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伏藏

第19章 第1節

伏藏 杨志军 4098 2018-03-23
天亮了,雅閣跑跑停停,折騰了一夜,終於在去懷柔的路上甩掉了喇嘛鳥和路虎警車,沿著岔道回到了北京。天尚早,北京動物園還沒開門,他們就近找了一家飯館吃了早點,才隨第一批遊客走進了動物園。 他們先來到動物管理處打聽:五六天以前動物園死了一隻什麼動物? 管理處的人說:“山魈。” 香波王子和梅薩吃驚得叫起來。山魈可不是一般的情器,作為動物,它屬靈長目,猴科,原生地在非洲喀麥隆、赤道幾內亞、加蓬和剛果。小群生活,性情暴躁,雄性尤為凶悍。作為一個從國外引進的藏地神怪,它是獨腳鬼太烏讓的代稱,而獨腳鬼太烏讓有三百六十種變體:骷髏的、斤斧的、刀劍的、各類食肉動物的;黑霧的、獰岩的、惡水的。他的魔性可以引起人們的爭吵、殘殺、疫病、死亡。公元751年,蓮花生大師在康區的獨腳麝地方降服了所有的太烏讓,使他們成為佛教的護法,又因為護持德瑪的需要,其中一部分成了眾曜神之主羅睺羅的部屬。羅睺羅是一位被西藏萬神殿接納的印度神靈,有人考證說這個羅睺羅就是釋迦牟尼在俗時的兒子羅睺羅。羅睺羅受戒出家,得到開悟,被佛陀稱讚為“密行第一”。密行即指三千威儀、八萬細行,都是護法大神護持德瑪的品德修養和法寶。 “德瑪”就是“法藏”,埋入德瑪,叫“伏藏”,掘出德瑪,叫“掘藏”。

香波王子問:“後來呢?山魈是不是又活了?” 管理處的人說:“活過來幾個小時又死了。” “又死了,屍體呢?” “你們去猴館問問。” 他們匆匆來到猴館,從飼養員那裡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回答:“的確活了,後來又死了,屍體被一個喇嘛買走,聽說又活了。” “哪裡來的喇嘛?”看飼養員搖頭,香波王子指著他胸脯上的紀念章說,“這個是哪來的?” “喇嘛送給我的,說是他們寺院里活佛開過光的吉祥物,戴著它會保佑我。” 三個人輪番湊到跟前看了看,上面有一串藏文,翻譯成漢語就是“噶丹雪珠達爾杰扎西伊蘇旗貝瑯”,意思是“兜率天宮講修宏揚吉祥右旋洲”。三個人都知道這是甘肅“扎西旗”的全稱。而“扎西旗”又被冠以“拉章(佛宮)”,稱“拉章扎西旗”,“拉章”轉音為“拉卜楞”,人們俗稱“拉卜楞寺”。

梅薩說:“這個甘肅拉卜楞寺的喇嘛現在哪裡呢?” 智美說:“更重要的是,成功的'遷識奪舍秘法'可以把靈魂遷移到任何地方的任何死屍上,邊巴老師為什麼偏要選擇北京動物園的山魈呢?” 香波王子說:“山魈就是獨腳鬼太烏讓,是護持伏藏的神靈。這肯定也是甘肅喇嘛的看法,否則他不會千里迢迢來北京買走它。邊巴老師一生研究'七度母之門',研究也是護持,是準備發揚光大的護持。寄魂於山魈,是想以伏藏護法神太烏讓的身份繼續靠近'七度母之門'。還有,《地下預言》中說,獨腳鬼之主索命太烏讓保護了瑪吉阿米,誰也沒有拘住她的靈魂,也沒有找到她的屍體。現在邊巴老師又把太烏讓當成了自己靈識的載體,大概也是為了保護瑪吉阿米。”

梅薩問:“誰是瑪吉阿米?” 香波王子說:“山魈保護誰,誰就是瑪吉阿米。” 梅薩說:“要是保護我呢?” 香波王子果斷地說:“你就是瑪吉阿米。” 梅薩說:“也許瑪吉阿米期待的不是山魈的保護。” 香波王子說:“她當然更期待倉央嘉措的保護。” 梅薩翻他一眼:“那麼誰是倉央嘉措?” 香波王子愣了一下,想說“我就是倉央嘉措”,看了一眼智美,又沒說。 智美說:“我們不能忘了我們是乾什麼的,我們的目的不是尋找邊巴老師的靈識,而是開啟'七度母之門'。我們應該關注的是山魈能不能成為發掘伏藏的'授記指南',如果不能,馬上帕斯。梅薩是研究伏藏學的,她知道發掘伏藏最忌諱的就是心有旁騖,左顧右盼。是吧,梅薩?”

梅薩呆呆地望著香波王子說:“是的,智美。” 香波王子說:“現在看來,《地下預言》、'七度母之門'、邊巴之死、《情深似海》、'光透文字'、姬姬布赤、瑪吉阿米、山魈復活,所有的都是符號,都可能是掘藏前的'授記指南'。問題是為什麼要'授記'給今天的我們,又是誰在向我們'指南',是邊巴老師,還是伏藏'七度母之門'的承載者和執行者倉央嘉措,或者是更加遙遠的伏藏之祖蓮花生大師?” 智美說:“既然認定是'授記指南',我們要做的就僅僅是如何按照'指南'往下走,至於誰讓我們走、為什麼讓我們走,應該交給結果去回答,也許倉央嘉措的遺言會解釋一切。”

香波王子說:“問題是如果我們放棄對邊巴寄魂、山魈復活的追究,下一步往哪裡走就很難琢磨了。” 梅薩突然說:“智美,你的占卜該派上用場了。” 三個人走出動物園,來到停車場,鑽進了雅閣轎車。智美從座位上拿過自己的牛皮挎包,抱在懷裡,從裡面拿出了一串木質的念珠,掛在脖子上,又拿出兩枚紅銅的古藏幣一左一右放在了自己盤起的腿上。香波王子聽到牛皮挎包里丁零噹啷響,好奇地伸過頭去。 智美雙手摀住說:“別看,陌生人會給它帶來邪氣,這是祖傳的勝魔卦囊。” “勝魔卦囊?”香波王子更加好奇了,“既然占卜可以開啟'七度母之門',幹嘛不一開始就用上呢?” 梅薩說:“歷史上的確有僅靠占卜就發掘到的伏藏,但都是些小伏藏。面對大伏藏,尤其是面對'七度母之門'這樣關係到佛教生死存亡的詭秘伏藏,需要在占卜之外找到更合理、更有效的支撐。”

兩個人都盯著智美。 智美低聲祈籲:“卜神來,卜神來。”然後摸摸自己的胸口,念誦著別人聽不懂的梵語經咒,摩挲念珠。突然拿起一枚古藏幣拋向了空中,落下時五變成了七,原來這枚古藏幣是正反兩面不同值的。他又拿起另一枚古藏幣,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朝上的一面是九。智美說:“七加九,買老牛,九減七,買小雞。”一手飛快地搓動著念珠,突然停住了,看看拇指和食指捏住的念珠上顯示的藏文和漢文,皺著眉頭說:“腦?什麼意思?我們下一步是走向'腦'?'腦'是什麼地方?大腦?首腦?沒頭沒腦?” 梅薩說:“再佔一次吧,換一種方法。” 智美搖頭:“我的占卜沒有不靈的,只是我們不理解。”

香波王子突然揚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從座位上拿起邊巴老師的筆記本電腦放在了自己懷裡。 梅薩說:“電腦?不可能吧,它讓我們走向電腦?” 香波王子打開電腦,呆呆地望了一會兒,欽佩地說:“智美你真厲害。”他把電腦端給他們看。電腦的屏幕保護上,依舊是輝煌一片的寺廟襯景和姣好美豔的唐卡美女。 “我們通過唐卡美女孔雀尾毛的項鍊知道了她是瑪吉阿米,那麼輝煌一片的寺廟襯景呢,是哪裡的寺廟?”香波王子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一切都是佛法,一切都是'授記',一切都是'指南',就看我們有沒有領悟的智慧了。'授記指南'的啟示和智美的占卜,把我們指向了同一個地方……”

梅薩和智美都瞪著香波王子。 香波王子不說了,摸出突然響起來的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梅薩,自嘲地撇撇嘴,這才接了。 對方說:“我是珀恩措。” “知道你是珀恩措,我正忙著呢。” “我要死了。” 他朝梅薩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你別嚇唬我,真的我很忙,沒時間管你。” “不是要你管我,就是想告別一下。”說罷,對方掛了電話。 梅薩和智美仍然瞪著香波王子:“說呀,我們去什麼地方?” 香波王子心神不定地說:“國子監。” 其實他想說的是:“我們要去甘肅拉卜楞寺。但在去拉卜楞寺之前,必須去一趟國子監。”那天傍晚,香波王子去雍和宮開啟“七度母之門”時,把他的牧馬人停靠在雍和宮旁邊的國子監,現在得取回來。

梅薩說:“也許不用,我們可以坐飛機去拉卜楞寺。” 香波王子說:“到了以後呢?你能開著飛機在甘南草原上到處跑?再說我每次上路都是牧馬人帶著我,它是我的吉星。” 梅薩說:“可能會有人守株待兔。” 香波王子說:“那也得試試。聽我的,天黑以後行動。” 他們躲在雅閣轎車裡小睡了一會兒,等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在香波王子眼裡,北京的天是說黑就黑的,不像西藏。西藏的傍晚有些黏糊,太陽挑在山尖上,硬是不下去。山就只好戳破它,搗碎它,迫使它流著血,紛紛亂亂地沉沒到山背後。但西藏的天說黑就真的黑了。北京的天雖然黑得快,卻又不是真黑,路燈和霓虹燈會代替陽光繼續照亮這個世界。 香波王子望了一眼窗外,望到了不遠處霓虹燈裝飾下“奇正藏藥”的大廣告牌,望到了大廣告牌下的三角形燈箱廣告和帶花壇的路島,路島上停著一輛中型貨車。燈箱廣告是用於治療各種皮膚病的藏紅神妙水,嬌豔無比的形像大使正是藏族女歌星阿姬。阿姬半裸著胸脯,胸脯上醒目地寫著'香波王子'幾個黑色藏文字。誰把我的名字寫在這裡了?他一時好奇,開門過去,站到了燈箱廣告前。

香波王子用手指抹了抹自己的名字,知道那是剛剛寫上去的,突然一陣警覺,正要回走,發現一個黑影被公路上更強的車燈打在了燈箱廣告上,他扭了一下頭,意識到危險已經來臨,忽地彎下腰,把屁股朝後猛地一撅。黑影被撅出了半米,那把本來要刺進他心臟的刀劃破衣服,擦身而過。黑影收起刀,一腳踢在他屁股上。他仆倒在燈箱上,一頭撞碎了玻璃,顧不上疼痛,抱著頭回過身來。 他瞪著黑影,發現對方就是在大食堂看到的鼻子塌陷、顴骨高隆的骷髏殺手,那把雕飾精美的骷髏刀從大食堂晃到了這裡,白亮得越來越像燈光了。 “不要這樣,你們一定誤解了'七度母之門'。” “是'七度母之門'誤解了佛教,以為佛教是可以被羞辱被摧毀的。” “一定不是羞辱和摧毀,開啟之後你們就會明白。” “沒有開啟之後。” 骷髏殺手再次舉刀逼過來。 香波王子看看不遠處來來往往的行人,大喊一聲:“來人哪。” 有幾個人很快圍過來。骷髏殺手看了一眼,轉身就走。 香波王子揩了一把額頭上的血,朝雅閣走去,頭暈目眩,走路都沒有方向感了,趕緊蹲下來,想休息一會兒再走,突然聽到有人喊:“快讓開。”抬頭一看,只見路島上那輛中型貨車朝他駛來,速度極快,根本來不及逃跑。他“哎喲”一聲,縮成一團,閉上眼睛,等待著撞死,就听嘩啦一聲,接著就是緊急剎車的聲音。香波王子抬起了頭,看到中型貨車的車頭玻璃已經爛出了一個大洞,一塊六角形的地磚滾落在車頭下,車前挺立著梅薩。梅薩一手扶正歪斜的牛絨禮帽,一手指著骷髏殺手吼道:“有本事你連我也殺了。” 骷髏殺手和貨車一起無語。儘管修煉已經進入血祭階段,但他只能殺死“隱身人血咒殿堂”指定的目標。他默默看著如花似玉的梅薩回身扶起香波王子,朝雅閣走去。那一瞬間,他想起了離開他的兒子他媽——格桑德吉。 他聽見香波王子說:“你又一次救了我。” 又聽見梅薩說:“我救的不是你,是'七度母之門',是倉央嘉措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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