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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

漢尼拔 托马斯·哈里斯 8192 2018-03-22
麝鼠農莊有一種妖巫式的美,那是韋爾熱家族的莊園,坐落在馬里蘭州北部,靠近薩斯奎哈納河,是韋爾熱肉類加工王朝在30年代為了靠近華盛頓從芝加哥往東遷移時買的。他們那時很買得起。內戰以後,由於商業上和政治上的敏感,韋爾熱家族依靠跟美國部隊簽定肉類合同發了大財。 期間的“防腐牛肉醜聞”對韋爾熱家族幾乎沒有什麼觸動。在和那批專門揭露官員貪污的作家到芝加哥調查牲畜屠宰加工廠的危險條件時,發現幾個韋爾熱家族的僱員一不小心已被熬成豬油,成了糕點師喜愛的達勒姆純淨豬油被賣掉了。韋爾熱家族並沒有負多少責任,花的錢還不到一張政府合同的收入。 韋爾熱家族靠給政客們塞錢,避免了這些潛在的尷尬和許多別的問題——他們遭到的唯一挫折是1906年通過的《肉類檢查法》。

今天,韋爾熱家族每天要殺86000頭牛和大約36000頭豬,數字隨季節不同而略有變化。 麝鼠農莊新刈過的草地和風中絢麗的丁香,聞上去可不像是個養牲畜的地方。那兒僅有的動物是給做客的孩子們騎的小馬駒和一群群好玩的鵝。鵝群在草地上撈著尾巴吃草,腦袋埋在草里。沒有狗。房屋、穀倉和場地都接近6平方英里的國家森林的中心。按照一份內政部簽發的特許證,這座農莊可以在那兒億萬斯年地待下去。 跟許多豪門的小王國一樣,第一次去麝鼠農莊的人要找那地方頗為困難。克拉麗絲·史達琳沿高速公路多走了一個出口,等到回頭沿著回來時,才第一次找到了入境通道。那是一道用鐵鍊和掛鎖鎖住的大門,兩側與包圍了森林的高高的圍欄相連。大門裡一條防火路消失在拱頂成陰的林中。沒有電話亭。她再往前走了兩英里才發現正門,正門順一條漂亮的汽車道縮進了100碼。穿制服的門衛的寫字板上寫著她的名字。

她又在修剪好的路上前進了兩英里才到達了農莊。 史達琳煞住轟轟作響的野馬車,讓一群鵝從車前的路面走過。她看見一隊孩子騎在胖乎乎的設得蘭矮種馬背上,離開了一座漂亮的倉房。倉房距離大廈約1/4英里。她面前的主建築是一座由設計的大廈,堂皇地矗立在淺丘之間。這地方看上去殷實而肥沃,是歡快的夢幻之鄉。史達琳心裡不禁一陣難受。 韋爾熱家族還較有品味,保持了大廈的原樣,只在東樓增建了一個現代化的側翼,像是一種離奇的科學實驗造成的多餘肢體。那側翼史達琳目前還看不見。 史達琳在正中的門廊前停了車。引擎聲音靜止之後她連自己的呼吸也可以聽得見。她從後視鏡看見有人騎著馬來了。史達琳下車時路面的馬蹄聲已來到車前。

一個蓄著金色短髮、寬肩膀的人飛身下了馬,把馬經遞給一個僕役時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溜它回去。”騎馬人用深沉沙啞的嗓子說,“我是瑪戈·韋爾熱。”等那人來到面前一看,原來是個女人。來人向她伸出了手,手臂從肩頭直直地伸出來。瑪戈·韋爾熱顯然在練健美。在她那肌腰暴突的脖子下,碩大的肩頭和胳臂撐滿了她網球衫的網眼。她的眼睛閃露著一種干澀的光,好像少了淚水滋潤,不大舒服。她穿一條斜紋呢馬褲,馬靴上沒帶馬刺。 “你開的是什麼車?”她說,“老式野馬嗎?” “1988年的款式。” “5公升?車身好像低伏在車輪上。” “是的,是勞什型野馬。” “喜歡嗎?” “很喜歡。” “能跑多少?”

“不知道,夠快吧,我看。” “怕它嗎?” “尊敬它,我會說使用時我是尊敬它的。”史達琳說。 “你了解它嗎?或者說只是買了就用。” “我很了解它,所以在內部拍賣時一看準就買下了。後來又了解得多了一些。” “你認為你可以超過我的保時捷嗎?” “那得看是哪種保時捷,韋爾熱小姐。我需要跟你的哥哥談談。” “大約5分鐘以後他們就可以把他收拾乾淨,我們可以到那兒去談。”瑪戈·韋爾熱上樓時那粗壯的大腿穿著的斜紋呢馬褲簌簌地響,玉米穗一般的金發在額頭已開始稀禿,史達琳猜想她也許服用類固醇。 對於少年時光大部分在路德派孤兒院度過的史達琳說來,這屋子像個博物館。頭上是巨大的空間和彩繪的樑柱,牆壁上掛著氣度不凡的逝者畫像。樓梯口平台上擺著中國的景泰藍瓷器,大廳裡鋪著長長的摩洛哥絨緞地毯。

可到了韋爾熱大廈新建的一側,建築風格卻突然變了。現代化的實用結構通過毛玻璃雙扇門依稀可見,跟剛才那種穹隆拱頂的大廳不大協調。 瑪戈·韋爾熱在門外停了一會兒,用她那閃亮的憤怒的目光望了史達琳一眼。 “有些人跟梅森談話感到困難,”她說,“如果你覺得不愉快,或是受不了,因而忘了問有些問題,我還可以給你補充。” 有一種情緒是我們大家都認識到、卻還沒有命名的:對於可以居高臨下的愉快預感。史達琳在瑪戈的臉上看見的就是這種情緒。史達琳只回答了一句:“謝謝。” 叫史達琳感到意外的是,側翼的第一間屋子是一間設備良好的遊戲室。兩個美國黑人孩子在巨大的填塞動物中間玩耍。一個坐在大車輪上,一個在地上推著一輛卡車。屋角停了各種各樣的三輪腳踏車和玩具手推車,屋子正中有一套巨大的叢林式兒童遊樂設施,下面的地板上鋪著厚厚的墊子。

遊戲室一角有一個高個子的人坐在情侶座上看《時尚》雜誌。牆壁上安裝了許多攝像機,有的高,有的與眼睛齊平。角落裡一架攝像機鏡頭旋轉著調整著焦距,對準了史達琳和瑪戈·韋爾熱。 史達琳已過了對褐色孩子觸目驚心的時期,但是她還是很鮮明地意識到那些孩子們的存在。她跟瑪戈從屋裡穿過時,覺得看著那些興高采烈起勁地玩著玩具的孩子們是很愉快的。 “梅森喜歡看孩子,”瑪戈·韋爾熱說,“可除了最小的孩子之外,孩子們看見他都害怕,所以他就像現在這樣做。他們在這兒玩過之後就去騎馬。都是巴爾的摩兒童福利院的日托孩子。” 梅森·韋爾熱的房間必須通過他的浴室才能到達。那全套設備佔了側翼建築的整個寬度,價值一處溫泉,看上去像個醫療機構,全是鋼鐵、鉻鋼和工業用地毯。有開間巨大的淋浴室,有上方是抬舉設備的不銹鋼浴缸,有盤曲的橘紅色軟管和蒸汽浴室,還有巨大的玻璃櫥櫃,裝著從佛羅倫薩新聖馬利亞製藥廠買來的種種藥膏。浴室剛用過,空氣裡還懸浮著水霧、香膏和鹿蹄草的香味。

史達琳看見通向梅森·韋爾熱的房間的門下有燈光。他的妹妹一碰門把手,燈光便熄滅了。 梅森。韋爾熱房間角落的起坐區被樸素的燈光照亮,長沙發上方掛了一張的《悠悠歲月》的精美復製品——上帝用他的卡尺在測量著生命。為了紀念新去世的老韋爾熱,那畫用黑紗框了起來。屋子的其他部分一片昏暗。 從黑暗里傳出機器運行的有節奏的聲音,每運行一次便發出一聲嘆息樣的聲音。 “下午好,史達琳特工。”一個被機械放大了的渾厚的聲音傳來,其中缺少了摩擦音。 “下午好,韋爾熱先生,”史達琳對著黑暗說,她頭頂的燈光暖烘烘的。人間的下午在別的地方,進不了這兒。 “坐下。” 非做不可,現在挺合適,必須現在做。 “韋爾熱先生,我們要進行的談話帶有證詞的性質,我需要錄音,你不反對嗎?”

“不反對,不反對。”聲音在機器嘆息的間隙發出,唇齒摩擦音f聽不見。 “瑪戈,你現在可以離開了。” 瑪戈·韋爾熱看也沒有看史達琳就走掉了,馬褲簌簌響著。 “韋爾熱先生,我得把一個話筒別在你的——衣服或是枕頭上,如果你不覺得礙事的話。或者,如果你願意,我叫護士來給你別上。” “怎麼辦都沒有問題。”他說,b和m的音都沒有。他等著下一次的機械呼吸給他送氣來。 “你可以自己給我別上,史達琳特工,我在這兒。” 史達琳一時找不到燈光開關,以為離開燈光久一點就多少能夠看得見了,便伸出一隻手,向黑暗裡的鹿蹄草和香膏氣味走去。 他開燈時她跟他的距離已是出人意料地近。 史達琳臉色沒有變,也許拿著話筒的手哆嗦了一下。

她的第一個念頭跟她心裡的想法和胃裡的感覺並無關係:她觀察到梅森的語言反常原來是因為完全沒有嘴唇。她的第二個印像是他的眼睛沒有瞎。那一隻藍色的眼睛通過一種單片眼鏡望著她。因為眼睛沒有眼皮,眼鏡接有保持眼睛濕潤的管子。臉上其餘的部分則是醫生多年前盡可能為他的骨頭植上的皮膚,緊繃繃的。 沒有鼻子和嘴唇、臉上也沒有軟組織的梅森·韋爾熱滿臉是牙齒,像是深海裡的生物。我們都習慣於面具,看見他時所產生的震驚來得緩慢。震驚是從意識到這是一張人的臉,背後還有心靈開始的。這時那面孔的動作,牙床的張合,睜眼看你的正常臉的動作都叫你震動。 梅森·韋爾熱的頭髮很漂亮,奇怪的是,它卻是叫人最不敢看的東西。黑色裡雜著灰白,結成一條很長的馬尾巴,如果讓它從枕頭上垂下來,可以觸及地板。今天他那紮成辮子的頭髮盤成一大圈,放在胸前的玳瑁殼呼吸器上面。那髮辮盤在脫脂奶色的廢墟上泛著鱗甲樣的光。

梅森的病床一頭抬起,他躺在被窩裡,長期癱瘓的身體越往下面越小,終於沒有了。 他那臉前面是一台控制器,像排蕭或透明塑料的口琴。他的舌頭像管子一樣繞著一根管子的端口,用呼吸器輸來的氣吹了一口,他的床便嗡嗡地響了起來,把他微微地轉向了史達琳,也抬高了他的頭。 “我因為已經發生的事感謝上帝,”韋爾熱說,“那是對我靈魂的拯救。你接受了耶酥嗎,史達琳小姐?你有信仰嗎?” “我是在濃厚的宗教氣氛裡成長的,韋爾熱先生。宗教給你的一切我都有。”史達琳說,“現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打算把這東西別在你的枕頭套上。它在那兒不會礙你事的,是吧?”她的聲音太活潑,帶護士味兒,跟她的身份不大相稱。 她的手在他的腦袋邊,看見這兩種人體表面組織在一起並非沒有影響她的工作3韋爾熱植在面骨之上供給營養的血管裡的血流脈動更影響著她。血管有規律的張弛像是吞食著食物的蠕蟲。 謝天謝地,她終於牽著電線回到了自己的桌子、錄音機和麥克風旁。 “聯邦調查局特工克拉麗絲·史達琳,編號5143690,為梅森·R。韋爾熱,社會保險號475989823,在本件所註明的日期裡於其住宅宣誓驗證,錄下以下證詞。韋爾熱先生深知他已從第36區的聯邦檢察官和地方當局獲得豁免權。附上雙方聯合簽署的、經過宣誓及驗證的備忘錄。 “現在,韋爾熱先生——” “我想和你談談野營的事,”他隨著下一次的呼吸插嘴說,“那實質上是我記憶中重現的一次美妙的童年經歷。” “這事我們可以以後再談,韋爾熱先生,我認為我們還是——” “我們可以現在就談,史達琳小姐。你瞧,它很重要。我就是那樣遇見了耶穌的。在我要跟你談的事裡它是最重要的了。”他停下來等候機器送氣。 “那次聖誕節野營是我父親出錢辦的,所有的錢全由他出,密執安湖上125個人露營的錢。有些人很不幸,為了一塊糖什麼事都肯幹。我也許佔了便宜,也許他們不肯吃巧克力並照我的意思辦時,我對他們粗暴過——我什麼都不隱瞞,因為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沒事了。” “韋爾熱先生,我們來看看材料——”他沒有聽她的,只在等機器給他送氣。 “我已經得到豁免,史達琳小姐,現在沒有問題了。我從聯邦檢察官那裡得到了豁免,我在奧因斯磨房從地區檢察官那裡得到了豁免,哈利路亞!我自由了,史達琳小姐,現在沒有問題了。我在他面前沒有問題了,什麼問題都沒有了。他就是複活的耶酥;我們在野營地叫他做复主,我們把他變成了當代的耶酥,你知道,复主。我在非洲為他服務,哈利路亞,我在芝加哥為他服務;讚美他的名,我現在還為他服務。他會讓我離開病床的;他會打擊我的敵人,把他們從我面前趕走。我要聽見我敵人的女人哭訴,而現在一切都沒問題了。”他被唾沫嗆住了,停止了說話,額頭上的血管搏動著,漲得烏青。 史達琳站起來找護土,但是還沒有走到門口,便被他叫住了。 “我沒事了,現在行了。” 也許直接提問會比誘導好。 “韋爾熱先生,在法院指定你去找萊克特博士治療之前你見過他沒有?你在社交場合見過他沒有?” “沒有見過。” “你們倆都是巴爾的摩愛樂樂團的理事。” “不,我做理事只是因為我捐款,我只在投票時派個律師去。” “萊克特博士受審時你沒有提供證詞。”她學會了在給他送氣後提問。 “他們說他們有足夠的證據定他6次罪、9次罪,可是他卻以精神錯亂申訴,把他們的指控全部駁倒了。” “法庭判定他精神錯亂,萊克特博士沒有申訴。” “你覺得申訴不申訴很重要嗎?” 經過這一問,她才覺察到這人的心靈。他穎悟、深沉,跟他對她所使用的詞語不同。 大海膳此刻已經習慣了燈光,從魚缸岩石縫裡游了出來,開始不知疲倦地轉起圈子,一條起伏旋轉的褐色彩帶,不規則地撒上了些淺黃色的斑點。 史達琳一直覺得海鱔在她眼角游動。 “那是宮崎縣北鄉惠那村的海鱔,”梅森說,“在東京還捕到一條更大的。這條算是第二大的。 “它一般叫做兇殘海鱔,你想知道命名的原因嗎?” “不想。”史達琳說,翻了一頁筆記本,“那麼,是你在按法庭要求進行治療時請萊克特博士到你家裡去的。” “我沒有什麼好難為情的了,我全都告訴你。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是因為捏造的騷擾條款受到指控的,後來得到了寬大處理。法庭要求我做500個小時的社會服務,在狗欄勞動,並到萊克特博士那兒接受心理治療。我以為如果能把博士也拉下水,他為我治療時就會放寬一些,即使我有時缺席,或在約見時有點神誌恍榴,他也不會妨害我的保釋。” “那時你還住在奧因斯磨房。” “是的。我把一切都告訴了萊克特博士,關於非洲、伊迪和所有的事。我說我要讓他看一個東西。” “你給他看了……?” “我那設備,那玩具。就放在那兒的角落裡,是一架便攜式的斷頭台,我給伊迪·阿明用的就是這個,可以扔在吉普車後面帶走,到任何地方,到最偏僻的鄉村去。15分鐘就可以架起來。用絞盤絞只要10分鐘左右。女人或孩子可能長一點。對這個我已經沒有什麼好難為情的了。因為我清白了。” “萊克特博士到你家裡來了。” “是的,我去開了門。我一身,那東西你知道。我想看看他的反應,他卻什麼反應都沒有。我想看他怕不怕我,可是他似乎不怕。他還會害怕我嗎——現在看來很滑稽。我請他上了樓,給他看了我的斷頭台。我早從收容所領養了幾條狗,兩條還是朋友。我把狗養在籠子裡,只給清潔水喝,不給東西吃。我急於知道最後結果會怎麼樣。 “我讓他看了我那繩套結構,你知道,性窒息手淫,有點像自己絞死自己,但不會死,那時候只覺得美妙,明白嗎?” “明白。” “啊,可是他好像不明白。他問我那東西怎麼用,我說,你這個精神病醫生多奇怪,連這都沒見過,他說——他那微笑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做給我看看'。現在你可到了我手裡了!我想。” “你就做給他看了?” “我並不覺得丟臉,錯誤使人成長嘛。我清白了。” “請說下去吧,韋爾熱先生。” “於是我在我的大鏡子前拉下繩套套上,用一隻手抓住繩頭,以便放鬆,另一隻手搞了起來,同時觀察著他的反應。可是我什麼也沒有觀察到,而我一般是能看透人的。他那時坐在屋角的椅子上,交叉了雙腿,雙手交握抱著膝蓋。然後他站了起來,把手伸進褲兜,姿態優雅,好像詹姆斯·梅森伸手取打火機。他說:'你來一點怎麼樣?'我想,哇!——他只要現在給了我頭一回,以後為了保住執照,就得不斷給我。開處方的城堡攻下了!好了,你讀讀報告就知道了,那比亞硝酸戊酯厲害多了。” “那是天使粉、幾種脫氧麻黃鹼和一些迷幻藥合成的。”史達琳說。 “我是說太棒了!他走到我照著的鏡子麵前,一腳踢破了鏡子的下半截,抓起了一塊碎片。我想跑,他趕了上來,把玻璃遞給了我,眼睛注視著我的眼睛,向我建議說,我大概想把我那臉剝下來吧。他放出了狗,我就拿我的臉餵了狗。他們說我花了好長時間才把我的臉割完,可是我不記得。萊克特博士用那繩套弄斷了我的脖子。他們在動物收容所給狗灌了胃,找回了我的鼻子,但是植鼻手術沒有成功。” 史達琳重新整理了文件,所花的時間超過了需要。 “韋爾熱先生,你們家懸賞要抓在孟菲斯拘禁時逃掉的萊克特博士?” “對,出了100萬。我們在全世界懸賞。” “你也提出,賞金不光給使他遭到一般逮捕或定罪的人,也給任何形式的有關情報。據估計你會把你得到的情報告訴我們,是這樣的嗎?” “那不一定,好東西從來就是不便分享的。” “你怎麼知道好還是不好?你自己找到什麼線索了?” “只找到些最終沒有用的線索。你們什麼都不告訴我們,我們怎麼能找得到?我們從克里特島得到的消息落了空;從烏拉圭得到的消息無法證實。我要你懂得,這不是報仇的問題,史達琳小姐。我已經原諒了萊克特博士,就如我們的救主原諒了羅馬士兵。” “韋爾熱先生,你通知我的辦公室說你得到了什麼東西。” “在那頭那張桌子的抽屜裡,去找吧。” 史達琳從她的皮包裡取出白色棉手套戴上。抽屜裡有一個馬尼拉紙大信封,又硬又重。她取了出來,是一張x光片。她對著頭頂的燈光看了看,是一隻左手的x光片,那手好像受了傷。她數了數手指,四根,加上大拇指。 “看看掌骨,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嗎?” “明白。” “數數指根關節。” 指根關節有五個。 “加上大拇指,這人左手有六個指頭,像萊克特博士。” “像萊克特博士。” 這張x光片的病歷號和來源部分給剪掉了。 “這是從哪兒弄來的,韋爾熱先生?” “里約熱內盧。要找到更多的東西我得花錢,花很多錢。你能不能告訴我它是不是萊克特博士的手?我要花錢就得先知道它是不是他的手。” “我試試看,韋爾熱先生,我們會竭盡全力的。你還保存了寄x光片的信封嗎?” “瑪戈把它裝在了一個塑料口袋裡,她會給你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史達琳小姐,我有點累了,需要人服侍一下。” “我會從我的辦公室給你打電話的。” 史達琳離開屋子不久,梅森·韋爾熱就對末端的管子嘟地吹了一下,說:“科德爾?”遊戲室裡的男護士走進屋子,從一個文件夾裡取出一份標明是巴爾的摩市兒童福利院的文件,讀了起來。 “是富蘭克林吧,叫富蘭克林進來。”梅森說著,關掉了燈。 那小男孩一個人站在起坐區明亮的頂燈之下,斜睨著有人在裡面喘氣的那團黑暗。 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你是富蘭克林嗎?” “是富蘭克林。”幼兒說。 “你住在哪兒,富蘭克林?” “跟媽媽、雪莉和瘦高個兒住一起。” “瘦高個兒一直住在你們那兒嗎?” “他有時在有時不在。” “你說的是他有時在有時不在嗎?” “是的。” “你媽媽不是你親媽媽,是吧,富蘭克林?” “是我養母。” “她不是你第一個養母吧?” “不是。” “你喜歡住在家裡嗎,富蘭克林?”他臉上亮了起來。 “我們有個貓咪基蒂。媽媽在爐子裡烘糕糕。” “你在那兒多久了,在媽媽家裡?” “我不知道。” “你在那兒過過生日沒有?” “過過一回。雪莉做了涼果糕。” “喜歡吃嗎?” “喜歡草莓。” “你喜歡媽媽和雪莉嗎?” “喜歡,啊,啊,還喜歡貓咪基蒂。” “你喜歡住在那兒嗎?睡覺的時候不害怕嗎?” “晤,晤,我跟雪莉睡一個房,雪莉是大姐姐。” “富蘭克林,你不能再在那兒跟媽媽、雪莉和貓咪住了,你得走了。” “誰說的?” “政府說的。媽媽沒有工作了,沒有資格當養母了。警察在你家裡發現了一支大麻香煙。過了這個禮拜你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再也見不到雪莉和貓咪了。” “不要。”富蘭克林說。 “也說不定是她們不要你了,富蘭克林。你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沒有?身上有沒有潰瘍,或是噁心的東西?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得太黑,她們不會愛你呢?” 富蘭克林撈起襯衫看看自己褐色的小肚肚,搖搖頭,哭了。 “你知道貓咪以後會怎麼樣嗎?貓咪叫什麼名字?” “叫基蒂貓瞇,那是她的名字。” “你知道基蒂貓瞇以後會怎樣嗎?警察要把基蒂貓味帶到政府獸欄,一個醫生要來給它打針。你在托兒所打過針嗎?護士給你打過針嗎?用亮晶晶的針?他們會給基蒂貓咪打針的。貓咪看見針的時候會很害怕的。他們給她扎進去,基迪貓咪會痛的,然後就死了。” 富蘭克林抓住襯衫下擺拉到臉旁邊,把大拇指放進嘴裡,自從媽媽叫他別那麼做以後他已經一年沒那麼做過了。 “過來,”黑暗裡那聲音說,“我來告訴你怎麼就可以不讓基迪貓咪挨針。你願意讓基迪貓咪挨針嗎,宮蘭克林?不願意?那你過來,富蘭克林。” 富蘭克林眼淚嘩嘩地流著,吸著拇指,慢慢走進黑暗裡。他走到床前6英尺以內時,梅森對他的口琴吹了一口氣,燈亮了。 由於天生的勇氣,或是幫助基迪貓瞇的願望,或是恐怖地知道已經無路可走,富蘭克林並沒有退縮,也沒有跑掉,他只是望著梅森的臉,站在那兒沒動。 這個令人失望的結果可能使梅森皺起了眉頭——如果他有眉頭的話。 “你要是自己給基迪貓瞇一點耗子藥吃,它就不會挨針了。”梅森說。他發不出唇音m和爆破音p,但是富蘭克林仍然聽懂了。 富蘭克林把大拇指從嘴裡取出來。 “你是個老壞蛋,不要臉,”富蘭克林說,“醜八怪。”他轉身走出房間,穿過到處是管子的房間,回到遊戲室去了。 梅森在監視器上望著他。 護士裝做是在讀《時尚》,卻看著孩子,密切觀察著他。 富蘭克林再也不想玩玩具了。他走過去,到長頸鹿身邊,坐在它腳下。他唯一能夠做的事是沒有再吮手指頭。 科德爾仔細觀察著他,等著他流眼淚。一見那孩子肩膀抽動他便走了過去,用消毒紗布輕輕揩下眼淚,再把那帶淚的紗布放進梅森的。那酒放在遊戲室的冰箱裡凍著,跟橙汁和可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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