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伏藏

第113章 第2節

伏藏 杨志军 6993 2018-03-23
從西往東斜面延伸的石階上,香波王子和梅薩愣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梅薩驚慌地說:“他們來了,一千個身束炸藥的叛誓者,布達拉宮隨時都會爆炸,我們為什麼不能改天再來呢?” 香波王子摟著她,憐惜地說:“也許我們可以分開,你退出'防雪柵欄',在外面等著我。” “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們一死,'七度母之門'也就消失了。” “我想到的是,偉大的伏藏者左右著我們的命運,既然他不會讓'七度母之門'消失,也就不會讓我們死掉,要死早死了。”香波王子說著,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假髮重新戴好。 他們繼續往上走,繼續剛才的話題。 香波王子說:“我剛才准備說什麼?準備說倉央嘉措啟程前往京城的日子。這一天是藏歷火狗年5月17日,太陽剛剛出來,倉央嘉措就從軟禁他的拉魯嘎採林苑出發了。押解他的是拉奘汗的騎兵,一百多人組成的馬隊。倉央嘉措騎馬走在中間,一左一右是兩個陪伴他的人——寧瑪僧人小秋丹和侍衛喇嘛鼎欽。他們沒走多遠,就有一群一群的信仰者圍了上來,他們喊著:'六世佛寶要走了,六世佛寶要走了。'不斷獻上哈達,獻上酥油茶、青稞酒、糌粑團、風乾肉。倉央嘉措和押解馬隊走過去的路,成了哈達的長廊、供養的長廊,無數人流著眼淚膜拜祈禱,都說不論上師你走到哪裡,都會世世代代護佑我們。

“從祈禱的人群裡突然走出了拉薩三大寺的代表,攔住馬隊,懇求馬隊首領,不要把倉央嘉措帶走。馬隊首領說:'西藏的新主人、格魯派的信徒拉奘汗已經發布指令,倉央嘉措是聖教的敵人、格魯巴的剋星,他繼承的是叛誓者的法脈,難道你們不知道嗎?'三大寺代表說:'我們的尊者會是這樣的嗎?交給三大寺處理,我們自會查驗清楚的。'馬隊首領說:'不行,我們本來要廢黜他然後處死他,但是大皇帝不允許,讓我們押送京師聽候發落,請你們趕快讓開。'三大寺代表執意不讓,馬隊首領命令部下用刀槍驅散,流血事件眼看就要發生,寧瑪僧人小秋丹站出來說話了:'還是讓尊者走吧,如果留在拉薩,除了被害死,還有什麼好處呢?拉奘汗放不過他。不如去見大皇帝,現在這個情勢,只有大皇帝才能保護他。'三大寺代表說:'我們擔心的是路上,路上。從拉薩去京師,漫漫長途,一年兩載,誰來保護尊者?'小秋丹說:'我和我的生命,還有他。'說著指了指侍衛喇嘛鼎欽。鼎欽使勁點點頭。三大寺代表知道有大皇帝的詔命和拉奘汗的押送,倉央嘉措是攔不住的,便向小秋丹和侍衛喇嘛鼎欽合掌禮拜:'那就拜託了,二位。'這時倉央嘉措說話了:'天空只要出現太陽,人們就不會再往天上看,只有陰霾蔽日的時候,人們才會尋找太陽。三大寺的上師們,快回去吧,你們應該記住,我身著格魯派的袈裟而做寧瑪派的持明(密宗)僧人,實踐聖賢大德無量之秘法,戒行者難以理解,多有誣陷歪曲。自我之後,聖教將不再有修煉密宗的達賴喇嘛了。'話音未落,一條哈達突然從倉央嘉措懷裡飛起,被風吹送著飄向了色拉寺上空。一會兒,又飄回來,在大昭寺金頂之上盤旋了幾圈,最後飄向紅山,降落在布達拉宮最神聖的殿堂帕巴拉康頂上。跑馬跟踪哈達的喇嘛們激動地哭起來,他們知道這是達賴喇嘛暫去內地,不久就會轉世返回西藏的預兆,便奔走相告,西藏福德不淺,眾生還有希望。

“馬隊押著倉央嘉措來到被看作是哲蚌寺外圍的吉彩露丁園林,哲蚌寺的喇嘛在這裡設立鍋灶,備食迎迓。這是西藏最隆重的歡迎儀式之一,眾僧流淚獻茶,衷心祈禱。突然,幾個喇嘛把倉央嘉措抬起來就跑,別的喇嘛不顧生命危險,用身體擋住了追攆過來的蒙古騎兵。搶奪成功了,他們把倉央嘉措請到了哲蚌寺噶丹頗章。哲蚌寺的尼穹護法聞訊前來舉行了降神儀式,完了向在場的眾喇嘛說:'倉央嘉措如果不是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鬼魅當碎我首。'然後帶著幾個面具喇嘛跳起了摧敵金剛舞。這時,蒼穹顯現一架五色彩虹,一端在倉央嘉措頭頂,一端直達噶丹頗章金頂。喇嘛們知道這是倉央嘉措為哲蚌寺祝福祈禱的結果,紛紛跪地,用似歌非歌、如泣如訴的誦經聲表達著他們對倉央嘉措的愛戴。而倉央嘉措還給他們的卻是肝腸寸斷的情歌,那些生命與鮮血寫成的情歌。

“霸居在布達拉宮的拉奘汗聽說哲蚌寺搶了倉央嘉措,立刻調兵攻打。揚言如果不把倉央嘉措交回來,和碩特蒙古將用最悍銳的黑帳房騎兵踏平整個哲蚌寺,殺掉所有的喇嘛。哲蚌寺的喇嘛全都集中到噶丹頗章前,手操傢伙,誓師迎敵。倉央嘉措從法座上泰然而起,和煦的面容上聖潔的目光讓大家如同沐浴神性的溫暖,他望瞭望天空和眾僧,把不忍之心變成了安慰:'不要這樣,佛祖創造的聖教是和平、和諧、和美,我今天被人當作囚犯押解,是業障導致的,是因果的體現,不是蒙古人的錯,蒙古人也是佛祖的信徒啊。'他朝噶丹頗章外面走去,活佛喇嘛們哭著攔住了他。他說:'生死對我已經沒有什麼區別,我不久就會回來,重見我的西藏、我的上師、我的僧徒。'他的聲音悠遠而溫馨,表達著愛人勝過愛自己的心情,無所畏懼地走向了蒙古騎兵的軍陣。

“就是從哲蚌寺開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瘋狂追逐著倉央嘉措。我說過,這女人很可能就是索朗班宗。蒙古騎兵驅趕著她,一次次驅遠,一次次又來,似乎她抱定決心要跟倉央嘉措一起上路。突然,押解馬隊周圍出現了幾路人馬。馬隊嚴陣以待,以為是來劫持倉央嘉措的,觀察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們都是衝著那女人來的。一路人馬把披頭散發的女人抱到了馬背上,另外幾路人馬開始瘋狂地追攆搶奪,一片混戰。後來才知道,幾乎所有曾經圍繞倉央嘉措展開行動的政治集團和宗教集團都派出人馬參與了這次搶奪。 “蒙古準噶爾部的首領策旺阿拉布坦一直想找到一個控制西藏的突破口,現在突破口終於有了。倉央嘉措的後代理所當然就是倉央嘉措的轉世,把倉央嘉措的情人和後代控制在自己手裡,然後宣稱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已經在準噶爾部轉世不就順理成章了嗎?

“獨眼夜叉和豁嘴夜叉又來刺殺倉央嘉措的情人,他們代表了'隱身人血咒殿堂',而血咒殿堂又代表了聖教內部的左翼勢力。他們堅持以持戒清淨立足佛教之林,堅持活佛轉世製而摒棄世襲制,他們對倉央嘉措的情人尤其是為了愛情死活不顧的情人,絕對不會放過。 “蒙古和碩特部首領拉奘汗已經實現了推翻桑結政權、廢黜六世達賴喇嘛的目的,而被廢黜的藉口又是倉央嘉措是假達賴,那就意味著他們必須另立一個所謂的真達賴。除掉倉央嘉措的情人,就是斷除別人利用她和她的孩子來跟自己作對的可能,為另立新達賴掃清道路。 “薩迦法王的大管家八思旺秋和噶瑪噶舉派的頭面人物噶瑪珠古,這天也出現在送別祈禱和搶奪女人的人群裡,很長時間誰也不說話。突然八思旺秋感嘆道:'他就這樣走了,倉央佛爺。'噶瑪珠古說:'是啊,是啊,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局。'八思旺秋說:'還記得我們打過的一個賭嗎?'噶瑪珠古說:'當然記得,我當時說,我已經看出來了,倉央嘉措一副離經叛道的面相,他要是成了一個好達賴,我就帶著所有尊我為上師的噶瑪巴改宗格魯派。'八思旺秋說:'而我是這樣說的,如果倉央嘉措不能成為一個好達賴,我就率領所有聽我話的薩迦僧人改宗噶瑪噶舉派。現在看來,我贏了,我不必改宗噶瑪嘎舉派,而你卻要改宗格魯派了。'噶瑪珠古說:'你是說,倉央嘉措是個好達賴?'八思旺秋說:'你看今天的送別祈禱,拉薩全城的人都出動了。拉薩之外的人還不知道他們的倉央佛爺就要離開,要是知道,也會千里萬里來送別的。在我的記憶裡,自從藏土有了佛教,還沒有哪個佛爺能夠贏得這麼多的信徒。'噶瑪珠古說:'我知道,我知道,西藏人對他的信仰是空前的。'八思旺秋說:'全西藏信仰的達賴,怎麼可能不是一個好達賴呢?唯一讓我迷惑的是,倉央嘉措只有二十四歲,他靠了什麼,就能讓眾生如此迷戀?'噶瑪珠古說:'這個問題我想了許多日子,已經想明白了。'八思旺秋說:'想明白了什麼,能告訴我嗎?'噶瑪珠古沉默著,突然指著前方說:'那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我們想辦法把她救下來吧。'八思旺秋說:'我也這麼想,我們不如她,她是信仰誰就會把生命獻給誰的。'噶瑪珠古說:'信仰倉央嘉措的人都會信仰她,她一定是度母的化身,就等著我們這些信仰度母的人去救她呢。'八思旺秋和噶瑪珠古帶領各自的喇嘛,跑向了瘋狂搶奪女人的人群。

“倉央嘉措一生都沒有行使過布達拉宮賦予他的權力,達賴喇嘛天然具備的煊赫威勢被他輕輕一揮,就用純粹的人性之紗嚴嚴實實地蓋住了。他勇敢地踢開了地位——雄獅寶座象徵的一切,踢開了奢華至極的物質享受,甘於懦弱和貧賤,只把心靈的需要看得至高無上,揮灑著性情。唱啊,以流行歌手的姿態,情真意切地唱啊,就唱情歌,每一次開口都是情歌,僅僅是失戀的和熱戀的世俗之歌。但從送別倉央嘉措的場面看,誰也不能否認倉央嘉措是西藏的中心,他就是宗教,是西藏乃至蒙古、青海、康區最高的宗教領袖、萬眾景仰的聖僧大寶。他在修煉中創造著人性和佛性的共存,似一葉靈舟,載著好奇和滿足渡向彼岸,不經意間就把所有的水劃向身後,融入了遙遙遠遠的彼岸。不,他不是融入彼岸,他就是彼岸,他孤拔而起,以蒼涼和清潔,以純真和堅貞成為信仰的彼岸。他把眾生的理性和情感集納在自己身上,成了一座活動的山,由信仰建造的岡日波欽山。

“八思旺秋和噶瑪珠古最終得到了這個很可能就是索朗班宗的披頭散發的女人,他們利用教派力量,成功地保護了她。幾乎在同時,噶瑪珠古按照自己打賭的承諾,帶領一些尊他為上師的噶瑪巴改宗了格魯派。 “也就是從幾路人馬瘋狂搶奪披頭散發的女人即索朗班宗的混戰開始,整個拉薩都唱起了這樣一首倉央嘉措情歌: 潔白的仙鶴, 請把翅膀借給我, 我不會遠走高飛, 到理塘轉一轉就回。 “為什麼不唱別的就唱這一首?因為倉央嘉措想把這首情歌流傳下去,就帶頭唱起來,這跟現在的歌星和狂熱的追星一樣。刻在無字碑上的情歌不是被人磨平了嗎?那他就想辦法鐫刻在人們的記憶裡,表現在人們的口頭上、音樂中。倉央嘉措用心良苦,這首被看成是他轉世預言的情歌,迅速走向千家萬戶、角角落落,任憑時間流逝,它卻在磨礪中神奇地嶄新著。後來這預言像人們堅信的那樣應驗了,七世達賴喇嘛果然誕生在理塘,他帶著倉央嘉措的靈識入主布達拉宮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撲向德丹吉殿,察看殿內的物件是否缺了什麼。這是倉央嘉措的寢宮,也就是七世上一輩子的寢宮,所有的物件都是他用過的、熟悉的。但現在如果我們斷定這首情歌也是曾經刻在無字碑上的情歌,那就不光是轉世預言,還有可能是'七度母之門'的伏藏指南。”

梅薩費解地說:“可是它指南了什麼呢?” 香波王子搖搖頭:“現在還很難說清楚,走著看吧。” 石階急轉折回,變成了從東往西的斜面。他們加快了腳步,走到斜面的中間,又折向一面從西往東的石階,停下來往上看著。石階的每一級突然變得清亮了,陽光在人群之上就像一些鑽空子的小野獸,不時地撲下來舔一下,舔一下,舔出了石階青藍綠白紅的顏色。凌亂的腳步,向上的延伸,五十米之外就是著名的彭措多朗大門。它被白色的幕帳遮罩起來,如同密門天堂、黑面淨土,把光明的境界隱藏在了黯淡和冰涼之後。 香波王子問:“怎麼樣感覺?這是世界最高莊嚴的台階。” 梅薩朝上瞪起眼睛說:“感覺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香波王子問:“為什麼?”

梅薩失聲叫起來:“你看前面,智美也來了。” 智美背著背包,挎著勝魔卦囊,堵擋在五步之外,面孔陰沉而兇怒,嘴角朝下撇著,臉頰上的傷疤因為充血而變得紫紫紅紅,一副頑魔欺世的樣子。 香波王子迎上去問道:“你想幹什麼?” 智美說:“終於把你等來了,你不覺得我比你聰明嗎?” 香波王子說:“能在布達拉宮等我的人都不弱智。” 智美說:“你為什麼要殺死索朗班宗?” 香波王子不想回答,抬腳就走。 智美一把拉住他,咬牙切齒地說:“你搶走了梅薩,殺死了索朗班宗,我對你恨之入骨你知道嗎?”說著從背包裡摸出一塊剛好可以滿把握住的繪著佛像的石頭,那石頭一頭像錐子,一頭像斧子,打磨鋒利的剖面上,青光閃閃。 “沒想到吧,我會製造一塊原始人的石器,畫上佛像貼上標籤,說它是旅遊紀念品。安檢是不管這個的,我用它殺了你是遲早的事兒。”

香波王子氣冷靜地說:“你不會的,你和你的新信仰聯盟跟我一樣渴望看到倉央嘉措遺言。” 智美掃了一眼梅薩說:“過去是這樣,現在不了。現在我要讓梅薩看到,她的選擇是多麼錯誤,她作為法侶緊緊跟定的掘藏大師不該是你,而是我。所以你還是明智一點,如果你認為'七度母之門'比你更重要,就應該把'授記指南'以及有關'七度母之門'的所有線索都告訴我,就算是你對倉央嘉措遺言的挽救。” 香波王子說:“不可能。”大步往上走。梅薩緊跟其後。 但是很快又停下了,他們從彭措多朗大門的左邊看見了王岩和卓瑪,從右邊看見了阿若喇嘛和鄔堅林巴,還有警察,那些不走的左顧右盼的都是便衣警察。一瞬間的緊張之後,香波王子意識到,其實他不過是一誘餌,根本就沒有自由。一旦就像《地下預言》中預言的那樣,瑪吉阿米作為“掘藏之神的金剛佑阻”出現在布達拉宮,就算碧秀不以“隱身人血咒殿堂”的名義一槍崩了他,警察也會隨時把他這個通緝逃犯抓起來。他想到自己和梅薩很可能無法掘藏到底,不知在哪個環節上就會突然停下,一種悲涼和不甘油然而生。 香波王子看著梅薩,目光裡充滿了無奈。他說:“重要的是'七度母之門'現世,而不是由誰來發掘,是不是?” 梅薩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可以前功盡棄,'七度母之門'不能半途而廢。” 香波王子嘆口氣,躊躇著,告誡自己:不願意,不願意,就是不願意讓智美得到他和梅薩的發掘成果。但當智美再次來到他身邊,威脅說警察馬上就要抓他,他根本不可能最終開啟“七度母之門”時,他說:“我在大昭寺就對你說過,誰是'明空赤露'的擁有者,誰就掌握著'七度母之門'的伏藏,遺憾的是你失去了機會。現在我還可以告訴你新的'授記指南',但願你能聰明起來。” 智美說:“我肯定沒有你聰明,但我比你狠,掘藏有時候要狠狠地掘。” 香波王子說:“我知道你有凶狠毒辣的遺傳。” 智美問:“什麼意思?” 香波王子說:“拉奘汗的嫡傳後代嘛,你不凶狠誰凶狠?” 智美望了一眼梅薩:“你都告訴他了?”然後得意地哈哈一笑,“我為我的祖先拉奘汗而驕傲,他是一代豪傑,亂世中的英雄。他廢黜了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卻因此讓倉央嘉措名氣更大、影響更廣、流傳更久。倉央嘉措和你們這些熱愛倉央嘉措的人都應該感謝我的祖先拉奘汗。” 香波王子說:“是的,很感謝,所以我想告訴你新的'授記指南'。” 梅薩一把抓住香波王子:“你再想想。” 香波王子嘆口氣,看了看智美手中的石器說:“我不是依靠你,而是想和你競爭。如果伏藏者,不管是蓮花生大師還是倉央嘉措,確定的掘藏者是我而不是你,你就是殺了我,或者警察抓了我,我也會繼續掘藏。如果確定的掘藏者是你,我對你的保密又有什麼意義呢?但願你能成功。”說著看了看四周,發現好幾雙眼睛都盯著自己,便一字不落地背誦起了大昭寺“授記指南”,完了說,“你記住了吧,要不要我再給你寫出來?” “要,當然要。” 片刻,智美帶著香波王子寫給他的“授記指南”,拍了一下斜挎在肩上的勝魔卦囊,得意地笑著,生怕別人搶了先,推搡著人群,朝著石階上面的彭措多朗大門急步走去,突然又停下,三步兩步躥到梅薩跟前,拉她到一邊,小聲說:“還好吧,我很想你。”看梅薩不言語,又說,“跟我走吧,你還是應該相信和依賴我。” 梅薩歉疚地搖搖頭。智美雙手扶住她的肩膀,深情地註視她的眼睛。梅薩不敢承接他的目光。她知道那目光在述說什麼,流逝的歲月、甜美的日子,彼此的恩愛。那時候,儘管她在心裡還有一絲保留,但雙方都是那樣認真而投入。他們是專一的,尤其是智美,在他失踪以前,在她把自己交給香波王子以前,從感情到行為從來沒有背叛過她、辜負過她。今天的分手,除了智美失踪造成的死亡誤會,責任全在梅薩,說到底,是梅薩離開了他。 智美說:“你不會忘記吧,我們的經歷?我們一起出國,一起加入新信仰聯盟,一起接受人家提供的經費,用這些錢你買了手機、電腦、衣服、首飾,連你回國的機票都是聯盟提供的。還有,我們共同的理想和仇恨……” 梅薩明白,她和智美的共同理想是掘藏,讓倉央嘉措遺言把控訴和詛咒公諸於世。至於仇恨,其實從來沒有共同過,智美是替拉奘汗仇恨,梅薩是替倉央嘉措仇恨。她長嘆一聲,否認道:“沒有,我們沒有共同的仇恨。” 智美吼起來:“有,我們都恨聖教,恨'隱身人血咒殿堂',恨倉央嘉措。” 梅薩說:“誰恨倉央嘉措了?其實你也不恨,你不過是想利用他。而我,我熱愛倉央嘉措,跟你是山南水北。” 智美說“我知道,就這一點分歧,造成了今天你和我的隔離,但'七度母之門'一旦開啟,倉央嘉措遺言一旦傳開,我們的目的就會同時達到,我們也會再次走到一起。別忘了我們彼此的承諾:共信,共愛,共生,共死。比起你和香波王子,我們更是倉央嘉措情歌的實踐者。你還是我的,還是我的,走著瞧啊,你總不會跟一個死人跟到底吧?從現在開始,他每走一步都是靠近死亡,警察和'隱身人血咒殿堂'都不會放過他,還有我們的新信仰聯盟和烏金喇嘛更不會放過他,說不定到時候不是你動手就是我動手。回心轉意吧,現在還來得及梅薩。”他說著,拉了一把梅薩,看她不動,走了。 梅薩滿臉通紅,好像這些話是她說出來的,憋得她半天才喘出一口氣來。她摀住自己的胸口,想壓住心臟的狂跳,卻壓出一陣恐懼來。 香波王子趕緊過去,抱住她:“智美說什麼了?” 梅薩搖搖頭,囁嚅道:“智美瘋了。”然後哆嗦著抓住香波王子,“唱,快唱。” “唱什麼?” “難道你還會唱別的?” 香波王子唱起了倉央嘉措情歌: 中央的須彌山, 悄然屹立如常, 太陽和月亮的運轉, 絕不想弄錯方向。 一曲終了,梅薩漸漸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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