如果不是納塔莉克制住自己,她一定會因為憤怒和屈辱而大吵大鬧。她現在成了俘虜,名副其實的俘虜,就像在海盜猖獗的年代一樣。她不是艾倫-羅克在第一天見面時所說的重獲自由的女王,而是一個被關押被嚴格看管的奴隸。女王的角色,看來是被那個在街頭、在不三不四的咖啡館裡賣唱的女人,一個須臾不可分離、帶在身邊共享勝利的寵妃霸占了。

納塔莉實在不明白。她把自己關在船艙裡,眼睛盯著舷窗,艙裡微弱的光線在努力抗拒漆黑一片的世界,想起在米拉多爾別墅與他初次見面的情景,她發現自己對艾倫-羅克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得清清楚楚,她同樣記得在那個不同一般的晚上發生的每一件小事。他舉起燈,面對面看著納塔莉,說:“我曾經見過您。陽光灑落在您的四周,您在花園裡噴水池的旁邊。是的,我們的生命裡曾經有過共同的一分鐘,所以,我到處找您。我把自己加入到您的生命裡,最後將找回我自己。” 這是他說的話,他還說過其它一些被他今天否定的事情,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完全是敵人的行徑。她驚慌不安,心裡卻始終在等著他,她相信他會來辯解,或者相反,會來指責她為什麼逃跑。近在咫尺卻不來找她,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錯了。他沒有來。 他搖了搖鈴,讓人送來晚飯。 兩個鐘頭過去了。她以為除了值班水手,所有的人都已睡了,便悄悄地來到甲板上。兩個黑影站在一起,一個挨著一個,背靠船尾的機艙。附近的一盞燈讓人認出他們是艾倫-羅克和意大利女人。他們不像是在聊天。大概說過幾句話,僅此而已,而且聲音很輕。她想听個明白。但是,一個字都聽不到。 她不假思索,在一反常態的情況下,聽憑感情衝動的驅使,連她自己都知道她幹的這件事很可恥很可恨。她朝艾倫-羅克衝過去,對他低聲他說道:“您什麼目的?一個人怎麼幹得出這種事?對我如此粗暴無禮!……”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意識到這一點,話沒說完就跑了,連這番指責的目的都沒弄明白。她回到船艙,插上門閂扣上鎖,她受到了傷害,新仇舊恨令她渾身發抖。這就是自命不凡帶來的痛苦,一個從不懷疑自己、從不懷疑自己的權力的女人最難忍受的痛苦。

此時,她又看到了那本,就像一個人在有難的時候祈求神諭一樣,竟然幼稚到想從中得到一點啟發,她隨手翻開一頁。 “愛情的秘密深藏在我孤獨的心裡……” 愛情的秘密!真是莫大的侮辱。她打開舷窗,將書扔進了大海。 直到清晨她才睡著,但是,這一覺她睡得很死,而且沒有做夢。 她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睡蓮號”一動不動。機器開動的噗噗聲停止了。通過舷窗,她看見一個碼頭,汽車滾滾而過,還有幾棟房子。她趕緊穿上衣服走出船艙,叫來威廉姆斯船長。 “唔,我們到哪兒啦?” “巴勒莫。” 她的眼睛朝四周一掃,既沒看見艾倫-羅克,也不見了意大利歌手。 “他在哪兒?” “走了。” “嗯?走了?”

“是的,臨別只說了一句話:謝謝您,船長。他要給我五百法郎,讓我分給船員。我拒絕了。於是,他把五張鈔票揉成一團扔進了海裡。隨後,他要我交一封信給您,小姐。接著,他就帶著女朋友離開了,若無其事,就像旅客搭乘高級輪船完滿地旅行了一趟。嘿!這個該死的東西!……” 船長從口袋裡取出一封信遞給姑娘,她使勁地打開信封。裡面是用鉛筆潦潦草草寫下的幾行字: 納塔莉毫不猶豫。她自由了,心裡想的只是第三次逃跑,重新回到海上去。船長告訴她,得等部分上了岸的水手回來才行。她只好在甲板上走了走,顯得很無奈很焦急。 機器開動了。三名水手已經回來,接著,剩下的一個也回來了。但是,他們正要抽起跳板,納塔莉突然改變了主意,對船長交待幾句話以後,她背上一個袋子就急匆匆地走了。 一輛出租車停在教堂門口。車夫問她:“是瑪諾爾森小姐嗎?” “瑪諾爾森小姐,”納塔莉給了肯定的回答。 她上了車。 路面崎嶇不平,到處是雨後的積水。起伏的丘陵上種植著無花果樹和柑橘樹。納塔莉什麼都看不見,她什麼都不看,只是沉灑在模糊的夢境中,痛苦地感覺到自己正在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為什麼同意作這次旅行?為什麼莫名其妙地屈從?父親的死和傑里科在西西里島,這是一個巧合,不可能影響她自己作出決定。可是呢? …… 公路盤旋而上,山崗漸漸湮沒在夜色之中。納塔莉很晚才到達一家骯髒的小旅館,兩個男人坐在壁爐旁喝酒。另一個人在一邊抽煙。開旅館的老太婆一邊找來客登記簿,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那三個人和店堂,刷過石灰的牆壁已經發黑。納塔莉在登記簿裡寫上名字,接著,者太太領她到二樓的一個房間,晚餐已經安排好送來了。 她從未經歷過如此的困境,真想痛快地哭它一場。旅館顯得陰森可怕,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掉入了陷阱。汽車司機,旅館老闆,那三個坐在桌子旁邊的人,說不定通統是一伙的。萬一被謀殺的話,誰會知道她發生的事呢? 她決定坐在椅子上過一夜。她半醒半睡,心裡七上八下,警惕地豎著耳朵,後悔吹熄了蠟燭,又沒有勇氣去重新點燃它。教堂的鐘按時地敲響。午夜過後二十分鐘,大概是這個時間,她突然打了個哆嗦,確信椅子背後有人正試圖打開窗戶。她不敢回頭,不敢叫喊,就是想喊也喊不出聲來,因為她害怕得連喉嚨都哽住了。 可是,那聲音變得愈來愈清晰,使她得以判斷來人的每一個行動,撬百葉窗,劃玻璃的吱吱聲,轉動把手。一股冷風猛地吹過來。窗子打開了。有人進來了。 她的周圍出現了一道電光。椅子背擋著她,她希望保持不動就可以不被來人發現。但是,那人朝她走過來,幾乎碰到她了。她毛骨悚然,相信是碰到她了,突然,她鼓足勇氣,驀地站了起來,準備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 納塔莉還來不及看清楚襲擊者的人影,手電筒已經熄滅了。一隻手抓住了她的喉嚨。她撲通一聲重新坐了下來,在驚慌之中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事情前後至多持續了一兩分鐘。那隻手沒有繼續用力。納塔莉可以自由呼吸。 但是,另一隻手在她的脖子上東摸西摸。她的頭巾被鬆開了。內衣的一粒鈕扣被解掉了。恐懼和憎惡使納塔莉渾身顫栗。他想幹什麼?她突然明白了。 那隻手抓住一件首飾,就像有人掛聖牌一樣,這是她時刻掛在胸前的一個鍊墜,一個古老的聖物盒。 那人一把扯斷了金鍊,搶走了首飾。 納塔莉沒有還手。他跳出窗外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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