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阻,不日,我們即抵達趕屍大會的指定地烏龍山。此時,離趕屍大會的正式日期還有一天。
烏龍山在龍山縣境內,位於湖南、湖北、四川、貴州四省交界處。
這裡群山連綿,雄偉壯觀。山峰峻峭,絕壁直立,峽谷幽深,飛瀑高懸,洞穴成群,陰河密布,景觀奇特。
可能因為地形險要的緣故,加上這裡自古就是湖南通往貴州、四川等的必經之地,過往客商較多,烏龍山自古以來就是土匪出沒之地。被當地老百姓稱為“鬍子”的土匪出沒於深山老林,搶劫過往客商。倘若站在山峰,眺望烏龍山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不免寒意頓生。
所以,各路富商貴人一到了龍山,取道烏龍山時,就得留宿一晚,待天明才趕路,且要結伴而行,單個行者,也須在縣城鏢局花銀子僱上幾個鏢師保駕護航。儘管如此,過往客商仍得小心翼翼。
“秀才,這烏龍山山高林密,看上去陰森得很,這裡的土匪估計比天牛寨的土匪要心狠手辣。我們一行如此矚目,這些匪鬍子不會盯上我們吧?”
“盯上也無所謂!”
“你說得倒輕巧,到時只怕你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搞不好小命都丟了!”
“家有家規,行有行道。你有所不知,打家劫舍的土匪也有自己的規矩,死人的東西不搶,趕屍匠的財物不搶!”
“原來如此!那可以放心了!”
一路說笑間,不覺已至山谷一處密林。
“不許動!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由此過,留下買路錢!”突然,從林間躥出一夥人,有七八個,手裡拿著砍刀,頭上紮著粗布,朝我們喊道。
“奶奶個泡菜,是土匪!正說著這幫兔崽子,兔崽子就到了!”田古道朝我說,臉上倒不驚慌,估計是剛才聽我說土匪不劫趕屍幫的財物,心裡踏實。
“並肩子,燈籠扯高一點,我們這是個黃草窯子!合吾是走喜神的模桿,非羊牯,無紅貨。”我用江湖黑話朝攔路的劫匪喊話。告訴對方,我們是趕屍匠,請給個方便放行。
“娘的,嘰里咕嚕,不知道放的哪門子屁,莫非是爪哇國里來的爪娃子,哈哈……”不料對方卻面面相覷,領頭的一個跛子操著一口四川口音罵罵咧咧。
“奶奶個泡菜,爺幾個是趕屍匠,你們趕快讓條道來!”看到對方沒有反應,田古道急了,口不擇言。
“哈哈,趕屍匠怎麼啦?老子搶的就是你們這些趕屍匠的。娘的,早就听說趕屍的銀子多,來得也鬆快,少廢話,快點將銀子留下,否則小命難保!”領頭的四川跛子根本就不吃這一套。
“奶奶個泡菜,還講不講江湖規矩?我看你一個跛子也敢出來打劫,我真替你擔心,要是被對手追殺,你怎麼跑得動啊,哈哈……”田古道譏諷那跛子。
這田古道怕是吃了豹子膽,既然人家不講江湖規矩了,還如此挑釁對方,好漢不吃眼前虧嘛。
對於跛子的表現,我心裡也很是納悶:第一個,專事打家劫舍居然聽不懂江湖黑話;第二個,身為響馬卻不講江湖規矩;第三個,這些人陰氣有餘,兇色不足;第四個,這些人握刀的姿勢不太對勁,樣子不專業。
這些人難道是冒稱的假土匪?
想到這裡,我不免心頭一緊,看來這些人是假土匪,應該是其他趕屍門派的裝扮而成,目的是阻止柳門弟子進山參加趕屍大會,這樣自己就可以增加奪魁的勝算。
根據趕屍大會的會約:任何趕屍人、任何趕屍門派皆不得使用非正常手段,阻止、恐嚇、要挾、威脅是對手參加趕屍大會,違者將取消當屆參會資格;手段特別卑劣者,將永遠喪失參加趕屍大會的資格,並永遠不得從事趕屍行當。
雖然趕屍大會的會約對此做了詳細的規定,但是,還是有很多門派或個人不惜鋌而走險,為的就是奪取“梵咒天杖”,給自己或本門臉上貼金。正因如此,每年都有作弊者被揭穿,從而痛失參與的資格。有些門派更是因此聲名狼藉,顏面盡失。
“我看你們根本就不是土匪,而是其他門派的趕屍人!”突然,田古道開口猛然一喝。
對面幾人先是一愣,然後臉色一沉,似乎有些慌了神,嘴裡卻矢口否認:“老子就是土匪,娘的,難道土匪的臉上寫了字不成!”
我聽到田古道揭穿他們的謊話,心裡叫苦不迭,萬一他們因為被識破,怕被抓住把柄而狗急跳牆,那就麻煩大了。
真是惹禍上身!果然,那跛子與身後幾人嘀咕幾聲,然後眼神突變,露出兇色,慢慢向我們逼來。
糟糕!看來對方要下手了!我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迅速搜尋著脫離險境的辦法。
“哪裡來的小毛賊,竟然敢來大爺的地盤上搶食!”
這時,只見山上又衝出一隊人馬,話音未落,人影已至跟前,插在我們與跛子一伙的中間。
我們與跛子幾個同時一愣。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夥土匪領頭是一絡腮鬍子,有二十多人,手裡握著利刀,看那架勢,就知道是經常乾殺人越貨勾當的。
跛子先是一驚,瞬間卻恢復了鎮定,看樣子,也是見過風浪的老麻雀。
跛子雙手抱拳,對著絡腮鬍子道:“各位弟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我們也是數日未進食物,心裡餓得慌,經過貴寶地時,剛好遇到這隊人馬,便想弄點吃的東西。不想驚了各位尊駕,實在抱歉。在下在這裡給各位賠不是了,還望多多海涵!”
“海涵個屁!搶食都已經搶到老子地盤上來了,弟兄們,給我拿下!”絡腮鬍子一聲吆喝,二十多人立即圍住了跛子一夥人,跛子知道鬥不過對方,也不敢反抗,只好乖乖就範。
大概知道我們是趕屍匠,沒有什麼威脅,絡腮鬍子倒不著急,很悠然地打量著我們。
我似乎感覺這絡腮鬍子很面熟,突然,田古道大喊一聲:“各位可是天牛寨的兄弟?”
經他一提醒,我才恍然大悟,這絡腮鬍子就是天牛寨上那個劫持田小妹的小頭目。
絡腮鬍子聽田古道一叫喚,也有些意外。圍著我們轉了一圈,然後猛然大呼:“原來是兩位大師啊!奶奶個熊,真是有緣分啊,想不到在這裡也能見到你們。”
相互打探了情況後,絡腮鬍子給我們講起了來烏龍山的緣由。
原來,那日我們從天牛寨出來後,天牛寨的總瓢把子便一把火將山寨燒了,然後將手下遣散了。
遣散之後,山寨的一些土匪由於除了攔路打劫,別無長處,有的甚至無家可歸。於是,結伴的幾十人便決定接著幹攔路打劫的營生,因為天牛寨已經被燒,也不能再呆下去,所以便推舉絡腮鬍子當老大,在烏龍山新闢據點。
絡腮鬍子盛情邀請我們去新建的山寨坐一坐,喝酒做客。
“好啊,寨子裡有沒有女人啊?”田古道立馬答應。
“田師傅夠朋友,不過寨子裡暫時沒有女人,母老鼠倒是有幾隻。不知道田師傅有興趣不?哈哈……”絡腮鬍子開懷大笑。田古道也跟著笑了。
“兄弟休聽這廝胡言,我們急著趕去參加趕屍大會,哪還有時間去喝酒。”我打斷了他們的笑聲。
聽說我不肯上他們的寨子喝酒,絡腮鬍子有些不爽,但是面對我的一再推謝,又不好發作。再說跛子一夥,見到我們與絡腮鬍子如此火熱,一半狐疑,一半驚恐。
絡腮鬍子看到跛子的反應,便對我們道:“兩位大師,這夥混賬交由你們處置,你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跛子一夥聽了,臉色大變,料想我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我來到跛子跟前,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跛子回答道:“我們是外地路過此地的響馬。”
“真是響馬?我看不是,你們倒像趕屍匠!”我突然呵斥道。
“我們真的是響馬。”
“看你們還嘴硬!”這時,田古道從跛子的衣兜里搜出一把紙符。
“這是我們用來防身的神符,沒有別的意思。”
“這個羅盤也是用來防身的?”田古道接著又搜出一個羅盤。
“這個羅盤我們是用來識別方向的。”
“真是奇了怪了,我還沒有聽說過有攔路搶劫的人害怕迷路的!奶奶個泡菜,你聽說過有母豬上樹的嗎!”
“有……有啊,我姥姥家的母豬就會上樹呢……”跛子尷尬地回答。
“哈哈……”聽跛子這麼一說,絡腮鬍子一眾土匪放聲大笑起來。
“你有種,不承認自己是趕屍匠是吧?別以為我沒有辦法對付你。”我轉身對著絡腮鬍子道:“老大,這夥人我也不處置了,就留在你們山寨當響馬吧,也算是人盡其才。”
“好啊,冷師傅想得周全,和我想一塊去了。真他娘的是英雄所見略同啊,哈哈……我們山寨正要招兵買馬,擴大隊伍。”絡腮鬍子顯得很是高興。
那跛子聽我說要將他們留在這里當土匪,一下子就急了,立刻哭喪著臉對我說:“這位師傅,我如實和你交代了,求你別讓我們在這里當土匪好不好?”
“你剛才不是咬定自己是土匪嗎,還要交代啥子嘛!”我故意學著四川口音裝迷糊。
“我們不是土匪,就是你先前猜測的,我們也是趕屍匠。”
“既然是趕屍匠,怎麼改行當土匪啦?”
“你別寒磣我們啦,還不是為了趕屍大會。”
“你們是哪個門派的!”田古道沒有耐心,直奔主題。
“這個打死我們也不能說啊,說了我們就沒有臉面在江湖上混了,那還不如要了我們的命啊!”跛子在堅守著最後一道防線。
“不願意說啊,我也不勉強你,那你們還是留在山上當土匪吧!”我再次實施心理恐嚇。
這一招果然管用。
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那跛子最後很不情願道:“我們是曲派趕屍傳人。”
說完,跛子痛哭流涕,不停抽自己耳光。估計是因為出賣師門而負疚不已。
“我已經如實交代,請放了我們吧。”跛子哀求道。
“放你們肯定沒有問題,不過,得等到趕屍大會完畢後。這段時間就委屈你們,先在山寨里呆上幾天!”我回答。
跛子知道我意已決,也不聲辯,嘆了一口氣。
我讓絡腮鬍子將跛子一夥押上寨子,照顧幾天,絡腮鬍子滿口答應。
臨別之際,我奉勸絡腮鬍子一夥也從良,不要再做土匪。
絡腮鬍子說自己一夥,除了攔路打劫,也沒有什麼謀生的技藝,還是做老本行輕車熟路。
我苦笑一聲,嘆了口氣,也不再相勸,便揮手相別,趕著七具死屍繼續往山谷深處走去。
“冷師傅,趕屍大會我們也會去湊熱鬧,到時你需要幫忙儘管吩咐就是。”走出幾步,聽得絡腮鬍子在身後大喊。
愈往裡走,愈是幽靜。秀麗的皮渡河,猶如一條玉帶,在烏龍峽內蜿蜒曲轉。大峽谷,也因有了皮渡河,顯得靈氣韻動起來。峽谷兩岸山巒起伏,群峰競秀,草茂林密。
皮渡河的靈秀,緩衝了大峽谷的詭秘。峽谷間奇花異草爭奇鬥艷,千獸共諧,萬鳥齊鳴,倘若此處沒有土匪出沒,實乃美景畫廊,行走其間,恍入人間仙境。
當我們行至峽谷中段時,忽然發覺路上的行人開始多了起來,三五成群,結隊而行,一看就知道是趕屍匠,看來參加趕屍大會的人正在陸續趕來。
見我們打著天祿屍字號旗的幡旗招搖過市,很多趕屍的同行紛紛露出異樣的眼神,似乎我們是不入群的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