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們都說,母親是因為吃不了苦而離開她的。一開始,她恨母親,恨母親這麼冷酷絕情。她獨立、堅強,一個人在老屋生活,坦然面對貧窮與飢餓,還有別人鄙夷的目光。她發奮讀書,自強不息,只想證明給母親看,她行,她能為自己創造幸福的將來。但到了後來,她慢慢地原諒了母親。她只希望母親能回到她的身邊,她們可以驕傲地站在一起,攜手面對人生中的風風雨雨。
公交車來了。方媛還在想著心事。蘇雅拉了她一下,把她從沉思中拉出來。
眼前有點模糊,剛才竟然流了淚。
方媛怕蘇雅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誤會自己性格軟弱,故意轉身不露聲色地擦拭掉。
公交車喘著粗氣往市區行駛。
外面的風景倒退著掠過,離得越近,掠過越快。方媛突然有些感慨,她從這些倒退掠過的風景想到了自己的成長。那些親身經歷的生活歷程,正如這窗外的風景般,曾經那麼真實地存在,現在卻剩下朦朧的記憶。就是這記憶,也只是朦朧地保存在她一個人的腦海裡,在時間的沖洗下逐漸褪色,終將會變得空白。
給你傷害最大的,往往是你最深愛的人。愛得越深,痛得越深。
父親死後,她將母親視為最愛,卻成了她的最恨。她恨母親絕情,恨母親懦弱,恨母親一聲不響地離開她。
但此時,她情願母親回來,回來看她一眼,回來抱她一次,回來叫她一聲。她將遺忘所有的恨,和以前一樣深情地撲入她懷中。
只是,這種場面,此生還會不會出現?
公交車終於駛入了市區,正值下班的高峰,人潮洶湧,道路擠塞,到處都在堵車。方媛無意中看到那座繩金塔,古色古香,矗立在雨霧中,彷彿一位睿智的老人,卓爾不群。
她突然想再去找那個給她們解過夢的沈瞎子。
沈瞎子曾經準確地猜測到她的過去與內心世界,而秦妍屏那天解夢後也是悶悶不樂,似乎她的心事也被沈瞎子猜透。至於陶冰兒、徐招娣,當時也被他哄得開心不已。
沈瞎子曾經說過,他雖然眼盲,心卻不盲。確實,他有一種普通人所沒有的智慧,能看透很多事情。也許,他也能幫自己看透這場局。
方媛對蘇雅說有事,在中途下了車,憑著記憶去繩金塔下的民房尋找沈瞎子。她的運氣不錯,半個小時後就找到了沈瞎子家,那個小胡同里的四合院,依然青磚碧瓦、門簷低矮。
門是開著的,方媛敲了敲門,叫了幾聲,沒人回答。等了一會,再叫了幾聲,屋裡還是沒人出來。她等得煩躁,信步走了進去。
雨漸漸地小了。
屋裡很潮濕,地面都在滲水。這房子有些歷史了,結構不好,裡面光線不足。方媛慢慢地走到院子。在那一刻,她突然又回想起開學初,她與秦妍屏、陶冰兒、徐招娣四人一起來找沈瞎子解夢的情景。
秦妍屏嬌柔,陶冰兒調皮,徐招娣淳樸,三個女生似乎還在她身邊,氣的氣、鬧的鬧、笑的笑,形態各異。
方媛看到她們的笑靨,聽到她們的笑聲,嗅到她們的氣息。
如此真實。她的心開始揪緊。
秦妍屏死了,陶冰兒死了,徐招娣還躺在醫院裡不省人事,或許,她永遠都醒不過來。
她所看到的三個女生,都是幻覺。
這種感覺,類似於醫學中的“幻肢痛”。 90%被截肢的病人會感覺到已截除的肢體依然存在,並且伴隨著劇烈的疼痛。
方媛閉著眼睛站在雨中,任冰冷的雨水淋在臉上。再度睜開眼時,女生們果然消失了。
這時,她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水聲,是人行走在水中的聲音。
聲音的節奏明快,似乎走得很急。那絕不會是沈瞎子的腳步聲!
沈瞎子由於眼瞎,走路不會這麼急,也不會這麼猛。
方媛彷彿受驚的兔子,聳肩,轉身,後退,一連串的動作一瞬間就完成了。
來的果然不是沈瞎子,而是一名中年男人,國字臉,敦敦實實,看上去倒也憨厚。中年男人停住了,打量了方媛一眼,問:“你是誰,跑進來做什麼?”
方媛看到中年男人沒有惡意,定下神來,輕聲解釋:“我是來找沈爺爺的。”
“沈爺爺?”中年男人皺了皺眉,再度打量了方媛一眼,說,“你是來找他的?可惜你來晚了。”
“怎麼了?沈爺爺搬走了?他搬到哪裡去了?”方媛顯得急切。
“搬走了?”中年男人苦笑,“他是走了,卻不是搬走了,而是去了西方極樂世界。”
方媛愣住了,“你是說,沈爺爺,他死了?”
“是的。”
方媛似乎有些不信,“那天我來找他,他還是好端端的,身體那麼好,怎麼就會死了?”
“別說你不信,我們這些做晚輩的都不信。他沒病沒災,能吃能睡,誰能猜到他會這麼快無疾而終?說來也怪,他似乎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提前幾天通知子女來見他最後一面,並且安排好了身後事。也不知道是他自己預料到的還是那個夷大師告訴他的。”
“夷大師?”
“就是繩金塔的夷大師,經常來這裡與沈大伯下棋。”
“哦,是他啊。”方媛想起陶冰兒曾經說過,在南江市最有名的僧人就是那位夷大師了,當初她們四人就是想找他算命解夢,結果別說是夷大師,就是夷大師的弟子釋明大師也難見到一面。
沈瞎子死了!最後一絲的希望也被無情地擊碎了。
方媛心中悲苦不堪,恨恨地望著細雨霏霏的天空,心裡直罵老天無眼。雨絲飄零,帶著深秋特有的陰冷,撲到方媛臉上。她抹掉臉上的雨水,對中年男人道謝,然後慢慢地離開。
走出民房,中年男人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又追了出來,問:“你是不是姓方?”
方媛訝然,“你怎麼知道?”
中年男人拍了拍腦門,“瞧我這記性,沈大伯曾經拜託我一件事,說如果有個姓方的年輕女孩來找他,就讓我領她去一個地方。”
方媛怔住了,“你不是說沈爺爺已經死了?”
“我不是說過了,他彷彿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死前特意拜託我的。他還怕你不信,要我告訴你,你到這裡來,肯定是上次和你一起來找他解夢的女孩出事了。”
彷彿一個炸雷在方媛腦海裡爆炸,震得方媛精神恍惚。沈瞎子怎麼知道秦妍屏她們出事了?難道,他真的能未卜先知?他既然知道秦妍屏她們有危險,怎麼不想辦法幫她們化解?
“你去不去?”中年男人看方媛遲疑,以為她不相信自己,心中有些不滿,“我只是答應了沈大伯帶你去,如果你不想去的話,就不必去了,我也不算違約。”
“去!”方媛對中年男人露出個歉意的笑容,“對不起,我剛才走神了,你別見怪。沈爺爺既然叫你帶我去,我當然去。”
“那,走吧。”
中年男人帶著方媛在小胡同里穿行,越走越偏僻。天漸漸黑了,路邊的民房亮起了燈,不時傳來炒菜的香氣,還有小孩嬉鬧的聲音。
有個家多好啊,方媛想。
拐了幾個彎,中年男人在一幢破舊的小屋前停住了。如果不是他帶,方媛還真找不到這個地方。
“就是這裡了!”中年男人舒了口氣,笑了,“你進去吧,我就不陪你了,還要趕回去吃飯。”
說完,扔下方媛,自己一個人照原路返回。
夜色拉下帷幕,附近寂寥無人。方媛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小屋前,躊躇不決。
沈瞎子為什麼要自己來這裡?小屋裡究竟有什麼秘密?
雨又大了起來,雨點宛如一粒粒小石子般擲擊著她的臉,硬生生地疼。小屋在風雨中戰栗,似乎隨時都可能倒塌。
方媛吸了口氣,邁開大步走進去。
小屋宛如一條羊腸小道,筆直地往裡延伸。與平常的民房不同,小屋的房間裡看不到日常用品,連桌椅家具都沒有。在小屋的最裡面,隱隱有燈光閃爍,極為黯淡,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就發覺不了。
方媛躡手躡腳地穿到小屋的最裡面,輕輕地敲了敲門。
木門製造得極為輕巧,被方媛敲門的力量推開,沒發出半點聲息。
里屋竟然是一座佛堂。
房間的正中央,供奉著一座佛像,卻是木刻的。佛桌前擺了一些供品,卻也只是青菜白飯,倒也新鮮。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一個短髮的僧人正端坐在佛像前,背對著方媛,念誦經文,對方媛的到來似乎渾然不覺。
敲打木魚的聲音清脆而空靈,一下下似乎敲擊在方媛的心坎上,敲得燭光搖晃不定,敲得檀香斷斷續續。方媛悄悄地走到僧人身邊,學著僧人的模樣對著佛像打坐。偷眼瞧僧人,臉上寶相莊嚴,似有霞光流溢,不正是她在沈瞎子處所看到的那個下棋青年?他現在披了件陳舊而乾淨的僧衣,閉目誦經,心靜如水,隱隱然有一種看破紅塵的祥和。
他就是夷大師?
方媛記得,當時這個僧人對自己念誦了達摩祖師的《破相論》,難道沈瞎子叫自己來這裡就是找他指點迷津?
夷大師正在虔誠拜佛,方媛不敢打擾他,緩緩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對著佛像默默許願。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媛腦海裡變得一片空明,只聞到檀香陣陣、聽到木魚誦經聲。然而,沒過多久,連這檀香、木魚誦經都漸漸消失,眼前卻呈現出一片奇異的世界。
她看到了自己。
她看到自己出生、成長。她在父母呵護下嬉笑,在父親去世時悲傷,在母親離去時仇恨,在許艷、萬海自殺時恐懼,在秦妍屏、陶冰兒自殺時惋惜,在唐天宇發瘋時迷惘,種種情感,彷彿放電影般在她眼前一一閃過。
她的心,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繩子拴住了,隨著這根繩子的振動而抽搐。她想到了牛,那種遠比人類身軀要龐大的動物,卻被人類用一根小小的繩子來擺佈。而人類自己呢?卻被另一條繩子牽住了,聽其擺佈,那就是慾望。權欲、錢欲、食慾、色欲,每一種慾望都是一條繩子,牢牢地拴住心靈。方媛似乎看到自己被好幾條絢麗的繩子相互拉著,每條繩子後面所指的方向都有一個流光溢彩的幻境,瑰麗無比,令人神往。
方媛拼命掙扎,卻掙不脫。這些繩子雖然無形,卻堅韌無比,即使她偶爾能掙斷這條,那條馬上又延伸,繼續纏繞在她的心上。
她突然想到了僧人對她說的佛偈:心者萬法之根本,一切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則萬法俱備;猶如大樹,所有枝條及諸花果,皆悉依根。栽樹者,存根而始生子;伐樹者,去根而必死。若了心修道,則少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費功而無益。故知一切善惡皆由自心。心外別求,終無是處。
方媛反复默念著這段佛偈,若有所悟,心中淒淒然。那些原本牢牢纏繞在心中的絢麗繩子漸漸消失了顏色,不再拉扯她。繼而,連她自己都消失了。
方媛看不到自己了,也感覺不到自己了。她只看到眼前五彩繽紛,整個世界盡入她眼中。藍天、白雲、大海、森林,她似乎衝出壁壘重重的城市,翱翔於廣闊的天空中。是的,她在飛!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她飛出了地球、飛出銀河系、飛到宇宙中。萬物運行,生生不息,盡入她眼底。
最後,她的視覺也消失了。她恍如一粒塵埃,與宇宙萬物融為一體。她再也看不見、聽不見、聞不到、摸不著。沒有顏色、沒有聲音、沒有氣味、沒有味道、沒有實體,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痛苦、歡樂、悲傷、恐懼這些所有的心理感受都沒有了。然而,她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甚至隱隱想這樣一直下去。她的心得到從來沒有過的寧靜、平和。
可惜,好景不長,她並不能長久地保持這種寧靜與平和。宇宙運行,萬物復現,城市森立,各種感官功能逐漸恢復,她又聞到了淡淡檀香、聽到了木魚誦經聲。她又成了方媛,一個在佛前許願的孤苦女孩。
她醒過來了。種種幻象,如鏡花水月般,乍然消失。
然後,她看到夷大師停止了念經,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柔和、安詳,如一縷陽光,穿過方媛的眼睛,抵達她的心靈深處。
夷大師目有笑意。
方媛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對夷大師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親切感,彷彿很早就與他相識相知過。
夷大師的目光令她心生暖意,如同沉浸在長輩的慈愛中。這種眼神,令她想起了父親。怎麼會有這種感覺?眼前的僧人看上去年齡比她大不了多少,怎麼會有那種慈愛的目光。
“您是夷大師?”方媛試探著問。
夷大師輕輕頷首,微笑不語。
“是沈爺爺要我來這個地方的,我上次看到您和他在一起下棋。”方媛想了想,又說,“當時,您還特意念了段佛偈給我聽。”
夷大師還是面帶微笑看著方媛。
方媛有些心慌意亂,“我是來找沈爺爺幫忙的,請他指點迷津,但他已經死了。死前叮囑其他人引我來這裡的。”
夷大師輕輕嘆息,總算開了金口:“沈施主也算功德圓滿,善始善終,施主不必為他難過。”
“大師說的是。”方媛怕夷大師離去,道出來意,“大師,我最近噩運不止、如陷苦海,請大師指點。”
夷大師卻不再說話,目視蒲團,示意方媛打坐。
方媛心中雖然不解,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在蒲團上。原以為夷大師會對她講誦佛理、啟蒙心智,誰知他卻飄然離去。
佛堂很靜,檀香沁人心脾,方媛坐在那裡,面對佛像,很快就沉入到一種忘我的境界之中。
她的思緒在此時變得特別清晰,似乎大腦也被這雨水沖洗過一般。
她從自己來到醫學院的第一天開始回憶,一樁樁怪事,一個個恐怖場景,如電影般在她腦海裡一一放映出來。
電影結束,最後出現的畫面是蘇雅。
正如蘇雅所說,441寢室裡有什麼東西存在,知道她們這些女生的一言一行。
是什麼東西呢?
是鬼魂?
但她從來沒有見過鬼魂出現。
如果不是鬼的話,那肯定只有人。
但是,如果是人,怎麼能對她們的事知道得那麼清楚?
——除非他是隱形人,或者有千里眼、順風耳。
方媛心中一顫,總算想到了問題癥結所在。
她突然想起蘇雅。
蘇雅現在是不是回到了寢室?
幕後人今晚會不會再次出手?
今晚,雨大,夜黑,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很方便。而蘇雅,又是孤身一人在寢室裡。
方媛打了個寒戰,全身發冷。想到蘇雅極可能面臨著危險,方媛再也無心打坐,匆匆離開佛堂,在馬路上找了輛的士,打車回醫學院。
她只希望,自己回去得不算太晚,蘇雅還能平安無事。
蘇雅在醫學院門口下車時,遇到了章明。
她認識章明。章明曾經找過她幾次,以文學愛好者的身份找她交流研討,力邀她參加文藝部。但她對此根本就沒有興趣,更不想與這個矮小瘦弱的男生討論什麼文學創作,對他從來沒給過好臉色。她寫字,只因為她喜歡寫,這是她的私事,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雨還在下。
蘇雅沒有帶傘,快步行走,想要早點回到寢室。醫學院門口到女生寢室,有四五百米遠。她走得再快,也不能避免被冰冷的雨水淋濕。
這時,一把雨傘適時地出現在她頭頂上。
蘇雅根本不用想,撐傘的人一定是那個不知好歹的章明。
她轉過身,身後果然站著章明,踮著腳給她撐傘。
雨傘並不大,章明只顧得幫蘇雅遮雨,自己的身子完全暴露在雨傘外,全身濕漉漉的,如一隻可憐的落湯雞。
他在對著蘇雅笑,結結巴巴地解釋:“你別生氣,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看你沒帶傘,怕你被雨水淋濕了生病。”
蘇雅卻不領情,冷冷地看著他,“哼”了一聲,繼續快步行走。
章明在後面一蹦一跳地追著她,盡量讓雨傘遮住蘇雅。他的樣子如一隻在雨中蹦蹦跳跳的瘦皮猴,在校園裡顯得很滑稽,引得校園裡的男男女女側目觀望,有的還忍不住笑出聲來。
蘇雅再次站住,對章明怒目而視,“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無聊,還有完沒完?”
章明漲紅了臉,如一個受委屈的孩子,默默地看著她,目光游離,似乎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蘇雅也怕他死纏爛打,說:“算了,你把傘借給我,總行了吧?”
“行,行……”章明連忙把雨傘遞給蘇雅。因為激動,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蘇雅接過傘,不再理他,徑直往寢室走。
章明不敢與她靠得過近,怕她生氣,只能遠遠地跟著她。
不多時,蘇雅回到女生宿舍。這時天已經黑了,按慣例,男生是不能進入女生宿舍的。女生宿舍管理員張大姐正站在宿舍入口處把關呢。
蘇雅在女生宿舍入口處站住了,轉過身,對著身後的章明揚了揚手。
章明大喜,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來。
“還你的傘!”蘇雅把雨傘一扔,也不管他有沒有接好,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章明看著蘇雅雨中的背影,竟然看呆了,直到蘇雅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他這才想起要撿起傘來,舔了舔嘴唇的雨水,似乎意猶未盡。
蘇雅回到441女生寢室,把門窗關好,拉下窗簾。她的身上濕透了,衣服全貼在身上沉甸甸的,爬樓時都感覺累。
換好衣服,吃過方便麵,蘇雅早早地鑽進被窩。章明雖然面目可憎,但他說的話卻沒錯,自己淋了雨,是很容易感冒生病,倒不如早早休息。何況,她也的確感到累了,爬山、坐車、淋雨,怎麼會不累呢?
很快,她沉入了夢鄉。
其實,蘇雅原本不是那麼容易睡著的人,她一直有輕度的神經衰弱症。不但很難睡著,即使勉強睡著後,身邊有一點點異動,都會把她驚醒。
但這晚,可能是因為太累了,也可能是因為被窩裡太暖和了,她睡得格外的香。
在睡夢中,她突然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
似乎有人在她耳邊輕吟,如春風絮語,又如空山雀鳴,十分悅耳。
她很喜歡聽到那種聲音,而且,在內心深處,似乎在隱隱跟著和。
聲音還在繼續,彷彿是一幅恬靜的田園山水畫,青綠相間,自然清新,散發著泥土清香。
這是什麼聲音,竟然如此動聽?
蘇雅彷彿沉浸在“潺潺”流動的清泉中,洗去了所有的煩惱與不快。她從來沒有感到如此愜意,所有的肌膚都舒張開透氣。
蘇雅抖擻精神,睜開了眼睛。
她看到了郭慶龍——這個青梅竹馬朝思暮想的戀人。
“是你嗎?小龍?”
“是我。”
“你怎麼來的?”
“傻瓜,我是來接你的。”
“接我?”
“是啊,過來吧,走過這條線,我們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郭慶龍還是那麼挺拔,笑容還是那麼迷人。
蘇雅看著他,淚水漣漣,突然間又笑了,笑得放肆、開懷。
“真的是你,你真的回來接我了!”
她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
郭慶龍的身體似乎是虛無的,如空氣一般,雖然還在她眼前,卻根本感覺不到。
“你別走,等我——”
“我在等你,傻瓜。”
郭慶龍依然在她面前,只是位置比剛才稍微遠了些。
蘇雅連忙追過去,握住了郭慶龍的手。
他的手,好暖和,好厚實。
“走吧。”
郭慶龍拉著她的手,慢慢地朝前方走去。
前方有一堵牆。
“走吧,翻過這道牆,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真的?”
“真的。”
郭慶龍又加了一句:“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是的,他從來沒有騙過自己。
蘇雅怎麼會不相信他呢?
那道牆矮小、灰暗,想翻過並不難。
郭慶龍翻過了牆,在牆那邊催促她:“快來啊。”
蘇雅慢慢地走到牆前,伸手撐在牆上,輕輕地邁腿過去。
她坐在牆上,張望著牆那邊。
牆那邊是人間仙境:煙霧裊裊間隱隱有宮闕聳立,瓊花瑤樹,神鳥靈獸,五彩繽紛,艷麗非凡,一對對神仙眷侶流連在其中。
蘇雅不知道,其實,她現在,並不是坐在牆上,而是坐在441女生寢室的陽台欄杆上。她只要翻身過去,就會從四樓跌落下去,粉身碎骨。
郭慶龍的聲音還在催促她。
“快來吧,蘇雅,沒時間了,快翻過來吧。”
蘇雅緩緩抬起了腿,似乎要跨過去,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想起了什麼。
蘇雅臉上一片惘然,怔怔地望著矮牆那邊的仙境。
“怎麼了,你怎麼還不過來?”
郭慶龍似乎生氣了。
蘇雅卻放下停滯在半空中的腿,搖了搖頭。
“不,我不去。”
蘇雅似乎想通了什麼,對著郭慶龍的身影冷笑,“你不是小龍。”
“我不是小龍?”
郭慶龍顯得很傷心,“是你忘記了我吧。”
“沒有,我從沒有忘記小龍。正因為我沒忘記他,所以我更要遵守我對他的承諾。”
“你對他承諾過什麼?”
“我承諾過小龍,要好好地活下去。”
蘇雅小心翼翼地從陽台欄杆上翻下來,望著前面的幻影,笑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做夢。但無論現在是做夢,還是在現實中,我都不會自殺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這次,蘇雅笑得很造作,非常不自然。她隱隱猜到,自己被別人控制住了心神。
絕不是做夢。夢境的感覺不是這樣的。正因為不是夢境,她越發感到自己處境的凶險。
以前,那些自殺的女孩,會不會都有類似於她這樣的遭遇?
這才是她們自殺的真正原因?
探知別人內心的隱秘世界,利用別人的心理弱點,唆使引誘她們自殺,這幕後人,究竟想做什麼?
郭慶龍在嘆息,他的身影在嘆息中漸漸模糊,變淡,似乎被空氣所稀釋,最終不見了。
蘇雅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事實,卻又不得不信。
起風了。
蘇雅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打了個哆嗦,身子一軟,彷彿突然間失去了力量般。
地面堅硬而冰冷。這也好,至少,可以讓她清醒些。
眼前的世界突然暗了下來。
剛才所見,似乎是在放映幻燈片。
現在,她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
她正躺在441女生寢室的大廳裡。
然後,她看到一個人影漸漸走近。
蘇雅心裡一驚,漸漸走近的人影肯定是個男人。 441女生寢室裡,怎麼會有男人?
再仔細一看,人影顯得瘦弱矮小,似乎還有幾分熟悉的感覺。醫學院裡蘇雅熟悉的男人沒有幾個,她在腦子裡快速搜索,最終鎖定了一個人——章明。
怎麼會是他?
可偏偏就是他。
人影在蘇雅面前站住了,果然就是章明。
他是怎麼進來的?
但這已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想幹什麼?
難道,他就是幕後人?
不會的,他怎麼可能是幕後人。
蘇雅想開口問他,這時,她才發現一件更可怕的事。
她說不出話來。
她在張口,卻沒有說出一個字眼。
自己啞了?
蘇雅竭力想喊叫出來,卻根本發不出聲音。
聽說,過度的驚嚇會讓人失聲,但蘇雅不相信自己也會那樣。
她是恐懼,但沒有恐懼到失聲那種程度。
但不是失聲,又怎麼解釋她現在的情形?
除非她被別人施了魔法,禁錮了說話的能力。
章明卻走近了,彎下腰,低著頭,詭異地看著蘇雅。
他似乎在看一頭獵物,目中露出只有食肉猛獸才有的飢餓之色。
此時的章明,一點也沒有他平時的那種斯文卑怯,而像極了遠古時期的異特龍。異特龍是恐龍群中最兇猛的獵食性恐龍,它們一出生就會狩獵,連自己的兄弟姐妹都不放過。
章明飢餓的眼神令蘇雅心悸。
她現在只想迅速遠離章明。
蘇雅試圖站起來,沒成功。
她根本就沒有站起來的力量。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她的手腳顯得僵硬,很難使喚。
幕後人既然可以令她失語,當然也可以令她失去運動能力。
她想起徐招娣。
——徐招娣莫名其妙地變成植物人,現在想來,她的遭遇,可能和自己有些類似。只不過,她比自己更慘,她失去了所有的高級中樞系統能力,而自己好歹還有視覺,好歹還能勉強動一下。
可是,她現在的處境,卻絲毫不比徐招娣差。
她面前的章明目露凶光,貪婪地盯著她。
章明用力嗅了嗅,似乎嗅到一些特別的氣味,這些氣味反過來又刺激了他。
他的臉湊了過來,幾乎靠到了蘇雅臉上。
他聞到了女人味。
蘇雅在一點點地往後移動。她終於清楚章明飢餓的原因所在。
不是因為食慾,而是因為另一種慾望——性慾。
蘇雅沒時間悲傷,章明的身體似乎被她的腿絆了一下,摔倒在她身上。
章明抱著她,抱得很緊。
蘇雅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拼命推了他一下。
幸虧章明的個頭不大,蘇雅竟然把他推開了。
她聽到章明的頭“咚”的一聲撞到地面上。
可惜,她的力氣實在太小,章明撞得併不重。
如果能把章明撞暈就好了。
章明爬了起來,看了看蘇雅,又看了看自己,似乎也有些迷惘。
他似乎被剛才那一撞,頭腦有些糊塗。
難道,章明也是被別人控制住了心神?
蘇雅心裡生出一絲希望,希望剛才那一撞能讓他清醒。
顯然,章明並沒有醒過來,而是若有所思,看著蘇雅,兩張不同的臉在反復交錯。
一張臉目露凶光、慾火焚身,一張臉斯文卑怯、憐惜迷惘。
兩種不同的性格在他的腦海裡激烈交鋒。
蘇雅提心吊膽,十分緊張。她的心被章明變化的臉牽動。
半晌,章明的臉終於定型了,不再變化。
此時的章明,卻是蘇雅最不想看到的章明。
他在笑,流著口水不懷好意地笑,摩拳擦掌,撲向她。
蘇雅聽到自己衣服被撕裂的聲音。
淚水無聲地湧出來。
還是躲不過,也許,這就是她的命!
蘇雅傷心欲絕。
沒想到,蘇雅極度傷心的容顏卻令章明停止了瘋狂的舉動。
他驚奇地看著蘇雅,眼中也開始顯出痛苦之色。
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他的身體裡面鑽出來,而他的身體卻在苦苦抵禦。
他最終還是抵禦不住。
痛苦之色越來越濃,濃到章明都無法承受。
突然,章明抱著頭,發瘋般撞著牆壁。
他把自己撞暈了。
蘇雅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不可思議。
但這樣也好,給她贏得了時間。
她只希望,自己快點恢復,能說出話來呼救,或是能走動離開寢室。
她發現她的力氣在一點點地恢復。雖然還是說不出話來,但至少可以讓她爬起來。
她艱難地坐在了椅子上。這時,寢室大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一個消瘦的人影站立在那,竟然是蕭靜——那個應該已經死了的圖書館管理員蕭靜老師。
方媛匆匆從的士下來,沒等司機找錢就往醫學院裡跑。
一邊跑,一邊在想,蘇雅不會出事吧。
現在是午夜時分,醫學院里黑漆漆的,僅有的幾處燈光寂寥地閃爍著,宛如一隻隻眼睛,詭譎地窺視著。
快到女生宿舍時,方媛有意將腳步放慢下來。
這時的女生宿舍肯定關門了,要進去只有叫醒值班的宿舍管理員。
方媛正在躊躇找什麼藉口解釋,忽然發現女生宿舍的鐵門竟然只是虛掩的,鐵鎖根本就沒有鎖上。
這種時候,管理員怎麼會讓鐵門開著?
在佛堂沉思時,她想通了441女生寢室發生這麼多怪事的癥結所在——內外勾結。
一定有人勾結了外人,才能讓他自由出入441女生寢室,從而對她們的情況瞭如指掌。
誰會是這個內奸呢?
現在441女生寢室只剩下她與蘇雅。她自己當然不會是那個內奸,蘇雅也不像。蘇雅的個性喜歡獨來獨往、不願交際,在醫學院裡幾乎沒人能與她說上幾句話。她又怎麼可能會設下如此巧妙的陷阱來陷害她們?
除了她們兩人,還有一個人更值得懷疑——那就是張大姐。
女生宿舍管理員的身份不但讓張大姐能自由出入女生寢室,還能讓她在別人不注意時放人進入女生宿舍。如果說有內奸的話,張大姐的身份最為可疑,這也是方媛急匆匆趕回來的原因。
而現在,女生宿舍的鐵門開著,更加證明了她的推測。
方媛正想進去,突然發現女生宿舍那邊走過來一個人。
方媛當機立斷,迅速退縮到陰暗的角落處。
來人果然是張大姐,鬼鬼祟祟,似乎做了什麼虧心事般。
張大姐發現鐵門沒鎖,趕緊掏出鑰匙將鐵門鎖好,東張西望,沒發現什麼,這才慢慢地回到值班室裡。
張大姐果然有事瞞著她們。
她的舉動十分可疑,這麼晚,她去女生宿舍做什麼?
難道,她今晚又讓外人進去,陷害蘇雅?
方媛擔心蘇雅,怕她和秦妍屏她們那樣不明不白地自殺,這時也顧不得那麼多,想先回寢室再說。
方媛走到鐵門處,正想叫張大姐給她開門,這時,她聽到一聲貓叫。
又是那隻黑貓!
黑貓從鐵門的縫隙裡鑽出來,站到她面前,低低地叫著,搖頭擺尾,似乎要對方媛說什麼。
方媛四下望瞭望,除了值班室,附近沒有其他人。
張大姐在值班室裡罵:“死貓,又在鬼叫,哪天讓我抓到,活剝了你!”
說來也怪,張大姐罵了後,黑貓竟然真的不叫了。它是聽懂了張大姐的罵聲,還是怕她發覺它?
黑貓抖擻身子,踱著步子,慢慢地往前走。
走了幾米,它又停下來,扭頭看方媛,再次低聲叫。
這次,叫聲卻不像是貓叫,倒像嬰兒學語的聲音。
看來,黑貓是真的想告訴方媛什麼,可惜它還沒有那種智慧學會人語。
黑貓往回走,咬住方媛的褲角,似乎想拽她。
方媛總算明白了,黑貓讓她跟著它走。
它想帶她去哪裡?
蘇雅又怎麼樣了?
方媛看了一眼女生寢室,狠了狠心,跟著黑貓行走在醫學院的夜色中。
黑貓走得很快,似乎急不可待。
一人一貓,在醫學院的夜晚中顯得尤為詭異。
穿過小樹林,拐過月亮湖,黑貓帶方媛來到了醫學院的教師宿舍,在宿舍外面停住了。
黑貓對著一幢幢的教師宿舍叫了幾聲,左右看了看,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它是忘記了怎麼走,還是改變了主意不想帶方媛去?
教師宿舍中,方媛只來過秦月老師的住處。黑貓不會是想帶她去秦月那裡吧?
方媛朝著秦月住處望瞭望,所有的教師宿舍裡幾乎都是黑著的,可秦月那裡卻是燈火通明。
這麼晚,秦月老師不睡,在做什麼?
方媛想過去看看,黑貓突然興奮地叫了聲,似乎終於想起來了,淺藍色的眼瞳望著方媛,繼續不緊不慢地行走。
方媛只好跟著它。
黑貓繞過了秦月所住的那幢教師宿舍。它的目的地不是那裡。
走過大約四五排教師宿舍,黑貓竟然上了樓,領著方媛,來到了四樓朝東的那戶,停住了。
它帶方媛來這裡做什麼?
方媛在黑暗中摸索,找到鐵門,輕輕拉了下,竟然把門拉開了。
這麼晚,這家戶主竟然沒有關門?
黑貓從門縫中鑽了進去,站在門裡面呼喚方媛。
方媛躡手躡腳地走進去,摸到牆上的開關,拉亮了大廳裡的燈。
屋裡的裝修不錯,復古式的土紅色,四處鑲了木質雕花,再加上牆上的藝術字畫、茶几上的古玩器具,顯出一種高雅的品位。
“有人嗎?”方媛輕輕地叫。這樣偷偷摸摸地跑進別人的家裡,讓她感覺如同做賊般。
沒人回答她,是睡著了,還是這屋子裡根本就沒有人?
方媛壯著膽子一個一個房間地查看。屋裡有三個房間,第一個房間沒人,第二個房間也沒人,只剩下第三個房間。
第三個房間是個小書房,門上的鎖竟然被扭斷了,看木板斷裂的痕跡,似乎扭斷沒多久。而且,黑貓就站在這個房間的門口,對著方媛“喵喵”叫個不停。看來,這裡就是黑貓引她來的最終目的地了。
是誰把鎖扭斷的?這間房裡到底有什麼?
方媛深吸一口氣,輕輕地推門進去。
房間被厚厚的黑布隔開了,前面的面積比較小,只擺了一張書桌,可書桌上面卻擺了一些錄音設備。方媛在電視裡看過,這些設備好像是用來竊聽的。屋主竟然喜歡竊聽別人的隱私?
黑布後面又隱藏了些什麼?
方媛低低地叫了一聲,確定房間裡沒人,這才慢慢地走過去,輕輕地掀開黑布。然後,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黑布後面,是一個洗相片的暗室,暗室的牆壁上貼滿了相片——方媛的相片。方媛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多自己的相片。有寢室裡她歡笑的相片,有校園裡她沉思的相片,有醫院裡她悲傷的相片,有食堂裡她吃飯時的相片,數不勝數,最少也有幾百張。
這些相片,記錄了方媛來到醫學院後的所有心理歷程。屋主究竟是什麼人?他到底在做些什麼?
在桌上,擺了一張巨大的照片,是441女生寢室所有女生的合照。其中在秦妍屏、陶冰兒兩個人身上畫了道血紅的叉,在徐招娣身上畫了一道槓,在蘇雅身上卻打了個問號。顯然,屋主就是給她們帶來噩運的幕後人,而這些噩運的起源竟然全因為方媛!
方媛腳底發軟,心裡彷彿被什麼掏空了,宛如沒有思想的殭屍一般。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只想快點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可怕的房間。
確實,她怎麼能不害怕?她所做的一切,都在別人的監視下。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被別人拿著放大鏡認真研究,這種感覺,比關在動物園讓人參觀還要恐怖。彷彿她自己成了一隻小白鼠,被別人拿來做試驗。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個竊聽器應該就放在她們441女生寢室,她們平時所說的話全部被別人竊聽記錄下來了,怪不得蘇雅認為幕後人對441女生寢室的女生們的情況一清二楚。也是,如果不熟悉她們的生活習慣、心理隱私,怎麼可能設計這麼多惡毒而詭異的陷阱出來?雖然她還不知道幕後人是怎麼做到的,用什麼手法能讓別人接二連三地莫名自殺,但光想想就讓人覺得可怕了。
世間怎麼會有這種人?
方媛踉踉蹌蹌地退出房間,直奔大門。沒想到她還沒走到,大門卻突然打開了,一個人走進去,方媛險些撞在他身上。
抬頭一看,進來的人竟然是何劍輝。
何劍輝也顯得很意外,“咦”了一聲,怔住了,擋住了方媛的去路,卻沒有絲毫讓路的意思。
怎麼是他?
他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直隱藏在幕後、設計那麼多恐怖陷阱出來的人就是他? !
方媛望著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不敢相信,他的內心竟然是那麼邪惡。
何劍輝瞥了一眼被扭掉門鎖的書房,知道方媛已經進去過,乾笑了兩聲,“方媛,你既然來了,就多坐一會吧,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何劍輝走進大廳,泡了兩杯咖啡,說:“這咖啡很不錯,產自夏威夷康娜地區火山熔岩中,很稀罕的,味道也很獨特,來嚐嚐吧。”
何劍輝離開門口時並沒有鎖門。
他是忘記鎖了還是故意不鎖門?方媛現在離門口很近,何劍輝不阻止她離開?他就不怕自己告發他嗎?
何劍輝依然春風滿面,遞給方媛一杯濃濃香氣的咖啡,似乎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
方媛沒有接何劍輝的咖啡,他這個人太陰毒了,方媛現在只想盡快離開他。
“我不渴。”方媛退後了幾步,退到了大門口,伸手,將門打開了。
“怎麼,這麼快就想離開了?你不是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嗎?”何劍輝啜了一口咖啡,露出很愜意的樣子,“現在你離開,以後就再也沒機會知道了。”
“我問,你會告訴我?”方媛反唇相譏。
“為什麼不告訴你?你既然找到了這個地方,這個遊戲也到了告一段落的時候了。”何劍輝微微一笑,猜透了方媛的心思,“你怕我,對不對?你現在只想離開這裡,對不對?”
方媛並不否認,“我怕你,只因為你是個衣冠禽獸,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你錯了。”何劍輝露出一副十分惋惜的樣子,“對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不要輕易下斷言。我還以為你與眾不同,沒想到你也會這麼想。”
方媛想了一會兒,此時雖然夜深,但這裡卻是醫學院的教師宿舍,如果自己大叫的話,肯定能驚動隔壁鄰居,相信何劍輝不敢亂來。也許,正因為此,他才故意不鎖門,讓自己安心。而且,秦妍屏、陶冰兒以及沉睡不醒的徐招娣,她們身上都沒有打鬥受傷的痕跡。這說明何劍輝並不是一個喜歡用暴力的人,他應該不會對自己使用暴力手段。
但真的要問時,方媛卻不知道如何問起。 441女生寢室裡發生的詭異事件實在太多,千頭萬緒,根本就沒辦法理清。她心中的疑惑也實在太多,多得她都不知道先問哪個才好。
方媛決定按照時間的順序來問,這樣她才能讓頭腦保持清醒,不至於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恐怖事件搞得思緒混亂。
“進441女生寢室的第一天,我與徐招娣都看到了一個鬼影,她看到的是男的,我看到的是女的,這是怎麼回事?”
何劍輝揶揄道:“原來你們一進441女生寢室就看到了鬼影?而且還是性別不同的鬼影?那可真是福大命大,怎麼沒被那些鬼魂勾走魂魄?”
“如果你不想回答,那就算了,我也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方媛欲走還留。
何劍輝似乎不想讓方媛走,“別急,讓我想想。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看到鬼影的,但也能勉強解釋。嗯,應該是這樣的,那些影子是你們的幻覺。”
“幻覺?”
“對,是幻覺。當時,在441女生寢室裡有一件很奇特的東西,它讓你們兩人產生了幻覺。”
“為什麼只有我與徐招娣兩人產生這種幻覺?而且竟然是同一時間內產生的?”
“我說了,那東西很奇特,它會產生輻射,影響人的神經系統。也許,你們看到鬼影的時間正是它輻射最強的時間,你們又恰巧站到了一個非常適合接受輻射的地點。至於你們所看到的鬼影性別不同,那也很好解釋,魔由心生,幻覺的產生也是因人而異的。”
何劍輝這樣解釋雖然有些牽強,卻並非不可信。徐招娣長相平平,內心卻一直渴望有一個英俊瀟灑的男人喜歡她。方媛自己,卻始終放不下對母親的仇恨。現在想來,幻覺也只是緣自她們內心深處被扭曲的情感。
“因為那件東西,我們才會在第一晚同時做噩夢?”
“沒錯,因為你們剛進去,對它發出的輻射還沒有適應,所以感覺比較強烈,這樣,白天所受到的刺激在晚上沉睡做夢時反應得更強烈些。你應該知道物理學中的二極管,它的作用是能放大訊號,而這件東西的輻射也能起到類似於二極管的作用,放大人們內心深處的恐懼。”
現在想想,老校工忽然發病很可能是因為身體適應不了那個東西所發出的輻射。巨鼠則可能是因為受到輻射身體變異不斷生長,而那隻黑貓卻因為輻射大腦變異智力不斷提高,以至於它善解人意並且試圖模仿人言。這樣看來,巨鼠與黑貓都是因為輻射上癮而不願離開441女生寢室。
至於441女生寢室里以前居住的女生,則因為輻射而精神恍惚身心疲憊,所以學習成績下降、時常生病、容易發生意外。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同樣一件事情,發生在不同人的身上,所產生的結果卻有天壤之別。
“這件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
何劍輝笑了,“是一塊玉,很珍貴的玉,我保證你一生中都沒見到過如此美麗的玉。”
方媛聽說過,玉是一種很奇特的東西,中國的玉文化可以追溯到幾千年前。很多人都認為,玉是一種有靈氣的寶物,一塊好的玉佩能給人帶來好運,趨吉避凶。據老人們說,每塊玉中都居住著一個靈魂。
“能拿出來給我看看嗎?”
“抱歉,現在不在我身上。”
“你不是說有輻射嗎?我叫秦月老師去寢室檢測過,沒有發現寢室裡有輻射現象。”
“那是因為秦月去檢測時,這塊玉已經不在你們寢室了。”
“你什麼時候取走的?它到底藏在寢室哪裡?”
“你忘了,有一天晚上,我請你們全體女生陪秦月一起去看電影,就是那天晚上取走的。至於那塊玉藏在哪,我想,你這麼聰明,稍微想一下就會明白了。”
方媛想起來了,那晚她再次被困在紅樓。看來,那晚她再次被困在紅樓也是他的設計,萬海只不過是他的一個棋子。他困住自己的原因只不過是想取走那塊玉。
這樣一想,許艷第一次裝瘋並不是想要殺自己,而是企圖嚇暈自己,取得自己身上的鑰匙去搜尋441女生寢室的那塊玉,怪不得她有機會卻沒有真正動手謀害自己。她只想將方媛嚇暈,卻沒想到方媛的堅忍超出了她的想像,所以功敗垂成。
“我知道了,那塊玉是不是藏在程麗的舊電腦中?”
“答對了。因為那台電腦一直放在7號衣櫃,只有你才能拿出來。”
衣櫃除了存放衣服外,更重要的用途是用來存放現金、存摺,所以設計得非常堅固,沒有鑰匙,根本就打不開。
“程麗是怎麼死的?”
“程麗得到了那塊玉,根本就不明白它的作用,反而被它弄得神經兮兮,結果為情自殺。具體的情形萬海不是告訴你了嗎?他倒沒有說謊,用QQ與程麗聯繫的是萬海,但她一直將萬海當成了另一個人,她為之殉情的那個人。至於她所殉情的那個人,應該不是李融,也不是唐天宇,而是她受到那塊玉的影響憑空想像出來的。”
怪不得程麗後來沉迷於玄學中,她隱隱約約知道這塊玉有些特殊的用處,卻一直不得其法,結果害了自己。
“許艷呢,她又是怎麼死的?”
“許艷?她當然是自殺,你當時不是在場?”
“我只知道,許豔后來好像是真的瘋了。”
“這就夠了,你只要知道她後來是真瘋就行了,一個已經瘋了的人,自殺還需要理由?”
“許艷怎麼會突然變瘋?”
“那是因為她後來遇到了我,那時,我已經拿到了那塊玉,正好拿她來做試驗,沒想到真的很靈。”
“試驗?”
“是的,那塊玉有一種神奇的作用,如果運用得好的話,能讓人迅速進入催眠狀態,這時,你想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了。”
“那萬海呢?他為什麼要自殺?是不是你逼的?”
“萬海是非死不可了。他害死了李融,自己又身敗名裂,只有死路一條。如果不死的話,他就要在監獄裡坐幾十年牢,這輩子還有什麼意思?而且,他還會讓他的家人變成殺人犯的親屬永遠抬不起頭來。如果死了,一了百了,誰也不會再追究他以前的事。何況,他也知道,如果他死了,我好歹會寄些錢給他家人。他來自大山,十分貧窮,他最大的夢想就是飛黃騰達,為了金錢,他可以犧牲一切,甚至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這種人,你說該不該死?”
“唐天宇呢,他是不是和許艷一樣被你弄瘋的?他為什麼一聽到'血'字就變得那麼瘋狂?”
何劍輝笑了,“你知不知道那塊玉叫什麼?”
“叫什麼?”
“就叫血玉。唐天宇不但知道程麗有塊奇特的血玉,還知道那塊血玉有些特殊的作用。只是他一直將信將疑,對血玉的具體作用也不太清楚。我自然不能讓他把血玉存在的秘密說出去,只好讓他變瘋。反正他也因為程麗與李融的死而內疚,我只是稍微加快了他變瘋這一個過程。在他被催眠時,我著重命令他不能提到'血玉'兩個字,將血玉暗示成洪水猛獸,讓他一聽到'血'字就要瘋狂逃命。”
何劍輝的樣子有些得意,他彷彿製造了一件極好的藝術品,卻一直沒人欣賞。現在,方媛來了,他把方媛當成一個藝術品愛好者,盡情地展示給方媛看,炫耀自己獨到的技藝。
方媛強忍住作嘔的感覺,冷冷地看著何劍輝,氣得渾身打戰,“既然血玉你得到了,知情人員都被你封嘴了,你為什麼還不滿足,還要謀害我們寢室的女生?”
“你錯了,我從來沒有謀害你們寢室的女生。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一個人。”
“為了誰?”
“為了你!”何劍輝指著方媛,似笑非笑,意猶未盡。
“為了我?”方媛從來沒聽到這麼可笑的事,“你害死了秦妍屏、陶冰兒,害得徐招娣現在變成了植物人,現在卻說是為了我?”
何劍輝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伸了一個懶腰,“呵呵”一笑,“我是為了你。你想想,秦妍屏如果不死,她再夢遊的話,傷害到你怎麼辦?而且,她的死,可以說是一種解脫,是她自願的。你也到過現場,相信你也看到了,秦妍屏完完全全是自殺的,和我根本沒有一點關係。”
方媛才不相信何劍輝的話,他既然可以令許艷、唐天宇變成瘋子,自然也可以藉助血玉的特殊作用催眠秦妍屏,讓她自殺。
“秦妍屏死時,你是不是就在我們寢室裡?而且,是你催眠她,讓她自殺,對不對?”
“你不能這樣理解。”何劍輝顯得很不高興,“催眠只是一種手段,誰也沒辦法讓別人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我所做的,只是讓秦妍屏更加清醒地認識自己,至於選擇什麼樣的路,完全是由她自己決定的。我不過是幫她減少點痛苦罷了。”
痛感其實也是人類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因為痛,人類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體。而何劍輝不但誘導秦妍屏自殺,而且催眠了她,讓她的神經系統感覺不到痛苦,加速了她的死亡。否則,割脈自殺這麼痛苦的事,持續時間又這麼長,一向嬌生慣養的秦妍屏怎麼堅持得了?
“陶冰兒呢,雖然她父親說沒有人進別墅去,但你完全可以在別墅外催眠陶冰兒,讓她進別墅後再自殺,對不對?你在我們寢室安裝了竊聽器,當然知道陶冰兒離開寢室回家去了,她既然走了,你為什麼還不放過她?”
何劍輝很不滿意方媛對他說話的態度,開始煩躁起來,“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清楚?不是我謀害了她們,我只是幫她們正確認識自己。大自然的規律就是優勝劣汰,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她們那麼軟弱,連這麼點挫折都經受不了,怪得了誰?地球上什麼資源都是有限的,與其浪費資源在她們身上,不如省下來留給別人。再說了,我讓她們認識到自己的內心,也是為了她們好。這個世界,這麼多偽裝,競爭這麼激烈,只有清醒地認識自我,有自知之明,才能變得強大,才能在競爭中勝出。要怪,就怪她們太脆弱,不敢面對自己,不敢面對這個複雜殘酷的競爭社會。”
何劍輝這樣說,等於間接承認秦妍屏與陶冰兒的死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徐招娣變成植物人當然也是他的傑作。方媛知道,和何劍輝這種人講道理是沒有用的,他的價值觀、世界觀都已經扭曲變異了。現代社會,物質越繁華,人的心理就越脆弱。何劍輝口口聲聲說是讓441女生寢室的女生認識自我,偏偏他自己迷失了自我。他對一切都感到厭倦,卻對研究別人心理著魔,尤其是研究別人恐懼時的心理。
陶冰兒請筆仙那晚,秦妍屏的電腦莫名地反複播放歌曲,想必也是何劍輝使用黑客程序造成的。他本來就是電腦高手,經營著一個小型電腦公司。
“你是不是串通了我們宿舍的管理員張大姐?因為張大姐的幫助,你才能自由出入我們寢室,對不對?”
“對。你知道這個女人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是金錢。她沒有男人可以依靠,年齡越來越大,對金錢的慾望越來越強。只要給她錢,什麼事情都願意做。”
方媛頗為後悔,“其實,我早就應該懷疑她的,只有她不是我們寢室的人,卻能自由出入我們寢室。只是這些事情過於離奇了,我總是情不自禁地朝鬼怪那方面去推測,反而忽視了她的存在。”
如果她早點從張大姐入手,早點找出真相,秦妍屏、陶冰兒她們就不會死了,徐招娣也不會變成一睡不醒的植物人。她現在還有一些疑問,比方說何劍輝怎麼催眠別人、血玉究竟是什麼樣子、它的作用又有多大等等,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更改,現在,她要考慮的是自己應該怎麼辦。
有一點,何劍輝沒有說錯,他做這些,的確是為了方媛。在他的暗室中,沖洗了那麼多方媛的相片,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何劍輝在研究方媛,他對方媛的迷戀達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人一出生,有著各種各樣的慾望,有的人喜歡金錢,有的人喜歡權力,有的人喜歡性愛,有的人喜歡菸酒,有的人喜歡文學,有的人喜歡藝術,等等。但這些都只是一個比較常見的慾望,也是在人類社會可以接受理解的範疇內的慾望。有一些慾望,雖然僅發生在少部分人身上,但造成的危害卻極大。比如喜歡控制別人思想的邪教,比如殺人上癮的連環殺人兇手,比如喜歡虐待他人的暴力狂。何劍輝的慾望也比較特別,他喜歡研究別人的心理,窺視別人的隱私,誘導恐嚇,試驗別人意志的堅強程度。那種感覺,彷彿他是一名在做尖端試驗的科學家,而這些女生,全是他用來試驗的白鼠。
這時,已經過了午夜,一陣倦意襲上心頭,方媛的眼皮變得沉重許多,突然間她好想睡覺。
何劍輝還在笑,但他的笑臉開始模糊,他的眼睛發出一種奇異的光芒。他的嘴唇在微微翕動,似乎在唱一首古老的童謠。童謠將方媛帶回到純真的童年時代,她的思維彷彿一根直線般簡單明了。她似乎沐浴在一片溫軟的淡紅霞光中,意識越來越模糊——她要睡著了。
就在方媛將睡未睡之時,大門突然撞到牆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將方媛驚醒。她心裡倏然一驚,知道自己不知不覺中著了何劍輝的道,差點被他催眠。
何劍輝的臉色煞白,顯得很疲憊。剛才那聲巨響,擊散了他集中的精神,令他心神受損。
在大門口,站著一個人,黑色風衣,面容消瘦,藍色瞳孔,赫然是原本死了的蕭靜。
蕭靜沒死?他怎麼會突然來到這裡?
黑貓看到蕭靜,興奮不已,“喵喵”叫個不停,很得意的樣子,似乎在邀功。
方媛驚愕不已,倒是何劍輝,似乎早有心理準備,說:“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你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在這種時候來。”
蕭靜面無表情,“你知道我沒死?”
何劍輝苦笑,“可惜我知道得有點晚。剛剛才想通方媛怎麼會找到這裡,想必是你授意的。”
剛才,何劍輝突然想到蕭靜可能沒死,方媛找到他的住處可能是一個局,於是在方媛放鬆警惕沉思時試圖催眠她。
“是我讓黑貓帶她來這裡的。”
“黑貓?”何劍輝看著那隻黑貓,有些不信,“它有這麼高的智慧,聽懂你的話,帶方媛來這裡?”
黑貓似乎知道何劍輝在懷疑它的智商,瞪著貓眼對著何劍輝毛髮聳立,做出一副怒氣沖衝的模樣。
何劍輝這才相信,“這隻黑貓,果然有點意思。”
蕭靜咳嗽了幾聲,外面太冷,他的身體似乎受不了。
“身體還好吧,不要受涼了。不過,很抱歉,我不歡迎你,請你離開。”何劍輝繃著一張臉對蕭靜說。
蕭靜搖了搖頭,“這種時候,你還不死心?”
何劍輝瞪大了眼睛,似乎很吃驚,“死心,什麼死心?我只知道,這是我家,你擅闖民宅,我隨時可以報警抓你。”
“不用了,我身邊恰好有一個警察。”蕭靜身子挪動了一下,讓出隱藏在他身後的人,一個三十多歲容貌莊嚴的男人。
“忘了和你介紹,他叫魏天強,也是我的同學,現在的職業是南江市公安局的法醫。”
“不過是名法醫而已。”何劍輝一臉不屑。
“你錯了,我找他幫忙就是看中了他的法醫身份。一般的警察根本就不會相信這些,而一般的醫生又不能製裁你,魏天強還有另一個職業,那就是心理專家,司法界會相信他的證詞的。何況,我們還有另一個證人,那就是你的同謀張大姐。”
“是嗎?”何劍輝冷冷地掃了蕭靜與魏天強一眼,“如果我想離開的話,你們兩人能擋住嗎?”
蕭靜一怔,心中暗叫糟糕,千算萬算,沒算到何劍輝會狗急跳牆,奪路而逃。何劍輝說得不假,他經常鍛煉身體,身強體壯,而蕭靜已經病入膏肓,魏天強一個人根本製伏不了他。
“警察馬上就要到了,你跑不了的。”蕭靜說道。
“跑?我為什麼要跑?”何劍輝對著鏡子梳頭,全然不把他們放在心上,“你們告我什麼?殺人?笑話,有證據嗎?僅憑你們的一面之詞能告倒我?我倒要看看,這個遊戲如何收場。”
何劍輝根本不在意蕭靜他們,他在意的是自己在方媛眼中的形象。
“方媛,你知道這一切也好,反正遲早有一天我要向你攤牌的。這些人是不可能理解我的,但你能理解,對嗎?”
方媛一陣噁心,一個外表如此優雅的男人做出的事會如此沒人性,“我這一輩子都不想看到你。”
“不要這麼說,這樣說的話我會很傷心。相信我,你遲早有一天能理解我的。”何劍輝倒是自信十足。
十分鐘後,警察來了,與魏天強打過招呼後,將何劍輝銬上押走。
臨走時,何劍輝還對著方媛笑,笑容可掬,“放心,我沒事的,我會回來找你的。記住,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