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伏藏

第6章 第4節

伏藏 杨志军 2349 2018-03-23
阿若喇嘛在苦苦等待中度過了沒有任何回應的一百零七天。他的同門師弟鄔堅林巴說:“掌握鑰匙的具緣者依然渺茫,說明喚醒蒙昧的機會不屬於'七度母之門',你就不要太執著了阿若喇嘛。”阿若喇嘛說:“我不相信我對'七度母之門'的迷戀不是吉祥的緣起。”鄔堅林巴說:“吉祥的緣起也許在來世,來世再說。”阿若喇嘛似有絕望地說:“來世,來世……” 但就在這天晚上,打坐念經時,鄔堅林巴告訴阿若喇嘛:“奇蹟總是出現在第一百零八天,一個叫香波王子的人在你的博客上發了一個貼子,說他向蓮花生大師發誓他掌握了開啟'七度母之門'的鑰匙,但他不認為'七度母之門'就在北京雍和宮。”

終於看見曙光了。阿若喇嘛激動地撲向電腦,跑進“藏學大眾網”自己的博客,給香波王子留下了三個字: 見一面! ! ! 他希望自己是出自雍和宮的金字使者,帶著皇天后土的指令和誠信,迎接這把打開“七度母之門”的鑰匙。他有足夠的把握讓對方相信:“七度母之門”就在雍和宮。現在關鍵在於對方,真的掌握了鑰匙,而不是信口開河。 一會兒,香波王子來了電話,說:“不用急著見面,先談理由,用藏語。” 阿若喇嘛很滿意對方的謹慎,這件事情太大太大,大到你根本無法估量的程度,任何小心都是必要的。他用藏語說了“七度母之門”一定在北京雍和宮的理由,為了具有說服力,他甚至提到了伏藏著“七度母之門”的那座佛殿和那尊佛像。

然後問:“你怎麼能讓我相信,你真的掌握了開啟'七度母之門'的鑰匙?” 香波王子說:“我已經說了,我向蓮花生大師發誓。” 阿若喇嘛說:“我需要細節,就像我告訴你的那樣。” 香波王子說:“我只想提醒你,這是最後的伏藏,一切都要絕對保密。” 電話掛了。老喇嘛阿若·炯乃焦急地等待著,他相信香波王子還會和他聯繫。但他等來的卻是另外一個電話。 對方聲音低沉地說:“在見到香波王子之前,你應該先和我見一面,我叫邊巴。來吧,朝陽區平房北街133號。” 阿若喇嘛去了,所有的可能他都要爭取,所有的機會他都要抓住。他叫上師弟鄔堅林巴,坐著被信徒們稱為“喇嘛鳥”的雍和宮喇嘛專用車,急速來到地處北京東郊的平房北街,很容易找到了133號,不禁有些納悶:怎麼是火葬場?

火葬場雅稱殯儀館,阿若喇嘛到達的時候,正好碰到有人出殯。一打聽,吃了一驚:將要火化的就是他要見的邊巴。邊巴是個教授,送殯的大部分是學生。 阿若喇嘛問負責接待的研究生智美和梅薩:“什麼時候死的?” 梅薩說:“兩天前。” 阿若喇嘛吸了一口涼氣:“不對,兩個小時前他還給我打過電話。” 智美說:“不可能。” 阿若喇嘛問:“怎麼死的?” 智美和梅薩對視了一下,幾乎同時說:“車禍。” 阿若喇嘛愣怔著,想到自己和死者還有“見一面”的約定,便隨同一些傷心落淚的人,來到焚屍爐旁邊巴的遺體前,默默地說:“我們的存在就像曠野的流風,就像蜜蜂的舞步,就像閃爍的晨星,就像晴日的雨滴,匆忙而無奈。滑逝的生命,放心地去吧,我們活著的法師為你而修法,你的福報有多大呀。”然後望了一眼,就這一眼,讓他腦袋轟然一響,就像被雷電擊中了一樣。他閉上眼睛,把頭轉了過去,只感覺心驚肉跳。

作為一個常年修法的老喇嘛,他記不清自己超薦過多少逝去的生命,一卷《中陰聞教得度經》他都能背誦如流了。他對凡俗界的死亡早已經超脫而淡然。但是這一次,他卻比任何一個俗人都更加真切的感覺到了死亡的猙獰和恐怖。 就因為他從邊巴的遺容裡看出這是一個跟他一樣修煉密法的人?就因為他從壓扁的頭頂看到了上星穴上的血洞?上星穴是靈識離開的地方,車禍怎麼能在這個地方壓出血洞來?一個招致殺身之禍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 誰?誰是那個置他於死地的人?他驚恐地四下看看。 阿若喇嘛的黃色僧衣和紫色袈裟把他從那麼多送殯的人中單零出來,很多人都看著他。他看到爐門已經打開,死者邊巴就要被焚屍工人推進大火中,趕緊離開,來到殯儀館舉行儀式的大廳裡,像憋了很久,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兩個警察衝了進來,見人就問:“死者呢?燒了沒有?先不要燒。” 阿若喇嘛想:已經來不及了。他低頭走出殯儀館,路過一輛藍白相間的路虎警車,走向了停車場。 喇嘛鳥裡,鄔堅林巴正在指扣鑲嵌著貓眼夜光石的檀香木念珠,唱誦著《阿彌陀佛往生心咒》,這是祝愿亡者得生極樂世界的意思。見阿若喇嘛進來,便遞過去一封信。 “誰送來的?” “是個頭頂上星穴上有血洞的人,他說他是'不動佛'。” 他一驚:“頭頂有血洞的不動佛?” 信是打了怖威金剛封印的,用藏文寫著“阿若·炯乃上師親啟”,撕開卻沒有信瓤。阿若喇嘛整個身子都抖了一下,也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一抖就把邊巴的遺容帶給他的驚駭抖到一邊去了。他愣怔著,心說莫非就在今天?就在這個時候?他翻來覆去地看著信,誰是信使?真的還是假的?他發現當那個記錄在《地下預言》中的古老約定仙鶴一般翩然而來時,他並沒有做好準備,所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福緣大到可以成為那個古老約定的擔當者。約定是這樣的:

一封沒有內容的信,那是空行母送來的蓮師授記:現在開始。 現在開始?是不是開啟“七度母之門”的鑰匙就要出現了?阿若喇嘛穩了穩情緒,鄭重地把信放進衣懷說:“快回雍和宮,有人要來。” “誰啊?”鄔堅林巴漫不經心地問道。 阿若喇嘛不回答。鄔堅林巴便不再打聽,啟動喇嘛鳥,繼續唱誦著《阿彌陀佛往生心咒》,慢慢地開,穩穩地走。他是一個修煉虛無境的僧人,把什麼都看得可有可無,阿若喇嘛說他是人淡如菊,身空如氣,命清如虛,境寬如宇。 阿若喇嘛說:“我有一種預感,'七度母之門'可能要被打開了。” 鄔堅林巴說:“'七度母之門'是沉思之門,與其打開了以後沉思,不如讓我們堅守原來的沉思。”

阿若喇嘛說:“未開門是人的沉思,開了門是佛的沉思,難道你不想成佛?” 他說:“不想。” 阿若喇嘛吃驚地“啊”了一聲:“那你念佛修佛幹什麼?” 他說:“做人唄。” 白色的喇嘛鳥帶著一顆成佛之心和一顆做人之心,駛向雍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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