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封魂罐

第11章 第十章去意已決

封魂罐 铁鱼 15162 2018-03-22
我身上有傷,不能騎車,小桃就興致勃勃地騎著跨鬥摩托拉著我跟小熊,找了個門診把我身上纏傷口的破襯衣換成了繃帶。老道士的藥倒是很靈,傷口已經全都結痂了。診所那大夫皺著眉頭將我的傷口重新草草地處理了一下,給我開了一大堆的藥。原本我不想拿,結果在小桃的堅持下,我們提著大包小包的藥從診所出來了。 回到家裡,我收拾了一下,換了一身衣服,將藏在家裡的那盒子美刀拿出來,放到小桃面前。打開盒子,一沓一沓的綠色鈔票晃得人眼暈。 我掂起一沓,跟她說:“這是偷咱們罐子的人留下的錢。一會兒從裡面拿出一些來作為咱們這次的經費,剩下的,我明天幫你開個戶,給你存起來,也足夠你花一陣子了,折合人民幣六七百萬吶。” “我不要。”小桃一甩頭,把盒子蓋上,一本正經地跟我說道,“哥,我一個小姑娘,用不著這麼多錢,現在也正好是用錢的時候。再說了,我哥先前還給我存了一筆,我剛才還琢磨著,明兒去銀行取出來給你吶。”

“那就先放我這兒,等這件事兒完了再說。”我嘆了一口氣,想了想,又從桌子底下找出來一個鞋盒子,數了20沓美刀放在裡面。抬手看了看手錶,與他們約定的時間還早,我想了一下,決定給家裡打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我媽,她一聽是我,就開始沒完沒了的絮叨,無非就是我整天地不回家,也不找女朋友,跟我一般大的同學都抱了孩子了,說我奶奶想抱重孫子都想得天天流眼淚。我在電話裡說:“媽,我奶奶那是風流眼,你別老拿她老人家說事兒成么?” 我又聽她絮叨了一會兒,才躊躇著跟她說:“媽,我明兒出趟遠門兒。” “去哪兒啊?”她有些擔心,“什麼時候回來?” “嗯,沒準兒。”我跟她說,“快的話十天八天,慢的話月兒半載的。辦完事兒我就回來。”

“什麼事兒啊,去這麼長時間?”她在那邊懷疑道,“你可別做些違法亂紀的事兒,你這行我可知道,壞人可多,你別被騙了。” 我說你想哪兒去了,我就是去會個朋友,順便看看那邊兒有什麼好東西也收一下,以前我不也常這麼幹麼? “那你今晚回來吃飯吧,我給你包餃子。”她聽我這麼說才放心道。 我看了在一邊兒忙忙活活收拾東西的小桃一眼,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道:“行,我今晚回去吃。我帶個朋友一起回去,你可注意點兒,別再嚇著人家。” “帶什麼朋友啊?男的女的?”她一聽這個,八卦心立起。 “見了你就知道了。”說完我趕快扣了電話。小桃看我打完電話,笑瞇瞇地停下手中的活,跑過來拉著我的胳膊,跟我說道:“哥,你此時此刻是不是灰常需要一個女朋友哇?”

“打住,”我趕忙把胳膊從她懷裡抽出來,“我不需要。你要是搗亂我可不帶你去了。” 她立刻嬉皮笑臉地盯著我的眼睛,嘴裡碎碎念道:“你真不需要么,你真不需要么,你真的真的真的不需要么?”我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臉蛋兒,說:“我是真不需要,真不需要,真不需要!” 我轉身,把身邊的冰箱挪開,一使勁兒,背上的傷口又被掙了一下。 小桃趕忙過來幫忙。我從冰箱後面的牆洞裡掏出一個編織袋,打開看了看。小桃伸過頭去看了一眼,在一邊問道:“這是什麼?” 裡面是幾個用舊報紙包了的物件兒。我指著那堆東西跟她說:“你哥我拼了這麼多年,就攢了這點兒東西。要是我還能活著回來,下半輩子就全靠它們了。” 小桃聽到我這話,一下子愣住了:“活著回來?”

我自知失言,趕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伸手小心翼翼地從袋子裡拿起一個被報紙層層包裹的東西,朝她晃了晃,趕忙打岔道:“行了行了,來,哥哥給你開開眼。” “什麼東西啊?”她好奇心終於被我調動起來。我裝作神神秘秘地打開包在外面一層又一層的報紙。好一會兒,藏在裡面的東西才顯露在我們面前。 “哇哦!”小桃目不轉睛地盯著看著我手中的東西,驚訝地說,“哥,這不就是龍泉窯的三足洗麼?” “雨過天青雲破處,者般顏色做將來。”我愛惜地看著手裡的三足洗兒,跟小桃說,“這可不是龍泉窯,這可是真真的一件兒汝窯。” 小桃伸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去,眼神裡有些興奮:“這就是汝窯啊?只是從書上看到,我還沒見過實物吶。”

“你好好看看。”我笑著跟她說,“這個東西叫做汝窯天青釉三足洗,可是不多見吶,這東西還是我跟你哥當年下鄉打小鼓的時候,20塊錢收來的。” “哇,那這不是撿了個大漏麼?”小桃愛不釋手地翻看著手裡的三足洗,“這個東西現在在國外可是天價呢。” “呵呵,這東西多少錢都不能賣。”我從兜里找了一根煙叼著,看著她說道,“有些東西的價值不在於它值多少錢,而在於自己喜不喜歡。有些東西要是因為錢而賣了,那人活著就沒什麼勁兒了。這東西就跟良心一樣,都是需要替自己留著的東西。有些人窮其一生,傾家蕩產,有可能也就是為了這麼一件兒東西,就為了自己一個喜歡。我跟他們一樣,也是喜歡這個東西,所以,多少錢都不能賣。”

小桃點點頭,沒說話,依然翻來覆去地看著手裡的三足洗。我笑著跟她說:“你不是學這個的麼?我來考考你吧。這汝窯可都有什麼特徵?” “嗯,底部支釘痕,開片紋漂亮,釉色滋潤。”她邊看邊想,“還有胎體薄。” “不錯,青如天,面如玉,蟬翼紋,晨星稀,芝麻支釘釉滿足。”我笑著接過她手中的三足洗,繼續說道,“北宋時的汝窯有兩種款,一種是奉華款,還有一種是蔡字款,咱們這件就是蔡字款的,是當年北宋的京畿大臣蔡京專用的。” 看著她聽得意猶未盡,我笑著說:“行啦,以後再給你說這個,有的是時間。肘,我帶你回家吃餃子去。” 我把三足洗重新用報紙包了,又裝回編織袋。讓小桃把那個裝著美刀的鞋盒子裝進她的大旅行包。帶著小熊,下樓準備回家。

我家住在郊區,城鄉結合部。離著市區大約二十分鐘的路程,倒是不遠,我搬出來住,一是因為我作息時間不規律,早出晚歸的怕影響到老人,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實在受不了我媽的嘮叨。 臨近家門,我讓小桃停下車,換成我騎。我媽敏感得很,要看到不是我騎車,肯定能懷疑點什麼東西,要是被她知道我受傷了,那可天塌了,什麼事兒也甭想乾了。 到了家門口,看到我爸爸正蹲在胡同口跟鄰居李大爺下棋,估計是倆老頭為了悔棋給吵起來了,就見我爹額頭冒著青筋在那兒喊:“你玩兒這賴,誰還跟你玩兒啊。你說你哪天不玩賴?”那邊的老李頭也是嗷嗷地喊:“誰玩兒賴了?誰玩賴了?原本我這馬就在這兒,你看不清楚你怪誰。”旁邊圍了一堆人。

我停在人群外面摁摁喇叭,老頭一下看見我了,皺著眉頭罵道:“小兔崽子,你爹都被人欺負了,你……”他忽地看到了我身後的小桃了,就把下面的話給咽了回去,站起來,拍拍屁股,仰著臉一耷拉眼皮,伸手把棋盤划拉了,跟老李頭說道:“今天就到這裡吧,明天再戰。”然後趾高氣揚地朝周圍看了一圈兒,像巴頓那樣一揮手,跟我說:“回家!”便提溜著馬扎轉身走了。 我心想,這老頭是什麼毛病啊,正納悶兒吶,小桃在後面噗嗤一聲樂了。我回頭看了摟著我腰的小桃一眼,心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是怎麼回子事兒呢?話說,這老李頭有個兒子,跟我是同學,長得矮小乾瘦,跟王富貴似的。打小左鄰右舍的都說這孩子長大了不好找媳婦兒,誰知道這個傢伙幾年前不知道從哪兒拐了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回來。其實他媳婦我見過,在我看來也就是中等之姿。可老李頭不行啊,那些年可能被鄰居們刺激得有點狠了,所以自從他兒子帶老婆回來之後,就四處宣揚,紅光滿面,見誰給誰發煙。就這事兒刺激得我爸還好幾天沒吃下飯,好幾天都沒出門找老李頭下棋。我爸那段時間,見了我就想抽我,怪我不給他帶兒媳婦回家。今兒這是看著小桃了,就以為我終於給懂事了一回,覺得腰杆儿也硬了,這面子上是更加有光了。

我心裡也覺得好笑,心想要是被他知道小桃不是我帶回來的媳婦兒,他還能不能這麼紅光滿面。我回頭看了小桃一眼。她笑瞇瞇地給我眨巴眨巴眼,跟我說:“怎麼樣,我給你長臉吧?” “我看你一會兒怎麼辦。”我一擰油門,朝家裡開去。到了門口,家裡的大鐵門開著,我直接把車開進院子裡。聽到動靜,我媽舉著一手的白面喜滋滋地跑出來,徑自跑到我們面前,說:“回來了啊?”我點頭答應著。只見她一伸手把我撥拉到一邊兒,然後用無比滿足的眼神看著我身邊兒的小桃。小桃倒是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阿姨。 我媽趕忙歡歡喜喜地應了一聲,剛想伸手拉小桃的手,一看手上沾了面,就使勁兒地在圍裙上擦了擦。小桃看到她這樣,一把伸手拉住我媽的手,甜甜地喊:“阿姨,我來看您啦。”

老太太那顆空曠已久的盼兒媳婦兒的心看來瞬間就已經被她俘虜了,我都能看到她眼角開始亮晶晶地往外冒的水光了。我趕忙在一邊解釋說:“媽,這是我一朋友,你……”我話還沒說完,我媽就拉著小桃的手,又把我撥拉到一邊,說:“好閨女,走,咱進屋,今天阿姨給你包餃子吃,韭菜蝦米雞蛋木耳的。” “好嘞,我就喜歡吃這個,我去給您幫忙。”小桃笑瞇瞇地牽著我媽的手進屋了,進屋之前還回頭挑釁似的給我做了個鬼臉兒,又朝小熊招招手,小熊“噌”地一下從跨斗里跳出來,屁顛屁顛地跟著她倆進屋了,完全沒把我這個主人放在眼裡,氣得我沒招沒招的。我自己從跨斗上提溜下裝著寶貝的編織袋,心裡有些後悔把小桃帶回來,要是老頭老太太當了真,這事兒可就沒法收場了。要說我沒動過小桃的心思那也是假的,可我總覺得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是一個在國外受著高等教育的大學生,而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混吃等死、得過且過的古董販子,總覺得差距太大。再說,我一直真是拿她當妹妹看,要是一動歪心思,自己就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平時拉拉手,摟摟肩膀啥的還沒什麼,可一想起那天她穿著我襯衣,露著白花花的大長腿來,就有種特別操蛋的罪惡感。 我提溜著編織袋進了屋,一下子看見了我爸。老頭帶了個花鏡,正板著臉坐在沙發上一本正經地看報紙吶。我心想,今兒這都是吃錯什麼藥了,老頭這是裝什麼文化人呢?我把編織袋放到茶几上,湊到老頭跟前兒,說:“爸,你幹嗎呢?”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沒說話。我順手從茶几上拿了個蘋果咔嚓咔嚓地啃著。我看著他一臉嚴肅地看報紙,可是他不斷偷偷往廚房瞟的眼神卻深深地出賣了他。 我啃了一口蘋果,湊過去,壓低聲音跟他說:“爸你這裝得可太不像了哈,報紙都拿反了。”他立刻緊張地把手裡的報紙翻過來翻過去弄了幾下,然後皺著眉頭嘀咕著:“沒反啊?”我在旁邊兒嘿嘿一樂。他一下子醒悟過來了,知道是我誑他,伸手就要打。我趕忙招架住,威脅道:“今兒可有客人哈,不許打人。” 他嘴巴嘟囔了幾下,把手放下。然後用報紙遮住臉,偷偷地給我豎了一個大拇哥,撇著嘴說:“你小子行啊,今兒這事兒辦得不賴。”我咬著蘋果也懶得解釋了,我怕跟他說明白了再把他氣出個好歹來。有些事就是這樣,原本沒有希望的時候還不覺得怎麼樣,最怕的是剛看到希望又忽然沒了。看著老頭老太太這樣,我實在也不忍心再去揭破,趕忙岔開話題,猛咬幾口蘋果,把蘋果核扔了,抹抹嘴巴,再把茶几上的編織袋打開,跟他說:“爸,我這幾天出趟門兒,這些東西放外面不安全。你幫我收一下。”老頭皺著眉頭扒了一下,問我:“去哪兒啊?”我說去日照會個朋友,順便拿收點東西。他“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從編織袋裡拿出個蛐蛐葫蘆,說:“你還有這玩意兒吶,蛐蛐葫蘆。”我忙拍他馬屁:“您好眼力,這東西你留著玩吧,三河劉的。”他愛不釋手地把玩著手裡的蛐蛐葫蘆。我趁著他高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跟他說:“爸,這些年我也沒怎麼往家裡交錢,我今兒就一塊交了吧。”老頭立刻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敢看他的眼神,伸手把在一邊亂蹦的小熊抓了過來,用胳肢窩夾住它的頭,攥著拳頭狠狠地擰了它的頭皮幾下。 老頭看了我好一陣,才不咸不淡地說道:“放那吧。”然後皺著眉頭開始看報紙。我心裡抹了一把冷汗,心想差點被他看出點什麼來。我站起身,拎著小熊的脖子四處轉了轉,鑽進廚房,看著小桃嘻嘻哈哈地跟我媽在那兒包餃子。我說:“媽,今年的煤買了麼?”我媽只顧著小桃,根本沒瞧我,隨口說了句:“買了,都在外面棚子裡堆著吶。”又低頭跟小桃說話去了,神態裡滿是滿足與欣喜。我看了看旁邊的爐子,捋起袖子,檢查了一下。 快入冬了,鄉下不比城裡有暖氣房,我們這裡冬天都是靠自己供暖,基本每家每戶都有爐子。我說:“媽,今年的煙囪拾掇了麼?我拾掇拾掇。” 我媽不耐煩地說:“你拾掇吧,別在這礙事兒。”小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頭捏著手裡的餃子,不再說話。我媽擀著皮兒跟她講我小時候的一些淘氣事兒。小桃仰著嘴角很認真地傾聽著,不時地笑一下。我媽講得更是興高采烈。 我到院子裡找了工具,搬了把梯子就上了房頂。把煙囪裡面被麻雀做了的窩弄出來,又用長竹竿包上布頭把煙囪裡的灰都捅出來。弄完了,我灰頭土臉地下去。餃子已經下鍋了,熱氣騰騰的。我媽圍著圍裙在下餃子,小桃在一邊坐著小馬扎剝蒜,老頭皺著眉頭看電視,小熊則在一邊哼哼唧唧地圍著我媽轉。我媽一扭頭看著我一身土,皺著眉頭趕我去洗澡。我看著眼前這個場面,一下子竟是有些恍惚。這是一個夢,是我的夢,也是我親愛的爸媽的夢。夢裡除了餃子,其餘的都是假的,他們的兒媳婦,還有他們此刻的心滿意足。我靜悄悄地站在那裡不敢出聲,怕把他們從夢裡驚醒,怕他們看到真相一下子橫死在我的面前。我想我還是個孩子,我害怕黑,害怕鬼,害怕悲傷的父母,害怕葉子落盡了的老樹。 由於身上有傷,我只能躲到浴室里略微地擦拭了一下身上的灰土。 用涼水沖了一下頭髮,才使我清醒了一點。小桃過來敲浴室的門,輕輕地喊:“哥,吃飯了。”我嗯了一聲,換好衣服出來。小桃站在門口,看著我出來,輕輕地跟我說:“對不起。”我捏捏她鼻子笑笑說:“沒事兒,走,吃餃子,蝦仁兒韭菜雞蛋木耳的。” 很久沒有在家裡吃飯,我爹甚至把他珍藏了二十幾年的老黑手榴彈拿了出來,給我倒了一杯。我問我媽:“我奶奶最近身體好麼?” 我媽看了小桃一眼,說:“她很好,前些天被你大姑接走了,她就是盼著早抱重孫子。”小桃在一邊聽得小臉通紅,低著頭分筷子。我惡作劇地跟她說:“聽見沒?我奶奶等著抱重孫子呢。”小桃毫不示弱地一挺胸脯,紅著臉說:“生就生!”我嚇得趕忙把酒杯端起來,心想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禁鬧啊?我瞪了她一眼,端著酒杯跟我爸說:“爸,我敬您一杯,祝您跟我媽身體健康。” 我媽原本在一邊樂得合不攏嘴,突然不笑了,朝我狐疑道:“哎?不對,今兒你這是怎麼著了?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我咋還不敢認了呢?你還是我兒子麼?今天怎麼一下子就懂事兒了?” “今兒我不是長大了麼?”我看了一眼小桃,跟她笑道,“以前我老惹你們生氣,以後,我就好好孝順你們。” 我爸看著我略有深意地點點頭,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說:“小子,無論你做什麼,都要記住一條,好好憑著自己的良心做事。” “我記住了。”我不敢接他看著我的眼神,趕忙一仰頭把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這會兒小桃的電話突然響了,她詢問似的看了我一眼。我點點頭。她站起來走到一邊去接電話,哇裡啦哇的講外語,聽起來也不像是英文。我媽聽著她講外語,有些擔心地在桌子底下揪揪我胳膊,說:“你這媳婦兒還會外國話啊?那你可得看緊了點,咱小門小戶的,能拴住人家麼?”我說:“你就別操心這個了,是咱的就是咱的,不是咱的也留不住。”她想了一會兒又說:“嗯,我覺得這姑娘很好,不像是朝三暮四的人,你可別對不起人家。” 我不敢再說話,我怕我後悔,怕我後悔做了那個決定。我覺得我現在就是一個賊,即將偷走眼前這滿臉幸福的兩位老人唯一的兒子。老道說:“答應了別人的事,一定得辦。”可是這個代價有可能是讓我的父母失去他們唯一的兒子嗎?我躊躇了,不知道我該怎麼做。 我爸親手給我倒了一杯酒,若有深意地看著我說道:“我這輩子沒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兒,希望你也一樣,男子漢嘛,就該有所擔當,敢拼,敢扛,敢做。” “謝謝爸。”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心中不再躊躇,幹他娘的,不就是拯救世界麼,肘! 這時候小桃打完電話回來了,坐下張羅著給我爸爸倒酒、給我媽遞醋,乖巧得像一個真正初進婆家的小媳婦兒。我爸笑著跟小桃說:“現在會俄語的年輕人可不多了,我聽你說得還很好啊。”小桃突然面色一緊,我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我爸爸笑瞇瞇地說:“我小時候上學的時候就學俄語,我學了大半年,還啥也沒學會呢,咔嚓,就文革了。我當年那老師就說得跟你一樣。唉!你們趕上好時候了,要不我現在也能說個外國話啥的。”他嘆了一口氣,我媽在一邊笑罵:“你個老東西還學鵝語,你鴨語都學不會。”小桃笑著端起一杯可樂,說:“叔叔阿姨,我第一次來家裡,也沒帶什麼東西。我就以可樂代酒敬你們一杯吧。嗯,就祝你們健康長壽,永遠快樂!” “歡迎你來咱們家。”我媽笑得合不攏嘴,趕忙舉杯。一時間歡笑一堂,其樂融融。我兜里電話響了,我偷偷地摸出來一看,是老九。我隨手扣了,沒接。直到時間差不多了,我站起來說道:“爸媽。我今晚還約了幾個朋友,準備一下明天出發的事兒。” “今晚不住家裡啊?”我媽有些失望,估計她是想看見我把生米煮成熟飯才甘心。我說:“還有事兒,下回吧。”又回頭跟我爸說:“爸,我拿回來那些東西你可一定收好了。都是好不容易淘換來的東西,別讓我媽當破爛兒給賣了。” “你放心吧。”我爸笑呵呵地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膀,“你們忙去吧。” 我跟小桃簡單收拾了一下,把小熊留下,我要出門自然不能帶著它。 我剛才來的時候從路上買了一大袋狗糧,我也給扛進來。小熊不情不願地跟小桃膩歪著,不願意留下。我讓我爸,用鍊子拉著它。剛跨上車,就見我媽從屋裡跑出來了,手裡還拿著個布包,跟小桃說:“閨女,你頭回來,按理說應該給你個紅包,不過阿姨又覺得給錢太俗氣了。我嫁過來的時候,你姥姥給我帶了個嫁妝。今天我就把它交給你了。”她把手中的布包攤開,我一看,那是一件和田籽料雕成的玉葡萄,帶著皮色,渾然天成,成色那是相當不錯。我接過來奇道:“哎,我說媽。我咋不知道你還有這好東西呢?” 我媽白了我一眼,搶過來,說道:“你是個敗家子兒,你要是早知道了,還不早就給我敗沒了?” 小桃一看,趕忙擺手,說:“阿姨,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老太太一唬臉,把玉葡萄往她手裡一塞,說:“你不收,我可不認你當兒媳婦兒了。”我在一邊聽著,這都哪跟哪兒啊就兒媳婦兒?我剛要說話,小桃就紅著臉把玉葡萄接過來了,隨即給我媽鞠了個躬,甜甜地說:“那就謝謝阿姨啦!” 我媽被她的聲音甜得渾身發抖,喜笑顏開地趴我耳朵邊上悄悄地說:“這下你這個媳婦兒就跑不了了。你老媽英明吧?”我低聲埋怨了一句,“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你就兒媳婦兒媳婦的,八字還沒一撇兒吶。”她拍了我一巴掌,說:“跟你媽還害什麼羞。”我見跟她沒法講理,送就送了吧,倒也不是外人。 天色已經黑道地兒了,我打著火,小桃鑽進跨鬥跟我爸媽說:“叔叔阿姨再見,下回我再來看你們。” 我爸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肩膀,看著我的眼睛,說:“小子,你小心點。” 我點點頭,不再說話,一擰油門,在夜幕裡絕塵而去。 到了聚美齋門口,就看到老九的牧馬人停在停車場裡。知道他已經到了,我讓小桃把跨鬥停在那牧馬人一邊兒,拿出電話給老九打了個電話,他說在二樓等我。停車場那幾個保安看到我來,過來跟我打招呼。 我扔了包煙給他們,問了點羅玉函的情況。他們都說這幾天沒見著,不知道去哪兒了。我暗嘆一聲,雖然知道她早已在千里之外,卻還是心存僥倖,若是她一下子回來了,該多美好。 一進門兒正好碰到小兔,她看到我來趕忙迎上來喊了一聲姐夫。小桃一聽她喊我姐夫,立刻警惕地抓住我的胳膊,皺著眉頭盯著我一眼,又有些敵意地看著小兔。小兔看到她盯自己,咦了一聲,問我:“這是誰啊?”我一看氣氛有點不對,這才想起,這二位是從來沒見過的,趕忙打了個哈哈,給她們介紹,“這是那天你見過的那位伊老師的妹妹小桃。這個是羅玉函的妹妹羅小莬。”小桃這才大大方方地朝小兔伸出手,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你好。”小兔撇了撇嘴,跟她握了握手,又惡作劇似的跟我說:“姐夫,今晚你想吃啥?我這就安排去。”我看著這兩個命運極其相似的女孩兒,心裡暗嘆一口氣,原本應該是多美好的兩個孩子,卻被命運毫不講理地拉進這個泥潭,前途未卜,凶險萬分。 我說:“你們別鬧,老九他們來了麼?有正事兒要辦,一會兒你也來,跟你姐姐的事兒有關係。” “那幫人是等你的?我姐什麼事兒啊?”她嚇了一跳,然後一臉八卦地看著我低聲說道,“姐夫,你不是要搶銀行吧?那些人是乾什麼的?告訴我吧?我會保密的。” 我一拉臉,把手伸到懷中,做了個掏槍的動作,冷哼了一聲:“你知道得太多了。” 小兔立刻裝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擺著手:“姐夫,不要殺我滅口,不要殺我滅口!” 我從懷裡掏出手,做了個手槍的動作,對著她“啪”的一聲。她立刻捂著胸口在那張牙舞爪地掙扎。小桃在一邊“噗嗤”樂出聲來了。 我吹吹手指頭,一臉冷酷地說:“肘,咱搶銀行去。” 到了老九訂好的房間,房裡坐了四五個人。老九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抽煙。還有個熟面孔,就是先前替我畫畫的那個小如,正端著個本子低頭在那兒不知道划拉什麼。老九看到我來,從沙發上站起來,跟我笑道:“你怎麼來這麼晚?”然後又諂媚地朝我身後的小桃笑著張羅,“妹妹也來了?快坐坐坐。”小桃尷尬地朝他點頭笑笑。那小如看到我來,就放下手中的本子,笑瞇瞇地站起來,朝我抱拳:“魚爺!”我笑著說:“兄弟,你也來了?”他笑著說道:“來了。”然後站到一邊不再說話。 另外還有三個漢子,看到我進來連屁股都沒有動,只是拿眼掃了我們一眼,仍舊坐在那裡喝茶。我沖他們抱抱拳。那三人只是冷著臉朝我點點頭,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我一時有點尷尬,老九趕忙跑過來圓場,伸手朝坐在中間,臉上有道很長的刀疤的漢子給我介紹道:“這位是阿大。”我再一次沖他抱抱拳,笑道:“久仰久仰。”他一臉玩味兒地看著我,手裡玩著一把小獵刀。身上滿是冷森森的氣息,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擇人而噬的豹子。我敢肯定,我眼前的這個傢伙肯定是殺過人。他將小獵刀在手指間翻了幾個花,然後朝我拱拱手,算是見過了。我心裡咯噔一下,這人甚麼來頭,不會是國際通緝犯吧? 我嘬嘬嘴,看了老九一眼,老九笑著指著第二位跟我說道:“這位是阿二。”這個叫阿二的倒是戴了個黑框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我朝他抱拳:“幸會幸會。”他一咧嘴,露出兩顆明晃晃的大金牙來。我倒吸一口涼氣,心說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人鑲金牙?他也是略微朝我笑笑抱了抱拳並沒說話。 到了最後一位,我一抱拳,搶先笑著說:“那這位大哥一定就是阿三了?”老九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位就站起來了,卻不看我,眼珠子斜斜楞楞地盯著一邊桌上的一個花瓶兒。我順著他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個花瓶,心想跟我說話你瞪花瓶兒乾什麼?我正疑惑著吶,那位瓮聲瓮氣地說話了:“俺是阿十五,不是阿三。”我又是一愣,這怎麼還一下子就跳了十二位數啊? 不過好歹有個說話的了,再怎麼說也是我托老九請來的,我趕忙拱手:“原來是十五哥,幸會幸會。”他斜楞著眼看著那個花瓶兒,朝我拱手說道:“客氣客氣。”老九在一邊笑道:“這位十五哥,使狗可是一把好手。” 阿十五聽他這麼說咧嘴哈哈一笑,又刺刺楞楞地把眼珠子轉向我,我剛要跟他說話,卻見他伸手朝老九抱了抱拳,說:“九哥過獎了。”我疑惑地盯了他好一陣子,看到他瞳孔外散才琢磨過來,這位原來是個斜眼兒。我悄悄看了老九一眼,心想你這靠譜麼,沒聽說過斜眼兒會使槍的啊? 這三位看起來差不多都是三十五六歲的樣子,那位阿大看起來略大,但也絕不會超過四十。雖然他們長得都不一樣,但有一點卻是共同的,身上都有一股味兒,陰沉沉的血味兒。這讓我感到很不舒服。甭說跟他們說話,就連靠近一點都覺得心裡很沒有安全感。不知道老九從哪裡找來的這幾個人。我看了在一邊笑瞇瞇的老九,老九笑著說:“魚爺,有了這三位咱們再走這一趟,就可確保無虞了。”然後低聲湊到我耳邊說道:“這三位都是四爺替你找的人,你放心就是。” 我心裡咯噔一下,四爺?我咬著嘴唇點點頭,心裡有了一點底兒。 既然是那個老傢伙的人,倒應該是都有兩下子的。 我打了個哈哈,回頭跟小兔說:你去安排一下菜,再拿些好酒。小兔忙點頭去了。我看了看表,已經快晚上八點了,王富貴還沒有來。我給他打了個電話,他在那邊說馬上就到。我一看時間不早了,就跟老九說:“先別等他了,咱們先坐下吃。”賓主落座以後,有服務員開始上菜,小兔則提溜了幾瓶老釀坊上來。 菜上得差不多了,我讓小兔關上門,讓服務員都出去。小兔給大都家倒上酒。我舉著杯子說:“今兒我請諸位來,想必大家也知道是一件什麼事兒。諸位肯來,我感激不盡,先乾為敬。”我仰頭乾掉杯中的白酒,高度白酒刺激得我胃裡一陣翻騰。我強壓了一下差點翻上來的嘔吐感,再看了一眼那幾個人,發現除了老九與小如之外,阿大為首的三人只是像徵性地沾了一下嘴唇,便又將酒杯放到桌上。我搖頭苦笑。 小桃坐在我一邊,看著我這麼喝酒,她皺了皺眉頭,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小心提醒我身上還有傷。我笑笑讓小兔給我倒上第二杯,繼續說道:“這第二杯酒,我想說的是,此行凶險,很有可能會一去不返。各位若是還有牽絆的,可要再多斟酌一下。小弟絕不會強求。” 那阿大耷拉著眼皮,手裡依然在玩著那把小獵刀,就像沒聽到我的話。阿二懶洋洋地低頭點了一支煙,連看都沒有看我。那位斜眼的阿十五,卻正在低頭猛吃,手裡的筷子一直都沒有停下。小如看到我看他,笑嘻嘻地舉了舉杯,也沒說話。 老九站起來朝我笑道:“兄弟,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既然哥幾個都來了。自然都是知道的,江湖人江湖事,生死各安天命,你就別費這麼多話了。”我點點頭,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嗆得我一陣咳嗽。劇烈的咳嗽,牽動了背上的傷口,開始火辣辣的疼。小桃一臉擔心地替我輕輕拍了一下背。小兔在一邊還不知道什麼事兒,就偷偷地問小桃:“姐姐,到底什麼事兒啊?這是真要去搶銀行啊?”小桃朝她噓了一下,她撇著嘴一臉的不以為然。我低聲告訴她:“你聽著就是,跟你姐姐的事兒也有關係。”她不情願地答應了一聲,繼續給我倒酒,倒了一半卻不再倒了。我皺著眉頭讓她倒滿。她詢問似的看了小桃一眼,小桃點點頭,她才繼續。 “這第三杯酒。”我站起來繼續說道,“我也不廢話了,這杯酒就預祝咱們此行順利,早日凱旋吧。到時鐵魚定當再在此間擺下慶功酒宴,與諸位不醉不歸。” 我幹掉杯中酒,朝小桃使了個眼色,小桃會意,旋即從包裡扒拉出那個鞋盒子遞給我。我接過來放到桌上,掀開盒蓋兒,綠燦燦的美刀整齊地碼了大半盒子。我拿起一沓錢,笑著說:“諸位高義,小弟無以為報。我這裡有些許,還請諸位笑納。”然後讓小桃搬著鞋盒,先走到那位阿大身邊。阿大將手中的小刀翻了幾個刀花,朝我玩味兒地笑了一下,伸手從鞋盒裡取了三疊,放在桌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阿二叼著煙同樣拿出三疊,放到面前,沒有說話,朝我舉杯,也是乾掉了杯中方才他只沾了沾嘴唇的酒。 阿十五嘴巴里塞得滿滿的,眼珠子斜楞地看著桌子上的大蝦,“噗”地一口吐掉口中的蝦殼,眼珠像是藏在太陽穴裡一般,看得我心驚膽戰的。他朝我一拱手,“那阿十五就不客氣啦。”大大方方地伸手從鞋盒裡拿出三疊,也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看他神色卻絲毫不做作,言語中還透著一股子豪氣,看著倒是比阿大、阿二更讓人覺得有好感。 小桃端著盒子走到了小如身邊,小如剛要伸手。我趕忙站起來阻止道:“兄弟,這個錢,你拿不得。”小如聽到我這麼說,笑了,把手拿回來,朝我笑道:“魚爺這是什麼話?為什麼阿十五拿得,我卻拿不得?” 我嘆了一口氣,問他道:“兄弟,你今年多大?” 小如明白我的意思了,搖頭笑笑:“我今年25歲,與魚爺也差不了幾歲。” “還沒有成家吧?”我說道:“你可知道我們我去做什麼事兒麼?” “還未成家,我自然也知道要去做什麼事。”小如搖搖頭又笑道:“魚爺也不還未成家麼?” “小如家中還有父母吧?”我說,“你可知父母在,不遠行這句話?” 小如哈哈一笑,朝我說道:“魚爺也知道父母在不遠行?不知魚爺父母尚在否?你都走得,我為何走不得?魚爺肯為兄弟豁出一條命去,我為何就豁不出去?” “兄弟,”我正色道,“你若缺錢,只要跟我說一聲,哥哥我絕無二話。只是,這件事太過凶險且與你無關,你還是別跟著趟這趟渾水了吧。哥哥我承你這份情。”然後我朝小桃擺手,小桃意會。小如卻伸手攔住小桃的去路,從鞋盒子裡拿出三疊美金,朝我晃晃,說道:“這錢,我拿定了。”然後舉著酒杯跟我說:“請。”然後一揚脖子,將杯中酒喝乾。 我看著他,心裡說不出的憋悶。這麼一個孩子,或許剛走出校門不久,正好是大好年華、一身抱負還未施展的時候。我沉默地陪他乾了一杯,嘆了一口氣,心裡尋思,也罷,多照顧他一下就是,到了地方,能不讓他下去就不讓他下去。 小桃已經端著鞋盒走到老九那裡,老九看了看小桃,跟我笑道:“魚爺,你就別跟我來這一套了。” 我正色道:“九爺,你既然幫我這麼大忙,這都是應該的。錢的確不多,我也知道你看不上這點錢,可交情歸交情,事兒歸事兒。你要去,就拿錢;不拿錢,就不去。” 老九搖搖頭,看了一眼小桃,笑著對我說:“我去,不為別的,就是看了你跟那位伊爺的情分。真兄弟正該如此,我想跟你做兄弟,再摻了別的就沒意思了。你要實在覺得過意不去,就給我免了那張椅子錢吧,哈哈!”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喊了一聲,“痛快!” 這時候王富貴從外面推門進來了,手裡提溜著個大袋子。看到房中景象,他笑嘻嘻地一抱拳:“來晚啦來晚啦。”說話間,他便走到桌子旁邊,自顧地拉了一張椅子坐下,朝阿大、小如幾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老九笑著問他:“準備得怎麼樣了?”富貴也不言語,一臉餓相地拿著筷子搛菜,塞得嘴裡滿滿的,他才費勁兒嚥下嘴裡的食物,跟我們說:“差不多了……”再一伸手把放在腿邊的袋子拿起來,放到桌上,繼續道:“我剛去弄了這個,怕你們等急了,我就先過來了,其餘的我讓小歪去弄了,耽誤不了。”我低頭打開一看,袋子裡竟是幾台對講機。 我讓小兔給我拿過來一台,跟他說:“你倒是想得周到啊,這東西倒是有大用。”我仔細看了一下,摩托羅拉的,挺專業的對講機。富貴又撿了幾口菜,可能是餓壞了。嘴裡嚼著菜含糊地跟我說:“防爆加防水,電池能用三四天,信號覆蓋範圍15公里。我一共拿了十台,給哥兒幾個發發,今晚先試試。”我讓小兔拿著轉圈兒人手發了一台,拿在手裡感覺還不錯,就是個兒有點兒大,入手挺沉,“嗤嗤啦啦”地調好頻道,對著喊了幾聲,就算測試定下頻道了。 小兔看到這個場面愈加迷茫,一臉擔心地瞅了我一眼,咬著嘴唇悄悄又問小桃:“小桃姐姐,你們這是到底要幹嗎去啊?真搶銀行啊?” 小桃嘆了一口氣,用眼神詢問了我一下。我手裡擺弄著對講機,朝她點點頭。小桃便將小兔拉到一邊沙發上,慢慢給她講了這幾天發生的事兒。我原本不打算讓小兔知道這些,可到了現在,又覺得事關她姐姐,她有了解實情的權利。若是真出了事,她跟家裡也好知道個方向。 人算是到全了,商量了一下明天出發的時間,大家都覺得事不宜遲。 就算晚一個小時,伊山羊跟羅玉函也會更多一些危險。因為就王富貴這些年一直在調查這事兒,所以他給大家介紹了大體的一些情況,可他自己卻沒有下去過閔王台,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這時候,王富貴突然一拍腦袋,四處張望著問我:“怎麼沒見那位道爺呢?” 我沒好氣地告訴他,那老道早就走得沒影了,臨走時神神叨叨地說要去地頭等咱,誰知道他肚子裡裝的什麼藥。 王富貴吧唧了幾下嘴,一皺眉頭,嘀咕了一句:“怎麼能那麼像。” 我問他什麼那麼像。他用舌頭舔著牙縫,搖搖頭,沉吟了一會兒,跟我說道:“沒什麼。”然後又打岔地問我:“那老道走的時候還說什麼了?” 我說:“沒說什麼,就是給我爻了一卦。”王富貴笑著說:“魚爺您還信這個啊?怎麼樣?卦像如何?” 我看了一眼小桃,伸手從兜里掏出老道留下的那三枚乾隆通寶,在桌上擺了一個坎卦。王富貴看著我擺的卦象咂咂嘴,又伸手划拉掉,端起酒杯一口乾掉,跟我說道:“人死蛋朝天,富貴險中求,鋤禾日當午,當午斗地主。”我又氣又好笑,說你這什麼亂七八糟的。他抹抹嘴巴:“管它什麼卦吶。”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幾張花花綠綠的紙朝我晃晃,神神秘秘地淫笑了兩聲,跟我說道:“今晚咱們去開開葷。”我疑惑地說那是什麼,又從他手中接過來看了一下,那竟是幾張某洗浴中心的宣傳票,上面還畫了幾個波濤洶湧媚眼如絲的女人,亂七八糟地印著些露骨的宣傳廣告。 我哭笑不得地罵他:“你還好這個啊?” 王富貴笑著說:“過把癮就死。”我有些默然,只拍拍他的肩膀,再也說不出取笑他的話來。 這時候,剛好小桃跟小兔在一邊說完,朝我走過來,她疑惑地問:“什麼東西啊?”我趕忙把手裡的票塞回王富貴手裡。王富貴笑嘻嘻地揣起來,把屁股挪到老九那邊,騷眉耷眼地跟老九咬耳朵去了。小桃看著他哼了一聲說:“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看了一眼還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發楞的小兔,顯然她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完全消化這事兒,有些擔心地問小桃:“都說清楚了?”小桃嘆了一口氣,點點頭,有些同病相憐地看了一眼小兔。 我知道這件事可能對小兔來得有些突然,也不敢去打擾她,只等她靜靜在一旁待著。 飯吃得差不多,大家也定好了明天早上出發的時間,王富貴便拉著老九、阿大他們走了,臨走還不忘朝我擠眉弄眼地說:“你真不去?”我將手中的筷子朝他一把扔過去,罵道:“快滾滾滾。”老九拉著他飛也似的跑了。 我知道他們要去做什麼,也沒有任何理由要去阻止他們去尋找有可能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的歡愉。去吧,我的兄弟們!等到明天出發的時候,我不想看到你們再有任何遺憾。 房間裡只剩下我跟小桃、小兔三個人。我跟小桃看著依然坐著發呆的小兔,靜靜地等她把思緒緩和過來。過了許久,小兔突然歪著頭問我:“姐夫,明天你們就要走是麼?” 我點點頭,回答:“是!” “那好,”她有些匆忙地站起來就要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說,“那我趕快去收拾一下。”我一把拉住她,說:“你收拾什麼啊你?你不許去。” “為什麼?”她一擰肩膀,瞪著我問道,“難道我就這麼看著我姐送死?” 我搖搖頭說:“你姐之所以不告訴你,就是怕你牽扯進來,你要照顧家裡的事兒。”我指指房間說:“這酒樓是你姐姐的心血,還有你爸媽,都要靠你照顧。” 她掙著脖子,一下子哭出來了:“都是藉口。你不帶我,我就自己去。不就是閔王台麼?我要去找我姐!” 我被她搞得有點煩躁,有些沒招儿地看了小桃一眼。小桃聳聳肩,朝我攤攤手,表示她也無能為力。我這會兒開始有點後悔讓小兔知道這事兒了。我正琢磨著怎麼安慰她的時候,小如推門進來,看到房中景象,愣了一下,用眼神詢問了我一下。我搖搖頭,問他:“你怎麼沒去?” “我不愛去那種地方。”小如看了看正在哭的小兔,晃了晃手裡的一把鑰匙,又跟我說道,“九哥讓我給你送部車。” 我疑惑道:“什麼車?” 小如笑著說:“難道您還想開您那跨鬥出發啊?走,我帶您看看去。” 我讓小桃照顧著小兔,自己則跟著小如下到樓下。他指著停在停車場一輛改裝的切諾基跟我說道:“這可是九哥的寶貝,可比那輛牧馬人還寶貝,平時都不捨得開。” 我看著眼前這輛武裝到牙齒的小切諾基,競技槓、絞盤、六隻射燈、頂框、涉水喉、猴爬杆、三寸升高,四個巨大的輪子配著乳白色的車身顯得異常生猛,直如一頭作勢欲撲的獅子。這輛車看起來確實比他那輛牧馬人生猛多了。我一直都有很濃重的JEEP情結,霎時間見到這車就有點愛不釋手,特別是這早已停產很久的小切諾基。我一直都想弄一輛,卻一直沒碰到合適的,哪裡想得到老九早就先下手為強了。 小如笑著將鑰匙遞給我,拍拍車身,笑著說:“魚爺,這車怎麼樣?牛逼吧?”我連連點頭,這車那自是相當不錯的。迫不及待地開門進去,試了試,一著火,我驚道:“連發動機都改V8了?不錯不錯。”這時候,小桃攬著小兔過來了。小兔眼圈紅紅的,但是表情堅毅。我心想:“嗯,這個小尾巴怕是割不掉了。” 我說:“怎麼著?看你這意思是去定了?” 小兔一甩頭說:“去定了。” “你要去那也行,不過咱們要約法三章……” 還不等我繼續開口,小兔一撇嘴說道:“不就是,聽話,聽話,聽話麼?”一臉的不耐煩:“知道啦。你就甭說了,我就跟小桃姐待一塊兒,你讓我幹啥我幹啥,這還不行麼?” 我被她堵得一時接不上話,只得責怪地瞪了小桃一眼,知道這都是她教的。小桃一臉心虛地看著我,突然“哎呀”一聲,跳著腳指著那車說:“哥,這車真酷!” 小如在一邊笑笑,看了一眼小兔,跟我說:“她想去,就讓她去唄,我多看著點她就是,就當旅遊了。”小兔在一邊聽到他說這個,一個勁兒地點頭,就是就是地附和著。 我只得道:“你甭給她求情,這不是鬧著玩兒。” 小如看著小兔笑笑,攤了攤手。 我再打量著小兔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裡一橫,心想,一個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去就去吧。 我喊過在不遠處抽煙的保安,把我跨鬥鑰匙給他,指著一邊的跨鬥跟他說:“把我這車找地兒放幾天,你自個兒騎也行,不過愛惜著點兒。我要出趟門,幾天就回來。” 那保安咂咂嘴巴,接過鑰匙在指頭上轉了幾圈兒,跟我說:“魚爺,我給您放地下室去吧。騎我就不騎了,這車也就是您騎,別人騎都得被環保局抓了去。我這點工錢還不夠交罰款的。” 我沒心思跟他貧,扔了包煙給他,讓他去了。我上車,小桃一臉興奮地跳上副駕駛。小兔則怯生生地站在原地看著我沒動,小如笑呵呵地站在她一邊,看著她拿個本子在那划拉,也不說話。我無奈地把手伸出去拍拍車門,跟小兔說:“走吧?小兔姐姐,還等著雞下蛋吶?”她這才破涕為笑,喜滋滋地擤了一把鼻涕,扭著屁股跳上車。小如笑著搖搖頭,也坐到後面。我踩了油門,座下的V8發動機發出一陣咆哮,然後我擰著方向盤把車倒出去,著實爽了一下,不知道比我那輛小跨鬥爽多少倍,心想這帶篷的就是比露天的強。放在一邊的對講機這時候“哧啦哧啦”地響了幾聲,裡面傳來老九一本正經的聲音:“洞九呼叫洞魚,洞九呼叫洞魚,聽到請回答。嘔哇。” 我抄起對講機,摁在嘴巴上,喊道:“洞魚收到洞魚收到,請回答,嘔哇。” 裡面接著“嗤嗤啦啦”響了一聲,又換了王富貴的聲音:“洞魚洞魚,我是洞富貴,洞九讓我問你,那騾子爽不爽。嘔哇。” “洞富貴,請轉告洞九,騾子簡直他媽的爽呆了!”然後我把對講機扔在一邊,直接從馬路牙子上開了下去。 來到公路上,迎面照過來的車燈忽然讓我恍惚了一下,我突然沒有了方向。 “去哪兒?”我不禁喃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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