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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三、30年後的周震龍老前輩

我是個算命先生 易之 9010 2018-03-22
而今,“風子手”已近而立之年,他再也不是那個衝動懵懂的愣小子了。他知道祖爺要一統天下,在這內憂外患、危急四伏的時候,他寸步不離祖爺。 就連我,這個加入堂口不久的生性愚鈍之人都能感覺到氣氛的緊張。全國解放在即,四大堂口分崩離析,內部兄弟們軍心渙散、矛盾加劇,北派錢躍霖突然到訪,西派秦百川故作矜持,這一切都不知是福還是禍!但祖爺,還是異常地平靜。 1949年初,三大戰役結束時,國民黨已經是苟延殘喘。蘇聯和美國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都要求國共雙方“劃江而治”,其實就是想分裂中國。 國民黨趁機大搞虛假宣傳,恐嚇老百姓,說解放區如何如何恐怖。就連從解放區跑過來的大師爸錢躍霖都說在解放區的日子不好過。

祖爺是何等智慧的人,他心裡明白,“江相派”是騙子團伙,騙子不好過的地方,必然是老百姓安居樂業的地方。 那段時間,很多人被國民黨的反面宣傳所誤導,拼了命地往台灣跑,往香港跑。南派“越海棠”的掌門人江飛燕也頻頻往返於廣東和香港之間。 有一天,祖爺對我說:“大頭,我帶你去見個人。” 我問:“誰啊?” 祖爺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風子手”還是左右不離祖爺,祖爺託人弄了三張火車票,我們三個去了蘇州。這是我從娘胎裡出來第一次坐火車,感到很新奇,火車裡竟然有桌子,有椅子,還有電燈,就像祖爺的客廳一樣,最讓我納悶的是,這個東西這麼長,是什麼拉著它往前跑的。 一路上我都興奮不已,不停地透過窗子看外面的風景。 “風子手”告訴我,“這是豪華列車,第一次就坐豪華車,你命真好!”那一刻,我多麼希望列車不要停下來,就這樣拉著一直跑下去。

下午3點,火車靠站了。穿過熙熙攘攘的大廳,一出站門,就有人接應,三架黃包車轉來轉去,將我們帶到一個山腳下的地方。我一看,是一處寺院。 看門的小僧一看我們來了,就將我們領了進去,轉過幾處佛堂,往左走,到了一個禪房。小僧通禀後,說:“三位施主請進吧。” 我和“風子手”跟著祖爺走了進去。一進屋,看到一個老和尚正在打坐,樣子有八九十歲。 祖爺雙手合十,輕聲說:“清風法師別來無恙。” 老和尚回禮:“阿彌陀佛,祖爺一行旅途勞頓。荀竹,看茶。” 那個小僧答道:“是,師父。”轉身去倒茶了。 我一聽,敢情這位高僧認識祖爺啊,祖爺這人脈也太廣了! 祖爺說:“多謝法師!我這次前來,帶來了一位深諳茶道的小徒弟。”說著對我一擺手:“大頭,你去幫小師父沏茶。”

我說:“是。”趕忙走到里屋,接過茶具。不一會兒,我把一壺碧螺春沏好了,端上來,給各位倒上。 祖爺說:“法師請。” 清風法師接過茶杯一品,慈祥地一笑:“清新淡雅,施主果真好善根啊!” 我沒太聽明白老和尚的話,模模糊糊中感覺是在誇我。 祖爺一笑,說:“法師身體一向可好?” 清風法師說:“謝祖爺掛念,一切都好。” 祖爺說:“三十年前,有緣與法師相見,實乃我之萬幸!多年來,每每窮思糾結,必得法師點化,法師對我恩重如山。” 清風法師說:“祖爺言重了。祖爺善根未泯,自會有福報的!” 祖爺說:“法師,此次我前來,有三件事請法師開示。” 我一聽這話,好懸沒暈過去,祖爺還需要別人開示?我回頭看了看“風子手”,“風子手”無奈地笑了笑,沒說話。

清風法師說:“祖爺,娑婆世界,萬相皆空,你若放不下,則就看不透。” 祖爺說:“這第一件事是,我該走,還是該留?” 這第一個問題就讓我和“風子手”聽蒙圈了,什麼意思?什麼該走該留的,往哪走? 清風法師說:“'江相派'延續了這麼多年,做過善事,也做過惡事,惡事比善事要多,尤其到了清末民國,更是惡事連連,罪惡滔天,祖爺走不走不重要,'江相派'的去留才重要。” 老和尚這番話說得我身子一震,他也知道“江相派”的內幕?堂口有規矩,知道“江相派”內幕的人,如果不是兄弟,就是仇人,就必須切了,祖爺非但沒切他,反而敬著他,他到底是什麼人? 祖爺聽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過了好一陣,才說:“法師,第二件事是,你看我這兩位徒弟,有何歸宿?”

我和“風子手”互相看了看,不明白,什麼叫“有何歸宿?”祖爺今天這是怎麼了,總說些模模糊糊的話。 清風法師指著我說:“這位施主,面相憨厚莊嚴,六根清淨,早年雖克傷雙親,中年以後,必有福報,兒女雙全,壽終正寢。” 祖爺會心地嘆了口氣,說:“看來我沒看錯人。” 我徹底被弄糊塗了,這老和尚說的話,怎麼這麼像我們給傻狍子算命時說的話,難道祖爺中“千”了?我吧嗒吧嗒嘴,疑惑地看著祖爺。 我這絲憂慮竟沒逃過清風法師的眼睛,清風法師笑了笑對我說:“施主,你已經把自己搞糊塗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江相派'做了兩個最大的孽,其一,就是騙財騙色,濫殺無辜;其二,就是把周易的名聲給玷污了,乃陰陽之道,古人常說,不為良相,當為醫卜,術數乃之精髓,當用來趨吉避凶,造福百姓。'江相派'根本不懂,卻假借之名,招搖行騙,使民眾對多存懷疑,中華術數之名譽毀於一旦!”

這段話,我聽得似懂非懂,大概意思就是說我們在做壞事,我不敢言語了。多年以後,我真正學了周易後,才明白清風法師所言不虛,易與天地準,能彌綸天地之道,易經之道,就是做人之道。 清風法師又指著“風子手”說:“這位施主,羊目凸起,雖肝膽仁義,但殺心太重,日久必招災禍,宜早日收斂!” 我斜了斜眼,看了看“風子手”,甭管這老和尚是真懂假懂,反正這一通話讓誰聽了都堵心。 “風子手”抿抿嘴,說:“多謝法師指點,自從入堂口那天開始,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風子手”所言不假,他真的不怕死,每次堂口與外人起衝突,他都第一個沖在前面。 祖爺呵呵一笑,指了指“風子手”,對清風法師說:“這是我從九爺的堂口挖來的小六子,若是從九爺和張師爺那裡論,他該叫法師一聲師兄。”

我和“風子手”徹底懵了,難道清風法師和王亞樵也有關係?怎麼這麼多年都沒聽祖爺提及過呢?我和“風子手”瞪著大眼,疑惑地看著祖爺。 祖爺接著說:“法師,我能否將這層關係說透?” 清風法師說:“阿彌陀佛,都是過往雲煙了。出家人講究隨喜,隨祖爺和二位施主之喜,不要讓他們蒙在鼓裡。” 我們一聽法師答應了,都迫不及待地看著祖爺。 祖爺說:“你們兩人都知道我的舊事,還記得我曾經給你們講過的周老前輩嗎?” 我的記性不好,大腦急速運轉,周老前輩?哪個周老前輩? “風子手”很快反應過來了:“原來是當年的周震龍老前輩!失敬,失敬!請受小的一拜!” 我這才恍然大悟,祖爺當年為給弟弟妹妹報仇,不小心救了兩個人,一個是張丹成,另一個是周震龍,從此捲入“江相派”的恩恩怨怨,而後張丹成欲將掌門人大位傳給祖爺,周震龍和塗一鳴都是張丹成的託孤之人,張丹成要求他倆盡心輔佐祖爺。後來,張丹成死後,周震龍看破紅塵,將自己的金銀財寶散與窮人後,一個人離開堂口,從此杳無音信,原來在這裡出家了!

三十年!風月輪迴,彈指一揮間! 祖爺說:“周老前輩離開堂口後,我一直很掛念,十年後,收到一封信,才知道老前輩已許身佛門,法號清風。” 清風法師一聲長嘆:“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貧僧也希望各位施主早早回頭。” 祖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我從未看到祖爺如此謙遜過,感覺他像換了一個人。 清風法師說:“施主剛才說三件事,還有一件……” 祖爺嘆了口氣,“法師,第三件事,我已經有答案了。” 清風法師說:“善哉,善哉。天色已晚,貧僧沒有什麼招待大家的,我讓徒兒準備了素齋,三位施主請用膳。”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吃素齋,雖沒有葷腥,但格外爽口,一連吃了五碗米飯和兩大盤白菜燉粉條,吃得“風子手”一直愣愣地對我笑。

我們一共在那個廟裡住了兩晚,而後返回堂口。 回來的路上,我問祖爺:“周老前輩真懂?何時學的?” 祖爺說:“佛法通,萬法通。他怎麼懂的,我不知道,但那才是真本事。但他從不給外人看,如果不是我親自去問,他不會看。用他的話講,就是看不看均可,上不是有一句話嗎,'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你把握住了善與惡,也就把握住了命運的本質。” 那一刻,我感覺祖爺和周老前輩都好高深啊。我心裡想,他們究竟見過幾次面?祖爺曾經和他談過什麼?祖爺這次為什麼要帶我和“風子手”來?還有,祖爺要問的第三個問題是什麼?這一切就像一個謎,一個解不開的謎。 “風子手”慘遭毒手 回到堂口後不久,1949年4月21日,渡江戰役爆發,毛主席大手一揮:“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頓時,美蘇分裂中國的陰謀一下子就破產了,蔣介石“拖延時間,重整軍力”的計劃也灰飛煙滅了。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揮師南下,以東、中、西三個突擊集團為先鋒,二野、三野、四野遙相呼應,以摧枯拉朽之勢,一舉殲滅了國民黨十一個軍、四十六個師,殲敵四十三萬餘人,解放了南京、上海、武漢等大城市,以及江蘇、安徽兩省全境和浙江省大部地區及江西、湖北、福建等省的部分地區。

情急之下,祖爺思考再三,帶著堂口的眾兄弟,南下廣州了,與“越海棠”堂口匯合,但兩個堂口是合而不混,江飛燕還是江飛燕,祖爺還是祖爺,東派還是東派,南派還是南派。 堂口遷到廣州剛穩定下來不久,5月份,六爺“風子手”突然患病,早晨起來練武時,不停地咳嗽,後來開始咳血,找了幾個郎中都說脈象虛弱,可能是勞累所致,開了幾劑補血補氣的藥吃下去,病情有所轉好,可沒出幾日又開始掉頭髮,最後連眉毛也開始脫落,渾身無力,臉色蠟黃,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兒。 祖爺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祖爺讓江飛燕給他請了當地最好的醫生,醫生看完後說:“五臟六腑皆衰竭,原因不明。” 祖爺問:“是不是中毒?” 醫生說:“體內無毒。” 祖爺問:“還有救嗎?” 醫生搖搖頭。 祖爺一籌莫展,心疼得要命,不僅僅是祖爺,就連各個壩頭也都是心急如焚。 二壩頭那些日子天天喝酒,還總是拉上我,有一次喝了好多酒,迷迷糊糊地說:“老六的身子骨是最硬的,這他媽是怎麼回事?” 我說:“二爺,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說完,發現語失,但悔之已晚,二壩頭上來就扇了我一個嘴巴子,“你他媽說什麼!” 我摀著臉說:“二爺,我錯了,我錯了!” 二壩頭說:“大頭,別怪二爺打你,你知道嗎?我和六爺處了十多年了,六爺來堂口那會兒,還是個小孩,我是看著他一天天長大的,他對祖爺和兄弟們絕無二心。這些年,風風雨雨,道上的事都是他去擺平,每次做局踩點,他第一個沖在前面,那年和青龍幫火併,小六子替我挨了一刀,就砍在胸口,肉往外翻著,我問他疼嗎,他笑著說,二爺,不疼……” 說到這兒,二壩頭哭了,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體味到了“兄弟”二字的含義。在我記憶中,這是二壩頭第一次為兄弟之間的事打我,打完後,二壩頭又喝了好多酒,喝到爛醉如泥。 一個月後,“風子手”奄奄一息,死前,祖爺在床頭抱著他,他努力睜開眼睛,虛弱地說:“祖爺,小六子跟隨您十四年,您待我不薄……小六子打心眼裡佩服您,願意跟著您,當初在九爺堂口您把我收下時,我那時不懂事,還頂撞您……祖爺,小六子不能陪您走下去了,您要照顧好自己,清風法師不是說過嗎,說我殺心太重,我確實殺了很多人,現在我要死了,死了就不會再殺人了……祖爺,這輩子跟你,我不後悔,下輩子我還當您的小六子……祖爺,我死後,你要多替我燒點紙錢,不是我用,是給那些被我殺死的冤鬼,黃泉路上,我拿這些錢打發他們,別讓他們纏著我,我好投胎,再回來服侍祖爺……” 祖爺的眼淚嘩嘩流了下來,落在“風子手”的臉上,我也忍不住哭了,二壩頭更是趴在床頭,號啕大哭:“六子啊,二哥捨不得你!” “風子手”終於把眼閉上了,祖爺緊緊把他抱在懷裡,那一幕,我感覺不像堂口的老大抱著手下,更像是一個哥哥抱著弟弟。 六爺“風子手”出殯那天,黑白兩道的人全到了,二壩頭跪在靈前哭得泣不成聲,尤其下葬時,二壩頭哭瘋了,扯開墳坑周圍負責埋土的小腳,趴在棺材上不讓埋,最後還是祖爺讓幾個小腳硬生生地把他抬走了。這是我跟二壩頭以來,第一次見他這麼傷心。 其他幾個壩頭也是傷心欲絕,三壩頭穿著孝服,跪在棺材前,一邊哭一邊唸他自己寫的悼詞:“嗚呼吾弟,痛哉吾弟!汝與吾兄弟十幾載,汝卻於吾先逝,自此天人永隔,讓愚兄情何以堪!吾下有胞弟一人,不幸幼年罹難,自汝入祖爺麾下,吾視汝如親弟,弟武藝超群,重情重義,老天無眼,痛殺英才,痛殺吾心啊……”聽著這些悼詞,大家哭得更兇了。 每個壩頭都在哭,每個小腳也都在哭,但祖爺心裡有數,有些人是真哭,有些人是假哭。祖爺深諳歷史,當年孔明哭周郎,也是感天動地,但哭的背後是笑。 對於“風子手”的病,祖爺一直感覺不對勁,但始終查不出是哪裡出了問題。一開始,祖爺也認為是勞累過度所致,後來病情加重後,祖爺認為有人下毒,結果查了個底兒朝上,也沒發現問題。 “風子手”本身也是聰明睿智之人,又加上這些年祖爺言傳身教,他更是聰明絕頂,對飲食起居很小心,甚至祖爺想不到的他都能想到,四壩頭研製的測毒的各種銀針,他都隨身帶著,每到一處陌生地方吃飯,他都先測一遍,然後自己品嚐後,再讓祖爺吃。 所以,要想在他飯菜中下毒毒死他,根本不可能。而且醫生也檢查過了,體內無毒。 祖爺雖起了疑心,但始終找不出什麼線索。那段時間,祖爺總是板著臉,夜裡不停地喝茶,我小心翼翼地陪在旁邊,有時看他望著天上的月亮發楞,我知道他又想起了“風子手”,我不敢說話,就這樣靜靜地陪著他。 有天深夜,祖爺突然跟我說:“陪我去走走。” 我不敢問去哪兒,乖乖地跟在後面。祖爺竟向“風子手”生前住的宅子走去,那宅子自從“風子手”死後,祖爺就叫人鎖了,祖爺拿出鑰匙,把門打開,裡面一片漆黑,祖爺讓我拿出火石,點著油燈。 我摸了好一陣才在灶台上摸到一盞油燈,點著端過來,祖爺說:“去後廚。” 我不知道祖爺什麼意思,乖乖地舉著燈,隨祖爺來到後廚。 祖爺認真地打量著廚房的每一個角落,一遍又一遍,生怕自己漏掉什麼。 突然,祖爺眼睛盯在了牆壁上,對我說:“把燈拿過來!” 我把燈舉過頭頂,祖爺把油燈貼近牆壁,我也看到了,上面貼著一張熏得發黃的紙,紙上寫著“六爺季春食譜”,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蒼頭小字,都是記載的每日應給“風子手”所做的飯菜及做法,每七日一個輪迴。 “風子手”愛美食,這堂口的人都知道,他練武,體能消耗大,食量也大,愛吃肉,總是喜歡換著樣兒地吃,吃得滿面紅光,打起拳來虎虎生威。為此,他還專門從小腳當中找了一個會做飯的,專門負責他的膳食。 祖爺小心翼翼地將這張食譜揭下來,回到祖爺家,祖爺把這篇食譜仔細研讀: 丙寅日混沌開元豬肉陰陽大菱角老壇雞絲黃瓜九陰醉花生 丁卯日三陽開泰狗雙色秘製豆千窟兔肉老鬼芹菜 戊辰日秘製咸鯽魚走馬油麥地龍煎鵝肝鳳舞蛋花 …… 祖爺看了很長時間,沒發現什麼不妥。最後,拿著這張紙,躺在椅子上困倦地睡去。我為祖爺蓋上一件毯子,剛要出門回住處,祖爺竟說話了:“大頭,今晚睡這吧,東廂房沒人住,裡面有被褥。” 我才知道祖爺沒睡著,他在苦苦思索,看他這個樣子,我心裡一陣發痛。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祖爺就叫我:“大頭,傳我的令,就說今晚'食祿',讓錢爺、燕姐及各個壩頭都來。” 我一聽,有點懵,前兩天不是剛食過祿嗎?最近堂口的錢也很緊,祖爺這是怎麼了?況且今天是“風子手”的五七,本應去掃墓祭奠的。 我不敢問,陸續通知各個壩頭和師爸。 晚上祖爺擺了兩大桌,祖爺、江飛燕、錢躍霖、大壩頭、二壩頭、三壩頭、四壩頭、五壩頭、七壩頭一桌;其他壩頭和出色的小腳一桌。祖爺讓我和他一桌,斟酒倒茶。 開席時,下人們把飯菜往上一端,我驚了,這些菜都是從“風子手”廚房裡拿的那張菜譜上的飯菜。三壩頭眉頭一皺,看了看錢躍霖,錢躍霖不動聲色。 祖爺舉起杯,說:“錢爺,燕姐,各位兄弟,'江相派'發展至今,已逾三百年,當年洪門五祖之一方照輿祖師爺創立'江相派',反清復明,除惡揚善,靠的就是兄弟們的團結,各位兄弟對內同心同德,對外鬥智斗勇,才使得'江相派'不斷發揚光大,團結,是我們經久不衰的法寶,這第一杯酒,為了兄弟們相互團結的手足之情,乾杯!” 眾人一同舉杯:“兄弟同心同德,'江相派'發揚光大!”大家一飲而盡。 祖爺又舉起第二杯酒:“多年來,'江相派'歷經風風雨雨,很多兄弟為了堂口的利益丟了性命,自鄙人執掌'木子蓮'以來,堂口已有十二位兄弟先後離去,僅今年開春以來,就折了四位兄弟,今後還有兄弟會死,我也可能會死,這第二杯酒,敬那些世世代代為了堂口死去的兄弟!” 眾人感覺祖爺話裡有話,相互望瞭望,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祖爺再次舉起酒杯:“第三杯,敬錢爺和燕姐。錢爺不遠千里來到'木子蓮',令堂口蓬蓽生輝,幾個月來,錢爺坐鎮堂口,出謀劃策,為我分憂解愁,我甚是感動;近期時局劇變,我率眾兄弟來到南粵貴地,燕姐出城二十里相迎,待我'木子蓮'堂口兄弟恩重如山。錢爺,燕姐,鄙人敬您二位!” 錢躍霖慌忙起身,滿臉堆著笑說:“祖爺客氣了,愚兄無能,蒙祖爺不棄,已是萬分感激,是我應該敬祖爺!”說罷,一飲而盡。 江飛燕沒說話,對祖爺微微一笑。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江飛燕笑,47歲的人了,看起來還像三十多的,保養得很好,風韻猶存,春情四溢。最令我不解的是,她竟沒有一根白頭髮,後來二壩頭告訴我,她每年都會托軍統的人從西洋購買一種藥水,塗在頭髮上,白髮就變成黑髮了。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叫染髮劑,二十世紀初,由一個法國人發明的。 祖爺說:“燕姐請。” 江飛燕說:“祖爺請。” 兩人一同喝下。 祖爺接著說:“今天是小六子的五七,六子生前是個愛吃的人,前天打掃他屋子時,下人們發現了他的一張食譜,我一看,果真是好飯菜,他走了,我借他這張菜譜,款待大家,也算是祭奠六子在天之靈了,大家請!” 眾人起身,紛紛說:“祖爺,節哀。” 祖爺又舉起酒杯,對著天空大聲說:“六子,五七是回魂的日子,你在天有靈,回頭看看兄弟們,看看兄弟們多團結,你沒走完的路,兄弟們替你走,你可以安息了!” 話音未落,“呯”的一聲,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二壩頭不小心把酒杯打翻了。 祖爺看了二壩頭一眼,而後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說:“大家動筷吧,什麼得味就吃什麼,吃得多,六子在天之靈才高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始吃起來。 我悄悄地看祖爺,祖爺邊吃邊用眼睛的余光掃視著桌子上的每個人。我默默地吃著,飯菜真的很好吃,我把這些美食吃了一個遍,心想六爺生前可真有口福。 “食祿”持續了兩個時辰,搞到亥時才結束。 夜深了,祖爺還是讓我給他沏茶喝,沏茶時,我突然覺得肚子疼,跑到茅房一通拉稀,我懷疑是自己吃多了,剛提上褲子,又是一陣疼痛,一連折騰了三次,才算收住。 祖爺邊喝茶邊說:“大頭,明天通知本堂口的各個壩頭,還有錢爺,就說繼續食祿。” “啊?”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啊什麼?”祖爺說,“明天繼續食祿!你也參加,記住,別滿桌子菜通吃,你只吃一道菜。” 我不解,“哪道菜?” 祖爺一笑:“隨你口味,哪道都行,別混著吃就行。” 我糊塗了,也不敢多問,只得回答:“祖爺,我記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通知各位壩頭,走到三壩頭的府上時,竟發現五壩頭、七壩頭都在那裡,我說:“三爺,五爺,七爺,祖爺說了,今日繼續食祿。” 我永遠記得當時那三位爺的臉色,都綠了,眼睛裡透出一絲驚愕和不解。 這次“食祿”沒有江飛燕和其他小腳了,就是祖爺、錢爺,各位壩頭,還有我。 我一看飯菜,還是“風子手”那道食譜裡的,我隱隱約約感覺這裡面有事。 錢躍霖笑著說:“祖爺,昨天不是剛吃過嗎?最近堂口的銀子緊缺,還是留著用於其他……” 他還沒說完,祖爺就打斷了他:“不差這一點,呵呵,各位壩頭跟我這麼久了,難得清閒,最近生意不好,正好把酒言歡。” 大壩頭哈哈大笑,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吃吧,吃吧,昨晚我拉肚子,正好補補。” 二壩頭說:“大哥,你也拉了?” 沒等大壩頭說話,我竟忍不住摻了一句:“小的,也拉了。” 祖爺大笑:“都補補,這段時間,堂口搬家,車馬勞頓,你們都累壞了,從今日起,連續食祿一個月!” 三壩頭憂傷地說:“六子剛剛去世,我……吃不下……” 祖爺神色凝重地說:“生死由命,大家不要太悲傷了。” 祖爺接著說:“老六走了,堂口的生意還要繼續,一個蘿蔔一個坑,他那些人得有人帶,你們推荐一個。” 二壩頭一聽,忙抬起頭:“祖爺,我推薦小海子。” 小海子是二壩頭手下的腳,真名叫趙定海,擅長扎飛,膽子也大,排面也好。 祖爺搖搖頭:“老六手下的那些腳可不好帶,個個都是高手,沒有點功夫,很難帶。”祖爺轉頭對三壩頭說:“老三,你有合適的人嗎?” 三壩頭看看錢躍霖,錢躍霖笑著說:“這事別看我,這可是你們堂口內部的事,我就不參與了。” 三壩頭說:“祖爺,我確實有一個人選,向您推薦,就是老六的手下,樊一飛。” 三壩頭說的這個樊一飛是“風子手”的得力助手,輕功和“風子手”有一拼,1942年加入堂口,外號“小時遷”,意思是說他像梁山好漢時遷一樣,靈活異常,輕功無敵。 祖爺聽罷,一拍桌子:“好!正合我意!” 二壩頭滿嘴塞著肉,愣愣地看著祖爺:“祖爺……還是慎重考慮……” 祖爺一擺手:“堂口不能一日無壩頭,這幾天我一直在考慮這個人,和老三想到一塊了,就這麼定了,明天堂會就把這事定下來!” 三壩頭趕忙說:“祖爺英明!” 第二天,當著堂口近百號兄弟,在一片慶賀聲中,“小時遷”坐上了第六把交椅。 當天晚上,依舊食祿,我依舊按祖爺的吩咐,只吃一道菜,吃了一會兒,我驚訝地發現,原來桌上所有人都是只吃一道菜,什麼情況? 快吃完時,祖爺當著大家的面,對我說:“這些天太累了,六子的死,讓我心力交瘁,大頭,你看看,這兩天搞幾張戲票,大家一起去看戲吧。” 大壩頭和二壩頭一同說:“好啊,廣東大戲我還沒聽過。” 第二天,我定了十幾張票,祖爺一看,說:“好,通知各位壩頭,明天一同看大戲!” 當晚,我依舊給祖爺沏茶。 祖爺坐在搖椅上,邊喝邊說:“大頭,跟了我多久了?” 我仔細算了一下,“祖爺,一年零三個月。” 祖爺一聲嘆息:“嗯,時間過得真快。大頭,你覺得祖爺我這人怎麼樣?” 我不知道祖爺問這個是什麼意思,平心而論,我挺羨慕祖爺的,同樣是男人,怎麼人家就長得這麼好,有智慧,又有手段,再看看咱自己,醜得像個面瓜,又呆又傻,我曾無數次發願,下輩子變人,一定要變祖爺這樣的!心下雖滿是感慨,無奈我嘴笨,不會用詞,結果說了一句:“祖爺,你挺厲害的。” 祖爺問:“哪厲害?” 我說:“哪都厲害!” 祖爺豁然大笑,笑了好一陣,而後說:“大頭,還記得嗎?當初收你時,我曾問過你,你有沒想過自己將來也當爺。” 我說:“記得,我當時說我命賤,當不了爺,您還罵了我。” 祖爺說:“是啊。做好當爺的準備吧,你快要當爺了。” 我一聽差點把茶壺扔在地上,“呃……祖爺……” 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祖爺抬起頭,雙眼放出兩道寒光,嚇了我一跳。我不由自主地問了一聲:“誰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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