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一個喪樂手親歷的的詭異事件2

第4章 第三章縛靈樹

李偉念完了林子的信,屋外下起了雨來,“嘩嘩嘩”的有一種要把這個世界重新清洗一遍的架勢。 “林子這臭小子,這真是死裡逃生啊。”羅琪聽得有些出神了,說話的時候望著窗外的雨珠。 “南京郊外的青龍山,現在已經被日本鬼子給封鎖了,要想進去那是不可能的。”李偉說道。 喻廣財在一旁深深地蹙眉,許久,他說:“當年林子的老漢死之前把他拜託給我,他也是我徒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不希望他在那邊出了啥子狀況。” “那師傅你的意思是?”曾銀貴問道。 “我沒啥子別的意思,等等看林子還會不會來信,不過他要是出了啥子事,以後入了土,到了下面,我都不好向他老漢交代。” “要不這樣,昨天晚上我跟喻師傅講的事情,還是希望幾位都能出馬做個幫手,事成之後,一定重重酬謝幾位,咋樣?”龍雲從身後站過來,提議道。

“啊?昨晚你們商量了啥子?”不知情的爺爺又萌發了好奇心。 張七聽了在一旁冷笑了一聲說:“莫晚難道沒有跟你說他們此行的目的嗎?” 爺爺聽了,扭頭看了莫晚一眼。莫晚說:“沒事兒,有機會我原原本本講給你聽。” 喻廣財回頭望了龍雲一眼,似乎正在猶豫著。曾銀貴說:“昨天龍師傅說的雲南的怪事,本來我是很感興趣的,不過這人生地不熟的,到了那邊我們的安全有保障嗎?” 喻廣財似乎也是在擔心這個問題,他點了點頭,沒有搭腔。爺爺聽了幾人的對話,心想到要是這次喻廣財不答應與這龍云同行,到時候大家分道揚鑣,莫晚肯定是會跟著龍雲一起離開的。這剛剛重逢的喜悅,將在下一刻被沖刷得一干二淨。 爺爺努了努嘴,說道:“既然人家龍師傅這麼大老遠的過來,這兩天也沒有別的活路找我們,不如……”

“不如啥子?不如一起去攪這攤污水?”張七的話語裡總是帶著些諷刺和挑釁。 爺爺扭頭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好,他只是轉頭眼巴巴地望著正在思索的喻廣財。 喻廣財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想了想說:“既然這樣,那我就陪著龍師傅走一趟,你們幾個要是哪個願意一起的,也就一路,如果有所顧慮,就可以待在家裡,等著我們回來。” 喻廣財此話一出,幾人都低頭嘰咕了一陣。爺爺第一個舉起了手來:“我要去!” 李偉推了他一把,譏笑道:“你不去那可真是天理難容了,也算我一個嘛。” 看著這陣勢,其餘幾人都紛紛舉手錶示願意隨行。喻廣財看了看幾人,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說:“這樣吧,這次就峻之、我、李偉跟龍師傅一路,你們三人在家裡等著,想回家的可以回家去看看,對了,龍師傅你覺得這一次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龍雲掐指算了算,說:“算上路程,最快八天。” “那好,你們要回家的,盡量在八天之內趕回到這裡,下午,我們三人就跟龍師傅三人一起去雲南。” 喻廣財作了這樣的安排之後,曾銀貴在一旁哼唧了一聲:“真是吊人胃口。” 張七伸手拍了拍他:“你別這樣說,說不定不去是好事兒呢。” 爺爺這時候感覺到了強烈的醋意,回想起之前張七的態度,爺爺心裡突然也覺得堵得慌。 臨行之前,喻廣財在屋子裡收拾好了估計會用到的工具,然後分成了三個口袋,讓爺爺和李偉一人幫著背一個。在作別了曾銀貴等人之後,就隨同龍雲一起走出院子,上了路。 大雨初歇,整個山林間彌散著一股雨後的泥土香氣。 “你能跟我講講這次雲南那邊究竟出了啥子怪事不?”走在隊伍最後的爺爺探著腦袋問他前面的莫晚。

莫晚停下腳步,扭頭看看他,臉上漾開一個非常乾淨的笑容,爺爺看著那個笑容,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三年前在李家大院裡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莫晚說:“我還是從三年前你們離開李家谷之後,我到彭縣拜師學藝開始給你講吧。” 三年前,爺爺等人在解決了李家谷中李家的怪事的時候,就與莫晚作別。爺爺本想這李家谷離自家位置不算太遠,可沒想到與莫晚一別就是三年。從爺爺等人離開那裡沒多久,莫晚的父親,也就是李家谷中李府的管家,窮追猛打讓莫晚去彭縣找了這位龍雲師傅,讓莫晚跟著他學藝。 本來莫晚自幼就被莫管家管得非常嚴格,知書達理,誰也沒有想到,在經過了李家谷的怪事之後,莫管家會對自己女兒的未來人生作出這樣的決定。莫晚雖說並不反感這類職業,但終究也是沒有弄明白。

莫晚到了彭縣,見到了父親口中的龍雲師傅。在說明來意之後,龍雲師傅背著手非常仔細地打量了她一圈,還將她的手拉了過來,仔細地撫摸觀察。末了,龍雲師傅感嘆了一句:“果然是個天生的好材料。只可惜了這張臉,卻生得這個命。” 莫晚一直沒有搞懂師傅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也曾經追問過,可師傅卻一直都沒有告訴她。這三年來,莫晚跟著龍雲師傅學的不是他那一身驅邪除怪的本事,而是跟著龍雲學習入殮,也就是說,如果以後莫晚要走這一行,就只能做一個入殮師。 爺爺心想,其實莫晚具體能做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自己可以跟她經常在一起。 這三年來,莫晚也是跟著龍雲師傅走南闖北,走了不少的地方。上次在清水鎮,她是因為在龍雲師傅收到消息之前就外出採山藥了,所以才沒有一同前往。好在山不轉水轉,錯過了好幾次,這一次終於是遇上了。

聽完了莫晚的講述,爺爺突然從心底里升起了一股衝動,他想要再次抱住她,就好像昨天在自家門前那樣,他貪戀那種感覺。但由於有兩位師傅在場,他也不好撒野,只能按捺住這股衝動,繼續朝前趕路。 “那這次雲南的事,到底是個啥子情況?”爺爺再度追問。 莫晚回過頭來,看了爺爺一眼,說:“要比你們在清水鎮遇到的事情還要稀奇好幾倍。”
在雲南一個叫做勐臘的地方,那裡有一片非常奇怪的樹林,大樹參天,每棵樹至少有二十丈高,密林之處,遮天蔽日,就算是白天也很有可能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那裡的人,稱其為望天樹。 這次出事的人是龍雲師傅的表姐,因為遠嫁到雲南,家裡的其他親戚基本都與她斷了聯繫。可由於龍雲師傅與她從小一起長大,關係很好,還經常保持著書信來往。

這事情發生在大約五天之前,這樣說也不太準確,是在五天前龍雲師傅收到表姐從勐臘寄過來的書信,他的表姐在信裡說了一件怪事,這件怪事讓表姐一家人陷入了極大的困惑之中。她甚至在信中不止一次提到,只要誰能夠幫忙解決這件怪事,她願意把自己一半的家當拿出來作為酬謝。 在勐臘的南邊,是這些參天大樹比較密集的地方,龍雲師傅的表姐就住在這附近。表姐所在的村落名叫祁宏村,在近百年前,這個村子人口眾多。因為中國有名的西南邊陲的唯一通道——鹽茶道,就要穿過這個村子。那時候的馬幫、運輸隊數不勝數,有說不完的故事。可惜,當對日戰爭打響,這個地方很多路口都被封了。逃難的村民、進出的軍隊,都繞開大路,選擇了隔壁村的山路。漸漸地,這條主幹道被慢慢地廢棄,除了留在當地的居民之外,幾乎沒有別的人會從這裡經過。

在表姐寄信的半個月前,她的丈夫進山去砍柴,進山之後,三天都沒有回來。表姐有些急了,於是去聯繫村子裡走得比較近的一些男人,讓他們幫忙進山找找,畢竟這些人從小就在這山林裡野慣了,熟門熟路,要找個人不算太難。 幾人推斷,這表姐的丈夫是個老實人,這一帶自古伐木就有規矩,兩年伐東,兩年伐西,專挑生氣兒不足的枝丫砍,這樣不至於到了很多年後,樹林被砍沒了。這一年,村子裡的村民伐的是東邊的木頭,於是幾人就沿著那片樹林,兵分三路往裡面找。從入口進山大約四百米的樹林,枯樹是被砍得差不多了的,所以,這表姐的丈夫一定走到了三四百米之後的大山坳裡。那山坳裡原本有一條鹽茶道的支路,可廢棄了幾十年,路也已經找不到了。相反,如果沒有在那些樹叢裡找到正道兒,那路是非常難走的。表姐跟到那裡,幾個壯漢就逼著她回去了,讓她安安心心在家裡等著。表姐看著幾人一路彎彎繞繞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裡,這才有些不甘心地回了家。那個晚上,表姐整宿都沒睡,等到第二天天大亮了,幾個壯漢都還沒有回家來。表姐和幾個婆娘都開始擔心起來,又等了一天,依舊沒有音信。幾個婆娘將這件事告訴給了族裡的族長,族長召集全村的老輩兒開大會,從老輩兒的口中得知,那東邊樹林三四百米之後的樹林是當年鹽茶道進出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口子。差不多明朝的時候,那個地方是唯一的進出口子,可後來因為經常有匪幫出現,那個地方漸漸被遺棄,開闢了新的出入口。

聽了老輩兒的講述,大家都懷疑是那些匪幫幹的。可是,未等幾人往下細想,族長就打斷了幾人的這個推斷。在當年開闢了另一條道與鹽茶道相接之後,以前那個必經之路被廢棄了。當時的官府接到舉報,派兵進山林去圍剿這幫土匪,誰知在山里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一個人,那幫土匪就這麼憑空消失了。說起那幫土匪,老輩兒都有些心驚膽戰,據說某一年,這幫土匪沒有打劫到路上的馬幫和運輸隊,餓慌了,下山里搶吃的,把村子裡的男人殺了個精光。要不是有人進了馬幫,外出走貨,估計全族人都因此絕種了。 作了多方考慮之後,族長決定再組織一幫人進山去找失踪的幾人。這次總共十五人,一人牽了一頭大狗,沿著東邊的樹林進山。可奇怪的事情再次發生了,一去三四天都沒有出來。村子裡的女人這下是徹底慌了,難道是當年那些個土匪娃子又回來了?

一群婆娘商量了很久,最終決定,一起進山去找自己的男人,沒找到就死在樹林裡,與男人共赴黃泉。 一行近三十人,她們帶了乾糧進山。走了差不多大半天,等到天黑了,頭頂上的月光根本就投不進這密匝匝的樹林,只有一行人的火把勉強支撐著視線。 穿過了那個山坳,表姐突然停了下來。她看著四周的樹,不由得心生疑惑。這些樹幹有些奇怪,勐臘的樹高二十餘丈,底下十丈難有旁枝,非常筆直。可直到穿過了剛才的山坳幾十米之後,面前的樹就與這一帶的樹完全是兩個模樣。它們在大約從底部往上五米左右的位置,有一個凸出的疙瘩,像是懷孕的孕婦,放眼望去,大約有近百棵這樣的樹。這些樹的位置也非常奇怪,遠遠看去,像是一個五角的星星。 正在眾人吃驚之際,表姐突然感覺到臉上被什麼東西滴了一下,她伸手一摸,發現竟然是鮮淋淋的血。表姐抬頭望去,手中的火把能夠支撐的光線實在太弱,只能看到頭頂十來米的高度。表姐讓眾位姐妹把手中的火把都聚集過來,那團火光變得非常強烈,將樹頂下的黑暗驅逐得乾乾淨淨。這時候,樹下的女人們全都傻了眼,在樹幹上近二十丈的地方,掛著一具男屍,剛才的那滴血就是從那屍體上滴下來的。 表姐讓姐妹們來到另一棵樹下,將火把光線集中在一起,這才發現那一圈近三十棵樹的樹幹上都掛著一具男屍,正是樹下這幫婆娘的男人們。他們的死相非常離奇,雙臂被砍,被樹枝纏住脖子,掛在樹幹上近二十丈的位置。 這幫女人被嚇得連夜撤出了山林,她們將遇到的怪事告訴了老輩兒們。幾人在難以置信的同時,讓這幫女人帶著扶梯進山林,將那些無辜死在樹幹上的男人放下來。
“嗯,勐臘這個地方的樹可以說是整體高度算當今世上最高的樹,當地的人叫它們望天樹,這種樹很高,離天神近,大家把它們當做人和天的使者,非常有靈性。”龍雲回頭來給爺爺補充了一句。 “那有沒有可能是他們那裡的人得罪了這些樹,遭到報應了?”李偉問道。 龍雲眉頭緊蹙:“這個就不得而知了,只有到了那個地方,好好看看才曉得。” “我一直都有一個疑問。”莫晚這時候又開了口,“當時師傅的表姐夫進山之後,沒有出來,前後兩批人進山林去找他,後來發現進去的人都死在了裡面,那為啥子師傅的表姐和一幫女人進去之後,就能活生生地走出來,還能帶著梯子去取下那些樹上的屍體呢?” “所以啊,這個事情並不簡單,我想有可能是那些與眾不同的樹在作怪,那些樹奇怪的陣形,或許是要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才會發出這種邪惡的力量。”龍雲猜測道,看來他也是十分沒譜儿。 喻廣財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聽到這裡,他回過頭來:“現在先不忙著瞎猜,可能是我們把事態說得太嚴重了,到了那個地方再說吧,希望不要出啥子事情才好。” 幾人加快了行程,坐著開往雲南的火車,到了昆明,然後幾經打探,找到勐臘的位置。 爺爺是第一次來到這麼山清水秀的地方,這一方天空與重慶的簡直判若兩地,天上的雲朵好像離自己很近,只要伸手就能將它們給拽下來。 幾人趁著天色,一路經過普洱,到達了勐臘。當幾人逐漸走進這密集林區的時候,也已經是臨近夜晚了。 喻廣財說:“我們還得加緊,不然要在這山林裡面過夜了。” “嗬,回想起林子他們在大婁山遇到的怪事,再看看這密不透風的樹林,我都有點瘆得慌。”爺爺四下看了看,扭頭問,“莫晚,你害怕嗎?” 莫晚搖了搖頭說:“這事應該要比林子他們遇到的事情更複雜,我已經預感到了。” 爺爺看她的樣子,像是十分有底氣。 在龍雲的帶領之下,幾人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抵達了目的地。幾人第一次見到了龍雲的表姐,她名叫陳雲香,嫁到勐臘將近三十年。年近五十歲的她,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或許與這裡的好山好水有關。只是,出了這樣一件事情,對她的生活而言,無疑就是晴天霹靂。 在陳雲香家的大堂裡,一幫祁宏村的婦女對當日發生的事情,作了一些濃墨重彩的渲染,聽得爺爺都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著說著,這幫女人就哭了起來。為了避免大家情緒失控,喻廣財讓陳雲香招呼大家先行回家休息,第二天集體來商量,到底應該怎麼入手。 當天晚上,在那幫婦女離開之後,族長帶著一幫村里稍有威望的老頭,齊聚在陳雲香的家中。族長告訴幾人,這件事情是族裡、村里的頭等大事,在當年山林裡的土匪莫名其妙地消失之後,族裡就再沒有發生過這樣大規模的死傷事件。族長甚至告訴幾人,只要幾人能夠找出這其中的緣由,把事情解決妥當,他們會集中全族人家中的物力和財力,用來答謝幾人。 等到族長帶著老人們離開之後,幾人坐在大堂之上,吃了一些陳雲香做的簡單食物,開始商量起來。 因為不知道那片參天大樹林裡到底藏著什麼,幾人還是不敢貿然進去。可是,如果不進去,親眼看看當中的地勢和情況,就根本無從下手。幾人正在沉默著,龍雲的大徒弟猴子此時站起身來:“不如還是讓我進那樹林去瞧瞧吧,反正我的命都是二位師傅救的,已經死過一次了,沒啥子好怕的。” 喻廣財聽到這話,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轉而說道:“你說這話,我真想替你的師傅掌你兩下嘴,正因為你的命好不容易給撿回來了,更不應該這樣輕易地去冒險,一來你對不起你自己,一沒結婚二沒生子,你要是有個啥子三長兩短,你師傅可能以後真的是沒臉見人了。二來,你的命也是你師傅和我花了大力氣才救回來的,你這樣不重視,我姑且不說,你是對你師傅的大不敬。” “但是……”猴子還想繼續爭辯,可剛一開口,一旁的龍雲就將他按回到了凳子上。 龍雲說:“喻師傅說得對,你就給我乖乖地坐下,我曉得你在打啥子主意,你是想讓我故技重施,把你的魂魄引到貓身上吧?這個辦法不太可行。” “為啥子?”猴子問道。 “首先,這個貓在山林裡行動力不強,這不比之前在清水鎮上,那是個學堂,是在一個空壩之上,但這是在樹林裡,樹叢密集,有野獸出沒,貓在樹林裡是一個弱得不能再弱的動物。其次,那片樹林裡的樹與整個山林裡的其他樹不同,在五米左右的地方有個凸起的樹包,筆直的樹幹,這貓要是想爬上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龍雲向他解釋道。 “那用其他啥子動物比較好?”猴子問道,“要爬樹厲害,可以用猴子。” “我看你還真是個猴子!有人形沒人腦,這個地方,你去給我抓一隻猴子來嘛!”龍雲聽了他的話又好氣又好笑。 喻廣財也起身來,說道:“這動物雖然靈敏,可終究是沒腦子的,而且身處大山,極度危險,遇到事情也不能靈活處理,這個辦法不是不可行,只是……” “哦?難道喻師傅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龍雲笑著問。 喻廣財與他相視一笑,說:“沒錯,其實這有可能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當時第一個進山的人是陳雲香的丈夫,接著是幾個村子裡的壯漢,再接著是其他的男人,而他們都死在了那些參天大樹之上,那後來為什麼在陳雲香帶著這麼多婦女進樹林的時候,不但全身而退,還拿著梯子將他們丈夫的屍體給取了下來呢?” 龍雲說:“是的,很有可能跟進去的人有關,男人進去遭罪,女人就能倖免。如果能夠讓誰進入女人的身體,再按照她們當天進樹林的時間,照樣順著她們進山的路走,這樣有可能避免發生情況。” “呵呵,你們在想些啥子哦?都不把我當成女人來看嗎?”莫晚站在一旁,插了一句。 爺爺在聽到這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在心裡咯噔了一下。按照兩位師傅的說法,看起來似乎並沒有錯,可是這些都是兩人的推斷,樹林裡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所有人不得而知,如果讓莫晚一個人進去,這實在有些危險。於是,爺爺說:“要不這樣,明天問問有沒有哪個婦女願意同行,讓我來試試龍師傅的這個移魂術。” 幾人對望了一眼,知道爺爺是不會讓莫晚一個人進樹林的,於是也只好答應了下來。當晚,幾人分配好床鋪之後,就進屋睡覺。 在幾人看不到的東邊樹林的那個山坳裡,那些奇怪的大樹圍成的五星形狀,在月夜之中,散發著隱隱的藍色光線。那些柔軟細長的枝蔓,在樹林中恣意地搖擺著,像是隨時等著獵物走近,然後將他們死死纏住,直到他們吐出最後一口氣。
第二天,爺爺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水澆醒的。他睜開眼來,這棟木製的小樓上沒有窗戶,窗外彌散著白濛濛的霧珠,彷彿置身天界。 爺爺從木床上猛地撐起身子來,沒想到莫晚竟然蹲在自己的床邊,雙手托著腮幫子望著他。爺爺先是被這突然出現在視線裡的腦袋嚇得往後縮了一下,等到看清了這張臉,他才緩緩鬆了口氣,心底有一股莫名的暖流躥上來。那張臉的後面就是被濃霧包裹的山林,從爺爺的這個角度看過去,她就好像被嵌進了一幅畫卷之中,美艷如花,看得見卻摸不著也得不到。 “莫晚,真的是你……嗎?”愣了半天,爺爺開口竟然是這句話。 莫晚伸手拍了他的小腿一下,站起身來,將一旁的衣服遞給了他,說:“是我,不是我媽。” 爺爺傻乎乎地起床來,跟著莫晚一起跑出了那個房間,兩人的腳步聲,吵醒了半睡半醒的其他人。 早上,幾人吃過了一些饃饃。龍雲就按照昨晚跟喻廣財商量的計劃,跟陳雲香作了簡單的說明。陳雲香聽後,表示非常贊同兩人的想法。不過,她想了想說:“其實上次我們從那樹林裡能夠安全地出來,我也不曉得是不是你跟喻師傅猜想的那樣,有可能真的是我們一幫女人走了狗屎運,才躲過了這樣一劫,所以,在進山之前,我希望我們還是能夠做足充分的準備,讓你們把現在的情況,盡可能地了解清楚。” “哦,你的意思是,你還有別的線索可以提供?”喻廣財上前問道。 陳雲香點點頭,說:“事情已經過去將近一個月了,我也不曉得啥子東西對你們來說有用,村子裡那些死掉的男人,都已經入了土,可是我留了一個心眼兒,讓他們把我家男人給留了下來,就算是爛,也要給我爛得有價值!” “那還等啥子!趕快帶我們去!” 在喻廣財的催促下,陳雲香丟下手頭的東西就帶著幾人出了那棟木樓,連身上的圍裙都沒有來得及解開。 幾人跟著她一路到了祁宏村的祠堂前,在祠堂的右手邊擺放著一口塗滿黑漆的棺材,還沒有邁進那祠堂的門檻,幾人就已經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在場的人都接觸這個行業時間不短了,知道這就是屍臭味。 爺爺摀住口鼻,跟在莫晚身後,邁進了那個祠堂。 喻廣財與龍雲在那口棺材前停下來,扭頭看了陳雲香一眼,陳雲香立刻明白了兩人的意思,朝著兩人點點頭。於是,喻廣財掏出一把米來,穩穩地扔在了棺材的前頭,等到米粒在地上跳動停止,才朝著龍雲使了一個眼色,兩人合力將那口棺材給打開來。 那陣刺鼻的臭味,像是一隻巨大又無形的手掌,推了幾人一把,導致幾人都不自覺地朝著門口退了幾步。等到稍稍習慣了這臭味,才緩緩朝著那口棺材靠過去。 爺爺看得很清楚,棺材裡的人已經腐壞得差不多了,周圍全都是血水,死者身上還穿著生前外出砍柴時候的衣服,一雙手臂像是被砍了去,肩膀處的傷口非常整齊。 “看這樣子,這肩膀應該是被啥子特別細,又特別堅硬的東西給勒斷的,不過致命的地方不是手臂上的傷口,而是脖子上的勒痕,這個從死者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來,是在無意中被活活勒死的。”喻廣財一邊觀察著屍體,一邊解說道。 龍雲跨步上前來,感嘆了一句:“真沒想到,你這個瓜娃子,把我家表姐給娶走了,這麼多年,我們第一次見面居然是這樣。” “師傅,你看他這樣子……”莫晚在試探著什麼。 龍雲點點頭:“你回去把東西準備齊,人都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也該好好地進棺材,也曉得你們是咋個在整,這樣子就下土,不曉得好難看!” 莫晚一刻不歇地跑回陳雲香的家中,取來了隨身帶著的行頭。她來到這棺材面前,從背來的布袋子裡取出了一個黑色的頭套將自己的腦袋給罩住,然後從布袋子裡取出了幾樣東西,銅板七個、黑色的頭巾、壽衣一套。清點了一下幾樣東西,莫晚說:“條件有限,就一切從簡了。” 她先將陳雲香丈夫的屍體搬起來,忍住惡臭,將他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爺爺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忍心,想要上前幫忙,被龍雲給攔住了:“能給死人換衣服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入殮師,一種是死者的親人,你當心點。” 爺爺聽後,將腳步縮了回來,死者比天大,這個道理他入行第一天就明白了。可是,看著面前戴著頭套的莫晚,他有些不解。其實走了這麼多場喪禮,他對入殮也算是一知半解。在給死者換壽衣的過程中,有些忌諱。通常人死之後,四肢僵硬,換起衣服來非常不容易,這時候就需要有死者的親人在場幫忙。因為傳言,死者在死後的幾天內,靈魂還停留在棺材邊看著,當他看到親人在為自己的屍體換衣服很吃力的時候,他也會跑過來幫忙。 想到這裡,爺爺不由得張望了一下四周,周圍並沒有什麼異樣。不過正如傳言一般,當陳雲香上前去做莫晚的幫手之後,一切都變得順風順水。 很快,兩人將死者的壽衣給換上了。接著是為死者裹頭巾,在動手之前,莫晚回頭對陳雲香說:“需要死者生前的衣物,順便再夾帶兩樣你的,或者你們子女的衣物,四五件就可以,廢棄的也行。” 陳雲香聞言,連忙回了一趟家。 莫晚的這個做法,叫做做死人頭。人死之後,有的屍體非常不安分,這就需要在棺材裡做一些擺設,死人頭是必須要的一種。在死者的頭下替他枕上自己生前的衣物,捎帶兩樣最親近人的衣物,他會覺得自己還沒死,睡得比較舒服。有挑剔的,甚至還要在棺材裡點一盞燈,叫做長明燈,可以燃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之久。 陳雲香帶來了衣物,莫晚將這些衣物折疊得非常整齊,將它們放在了死者的頭下,當做了枕頭。接下來,再把死者的手交疊放在小腹的位置,在雙手交疊的時候,莫晚轉身拿起一把剪刀,剪去了陳雲香的一個衣角,再剪了一塊龍雲的。她將兩個衣角包裹在一塊黑布中,再把黑布折疊成一個三角形的形狀,放在了死者交疊的手掌中。這種做法,是讓死者握著生前親人的衣角,可以走得更安心,不會覺得孤單。通常情況下,剪的衣角應當是死者晚輩的,可在這特殊情況下,也就只能用陳雲香和龍雲的了。 擺放好死者的姿勢之後,莫晚將一旁的七枚銅板,挨個擺在了棺材的邊沿上。放好之後,朝著龍雲點點頭。龍雲就上前幫忙,將那棺材板子蓋了上去。而這七枚銅板,是專門用來防止屍變,預防詐屍的。生變的屍體向來害怕金屬類的東西,尤其是與銅相關的東西。也正因如此,喪樂隊里大多東西都是銅質的,比如嗩吶的翻口、缽、鑼,這些大多都是銅的材質。當然,莫晚的這一做法,還有一種理解,那就是擺放錢幣,預示升官發財,有驅走霉運,迎來財運的意思。 等到一切完工之後,莫晚來到棺材的正前方,朝著棺材用手用力地拍打著自己的肩膀、大腿、後腦,然後將頭上的頭套取了下來。 見莫晚一手都是染來的血漬,爺爺催促著說:“你快去洗洗手,我看這外面就有一座池塘,這裡我候著。” 莫晚朝他笑了笑,說:“沾了死人氣味的手是不能用水洗的,因為手與死人接觸過,很有可能惹上他們,用水洗是最無效的一種方法。” “啊?那咋個辦?”爺爺追問。 “用沙,或者米和豆,使勁搓。”莫晚笑著解釋道。 爺爺實在沒有想到,當年那個遇事好奇,不諳世事的莫晚,竟然成了一個入殮的行家。他朝著莫晚笑了笑,見她從那個布袋子裡,掏出另一個小袋子,裡面果真裝滿了金燦燦的沙土。她伸手在裡面搓了好一陣,才從裡面拿出來,將手上的沙粒拍打乾淨。 她說:“這沙土最多能洗三次,三次後必須換,不然就會失效。” 爺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一旁的幾人都沉默了一陣,喻廣財看了莫晚一眼,又看了爺爺一眼,沒有多說什麼。他低下頭去,掐著手指算了算,說:“明天未時,宜下葬。死者生辰八字是多少?” 陳雲香一字不落地告訴了喻廣財。他又掐了掐手指,說:“忌東南,衝蛇。” 說完之後,喻廣財就提議大家離開這裡,去商量進樹林的事情。從門口邁出去的時候,爺爺看見他朝自己看了一眼,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可剛到嘴邊,又給生生咽了下去。他長舒了一口氣之後,只得擺了擺腦袋,拂袖而去。
回到了陳雲香的木樓裡,喻廣財將昨晚與龍雲商量的計劃,又重述了一遍。陳雲香笑了笑,說:“這事兒還是先不要通知其他人,讓我和這位莫晚姑娘進樹林去,你們需要啥子,提前告訴我們,進去之後,我好好替你們觀察觀察,我相信你們,能夠找出我們男人的死因。” 龍雲聽後,說:“那好,按照昨天我們商量的結果,胡兄弟,你準備好了嗎?” 爺爺其實在心裡還是有些打鼓,可既然話已經說了出去,就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他邁步上前來,說:“沒事,你就動手吧。” 龍雲衝著他點點頭,然後彎腰去自己的袋子裡翻找了一陣,從裡面掏出一盞引魂燈來,放在了底樓的那張木桌上。從他的行頭來看,與喻廣財在清水鎮上將李成峰的魂魄引出來的技法差不多。 “你最好別去,有莫晚跟她一起,兩人不會走丟,莫晚也曉得進去之後要做些啥子。”喻廣財在一旁冷冷地說道。不知道怎麼的,爺爺聽出那話裡的挽留不是隨便說說那麼簡單,喻廣財不希望他與莫晚一起,這其中的原因讓爺爺有些費解。 思忖了兩秒,爺爺還是決定跟著兩人一同進樹林,讓莫晚到那樣一個凶煞之地,爺爺實在有些不放心。 龍雲上前來,握住了爺爺的手臂,在他的小手臂上,用自己的手做刀狀,朝著臂膀的位置連砍了三下,兩隻手臂都做了一遍之後,龍雲對他說:“現在閉上眼睛,腦子裡先啥子都不要想,你感覺自己是輕的,甚至可以在半空中飄浮起來。” 爺爺閉上眼睛,他感覺自己的額頭處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那東西散發著熱量,從他的眉心一直傳遍了他的全身。在漆黑的視線之中,他彷彿看到自己整個人在慢慢升騰,逐漸懸浮在了空氣之中。 爺爺好奇極了,很想睜開眼來,可這次不管他怎麼努力,都無法再翻開自己的眼皮。他想用手去把自己的眼皮給掰開,他這才發現,連自己的手也不聽使喚了。接著是腿、腰、脖子,身上的所有部位,都已經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爺爺很快適應了這種只有想法,沒有行動力的狀態。他不敢想像,當他睜開眼來的時候,面前的一切會是什麼樣子。他在腦中念想著,快飛起來快飛起來,正這樣想著,他感覺自己身子被突然扭轉了好幾圈,整個身體都被擰成了一根繩索的樣子。他的身後,像是有一隻非常有力量的手掌在托著他,一點點朝著前方游去。 當身後的力量慢慢消失之後,爺爺感覺自己又被從一根繩索放開了,他有了自己的腦袋,自己的手臂,自己的雙腿。他伸了伸手,手臂抬了起來。又邁了邁腳,腳也動了起來。 此時,他聽到了龍雲的聲音:“行了,你可以睜眼了。” 按照他的指示,爺爺緩緩睜開眼來。整個世界漸漸清晰起來,他看到了龍雲、莫晚、喻廣財、李偉、猴子,同時還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自己。自己的身體像是一具被抽空了內核的皮囊,成了一堆毫無知覺的骨肉。 爺爺站起身來,發現自己矮了十來厘米。他抬手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長頭髮、瓜子臉、堅挺的鼻子,身上穿著一件花花綠綠的當地女人的衣服。沒錯,爺爺的魂魄進入了陳雲香的身體裡。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爺爺驚嘆了一句,發現自己的聲音都變成了陳雲香的。 “胡兄弟,當心點。” 這聲音把爺爺驚得抖了一下,這不是陳雲香的聲音嗎?可自己並沒有說話呀? 龍雲說:“現在,表姐的身體裡住了兩個人,一個是她,一個是你,你們兩個在行為上最好是保持一致,不然身體很快會吃不消的。表姐,你還記得那進樹林的路嗎?” “記得。”陳雲香回答道,爺爺聽得十分清楚,好像她在自己的耳邊說一樣。 “那好,你們進去之後,拿著這些東西,用羅盤看看裡面的形式,最好能夠把整個樹林的位置記清楚,回頭畫給我們看。胡兄弟,你再憑藉你這幾年的經驗,看看有啥子可疑的東西。” 龍雲說罷,準備讓莫晚與他倆一同出門。喻廣財伸手攔住了他,遞過來一卷銅絲和一面古鏡:“將這銅絲穿著這面古鏡的四方,再用銅絲布上一個七星陣,銅絲要繃直,銅鏡不要固定死了,可以晃動是最好的。” 爺爺控制著陳雲香的身體,將銅鏡和銅絲接了過來,他也不知道這玩意兒到底有啥功效。可既然喻廣財說了,那必定十分有用。爺爺點點頭後,隨同莫晚和陳雲香朝著樹林走去。 有了陳雲香在控制這個身體,他完全把自己給放空了,就眨巴著眼睛,打量著一路的環境。陳雲香說:“胡兄弟,現在由我來,待會兒到了那樹林的位置,你再去完成你師傅交給你的任務。” “沒問題,你看好腳下的路,不要走錯了。連你丈夫從小在這山林里長大,都誤打誤撞地走進了那山坳裡,你更不能掉以輕心。” 爺爺一邊說著,想回頭去看看跟在後面的莫晚,不料,這一動,導致陳雲香一腳踢到了一塊大石頭上,直喊著疼。 陳雲香說:“咱們不是說好的嗎?你時不時動一下,我會看不清前面的路的。” “哦,對不起,我一時給忘了。” 爺爺這麼說著,聽到身後莫晚發出的笑聲,爺爺也跟著笑了兩聲,只是與說話的聲音相同,都是陳雲香的聲音。聽了兩聲,爺爺覺得十分彆扭,乾脆就不再出聲了,任由著陳雲香帶著他朝著樹林深處走去。 只是漸漸地,爺爺感覺自己像是正逐漸往一個冰窟裡掉,走得越久,他就覺得越冷。前面的大樹,一棵棵根本就望不到頂,那些筆直的樹幹上纏繞著的藤蔓,樹葉在幾乎靜止的空氣中擺動著,像是在散發著什麼信號。爺爺感覺到這些信號,都帶著深不可測的陰謀。
當陳雲香突然收住腳步的時候,由於慣性,爺爺差點跟著衝了出去,好在陳雲香有所防備,穩穩地站住了腳跟。 “就是前面了。”陳雲香非常淡定地說了一句。 爺爺看著陳雲香口中的那個山坳,大約有一畝地那麼寬,比三人現在的位置要凹下去近二十米左右。說來也奇怪,此時已經臨近晌午,整個密林裡雖然枝葉繁茂,遮住了視線,可也遠比那山坳中的樹林更通透。那些照樣高不見頂的大樹,被一團非常厚重的雲霧包裹著。這團雲霧大概飄浮在樹身五米以上,緩緩浮動著,卻又始終都圍繞著那一圈樹。 陳雲香說得沒錯,那些樹的陣形十分奇特,像是一個五角的星星。每一株樹之間的距離相差不多,看上去非常規整。爺爺回想起之前陳雲香說的,在那個山坳中的大樹很是怪異,在大約身長五米的地方有一個凸出來的樹包,可現在每一棵樹的這個位置以上全被濃霧包裹著,根本看不清。 爺爺雙手在嘴邊做了一個喇叭口的形狀,對著那山坳大喊了一聲:“餵,有人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能住在這裡的恐怕只有死人。”陳雲香說了一句。 不過很快莫晚就發現了這其中的蹊蹺,她本來以為這聲音會傳出去很遠,可沒想到,聲音出了爺爺的嘴巴之後,就徹底消失了,沒有等到哪怕一聲回音。 “看這個山坳的形狀,就是一個崖谷,聲音放出去不可能會沒有回音的。”爺爺說著,心裡像是揣進了一塊大石,沉甸甸的。 莫晚聽了,在後面推了他一把:“別胡思亂想了,這個地方根本就啥子都看不清,乾脆進去吧。” 爺爺點點頭,然後讓陳雲香帶路,三人順著之前走出來的一條小道,鑽進了樹林裡。 當陳雲香離那個山坳的樹林越近,爺爺就感覺越發寒冷。那種冷不像是冬天飄雪的刺痛感,而像是有一張冰涼無比的大嘴,對著他的後背狠狠吐了一口氣。這口氣就順著他的脊背,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全身。說簡單點,那股寒意是從他的後背和心底里發出來的,讓他根本無處躲避。 “媽的,這陣勢是要冷死人嗎?”爺爺抱怨了一句。 “啥子?我覺得不冷啊,莫姑娘你呢?”陳雲香問。 “不冷,只是這霧這麼罩著,看不清路啊。” 兩人的話,讓爺爺頓時汗毛倒立。要說這莫晚感覺不到冷也就罷了,可這陳雲香明明與自己共處同一個身體,怎麼可能會有兩種不同的感覺呢? 又走開了兩步,爺爺感覺這頭頂的濃霧,正在朝著幾人靠過來,緩緩朝下降過來,從幾人的頭頂,到幾人的眼睛,幾人的鼻子嘴巴,全部都包裹了起來。原本就非常艱難的視線,現在基本上是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眼前就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莫晚你在哪兒?”爺爺支配著陳雲香的身子,在完全沒有視野的濃霧裡轉起來。陳雲香見狀,也乾脆停下了腳步。 “我在這裡!”莫晚的聲音在樹林裡蕩開來,可是,爺爺也照樣沒有聽到回音,聲音傳至不遠處,就自動消失。 根據她的聲音可以判斷,她離爺爺的距離不是太遠,可就是看不清她所在的位置。爺爺想了想,說:“你現在站在那裡,別動,不要稀里糊塗地就往樹林中間走,媽的,這濃霧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樣,專門朝著我們罩過來的。” “好,我聽你的,你也別亂動。” 爺爺收住了腳步,這個陳雲香的身體裡有兩個明顯的喘息聲,一個來自真正的陳雲香,一個來自爺爺,兩人轉動著身體,朝著四周打量。 “啊!峻之救我!” 莫晚的聲音在濃霧中響起,爺爺變得驚慌起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保護莫晚,他不想莫晚出事,也不允許她出事。於是,爺爺只能根據那聲音的來源位置,作一個假定性的判斷。他朝著左手邊移動了兩步,一邊大聲喊著莫晚的名字:“莫晚,你沒事兒吧?能聽到我說話嗎?” 過了許久,莫晚的聲音再度響起,她像是摔了一跤,此時正緩緩地爬起身來,她說:“我好像是踩到了一條蛇。” “那蛇呢?”爺爺緊急追問。 “莫姑娘你小心一點,這個地方的蛇都非常凶悍,要是被它們咬一口,多半都是要丟掉性命的。”陳雲香出言勸誡。 “你們放心吧,它沒有傷到我。” 爺爺感覺三人像極了戲文所說的甕中捉鱉裡的鱉,被關在一個完全找不到方向的地方,根本找不到路在哪個方向。更可怕的是,此時肯定正有一雙眼睛在某個高處看著他們。他們的驚慌失措,讓這人覺得這一切極具戲劇性,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充滿了期待。 爺爺感覺自己被玩弄了,或許這樣覺得的人不止他一個。因為他馬上就听到了莫晚的叫罵聲:“你這下三濫的死玩意兒,有種你把大霧散開,讓咱們好好見識見識你的真本事啊!” 聽到這話,爺爺突然覺得莫晚實在太天真。這一切或許根本就不是某人有意識的安排,不過是一種更加虛無縹緲的東西,沒有形狀,沒有思想,對方沒有想要針對誰,所有進入這山林裡的人,下場都會是一樣。 “上次我們進來的時候,在對面的土坎上也是看到了有濃霧籠罩著這個山坳,可走進來的時候,這山坳跟在土坎上看到的沒有啥子兩樣,更別說這濃霧就揪著我們三人不放了。再說了,這次進樹林的時間與上次也是差不多的,咋個就會遇到這種情況呢?” 陳雲香的話將爺爺飄走的思維又再度拉了回來,的確,這山中的霧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夠認識人,專挑他們幾人下手。可這樣一理解,事情又說不通了,上次也是陳雲香帶著眾人進的樹林,如果非要說不同,那就是這次多了爺爺這個男人。 正這樣想著,爺爺突然聽到有什麼東西在樹叢裡窸窸窣窣移動的聲音。他側著耳朵去尋找那聲音的來源,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顯得銳利而快速,聲音距離爺爺幾人越來越近,目的性非常明確。 “不好,是不是蛇正朝著我們來了?”爺爺問。 陳雲香似乎也聽到了,她說:“應該是的,而且不止一條。” 果然,陳雲香的話沒錯,在爺爺的左邊右邊,前邊後邊,都有蛇朝著這邊飛快移動的聲音。爺爺躬下身子,說:“莫晚,你當心一點,如果不行,就往樹上爬。” 爺爺的話音剛剛一落下,感覺到自己的雙腿被什麼東西給死死地纏住了,緊接著,纏著他雙腿的那東西朝著他的胸膛迅速移動,將他的兩隻胳膊也纏得死死的。漸漸地,那力道越來越大,爺爺漸漸感覺雙臂被勒得失去了知覺。爺爺的腦子裡回想起陳雲香的丈夫,那雙臂估計就是這樣被活活勒斷的。 沒等爺爺喊出聲音來,陳雲香的整個身子就被纏住手臂的那東西使出的力氣,漸漸朝著半空中抬了起來。不知不覺之中,陳雲香的身體被拖著拽出了那白茫茫的濃霧,朝著大樹的頂部拖了上去。爺爺這時候才低頭看著纏在陳雲香雙臂的東西,那並不是什麼蛇,而是藤蔓,和大樹頂上纏著的一樣。此時的它們,像是一雙雙強大無比的手,可以輕易地勒死掌中的陳雲香,當然,還有其中的爺爺。
原本死死纏著陳雲香身體的藤蔓,探出頭來,在陳雲香的身體上游走起來。爺爺開口大罵:“你這畜生!有種放下老子來,要了你的命!” 那藤蔓好似真的能夠聽懂爺爺的話,在他的話音剛落下的時候,迅速探過來,繞過了陳雲香身體的雙臂,慢慢朝著脖子上移動。爺爺現在根本就動彈不得,他知道,只要藤蔓繞過陳雲香的脖子,那兩人都將必死無疑。 想到這裡,他在心裡生出一個疑惑來,這陳雲香自始至終都沒有喊叫過一句,根本不像個女人。 “你不怕嗎?快想想辦法!”爺爺叫喊著。 陳雲香在他的耳邊冷笑了一句:“這有啥子好怕的,我搞不清楚這個情況,能夠跟我的丈夫死在同一個地方也算是安心了,只是連累了你,胡兄弟。” 聽到這話,爺爺整個人都蒙了,要是這陳雲香不幫忙,那很有可能導致他會陪著陳雲香一起死掉。 陳雲香此時大笑起來:“來吧畜生,讓我痛快點!” 因為此時陳雲香的身體被掛得非常高,她的聲音驚動了樹下還被籠罩在濃霧之中的莫晚。莫晚在下面吼了一聲:“你們不能死,你們到底在哪兒啊?!” 爺爺聽到這話,受到足夠的鼓舞,他用盡全身力氣在逐漸收緊的藤蔓之中掙紮起來。 陳雲香倒是接著大叫:“死怪物,再用點力氣呀,是不是沒吃飯啊?!” 當她的聲音再度響起的時候,那藤蔓不僅沒有繼續用力,相反居然緩緩鬆了下來。它探著兩個腦袋,對準陳雲香的腦袋晃來晃去,一會兒衝上來想要進攻,一會兒又縮了回去,準備放陳雲香下來。 這樣反復了好幾次,爺爺終於發現了其中的奧秘。只要爺爺收住腰腹,不呼吸,不作任何思想鬥爭,那藤蔓就會遠離陳雲香的身體。相反,它就會衝上來死死地纏住陳雲香。 直到這個時候,爺爺終於肯定了當初喻廣財的推論,這山林裡的樹怪是衝著男人去的,所以只要是女人都不會有事。 想到這裡,爺爺乾脆屏住了呼吸,盡量讓自己的腦子放空,什麼也別想,就那麼悠悠閒閒地閉上眼睛,讓自己不去受周圍的任何影響。 就這樣持續了大概一分鐘,那藤蔓就逐漸軟了下來,將捲在身體裡的陳雲香緩緩朝著大樹的底部放了下去。爺爺見這方法十分有效,就稍稍透了口氣,繼續這樣憋著。不一會兒,陳雲香的身體就被從二三十丈高的大樹頂部放了下來。所有的藤蔓也貼著地面,沿著地下朝後縮了回去。一直籠罩著三人的濃霧,也逐漸朝著三人頭頂緩緩上升,回到了剛才在土坎上看到的位置,大約五米的樣子,然後朝著四面八方散去,整個視線變得十分清晰,那些奇怪的大樹,也被三人一覽無餘。 正如這陳雲香之前所說,在每一棵大樹身長五米左右的地方,都有一個凸出的樹包。那一段的樹皮非常不整齊,像是老人臉上的皺紋。每一株大樹的直徑都相差不大,一株連著一株,圍成了一個五角的星星。爺爺對這種風水陣法了解得不多,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個名堂來。於是,他也沒有多想什麼,從布袋子裡掏出了師傅喻廣財替他已經準備好的銅絲和銅鏡。在附件的樹叢裡找出來幾根長短差不多的樹枝,將它們插進了泥土裡。他將那些銅絲穿在銅鏡的兩邊,再將銅絲纏繞在那些樹枝之上,綁得非常牢固。沿著這些樹枝,銅絲圍成了一個七星陣,左右被拴住的銅鏡,只要稍稍遇到點風,就會微微地前後晃動,像是一個人在機械地點著腦袋。 完工之後,爺爺看著這個自己搭好的七星陣,非常滿意地拍拍手掌。不經意間,他看到什麼東西從那銅鏡上一晃而過,讓他感覺自己的眼睛被什麼刺了一下。 這時候,莫晚從身後走上前來,看著站在面前的陳雲香說:“你們沒事兒就好了。” 爺爺支配著陳雲香回過頭去,只見莫晚臉色蒼白,眼睛微閉。爺爺突然覺得她非常不對勁,走上前去,伸手剛要去拉她。不料手還沒有觸碰到,莫晚就朝著他倒了過來,爺爺連忙上前將她扶住。這時他才發現,莫晚的腳踝上被一根很大的樹刺扎了進去,鮮血染紅了她走過的草路。 爺爺連忙將她放到背上,二話沒說,就背著她朝著樹林外面跑去。有了陳雲香從旁做指引,差不多一個小時,他們回到了陳雲香的木樓裡。 爺爺一把推開了木樓的大門,屋子裡的幾人正圍在那堂屋正中的那張木桌前。聽到這推門聲,幾人回過頭,只見莫晚趴在陳雲香的後背上,李偉和猴子連忙上前去幫忙。他們把莫晚扶下來,她腳上的鮮血還在一個勁地流著。 “這到底是咋個回事?!”猴子厲聲問道。 爺爺說:“我也不曉得,但是我們都被大霧包裹著,我被大樹的藤蔓吊到了大樹頂上,那大霧在我的腳下,完全遮住了腳下樹林裡的東西,我看不見莫晚,她也看不見我。後來我被那藤蔓給放了下來,莫晚從身後走來的時候,我就發現她受了傷。” “胡兄弟,你現在先不要動,我上樓去給莫姑娘取點藥來,先把血給止住,其他的晚一點再說。”說完,陳雲香就帶著爺爺一路上了樓,在她睡的房間裡翻找了好一陣,才找出了一個竹筒,她打開往裡面聞了聞,然後滿意地點點頭。 爺爺也聞見了裡面那藥粉的味道,有些刺鼻。 “這個是白藥,外傷用這個非常管用,上次我還給龍雲寄過一些。”陳雲香說著,又從裡面掏了些藥出來,然後才下了樓。 陳雲香包紮得非常細心,先是給莫晚清洗了傷口,然後將那些藥粉塗到一塊乾淨的白布上,給莫晚綁了起來。當一切大功告成之後,陳雲香對爺爺說:“莫姑娘失血過多,這兩天要好好休息,最好不要讓她下地走動,你就好好照顧著。” 爺爺像是受命的士兵一般,有樣學樣地敬了個禮,滿口答應下來。 那個下午,龍雲師傅再次為爺爺和陳雲香做了移魂術,將兩人的魂魄分離開來,讓爺爺的魂魄得以回歸。恢復過來的爺爺一直把自己關在莫晚的房間裡,端了一張竹凳子坐在一旁,雙手托著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滿臉蒼白又正在熟睡的莫晚。這種感覺非常美妙,靜靜的,好像一切都只屬於自己,無可厚非。 等到傍晚準備吃飯的時候,爺爺從房間裡出來,發現幾人還是圍在那張木桌前。爺爺心生好奇,走上前去,只見那木桌上也有一面銅鏡。可奇怪的是,那面銅鏡上反照出來的並不是正對著它的幾人的臉,而是一片霧氣騰騰的樹林,那些大樹都有樹包。當微風乍起,周圍的草叢在擺動的時候,那鏡子裡的內容也隨之擺動起來。直到此時,爺爺才知道喻廣財讓他在那些大樹中間擺下那個七星陣的原因。
“喻師傅,你這異術果真是讓我開了眼界,可不可以賜教一下呢?”這個問題像是在猴子的心中憋了很久,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沒忍住,說了出來。 龍雲走上前去,斜著眼睛瞪了猴子一眼。爺爺在一旁笑了笑,雖然他跟著喻廣財也不過三年多,可這規矩還是懂的。只要不是別人的徒弟,就不能去探問這些異術的方法。就好比李偉和爺爺都對龍雲師傅的移魂術非常好奇,但絕對不會開口去問,否則這在這個行當裡是對人的不尊重。 猴子撞見了龍雲的目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不禮貌。他稍稍往後退了一步,然後立馬閉上了嘴巴。說實話,跟著喻廣財也算是遇到了不算少的麻煩事兒,只有貴州的古家村里見過喻廣財動用過七星陣法。這陣法是帶著善性的,只做勘測,化解邪陣,有驅兇避邪的作用。也不知道師傅是從哪裡學來的用銅絲擺成七星陣,然後將古鏡拴在其中,就能遙遙相望,監視其中的風吹草動。 喻廣財自然是對猴子的問題充耳不聞,爺爺也在心裡犯著嘀咕,就算是喻廣財願意傳授,那也輪不到你這龍師傅的徒弟呀。 這樣想著,爺爺去廚房裡問陳雲香要了些簡單的晚飯,帶著進了莫晚的房間。 莫晚到此時似乎都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她的一張臉白得好像被油漆刷過的一般。爺爺將她的腦袋扶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微微蹺起的大腿上,然後一勺一勺地將碗裡的食物舀起來餵她。 正當爺爺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有人從身後推門進來。爺爺聽到這“吱呀”一聲,扭頭過去,是喻廣財。他雙手背在腰後,邁步走到了莫晚的窗前,凝眉低頭看著莫晚的臉,然後伸出兩根手指在莫晚的額頭上左右掃了兩下。他低眉想了想,嘖嘖了兩聲之後,又乾脆在莫晚的床邊坐了下來。他伸手將軟被里莫晚的雙手取了出來,藉著光線看了半天。 “師傅,咋了?莫晚她沒得事吧?”爺爺非常擔憂地問道。 喻廣財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沒有正面回答爺爺的問題,而是起身說道:“你這邊完了,把碗放了之後,到木樓外面來,我有話對你說。” 爺爺被喻廣財的話弄得有些稀里糊塗的,沒等他發出下一個問題,喻廣財就開門鑽了出去。 大約五分鐘之後,爺爺打開了木樓的門。他遠遠看見喻廣財叼著一根煙,蹲在木樓外池塘的坎上,背對著他。爺爺深吸了口氣,走上前去,在喻廣財的身邊蹲了下來。 “師傅,你是不是發現了啥子?”爺爺好像已經猜到了什麼。 喻廣財把嘴邊的煙吸完之後,將煙頭彈了出去,有零星的火光在煙頭流動的幅度裡,緩緩墜落。等那煙頭落了地,喻廣財說:“你不能跟莫晚在一起。” 爺爺沒想到等了半天,等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話。他自然是非常不解:“為啥子?因為你和龍雲師傅?” “嗬,你小子還真會想,你看我和龍雲師傅是這樣的人嗎?”喻廣財說,“你的命與她配不上,說得直白一點,就是你的命不夠硬。” “我娶不娶她,這跟命硬不硬有啥子關係?”爺爺覺得師傅有些強詞奪理。 喻廣財回過頭來,輕輕嘆了口氣:“你記得莫晚告訴過你,是她父親讓她去找的龍師傅,龍師傅只簡單地看了莫晚的臉形和手,就直接讓她學習入殮,你曉得為啥子不?” 爺爺搖搖頭。 “還有,莫晚在替人入殮的時候,為啥子要用黑色頭套把腦袋給罩住嗎?” 爺爺還是搖頭。 喻廣財擺了擺腦袋,樣子也有些無奈:“事情比我想像中的複雜——你這樣想想,我們第一次在李家谷的李家大院子裡見到莫晚的時候,是啥子樣子?她的父親一直對她寄予厚望,讓她唸書學琴,加上她的樣貌,她父親咋個可能甘心讓她學習入殮?” 爺爺聽到這裡,似乎開始相信喻廣財的話了。 喻廣財拍了拍她,繼續說:“從莫晚的手相和臉形來看,她命中帶火,而且非常旺,是火煞命。這命的意思就是說,她會克死所有男人,是所有哦,別說你的命相屬木,那更是乾柴烈火,嘭的一下,就能要了你的性命。而且她的命相屬於短命,我看她的壽辰不過十八歲,也就是說,她大概還有兩年的壽命。” “啥子?兩年?!”爺爺實在不敢相信剛剛才與莫晚相聚,不久就要分別了,而這次分別,便無再見之日。 喻廣財點點頭:“不過,莫晚的父親已經發現了這問題,所以,他讓莫晚去四川找龍師傅,跟著他學藝。龍師傅看了她的命相,曉得了她的情況,讓她做入殮師。這火煞命,需要經常與陰冷之物接觸,入殮成天就與死人打交道,可以說是陰氣最重的工作,這樣能夠與她命相裡的火相平衡,延長她的壽命。” “那這跟她戴頭套有啥子關係?”爺爺問道。 “這做入殮師的必定要遵循一個規矩,這成天與死人接觸,雖說她命中火氣極旺,但死去的鬼魂跟活人一樣,都喜歡長得漂亮的東西,莫晚可以算是個小美人兒了。她這相貌,做不得入殮師。所以現在她在替死人入殮的時候,都戴著頭套,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要是哪天遇到個不安分的死人傢伙,那她就慘了。” 喻廣財的話在爺爺的心裡激起了驚濤駭浪,這波瀾壯闊的樣子別人根本看不見。他稍稍努了努嘴,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那我該咋個辦?” “嗬,這還能咋個辦,她的這個火煞命,先克著身邊的人,要是誰娶了她,這人必定短命,活不出個三五載。但最重要的是她的這個命還克著她自己,按照這命相看,十八歲時她壽辰已盡,她來做入殮師,多與死人接觸,可以延長她的壽命。所以呢,你不能娶她,這是保全你;她也必須毀掉自己的容貌,繼續做入殮師,這是保全她。” 喻廣財說完,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爺爺萬萬沒有想到苦等三年,等來的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喻廣財伸手拍拍爺爺的肩膀,說:“龍師傅在第一天見到她的時候,肯定也是知道了這個情況,但是他沒有告訴她,估計是不曉得咋個開這個口,是啊,一個長得跟花兒似的姑娘,卻生了這樣的命,別說她了,連我都有點接受不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如果要硬著頭皮堅持下去,對她對你都是百害而無一利。” “難道,難道就沒有可以解決的辦法嗎?師傅,我曉得你懂的東西很多,這個肯定是難不倒你的。”爺爺有些失態,伸手抓住了喻廣財的手臂。 喻廣財面色也沉重起來,他長嘆了口氣:“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是經歷得比你多一些,了解的東西也是比你多一些,但是這人的一生是有很多東西無法改變的,你必須順應它。比如林子父兄的死,比如莫晚的命。” 爺爺回想起當初從曾銀貴口中聽說的林子父兄的死,冒出了冷汗。當時林子的父親林中去替人做喪禮,因為在抬八仙轎的過程中,排頭的人崴了腳,林子的哥哥去補上,誰知那棺材一抬,林子哥哥的身體就突然垮了,之後想盡一切辦法都沒有救回來。後來林中也瘋了,在他發瘋的過程中,喻廣財一直悉心照料著,可依舊於事無補。他整天瘋言瘋語,說著一些神神道道的話。誰也沒有想到過了一段時間,林中自己清醒了,告訴喻廣財說自己睡了一個大覺,睡覺的過程中碰到了一個神仙,神仙讓他通了經脈,能夠看透人世間的一切,不管是疾病、生死,或是其他。他預言自己的命不長了,也預言到三日後喻廣財的家人會突然患病離世。這些都被他言中,可喻廣財對他的狀況束手無策。最後只得看著他跟著自己的大兒子,一同赴了黃泉。 那事情的起因就是在做那場喪禮的時候,主人家被人下了套,故意找了一個太歲位。犯了太歲,得了天命,神仙下界也是沒有辦法的。 這樣想著,爺爺實在難以遏止住心中的情緒。他伸出手來:“師傅,能給我也燒一根兒嗎?” 喻廣財拿出煙來,點上之後,遞給了爺爺。誰知,爺爺剛一接過來,突然聽到身後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爺爺扭過頭去,看見一個人朝著樹林裡奔去,那人穿著一件白色的衣服,跑起來一瘸一拐。 兩人心中大駭,那人正是莫晚。 “不好,她肯定聽到了我們的對話,還不快去追!” 喻廣財喊了一聲,拽著爺爺追了過去。 那晚的月光在幾人的頭頂上,一會兒躲在雲朵裡,一會兒露出半個臉來,像是一個不懷好意的笑臉。
在爺爺的記憶之中,那一天真是狼狽極了。他隨著剛才莫晚那一晃而過的身影,一直追到了東邊的樹林裡。當他停下來的時候,周圍的參天大樹,將他的整個視線都包裹起來。他喘著粗氣,驚慌地看著四周,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密封了起來,周圍密匝匝的大樹枝葉,讓他著實透不過氣來。 喻廣財雖說本領要高出爺爺許多倍,可說上體力,喻廣財卻是遠不如他。爺爺回過頭去,只見喻廣財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喻廣財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峻之啊,咱們還是先回去吧,再往前走,可就是那個山坳了。” 爺爺沒有回答喻廣財的話,他扭頭在這個樹林裡張望了一圈。此時天色黑盡,爺爺根本就看不出十米之外。剛才一路跟著莫晚追過來,她就是在這兒附近消失了。爺爺顧不得那麼多,提著步子,正準備朝著那山坳裡走去。他剛邁開兩步,喻廣財就衝上來,將他一把給拽住了。 “你瘋了嗎?不曉得那個地方去了要死人嗎?!”喻廣財厲聲責問。 爺爺伸手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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