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伏藏

第86章 第4節

伏藏 杨志军 2716 2018-03-23
碧秀沒有擊斃香波王子,也沒有把香波王子帶到重案偵緝隊,而是通過正當手續交給了拉薩看守所。一來既然整個重案偵緝隊都參與了抓捕,就只能公事公辦地按慣例走程序;二來看守所是戒備森嚴之地,不會再有讓香波王子脫逃的可能;三來碧秀作為具有家族傳承的“隱身人血咒殿堂”的護法主門隅黑劍,已經得到黑方之主的新指令,指令讓他在對付香波王子的同時,盡快除掉另一個人,如果因為擊斃香波王子而受到警察同行的注意和限制,他就無法執行新指令了。 看守所的審訊室裡,正面牆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幾個紅色大字讓香波王子頓時矮小了許多。他萎縮在那張無法起立行走的枷鎖椅子上,尋思自己夠倒霉的,剛出狼窩,又進虎口,這個地方可不是隨便能出去的。措曼吉姆,措曼吉姆,怪她還是怪我?如果不是她提出那樣的要求,又如果不是被他斷然拒絕,說不定此刻他已經走到“七度母之門”跟前了。

他面前幾步之外是一張桌子,桌子後面是三個審訊他的警察。警察並不急著發問,給他打開手銬,然後靜靜地望著他。他也靜靜地望著警察,發現中間那個中年警察便是屢次讓他遭遇的門隅黑劍。門隅黑劍的面孔棱角分明,像是刀斧砍鑿出來的,十分的原始,眼睛凶悍,有一種賊亮賊亮的光芒。 半晌才有聲音傳來:“你叫香波王子?” 香波王子說:“不要兜圈子了,門隅黑劍,有什麼你就直接問。” “什麼門隅黑劍?不要給我起外號。我叫碧秀,重案偵緝隊的副隊長。” 香波王子知道對方不願在同事面前暴露自己和“隱身人血咒殿堂”的關係,便說:“碧秀?響箭的意思,莫名其妙射向了我。你祈請過你的祖先沒有?如果你的祖先真的是山南孤兒莊園最早的主人碧秀拉巴,就決不會讓你這樣無禮地對待一個善良正直的掘藏者。”

“你善良正直?天下就沒有善良正直的人啦。正因為我是碧秀拉巴家族的後代,所以才會不遺餘力地追捕你,你是一個險惡到極點的大陰謀家。” 香波王子驚喜地叫起來:“果然是碧秀拉巴家族的人,山南孤兒莊園,現在還好嗎?” 碧秀冷笑一聲:“扯這些沒用,你知道你為什麼來這裡?” “我殺了人,我是個陰謀滅教滅佛的大壞蛋。當然是陷害。” “誰會陷害你?為什麼陷害你?” “我不知道,我要問你們。” “今天上午你都乾了些什麼?” 香波王子說:“我在大昭寺門口找到了措曼吉姆,帶她去了宗角祿康,兩個人意見不合她就跑了,我又回到大昭寺來找她,她天天都在那裡磕頭。” “你和她什麼意見不合?” “她要那樣,我不那樣。”

“哪樣?” 香波王子嘴角一撇,不說。 碧秀冷笑一聲說:“你不那樣?你既然不那樣帶一個姑娘到宗角祿康去幹什麼?” 香波王子大聲說:“去宗角祿康就得那樣啊?我們就不能談一點保密的事情?” “什麼保密的事情?” “我說了是保密的事情。” 碧秀猛拍一下桌子,吼道:“這裡不是你耍小聰明的地方,沒有確鑿的證據能請你到這裡來嗎?”他嘩地一下拉開抽屜,拿出一把紅銅拉絲柄的白藏刀,“認識它嗎?別給我說不認識,它可認識你。它是殺死被害人的唯一凶器。” 香波王子說:“它肯定不認識我,我不喜歡拉絲柄的藏刀。” “還想抵賴,給你看看這個。”碧秀從桌上一個文件夾裡拿出一張照片,讓身邊一個青年警察遞給了香波王子。

香波王子拿著照片看了一眼:“誰啊?一張女人的裸體照片與我有什麼關係?” 碧秀說:“你再看看。” 他再次看了一眼:“措曼吉姆?她這是乾什麼呢?”他揉揉眼睛,彷彿受到閃電一擊,頓時吃驚得叫起來,“她死了?” 青年警察一把將照片奪了過去。 香波王子喊起來:“再讓我看看,再讓我看看。”青年警察不給他,他急得跳起來,帶動著枷鎖椅子,差一點摔倒。 “說吧,為什麼要殺死她?”碧秀問。 “我殺死了她?”香波王子聲嘶力竭地喊起來,“再給我看看照片我就說,我一定說,不說就不是人,給我,給我。” 青年警察不給。 香波王子滿心悲愴,化作一曲倉央嘉措情歌: 野鴨子戀上了沼澤, 一心要飛到裡面去

想不到水面已封凍, 這心願不得不放棄。 唱著唱著,他就把傷痛變成了眼淚。 奔騰的江水去了, 跳躍的魚兒沒了, 只有龍女措曼吉姆, 那是終身不去的伴侶。 這首倉央嘉措情歌,應該唱給措曼吉姆聽,可她卻再也聽不到了。 看著香波王子唱歌的痴迷模樣,碧秀覺得可笑,卻沒有打斷。碧秀眼前出現了一個女人的影子,他以為是照片上那個裸體的女人,一晃眼又不是了,是瑪瑙兒。他很吃驚,怎麼想起了被自己扇過一個耳光的部下瑪瑙兒? 碧秀示意青年警察把照片給香波王子。香波王子雙手死死捏住照片,生怕青年警察搶了去,眼光盯著照片上措曼吉姆的裸體,呆呆地看著。他看到她身上爛開的不是衣服而是傷口,看到那麼多傷口都是一個個血洞,血洞的排列從下到上,正好是“足厥陰肝經穴”的走向,看到她身邊草叢裡的那些紅色不是花朵而是血跡,看到被兇殘殺害的措曼吉姆面孔即使變形也依然美麗異常。

最後他的眼光落在措曼吉姆的肚子上,禁不住渾身顫栗。耳畔突然迴盪起她的話:“現在只有我才能幫助你,我的肚子就是證明。” 肚子上有一個紫紅的胎記、一個再清晰不過的藏文詞彙、一個關於“七度母之門”的最新提示: 明空赤露 誤解了,他完全誤解了,措曼吉姆並不是放蕩,而是調皮。她所有的挑逗都是為了讓他看到這個關鍵詞。她也許期待著這樣的效果:他心急火燎地脫掉她的衣服,正要那樣,一看那關鍵詞,就一下僵住了。如果這樣,事情將會有完全不同的結局,她還會鮮活地站在他面前,聽他唱倉央嘉措情歌。 香波王子難過得撕開自己的衣服,抓撓著胸脯。他不相信開啟“七度母之門”需要以那麼多生命為代價,他發誓要用生命保護倉央嘉措的第六個情人措曼吉姆,但措曼吉姆還是死了,就因為他剛剛向梅薩發了重誓,剛剛把自己從氾濫的慾望中拯救出來,沒有慾火攻心。

這就是宿命,難道? 審訊再次開始的時候,香波王子說:“我能幫助你們抓到真正的兇手,只要你們相信我。” 審訊者當然不會聽他的,他們等待著更有力的證據,那就是檢驗留在紅銅拉絲柄的白藏刀上的指紋和措曼吉姆陰道裡的精液,看它們是不是香波王子的。 碧秀說:“在證據面前,你沒有權利跟我們講條件。” 香波王子說:“其實現在能幫助你們做出正確判斷的,不是所謂的證據,而是關於倉央嘉措和'明空赤露'的一切。你們想不想听?聽了你們就會知道,這是一起延續及今的古老謀殺,在它的背後掩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兇手是秘密的一部分,不是一個兇手,是許多兇手。” 碧秀心情不錯地看著控制在自己手中的香波王子,翹起二郎腿,仰靠到椅背上說:“好啊,就听你說說吧,什麼倉央嘉措,什麼明空赤露,什麼古老謀殺,聽說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我們很想領教。”

香波王子講起來。他先簡單講了倉央嘉措的整個經歷,然後說:“'明空赤露'應該從色拉寺開始,從色拉寺的火災開始。”突然又停下,心懷忐忑地想,這些故事是應該說給梅薩的,可惜梅薩不在,梅薩還在大昭寺?她不會出事兒吧,也像措曼吉姆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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