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東西你是哪兒弄來的。”老九也不避人,就在一樓的大廳裡,讓那漢子站在那裡,他自己則坐在一張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漢子。
王富貴冷著臉跟小歪一起站在老九身後。小兔則跟小桃躲得遠遠地偷看。
那漢子站在大廳中間,雙腿抖得跟篩糠一樣,那啞巴被小月拉到一邊,猶自怒視著老九,不時“阿巴阿巴”幾聲,小月則緊緊地抓住自己丈夫的胳膊低著頭一臉蒼白。我心裡嘆了一口氣,要是他知道自己正在維護的是自己老婆的奸夫,不知道他會作何反應。想起那晚的情景,我心裡隱隱作嘔。
“找人抓我們是吧?”老九冷笑著拿了一瓶水灌了一口,“現在怎麼不抓了?”
“不,不,不敢……”那漢子弓著腰諂媚地朝老九笑著,鼻青臉腫的,看樣子吃了不少苦頭,“不知道是咱自己人……”
“少他媽跟你九爺這兒架鴿子,誰跟你是自己人?你也配跟我們兄弟說一個咱字?”老九虎目一瞪指著他破口大罵。
那漢子完全沒了先前的跋扈,點頭哈腰道:“是是是……我不配,我不是人……”然後從口袋裡摸出半包皺皺巴巴的黃鶴樓,一臉諂媚道,“抽煙,抽煙……”老九厭惡地把頭扭到一邊。他又摸著煙盒往富貴手里送。王富貴看了他一眼,掄圓了胳膊,“啪”地就往他臉上抽了一個大嘴巴。那漢子被他抽了個趔趄,捂著嘴巴“哎喲”了半天,吐掉嘴裡的血沫子,臉上又擠出了幾絲微笑。這情景看得我眉頭一皺,心想,這傢伙雖然是個小人,卻也算得上是小人中的翹楚了。
我走過去,冷冷地問他:“那金鎖你是從哪兒拿的?”
“墳裡。”他朝我齜牙笑笑,牙齒間全是血沫子,看樣子他是豁出去了,他也知道我們不敢鬧出人命。
“怎麼拿的?”
“這幾天我看你們老往那墳頭上鑽,我就知道那裡面準有寶貝。今天早上我見你們不在,就想自己下去看看你們有沒有剩下什麼東西。我也知道你們盜墓的有個規矩,就是不會一次把東西拿完。”
王富貴“啪”地又給了他一個嘴巴:“操,你他媽說誰是盜墓的?”
“我是,我是。”他卑微地朝王富貴笑笑。
“讓他繼續說。”我拉住王富貴。王富貴捂著腦袋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我下去之後,就看到那個棺材開著,本來以為東西都被你們取走了,沒料想還有一個半斤多的大金鎖。”他看著我手裡的金鎖貪婪地舔舔嘴唇。
“就這樣?”我聽他說完,跟王富貴對視了一眼,又問他,“那棺材你下去的時候就開了?裡面除了這個金鎖還有什麼東西?”
“是,我下去的時候就開著。”接著他一臉糾結地說道,“裡……裡邊兒還有半棺材爛肉。”
我揉了揉太陽穴,看樣子他不像是在說謊。也就是說,他在下去的時候,伊山羊已經回去過了。那小鬼呢?我想起這兩晚上棺材裡都傳來動靜,料想那小鬼並沒被我們打死。難道它被伊山羊帶走了?那小鬼到底有什麼用?它是不是就是裡所寫的鯪魚?伊山羊給我留下那個紙條,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呢?而且,他讓我小心什麼?
“現在……可以讓我走了吧?”那漢子繼續諂媚地弓著腰笑著,“我還趕著去船廠上班呢……”
“想走?”王富貴走過來,伸手揪住他的頭髮,飛起一個鐵膝撞到他的臉上。只聽到“咔嚓”一聲,那漢子便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等王富貴把他的臉拉起來時,就見到他的鼻子已經塌了,加上臉也腫,整張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麵團。
“讓你他媽找人,讓你他媽打我,讓你他媽的說我們是盜墓賊……”
王富貴嘴裡罵著,手裡的拳頭如暴雨一般朝他招呼過去。
打到最後,那漢子跪在地上直喊爺爺。我看著有些於心不忍,可想到王富貴剛才也挨了一頓膠皮棍,要是不讓他出了這口氣,指不定他還會惹出什麼麻煩來。王富貴雖然平時看起來畏縮膽小,但既然是孫殿英的後人,他就不會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他這個人是複雜的,很博學,很聰明,有時候會犯傻,可大多數時候卻很精明,甚至有些陰鷙、狠辣。
他就像是一個極端矛盾的集合體,人世間各種人性的優劣都能在他身上得到體現。
打到後來,那漢子已經哼不出聲來了,我剛想阻止王富貴別鬧出人命,就見旁邊人影一閃。那啞巴甩開拉著他的小月,一個箭步衝過來,一把就按住了王富貴的拳頭,嘴裡“阿巴阿巴”地叫著。
那漢子看到啞巴來救他,趕忙跪在地上抱住啞巴的腿喊道:“潮生,潮生,快點救我……”
“王八蛋,你也有臉讓他救你!”老九在一邊站起來,指著他罵道,我趕忙阻止老九再說下去。這啞巴雖然說不了話,倒也不聾,他應該聽得懂剛才我們的對話。要是讓老九這麼說下去,難保不會把小月的事抖出來。
我看那小月倒不完全是個水性楊花的蕩婦,所以並不想再節外生枝。
看富貴老九這個樣子,真有可能要了他的命,我雖然生氣,但是出人命是萬萬不行的。再說那漢子也罪不至死,就算是他真犯了什麼天怒人怨的惡行,要他命的也不應該是我們。
“你貴姓啊?”我走過去問他。
“不敢,不敢……免貴姓安,小號,安良薪。”他點頭哈腰地朝我說道。
“安良心?”我一下被他的名字給氣樂了,這個人起了這麼個名字,還真是夠諷刺的。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指著那啞巴咬牙說道:“他是你本家的兄弟吧?你他媽安的什麼良心?你若再來欺負人,我他媽一槍崩了你。”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他目光躲閃著瞟了一下一邊的小月。
“滾!”
他見我發話,趕忙連滾帶爬地跑了。王富貴在一邊甩著胳膊,看著他的背影,問我:“就這麼讓他走了?”
“那還怎麼樣?難道讓你打死他?”我看了他一眼,“為這事兒出個人命,不值當。”
“我下手有數。”王富貴賊笑了一下,可能是扯動到臉上的傷了,又嘶啦了幾聲。
“先辦正事兒要緊。等霧散了,咱們再上山看看。”我看著門外白茫茫的大霧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小熊現在情況怎樣。如果它一直跟著伊山羊的話,那剛才它也應該就在附近。可它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呢?難道出了什麼事兒?我不敢再想下去。
那啞巴突然朝我走過來,臉上有些不忿地朝我阿巴了幾聲,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錢,從裡面抽出幾張裝到口袋裡,把剩下的錢又塞到我手裡。
我笑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剛才混亂之中我掏了一把錢給他,也沒數。
他倒是老實,把剩下的錢又退給我了。我笑著比劃道:“你能聽到麼?”
他點點頭。我指著門外問他:“剛才那個人是你朋友?”
他有點鄙視地看著門外,朝我搖搖頭。
“哦,不是最好,以後少跟他來往,這人不地道。”我看了看一邊的小月。她一臉煞白地看著我,目光裡滿是哀求的神色。我嘆了一口氣,拍拍啞巴肩膀,把錢又塞給他:“這個,你留著,我們還在這住呢,走的時候再算。”
啞巴聽我這麼說,便笑著歡歡喜喜地把錢接過去了。我看著這個單純的傢伙,暗自感慨,為什麼這樣的好人,老天卻不讓他說話,而像我們這樣的王八蛋們卻都有一張巧嘴。
我看著緊緊拉著他胳膊的小月,嘆了一口氣,轉身上樓去看阿二。
阿二剛才被我摔了一下,可能是失血太多,還沒有醒。阿十五正在一邊擦槍,見到我來看了我一眼,眼光倒是柔和了一些,並不像先前那般冰冷了。我知道,錢不能真的買人一條命,但是情分卻可以。儘管他們是我花錢雇來的,可出了這樣的事,我心裡除了內疚還是內疚。還好阿二暫時還沒出什麼意外,但想起來之前富貴跟我說過的,“被咬的,都變成了怪物。”我只能期盼老道趕快找到我們,現在除了他沒人有能力對付那個。既然他能救我,也肯定能救阿二。
“對不起……”突然在昏迷中的阿二在睡夢裡嘀咕了一句。我愣了一下,聽得不是很清楚,當我把耳朵湊過去時,他卻又不說了。我問阿十五:“二哥剛才說什麼?”阿十五在一邊擦著槍,斜了我一眼:“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對不起誰?
“霧要散了。”站在窗邊的阿大突然說道。我朝窗外看去,原本如凝乳一般的大霧,此刻果然淡了許多。
外面的霧要散了,可我怎麼還是覺得眼前如此迷濛,越發看不清楚?
小桃從外面推門進來,手裡端了一碗粥,進來後坐到床邊,輕聲叫了阿二幾聲。阿二依然混混沌沌的,沒有清醒。小桃讓阿十五幫忙把阿二的頭墊高了一點,拿著小勺一勺一勺仔細地開始餵阿二吃粥。他可能也是餓了,在昏迷中本能地吞嚥著小桃餵進去的小米紅棗粥。
失血太多,應該補充體液,可這裡卻沒有足夠的醫療條件輸液。阿大堅持不肯去醫院,也只好靠阿二自身的彪悍扛過去了。算算,從他受傷到現在已經過去七個小時,小熊也丟了半天了。
“兄弟,咱們還在等誰?”阿大手裡好像永遠在玩著他那把小獵刀,他啞著嗓子說,“有些事,還是需要自己去做。”
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伊山羊一句話不說就跑了,來到這裡才發現他居然躲在一個荒墳裡養了兩個月的小鬼。被咬死的那頭大公羊還在院裡放著,阿二也躺在床上,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像。
老羊啊,這都是你幹的麼?你現在是人還是怪?你躲,你在躲誰?你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跟我說?在棺材板上貼的那個紙條,小心?小心什麼?你知道我來了?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為了你父親,你老婆孩子妹妹都不要了,兄弟也不要了?
望著正在給阿二餵粥的小桃,“伊山羊你個王八蛋!”我忍不住罵出聲來。要不是你整了這些事兒,小桃這會兒應該還在美國過她的校園生活,而不是在這裡給一個來歷不明的黑社會餵小米粥。
我想,等霧散了,還是再去山上看看,找找小熊,還有那座斷頭復生的神像。我敢肯定,山上一定藏著秘密。如果那黑影真是伊山羊的話,我總覺得他是有意引我們上山的。只是不明白後來他為什麼要傷了阿二,而且從那傷勢來看,竟是想殺了他。自衛麼?沒那麼簡單。如果是自衛,壓根他就不用出現,可為什麼他非得自己跳出來引阿二開槍?
“魚爺,王哥叫你。”小歪從門口伸進頭來喊了我一聲。
“哦?什麼事兒?”我問他。
“不知道……”
“他又出什麼妖?”我趕忙跟著小歪出去。王富貴正在房間裡擺弄那個陶鬲,見我進來便道:“魚爺,您是不是剛才問我齊湣王為啥要建閔王台來著?”
“怎麼了?”我方才一直在說這事兒,只是被那姓安的一鬧,卻又放下了。
“你想想……”王富貴把陶鬲放下,轉著他食指上的金鎦子跟我道:“那齊湣王眼看就要亡國了,還有什麼閒工夫去造一個台子?古時候可不像現在有吊車推土機,那時候可全憑手拉肩扛。閔王台的遺址已經不可考了,但就拿現在南北明望台這兩個村子的面積來看,必定不是個小工程。如果他僅僅是為了造個閱兵台,完全沒有必要抽調力量建這麼一個龐然大物。況且,他最後還死在了這上面!燕攻齊,取七十餘城,唯莒、即墨不下。日照這個地方沒有什麼天險可據守,為何燕兵連臨淄都拿下了,卻拿不下這一個小小的莒?我覺得不簡單。”
“嗯?你是說,他造這個台子另有目的?”
“我早就說過,歷史這個東西是人造的。您剛才也說了,史記上對齊湣王死於日照的事兒只用了一句話——'楚使淖齒救齊,因相齊王。淖齒遂殺齊王而與燕共分齊之侵地鹵器。'”
“淖齒此人為楚國大將,到了齊閔王座前卻搖身一變成了齊國的宰相,後來又背叛了齊湣王,將他誅殺於閔王台上,也使當時戰國最為強大的齊國從此灰飛煙滅。”他看了我一眼繼續道,“魚爺您想想,他們為何只有用這種類似無間道的法子才能滅掉齊國?淖齒救齊,可是帶了20萬大軍,再加上燕國的部隊,如果燕楚聯軍,怎麼會拿不下一個小小的莒城?又何至於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分明是他們有所忌憚!”
“忌憚什麼?就那個大台子?”我聽明白了一點。
“一個大台子有什麼好怕的?怕是那大台子裡邊兒的東西……”王富貴嘆了一口氣道,“誰也不知道齊湣王當時做了什麼,造這個大台子有什麼用,台子下面到底有什麼東西。這個閔王台都從來沒有在史書上出現過,好像是有人故意遺漏了。現在我們所知道的,只是日照縣志根據當地的傳說才有的大概的記錄罷了。”
“這個東西,對那時候的齊湣王來講,也算是古董。”王富貴拿起那個陶鬲說,“所述的是真正的史前文化,是屬於炎黃堯舜五帝女媧刑天這些大神們的年代……”
“你是說,齊湣王造閔王台是因為從地下挖什麼東西出來?讓燕國楚國的兵馬不敢強攻的就是那些東西?”我愣了一下,這個想法確實有點匪夷所思,“那麼你父親他們當年是不是就是發現了這些東西?罐子,是不是那個罐子裡邊的東西?鯪魚人?”我有點混亂了,“難道裡的東西真的還存在?”
“如果不是,您又怎麼解釋這一切,包括咱們那位爺養的那個小東西呢?”王富貴晃了晃手裡的陶鬲,“您再看看這個東西,這上面的圖騰是太陽金烏,屬於東夷族的圖騰,這邊的堯王城遺址,兩城遺址都在這附近。湯谷、扶桑、十日,還有……”他拿出手機,給我翻著他在墳裡拍的那些鳥獸紋,“這個是古東夷族的字,伊爺這是下了好大力氣啊。”
“還有這兩個視頻……”王富貴又打開電腦,放到最後,他指著那海裡的大石道,“這個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閔王台遺址。你看看上面的圖,也有太陽金烏的樣式。”
“不對不對……”我突然打斷他,“那個罐子是青銅的,還有那玉扭絲紋瑗,我當時見過,確實是戰國器,沒有那麼久的歷史。況且,伊老爺子那日記上寫的,是先在湘西發現的罐子,還有與罐子一起的玉瑗,那邊可跟閔王台沒什麼關係。”
“未必不對,”王富貴說道,“湖南可是荊楚之地,淖齒就是楚國大將!”
“你是說,那些東西是淖齒滅齊之後,帶到那邊去的?可罐子雖然外麵包的是陶,裡面可都是貨真價實的青銅器。按理說,那個年代還沒有出現冶金工藝吧?”我皺著眉頭說道。
“哼哼,那罐子是戰國造,不錯。可那罐子裡的東西就未必是。”
王富貴狹長的眼睛光芒一閃,“不過這個山洞有什麼來頭?”他打開另一個視頻說道:“沒聽說附近有這麼大規模的溶洞啊。”
“不對。”我看著那視頻最後畫面裡消失在那深淵裡的火把。在那火光的照耀下,那深淵中間那根巨石,悠遠而又神秘。
“哪裡不對?你看出什麼來了?”
“這不是一個溶洞,這中間的東西,也應該不是石頭。”我看著王富貴說道。
王富貴一下愣住:“那是什麼……”
“餓了,”我沒往下答,看看手錶,已是正午時分,我拍拍肚子,把電腦合上,“走,吃飯去。”
到了餐廳,老九正跟小如小兔玩著撲克,沒見到小桃,料想是在照顧阿二。老九臉上貼滿了紙條,見到我下來,把手裡的牌“啪”地扔到桌上,用手扒拉了幾下,耍賴道:“不玩了,不玩了……”
“你耍賴!”小兔氣鼓鼓地看著他,手裡拿著紙條要往他臉上貼。
老九趕忙逃開,跑到我身邊來,臉上的紙條忽閃忽閃的。我笑道:“九爺,你開賭場的,還玩不過這些業餘的?”
老九胡亂把臉上的紙條呼啦掉,笑道:“打著玩兒打著玩兒,不希得欺負他們。”
“先吃飯,吃完飯咱們上山看看。”我跟他說。
“魚爺,你們快來看看。”小歪從門外跑進來叫道,“那羊……”
我們趕快走出去。院子裡腥臭撲鼻,等我看到那腥臭的來源時,嚇了一跳。
那隻大公羊依然頭扎大紅花被放在門板上,只是渾身上下呈現出青黑色,原本身上的白毛脫掉了大半,看起來就像是一直剛被脫了毛的烏雞。這些天倒是把它給忘了。
我蹲下捏著羊犄角查看著,按理說,現在這個大冷天,就算過了兩天半也不該腐敗得這麼嚴重。我用東西墊著羊角翻看了幾下,突然發現這羊身上青黑色的皮膚上竟起了一層細密的花紋,密密麻麻的,就像是長了一層鱗片。
我大吃一驚,這是怎麼回事兒?王富貴在一邊無不擔憂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怎麼辦,這個?”
“燒了,”我站起來立刻說,“找個地方把它燒了,深埋。”
大霧還沒有完全消散,我們幾個人抬著那死羊,趁著霧氣找到一片荒地,挖了個深坑,把羊扔進去。老九拿了些汽油也倒進去,扔了一個煙頭。瞬間坑里冒起大火。我們一直等到那山羊燒成灰燼,才把坑填上。
回來的路上,老九有些擔心地跟我道:“二哥……”我趕忙打住他的話,心裡煩躁至極。
回到旅館,我先去看了一眼阿二,他依然躺在床上,只是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我一時有點沒了主意。伊山羊的情況不容樂觀,小鬼,大公羊……詭異狀況紛至沓來,而阿二現在也生死未卜。我突然想念起老道來。我們都指望著他能救人,可誰知道他什麼時候來,這可是第三天了!
“不能再等了!”我咬著牙說,“就是翻山覆海也要把他找出來。再拖下去,誰知道還會捅出什麼簍子。”
“怎麼找?”王富貴皺著眉頭,“就現在的線索來看,上山還是下海?”
“先上山,”我看了他一眼,“都去準備一下,咱們現在就出發。”
“他怎麼辦?”王富貴指了指床上的阿二。
“小桃,你跟小兔留下來照顧二哥。”我跟小桃說,小桃有些不情願地點點頭。
“不用照顧,我也去……”床上的阿二突然睜開眼睛,吃力地說道。
“二哥,”我驚喜地看著睜開眼的阿二,“你醒了?”
阿二習慣性地要托眼鏡,卻託了個空。阿十五趕忙把放在桌子上的眼鏡給他戴上。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繃帶,吃力地想從床上坐起來。
“二哥,你先別動,好好養傷。”我趕忙按住他說道,“你不用去了,我們能行。”
他推開我的手,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沒事。”然後,他竟從床上下來。只見他晃了晃肩膀,骨節“嘎巴”亂響了一陣。阿大在一邊說:“既然沒事,那就跟著吧。”
我看他除了臉色還有些蒼白,倒是恢復了原本的那種勁頭,心裡不禁咋舌,這什麼人啊,流了那麼多血,怎麼好得這麼快?
“可是……”我還是有些擔心。
“沒事兒,他沒問題。”阿大看著我,手裡翻了個刀花。
我看了一眼老九,見老九也跟我點點頭,只得嘆了一口氣:“既然這樣,那準備一下,半小時後出發。”
我回到房間,把東西收拾了一下,小桃幫我檢查了一下傷,我輕聲跟小桃說:“你跟小兔就不要去了。”
“為什麼?那個阿二不都去了麼?”小桃皺著眉頭問。
“沒有為什麼,”我收拾好東西,“就是不准去。”
突然聽到有人敲門,開門一看竟是小月。我皺著眉頭問她:“你有事麼?”
她看了一眼小桃,顯得有些局促。我給小桃使了個眼色,小桃一甩頭氣鼓鼓地出去了。
“你有什麼事?”我冷著臉問她。
“這個……”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包,遞給我。
“什麼東西?”我看著她朝我伸手,沒有接。
“幾天前有個道長說,這幾天有個帶著大白狗的人要來,讓我把這個給他。”
“老道?”我心裡一驚,難道他已經來了?我忙結果布包,打開一看,“靠!”我不禁罵出聲來,怎麼會是這個東西?那包裡有個戒指,金燦燦的,上面刻著一隻太陽金烏的圖案,內壁刻了一個零字。這不跟王富貴,伊山羊那戒指是一套的麼?
“他人呢?”我一時有些激動。
“五天前,他來這裡住過。”小月咬了咬嘴唇,臉上有些淒然。
“五天前?”我更吃驚了,五天前我還沒見過老道,他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 “那老道長什麼樣?”我捏著那戒指問她。
“瘦瘦的,長著鬍子,身上的衣服很髒。”她比劃了一下,又嘀咕道,“他很喜歡吃羊肉餃子……可是又沒錢……”
我一聽這個,立刻有些哭笑不得,沒錯,這就是我那二大爺,除了他誰還能辦出這沒譜的事兒來?不過,他怎麼知道我幾天后會住在這裡?難道他真能未卜先知?
“他就說,如果五天之後他還沒回來的話,就讓我把這個給你。說你會替他付飯錢。”小月紅著臉低聲說道,“他吃了7盤餃子。”
我一聽明白了,敢情是他吃了人家飯沒給錢,拿這個戒指做的抵押啊?不過,我倒是對眼前這個女人刮目相看了,她跟啞巴一樣都不是貪財的人。這金鎦子不說別的,就單說分量也能值兩三千塊。要換了別人肯定也不會給我,而我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了。我終於明白剛來之時,這小月為什麼老用古怪的眼神看我了,原來她是在確認我的身份。
“嗯,餃子錢一會兒一起算。”我繼續問道,“他還說什麼了?”
“不,不,不用……”她紅著臉趕忙擺手,“已經給得夠多了,我是要謝謝你。”
“你謝我做什麼?”我看著她,“謝我替你保密?”
“我不謝你替我隱瞞,我只謝你把那個畜生趕走了。謝謝你說的那句話。你說他再來欺負人,你就一槍打死他。”她咬著牙恨恨地說道。
我有些納悶,當時那麼說,只不過是替她的啞巴老公抱不平啊?
“就為這事兒?那你大可不必,我只是說說罷了,可沒心思管你們的破事兒。”我冷著臉跟她說,不想听她講什麼迫不得已的故事。蒼蠅不叮沒縫的蛋,你若真那麼潔身自好,就算再怎麼樣也不會被人得逞。
“謝謝你們幫我把欺負我的那個畜生趕走。”她眼圈一紅,臉上的淚噗噗往下落,“原本我不信那道長的話,現在我信了。道長說帶著白狗的人,能夠救我出火坑。”
“這是怎麼了?”王富貴從外面推門走進來。小月見到有人來,趕忙擦了擦眼淚,轉身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想想這個女人也是真的可憐,雖然我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有那麼一個啞巴丈夫,就算她再操勞買賣,也聽不到自己的男人的安慰和甜言蜜語了。
“你看看這個,”我把戒指遞給他,“老道給我留下的。”
“這個……”王富貴嚇了一跳,“是老道的?”
“準備好了麼?”我問他,“準備好了咱們就走吧,老道這架勢一時半會兒也來不了了。”
“這戒指……”他還沒愣過神來。
“先別管這戒指了。”我把那戒指拿過來,套在我的食指上,竟然是剛剛好。我背起包裹:“走吧。”
“老道姓什麼?”王富貴緊緊地跟在我身後,不斷地追問。
“不知道。”我此刻心裡說不上來的憋屈。他大爺的尋機老道,你到底是何方妖孽,你既然早就安排好了,還騙我做什麼?一個個的都是大騙子,伊山羊、羅玉函,還有誰?我忽地停住腳步,回頭瞪著王富貴。
王富貴被我看得一愣:“怎……怎麼了?魚爺。”
“你有沒有騙過我?”我咬著牙問他。
“沒……沒有啊。”王富貴一臉莫名其妙。
“沒有最好!”我“噔噔噔”跑出旅館,打開車門,就見小桃跟小兔早已全副武裝地在車裡坐好了。 “滾下去!”我冷著臉罵道。
小桃也不言語,一動也不動坐在副駕駛上,小兔也撇了撇嘴沒理我。
我打開車門,把她兩個從車上拽下來。小桃被我摔了一個趔趄,小如跟老九趕忙過來拉住我說道:“她們要去,就讓她們跟著,攔也攔不住。跟著咱們總比她們偷著去強。”
我不再說話,我跳上車,打著火,摁了幾下喇叭。 “走啦!”我喊。
這時候,那啞巴突然從家裡跑了出來,跑到車邊“阿巴阿巴”地跟我一陣亂叫。
“不是結賬了麼?”我皺著眉頭問他,我現在火氣很大。
“阿巴……”他衝著我比劃了好一陣。
“他說,你們要上那邊山上的話,他可以幫上忙。”小桃在一邊咬著嘴唇說道。
“你可以幫上忙?”我看著他問道。啞巴笑著點點頭,拍拍自己的胸脯。
“怎麼辦?要不帶上他?有個當地人倒是好辦事兒。”王富貴在一邊說道。
“不用,”我跟啞巴擺擺手說道,“我們不用你幫忙。”
啞巴聽到我說的話後,臉上竟是有點失落。他從口袋裡拿出那些錢,遞給我,又比劃了一陣。
“他說什麼?”我問小桃。
“他說,你給的錢太多了,如果他不幫忙的話,他就不能收這些錢。他還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山上的洞。”
我愣了一下:“你知道有個洞?”
啞巴忙不迭地點頭。
我心裡著實掙扎,不知是不是該帶上他。如果帶上他的話,當然會少我們很多麻煩,可我也不想再把這個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啞巴見我猶豫,又“阿巴”著比劃了幾下。小桃在一邊翻譯道:“他說,有個老道士也讓他跟著。”又有老道的事兒?他這是要把人往死裡禍害啊?
“都上來吧。”我最終只能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