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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2節

伏藏 杨志军 3226 2018-03-23
達松格廊道就是白宮東大門的門廳。四根雕刻精美、色澤鮮豔的大木柱散發著濃郁的殿堂氣息,信仰從開闊如原野的德陽廈廣場延伸過來,彷彿就因為這兩根柱子,一下子由平民的質樸變成了貴族的繁麗。 香波王子和梅薩仔細看過柱子,又拐向南壁。南壁之上,是五世達賴喇嘛在選擇桑結為攝政王后、於“桑結嘉措與達賴喇嘛無異,政教兩者之職責妥交桑結嘉措盡守”的文告之下按上的手印。手印已被玻璃罩起來,加上歲月的遮掩,看上去有些斑駁卻更加神秘。古老的權威以世間護法神的名義在監護一個攝政王的同時,也監護了整個西藏和西藏的靈魂。 香波王子說:“沒有五世達賴喇嘛,就沒有攝政王桑結,沒有攝政王桑結就沒有倉央嘉措,沒有倉央嘉措就沒有'七度母之門',沒有'七度母之門'就沒有我們。或者反過來,沒有我們就沒有'七度母之門'。”

梅薩說:“比起'七度母之門',我們算什麼。” 香波王子快速走動著,把廊道裡的壁畫看了兩遍,最後停在一幅唐卡前說:“布達拉宮是立體的空間信仰,'七度母之門'是看不見的時間信仰,它們因為我們的發掘走到了一起。” 梅薩不想扯這些空靈的話題,指著唐卡右下角說:“這是什麼?” 香波王子湊到跟前看了看說:“無常的標識。” 梅薩說:“我看是火焰,是爆炸的火焰。” 香波王子說:“無常如同焰火,焰火一熄,就是灰燼。同樣是飛揚,性質是不同的,所以佛說,諸法無常,心行處滅。” 梅薩說:“你再看火焰下面是什麼?是不是炸藥,一包一包的,一包裡頭又是一管一管的。” 香波王子“哦”了一聲,仔細看看,卻比梅薩看到了更要緊的。他指著一朵火焰描畫著:“這不是一個梵文'炸'字嗎?”

兩個人緊張起來:爆炸的火焰、炸藥的形狀、顯而易見的梵文“炸”字,沒有比這更明確的啟示了。唐卡反映的是一千多年前布達拉宮的構造和修建的場面,難道一千多年前的場面就已經預示了布達拉宮的爆炸?或者僅僅是唐卡製作者的預示,而唐卡標明的製作年代是“康熙四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706年倉央嘉措被拉奘汗押送北京的這一年。這一年距今也有三百多年了,說明今天的叛誓者是按照三百多年前的指令進行秘密活動的,堅不可摧的叛誓者的傳承居然如此富有成效。更重要的是,這幅唐卡精確指明了埋藏炸藥的地方,就在這裡——布達拉宮司西平措大殿。 梅薩說:“真沒想到,我們是來尋找'七度母之門'的,卻無意中發現了叛誓者埋藏炸藥的地方,現在怎麼辦?”

香波王子說:“這樣的發現是不能捂在心裡的,告訴他們,也算是給我們增加了一份開啟'七度母之門'的功德。” 他們四下看看,沒看到碧秀和別的警察,只看到幾個喇嘛爬上梯子正在達松格廊道樑柱的空隙裡摸索。 香波王子兩步過去,問一個扶梯子的少年喇嘛:“你們在幹什麼?是不是在搜尋炸藥?”看少年喇嘛愣怔著不回答,又說,“炸藥不在上面,在這兒。”說著,又退回原地,指了指唐卡右下角的司西平措大殿,“看到了嗎,這就是埋藏炸藥的地方,它會在太陽落山之前爆炸,快去報告。” 但是在少年喇嘛看來,他指的是唐卡,而不是唐卡上的司西平措,他望著香波王子說:“瓦杰貢嘎大活佛的指令是'洩密者攆出布達拉宮',你是從哪裡知道布達拉宮有炸藥的?”

香波王子說:“世界上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我還知道瓦杰貢嘎大活佛為什麼不讓洩露炸藥的秘密。放心,我不會亂說的,我比大活佛更不願意引起大家的恐慌,擾亂了布達拉宮的秩序。” 少年喇嘛給梯子上的人喊了一聲什麼,轉身就跑,沒跑多遠,就和瓦杰貢嘎大活佛的管家撞了個滿懷,愣過神來後結結巴巴說:“炸藥,炸藥,在達松格廊道。” 香波王子覺得已經盡到了責任,招呼梅薩朝著達松格廊道那邊的白宮東大殿快速走去,腳步是堅定的,心裡卻疑慮重重:達松格廊道並沒有給他們靈感,他們和智美走了相反的方向,到底誰對誰錯呢? 東大殿門口非常擁擠,一些來誦經的喇嘛和信徒到這裡就不走了,這裡是大誦經法會的分會場。香波王子和梅薩被前後經過的人搓來搓去,舉步維艱地站在人堆裡。

梅薩說:“我們都湊不到跟前去,怎麼找啊?” 香波王子說:“那就用心找,用靈找。這裡是白宮最大的殿堂,曾經是西藏地方政府的辦事機構。你往北看,最醒目的就是達賴喇嘛的獅子法座,法座是不動不移的,誰坐上去誰就是達賴喇嘛。懸在法座上方的匾額看清了吧,'振錫綏疆',匾上有'同治御筆之寶'的紅色璽印。同時這裡也是白宮的壁畫之庫,最著名的一組博彩繪畫是'獼猴變人'。說的是觀世音菩薩派遣一隻神變獼猴來到雪域高原修行,遇到美豔的羅剎女。羅剎女幾欲挑逗,一再懇求:'讓我們結合在一起吧,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會成為妖魔之妻,生下無數魔鬼,雪域高原將變成魔鬼的世界。'獼猴執意不肯,再怎麼說,我也不能破戒。一日觀世音菩薩託夢給獼猴,告訴他,你為自己的修行,不肯破戒,那隻是小乘之為,你若是和羅剎女結合,在雪域高原繁衍後代,那是見義勇為、利益世界的大乘之為,孰重孰輕你自己掂量吧。獼猴當即醒悟,立刻和羅剎女結為夫妻,並生下了六隻小猴。他們吃了地上的五穀,毛髮漸短,尾巴漸縮,說起了人話,變成了西藏的先民。這個故事跟達爾文的進化論不謀而合,可見愛因斯坦的話是對的,他說只有佛教才是這個世界上和現代科學共依共存的宗教。”

梅薩說:“你又扯遠了,別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麼的。” 香波王子說:“沒有忘,獼猴破戒和羅剎女結合的理由,也應該是倉央嘉措的理由——不做小乘做大乘。倉央嘉措的大乘之為當然不是為了繁衍後代,而是為了讓佛教更具人性,更加親民,更有入世的魅力。佛教的目的說到底並不是為了讓幾個僧人修煉成佛,如果不能讓擁有七情六欲的廣大俗人離苦得樂,擺脫煩惱,佛教寧肯自寂自滅。在倉央嘉措看來,愛情是離苦得樂的唯一通道。” 梅薩說:“你不會認為倉央嘉措就是那個獼猴,他的情人就是羅剎女吧?” 香波王子說:“我就是這麼認為的。'授記指南'裡說,'為什麼三色天梯之上是無限虛空的繁衍'?這是什麼意思?在佛經裡,獼猴和羅剎女的繁衍是'無限虛空'的繁衍,而倉央嘉措在密宗修煉中最崇尚的境界就是'無限虛空界'。因為它繁衍的是'有',是世俗的情義、男女的愛情。這情義這愛情就好比天空的蔚藍,當蔚藍很少時,你會說天上有藍,當全部都是蔚藍時,你會說天上乾淨得什麼也沒有。愛情很少,就是'有';愛情無限,就是'空'。在愛情消滅所有的苦惱之後,你就從'有'進入了'空',又從大'空'看到了真'有'。”

正說著,突然看到兩個發放誦經茶飲的喇嘛一人提著一桶奶茶走來,擠成一團的喇嘛立刻裂出了一條口子,那口子直通前方“猴子變人”的壁畫。香波王子和梅薩幾乎同時邁動腳步,沿著口子快步走去。還沒走到跟前,口子突然消失了,他們又被裹纏在喇嘛堆裡。他們焦急地往前擠著,驀然發現也許這個地方是最合適的,遠觀的效果是如此美妙,讓他們不僅看到了壁畫上的獼猴和羅剎女,還看到那些獼猴的分佈如果用線條連起來,就是一座山脈和樹林背景上的斑斕佛塔。 梅薩以為香波王子沒看到,指著壁畫說:“塔、塔、塔。” 香波王子說:“剛才我說了,倉央嘉措最崇尚的'無限虛空界'繁衍的是'有',而最初誕生的佛塔,就是'有'的象徵。佛說,萬物皆空,沒有自性。弟子問,連佛也是空的,也沒有自性嗎?佛說,佛雖空,但有塔。於是建造一土塔用來象徵佛,名叫'翠堵坡'。佛塔是寺廟的先河,也就是說先有塔,後有廟。法界為'空',塔境為'有',佛既是'空'又是'有'。作為佛的替身,'佛塔'就是佛與塔,就是空與有,就是空中有'有',有中有'空',就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梅薩說:“別繞了,我知道佛教是思辨的科學、思辨的信仰,你就說我們現在怎麼辦吧?” 香波王子說:“快去有佛塔的地方。” 他們推搡著喇嘛,擠出東大殿,直奔紅宮的達賴喇嘛靈塔殿。 這時,王岩和卓瑪來到白宮東大殿,在喇嘛堆裡擠來擠去,不斷打聽:“誰是布達拉宮的喇嘛?” 終於有人說:“我是。” 王岩趕緊問:“布達拉宮哪裡有電腦,能上網的電腦?” 喇嘛問:“電腦?公家的還是私人的?” 王岩說:“都行,只要方便我們用用,我們是警察。” 喇嘛顯然有些顧慮:“不知道,你們去問問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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