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剝皮新娘

第6章 第六章危險寶地

剝皮新娘 童亮 10691 2018-03-22
此時的他如一個死人葬禮上即將燒掉的劣質紙人,手所摸到之處,皮膚如紙一般起了褶皺,然後裂開了一個又一個口子。 “是……她叫我……摸的。她當然知……道了。”馬中楚的氣已經不喘了,但是說起話來還不利索,“之前她……確實……確實有啊,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哎,這也不能怪你,她不是個人,當然不會讓你察覺到。我看見她的第一次就知道了,這個女鬼是個魅惑人的壞東西。”馬晉龍狠狠瞪了乾兒子一眼,“我當時就勸你,你還不聽。” 馬中楚垂了頭。 “完了完了!”馬晉龍狠狠地拍了一下巴掌。 “怎麼了?”馬中楚擰起眉毛看著他的干爹。 “她既然是矇騙你的,那麼你幹哥就危險了。十之八九,你幹哥就是中了那個女鬼的套了!她之前說的話都不能作數了,那麼你幹哥的事情就跟她擺脫不了乾係了。完了完了!我怎麼這麼容易就相信了她的鬼話呢!”馬晉龍焦急地走來走去。馬中楚的腦袋跟著他晃動。

“那……那酒鬼的兒子和弟弟是不是也跟這事有聯繫了?”馬中楚喃喃道。 馬晉龍伸出食指指著他晃了半天,最後憋出一聲簡短的“唉——” “怎麼辦?”馬中楚看著乾爹,手足無措。 “還能怎麼辦?畫眉來的馬師傅已經回去了,我們沒有別人可以找了,只能去找酒鬼了。”馬晉龍道,“就我們幾個人肯定不行,得多找幾個人。白天來找你哥的胖子還在這裡嗎?那個一隻眼睛渾濁的大胖子?” 馬中楚想了想,回答道:“這個不確定。” 馬晉龍搖了搖頭,道:“不想這麼多了。快,我們去鄉村醫生家,去找酒鬼幫忙。如果我們倆待在這裡,那個女鬼遲早要找上門來的。到那時候,我們兩個肯定鬥不過她。我們去人多的地方,也許她就不敢追來。快,我們快過去。”

馬中楚站住不動。 “你怎麼不走?”馬晉龍拉開了門閂,轉頭疑惑地看著一動不動的干兒子。 “我想……我想……她應該不會跑來害我們的。” “為什麼?” “她要害我……早就害死我了……你……你也一樣。” “你是不是腦子嚇壞了?”馬晉龍用力地推了乾兒子一下,“她之前沒有害你,甚至有幾分維護你,是因為你還能被她利用。她利用你來害酒鬼的弟弟和兒子,害你的干哥。現在你知道了她的底細,她還會對你好嗎?” 馬中楚不說話。 馬晉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從屋里拉了出來,然後急急趕往醫生的家…… “傻子,這個女人漂亮不?”馬傳香問道。傻子點點頭,傻傻地笑。 “你想不想要?”馬傳香問道。傻子點點頭,依舊傻傻地笑。

馬傳香將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朝傻子道:“那就來吧。” 傻子躊躇不前。 “怎麼了?”馬傳香斜著嘴笑了笑。 “我怕她撿石子扔我。” “哈哈哈,說你智商低還真是智商低,那為什麼每次我去你家跟你嫂子說幾句話,你就不高興呢?”馬傳香低聲自言自語道,然後大聲對傻子說,“沒事的,你別看她長得比你以前看到的任何一個女人都漂亮,但是她不會拿石子扔你的,你放心吧。來,過來,不要害怕。”馬傳香朝傻子招手。狹小而冗長的四壁發出迴聲,有一種詭異的招魂一般的效果。 傻子就如靈魂出竅一般,一步一步地走向馬傳香。 “好了,別緊張,你就像對待自己的婆娘一樣對待她,她不會反抗的。對了,你還沒有過婆娘呢,那就像別的男人對待他們的婆娘一樣對待她。”馬傳香對那個流出三尺涎水的傻子說道,然後有點兒憐惜地看了看身邊橫陳的玉體。

“她……她為什麼不拿石子扔我?她……不會是死了吧?”傻子抹掉口角流出的涎水,眼神飄浮不定。 “死……了?”馬傳香顯然沒有想到傻子會這麼問,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傻子望著他的眼睛,極其認真地點了點頭。 “哎,不會的!死了我怎麼會跟她那個……那個呢,是吧?”馬傳香摸了摸旁邊那個尤物的身體,又抬起了一隻白皙如玉的胳膊,道,“你摸一摸,身上還熱著呢,你看一看,身體軟溜溜的,你按一按,皮膚的彈性自如。你……你買過豬肉嗎?如果你按下去,那肉要很久才恢復原狀,那就是陳肉;如果按下去很快就彈起來,那就是新鮮的咧。” 傻子聽話地按了按那個尤物的身體,嘿嘿一笑:“這個我倒是懂的,我哥教過我怎麼買肉。”

馬傳香嘴角歪出一個笑,問道:“那你看看,這個女人新鮮不新鮮?” 傻子的涎水又流出來了,瞇起眼睛小雞啄米一般不斷點頭:“新鮮!新鮮!新鮮得很呢!” 馬傳香大手一揮道:“那就好了,還客氣什麼!該干什麼就乾什麼吧。” 馬傳香的話如同觸發了傻子身上的某處開關。傻子急忙低頭去解腰間的褲帶,然後撲在那個尤物之上,像開春第一次下田耕耘的牛一般哼哧哼哧起來…… 馬晉龍拉著乾兒子飛快地趕到了醫生的家前的地坪里。 “人皮!”馬中楚大叫一聲。 馬晉龍立即被乾兒子的叫聲嚇住,兩腳並立,腦袋像旋轉的風扇一般環顧四周:“在哪裡?在哪裡?” 馬中楚抖抖顫顫地伸出手,指著前方不遠處。 馬晉龍朝乾兒子所指的方向看去,片刻之後,他抬起手給了乾兒子一個耳光:“沒用的東西,你差點兒把我嚇死!那是什麼人皮!那是從小格窗戶裡漏出來的燈光!”

馬中楚仔細看了看,果然是投影在地上的燈光。醫生家的房子格局比較老,還像十幾年前的房子那樣在大窗戶上方建一個小格窗戶。原來的房子這樣做,是為了在樓頂存放稻穀的時候通風用,現在建這些小格窗戶已經沒有了實際的意義。 “我看你是被那個女鬼採陽補陰了,所以身體發虛,眼睛不好使。”馬晉龍瞟了一眼臉色有些發白的干兒子,“我原來唱戲的時候,見過的漂亮女人可不比你少,但是我從來沒有被……” “哎呀……”一聲淒厲的嚎叫將馬晉龍的回憶打斷。 那個聲音恰好是從醫生家裡發出來的。 “難道那個女鬼已經追到這裡來了?”馬晉龍大驚失色。 馬中楚急忙衝進醫生的家裡。不過,他沒有見到臆想中的女鬼跟幾個人打鬥的場面,只見到一個肉團在地上打滾,肉團的周圍是幾個被抽去了魂魄一般的男人。酒鬼、醫生,還有那個大胖子都在這裡。

大胖子最先看到衝進來的馬中楚。他大聲問道:“咦?你怎麼來了?” 馬中楚反問:“那是個什麼東西?”他指著地上滾動的肉團。 醫生看到了馬中楚,一臉喪氣地回答:“這是酒鬼的兒子。我的止痛藥都起不了任何效果了。” 酒鬼蹲在一邊,完全沒有註意到馬中楚的到來,甚至連他們的對話都沒有聽見。他的臉上沒了先前的驚慌,也沒了先前的激動,更沒了先前的痛苦。他的臉此刻如一面波瀾不驚的湖水,平靜地看著眼前的肉團,平靜得比眼前的肉體還令人毛骨悚然。 也許是聽見了屋內人的對話,馬晉龍隨後跟了進來。他也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驚問道:“酒鬼的兒子怎麼變成這樣了?” 赤腳醫生道:“他身上的皮膚像是老牆上的石灰粉一樣,一塊一塊地剝落,所以才會變成這樣。現在比酒鬼他弟弟的情況還嚴重。也許是小孩子的抵抗力弱……”

馬晉龍一眼就瞟到了醫生身後的大胖子,顯然對他的存在有些疑惑,但是此時並不是問他為什麼在這裡的時候。大胖子倒是非常自然地朝馬晉龍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馬晉龍也禮節性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病症太奇怪了……”醫生皺起眉頭,撓了撓胳膊。一條暗紅的血跡順著醫生的手指留在了他的胳膊上。 醫生渾然不覺。 據後來馬中楚的回憶,當時在場的其他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酒鬼的兒子身上,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雖然只有馬中楚看到了醫生胳膊上的血跡,不過他當時以為那是醫生治療酒鬼的兒子時沾到的血。所以馬中楚也沒有把這個細節放在心上。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一個熟悉而略帶嘶啞的聲音: 馬中楚如同被電擊中一般,渾身如同沙粒在皮膚上打磨。在場的所有人都定住了,愣愣地聽著從窗櫺裡漏進來的歌聲。那是這個地方的小孩子都會唱的童謠,馬中楚情不自禁地跟著哼唱起來:

這個童謠的大意如同歌詞一樣明朗。 “是乾哥的聲音!”馬中楚神色慌張,臉上一會兒喜,一會兒驚。 幾個人急忙從屋裡跑出來。 外面沒有馬傳香的身影,只有在山與山之間來來回回的迴聲。因為是寂靜的夜晚,那迴聲顯得非常清亮。 “他還活著——”馬中楚驚喜地拉住乾爹的手,“他沒有死,他還活著!他跟酒號子的弟弟和兒子沒有任何联系……我……我錯怪……” “咣——”一個耳光刮在了馬中楚的臉上。 “你還沒有看到你幹哥的樣子呢,你現在就確定他沒有事?他沒有事他幹嗎不回來?你自己都說了你的新娘是鬼,你現在還想著怎樣維護她?”馬晉龍揚了揚手,這一巴掌打得自己的手火辣辣地疼。 馬中楚摀住臉,但沒有絲毫生氣的意思,眨了眨眼睛,道:“那麼……那麼我們循著幹哥聲音的來源不就可以找到他了嗎?”

“這聲音來來回回的,怎麼知道是從哪個方向發出來的啊?”醫生在一旁皺眉。 酒號子則沒有醫生那麼消極,腦袋像被人撥動的向日葵一樣來回搖晃,似乎他能從這迴聲中辨出聲源的方向。他的心情周圍人也能理解,因為他還對馬傳香抱著那麼一點點的希望。 大胖子突然問道:“你們這個村里是不是有個洞穴?” “洞穴?”幾個人的目光同時聚集到大胖子的身上來。 大胖子點點頭,道:“我跟馬傳香喝過幾次酒,每次喝醉了,就說到一個洞穴。他說他給我的貨都是從那個洞穴裡弄來的。” 馬晉龍渾身一顫,厲聲問道:“貨?什麼貨?” 大胖子自知失言,但是已來不及收回了:“那個……那個……” 馬中楚見大胖子畏畏縮縮,猜到他有難言之隱,便說:“你不要為難,現在救人命要緊。你不用說什麼貨,但是請說說我幹哥說的那個洞穴。” 大胖子咳嗽了兩聲,搓了搓手,說道:“他說他們這個村是個風水絕好的地方,如果能夠從天空俯瞰這個地方,就會發現這個地方的地形十分像一個女人的身體。兩座對稱的山就是女人的玉峰。這雙乳峰的後面是油菜田,前面有果園和紅薯地。油菜田、果園、紅薯地和這兩座玉峰連結成一片,描繪出一尊仰臥的裸體女像。油菜田是脖子,果林是身軀,雙腿被千畝稻田淹沒。”大胖子乾咽了一口,繼續說:“有一次馬傳香喝醉的時候提到,在兩腿中間,還有一個洞穴,恰好像女人的隱秘部位。” 聽的人都睜大了眼。 大胖子連忙解釋道:“你們住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既然是隱秘的部位,自然不會輕易讓別人知道。馬傳香就是這麼跟我說的。” “胡說!一派胡言!”馬晉龍漲紅了臉,唾沫橫飛地說道,“這話你也能相信嗎?這是他喝多了貓尿亂說一氣!” 大胖子擺擺手,繼續說道:“還不止這些呢,馬傳香說他在那裡養了一個婆娘。這個婆娘很漂亮,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包括他的父親在內。他說他那個婆娘很聽話,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那個婆娘從來不反抗,比酒號子的婆娘還要好……”大胖子見酒鬼兩眼一鼓,連忙後退幾步,慌亂地說:“這話是馬傳香說的,可不是我說的哦。你不要生我的氣。” 馬晉龍跺腳道:“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他肯定是騙你的。他有沒有婆娘還能瞞得過我?他肯定是喝多了貓尿說胡話。” 大胖子道:“我也不相信,但是他說得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似的。每次他給我交貨都非常及時,還算個守信用的人,我又不得不……”他為難地看了看馬晉龍。 醫生顯得比較平靜,見大胖子不再說話,便問道:“你這次來這裡,是因為這次他沒有按時交貨嗎?” 大胖子點點頭。 醫生對馬晉龍道:“雖然這個人的話不一定可信,但是我們可以按照他說的地方去找找試一試。”其他幾個人連忙點頭。 馬晉龍的眼神有些渙散。他冷靜了下來,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們幾人剛要走,馬晉龍一下子坐在了門檻上。他拉住馬中楚的褲腳,有氣無力地叮囑道:“中楚,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去吧。” 醫生詫異道:“你怎麼了?你怎麼能不去呢?” 馬晉龍佝僂著身子,如同一隻被煮熟的龍蝦。他縮了縮肩膀,緩緩道:“我突然感覺渾身無力,你們去吧,我不去了。”末了,他又瞟了馬中楚一眼,但是很快又收回了視線。 於是,馬晉龍一個人留了下來。 醫生的房間裡不時地傳來酒鬼的弟弟和兒子的哼叫聲。馬晉龍感覺有些冷,於是雙臂交叉摟著肩膀往屋裡走。走到大門口的時候,馬晉龍抬起頭來看了看門楣。在這個村子裡,幾乎每家每戶都在大門口的門楣上懸掛一塊圓鏡子。那是驅邪的鏡子,也是驅走已故親人的魂魄的鏡子。如果已故的親人魂魄因為想家而回來,經過大門的時候就會從鏡子裡看到自己可怕的樣子。這樣,它就會記起自己已經死了,人鬼殊途,如果再回來只會嚇到晚輩。 馬晉龍抬頭看那塊鏡子的時候,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像。 他嚇了自己一跳。 驚嚇過後,馬晉龍又為自己的驚嚇感到羞愧。他心想道:難道我就跟那些想念親人的鬼一樣嗎? 剛剛跨進門,馬晉龍再次嚇了一跳,這次的驚嚇可比剛才那次厲害多了。他看見堂屋裡滿地都是白色的蝴蝶!那些蝴蝶撲搧著翅膀,像是早有預謀一般等待著他的到來。就算他將腳踩進了蝴蝶的領地,蝴蝶也不像正常情況那樣紛紛躲避,而是仍舊靜謐地待在地面,仍舊輕輕扇動翅膀。 馬晉龍朝前看去,只見酒鬼的弟弟和兒子如兩條大雨前出土的蚯蚓一般,渾身漆黑,蠕動不已。而他們蠕動所到之處,白色的蝴蝶紛紛避開…… 其實,馬中楚等人的遭遇更加詭奇。 馬中楚等人在果林與稻田的交接處找了許久,可是一無所獲。醫生有些心灰意懶了,本來他對大胖子的話也是將信將疑,便勸其他人趁早回去算了。馬中楚還不死心,一邊撥弄叢生的雜草,一邊說道:“剛才我們聽到了乾哥的聲音,他肯定就在附近。我們再找一會兒吧。他不會無緣無故不回家的,肯定是遇到了什麼需要幫助的事情。” 這時,甚至連那個大胖子都動搖了:“哎,看來馬傳香酒後說的話是不能當真的了。不過……他從哪裡來的那麼多古瓷器呢?” 酒鬼一愣,問道:“古瓷器?你是說,馬傳香跟你做生意就是古瓷器的生意?” 大胖子也一愣,然後哈哈大笑,道:“既然找不到所謂的洞口,現在就不妨跟你們說了,我其實是一個收古董玩意兒的商人,馬傳香定期給我送一些古代的玩意兒賣給我。我開始還以為他是盜墓得到的呢。後來喝酒的時候東扯西扯,他就告訴我說這裡有個風水寶地,而裸體女像的那個地方有個洞口。所以我就估計,他是從這裡發現了一個古代遺留下來的寶藏。開始我不敢跟你們明說,是怕犯了眾怒。現在既然找不到馬傳香所說的洞口,看樣子他是從別的渠道得到古物的……他還說在這個地方偷偷養了個別人都不知道的婆娘。可是,你們看看,這個地方連個茅草屋都沒有,哪裡能養婆娘?足足可見,馬傳香是酒後說胡話了。早該相信他爹的話的。走吧,走吧。”說完,他揮了揮手,像是趕鴨子一般要將眾人趕回家裡去。 醫生順著大胖子的手勢從稻田裡跳起,蹲在了一棵桃樹旁邊。 酒鬼等人也正要以同樣的方式離開。突然,醫生“哎喲”叫喚了一聲,然後身體縮在了一起。 “餵,你怎麼了?”馬中楚心惶惶地問道。在這荒山野嶺,如果是一個人的話,肯定立即起了雞皮疙瘩。下意識裡,馬中楚不但沒有直接去查看醫生出了什麼事,而是轉頭去看背後。 在那一刻,他還以為是他的新娘追出來害人了。而在最後的時間裡,他將為這一心理抱愧終生。 “可能是貓骨刺掛到我的皮膚了。真疼,肯定掛到肉裡面去了。哎喲,噝……”赤腳醫生露出痛苦的表情。 酒鬼等人正要過去扶他起來,但是他們被醫生接下來的動作嚇壞了。 “這是什麼?”赤腳醫生手裡拎起一大塊白布一樣的東西,“怎麼這麼軟?還滑溜滑溜的?真是噁心。” 酒鬼等人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大胖子的雙腿已經開始打顫了。 可能是由於天色很暗的原因,醫生沒有看清幾個人的表情,他伸手繼續往身上摸索,然後又拿起一塊形狀和大小都差不多的東西來,繼續問道:“咦?你們看看,這裡怎麼還有?不會是苔蘚吧?苔蘚沒有這麼軟,也沒有這麼白啊?來,你們幫忙看看咯,這到底是什麼嘛?” 酒鬼幹咽了一口,手臂如彈棉花的弦一般顫動,緩緩地平舉起來,指著赤腳醫生手裡的東西,口齒不清地像以往喝醉了酒一般:“那……那……那不是……不是你……你的……皮……皮膚……嗎?” 按照酒鬼后來的說法,當時的醫生如一面老舊斑駁的石粉牆,而他的皮膚就如旗鼓的牆面,酒鬼看見醫生從那斑駁的“牆面”上將“石灰塊”一塊一塊地剝落下來!醫生自己渾然不覺,但是酒鬼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醫生的身體上留下一片又一片的暗紅,如同石灰掉落處露出的磚塊。 其實之前馬中楚看到過醫生胳膊上的血跡,不過當時他認為那是醫生治療酒鬼的兒子時沾到的血,並沒有想到接下來會發生這樣的情形。 “我……我的皮膚?”醫生聽了酒鬼的話,頓時嚇得渾身一顫,手中那個塊狀的東西翩然落下,一如飛舞的蝴蝶:“不會的!不會的!這不是我的皮膚!如果是,我怎麼會沒有感覺呢?我怎麼感覺不到疼痛呢?不會的!絕對不是的!”醫生陡然激動了起來,他雙手在身上亂摸亂抓。 此時的他如一個死人葬禮上即將燒掉的劣質紙人,手摸到之處,皮膚如紙一般起了褶皺,然後裂開了一個又一個口子。 “鬧鬼啦!”大胖子終於忍不住大叫一聲,拔腿就跑。 酒鬼和馬中楚聽了大胖子的話,也急忙跟著逃跑。在他們看來,面前紙人一般的人顯然已不再是他們認識的醫生,那是一個鬼附身的人或者是鬼演變的幻象。 “別丟下我!”醫生哀號一聲,趔趔趄趄地爬了起來,此時的他跟酒鬼的弟弟沒有多大區別了。可是他剛剛爬起來,又被地上的一棵斷枝絆倒。 可是酒鬼他們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只恨爹娘沒給自己多生了一條腿來,也不管方向,見路就跑。 可是他們才跑了百十來步,酒鬼突然站住了。 大胖子以為酒鬼捨不得丟下醫生,狠狠地拽了他一把,喝道:“你還發什麼呆?他既然能把自己的皮膚撕下來,證明他不是那個我們認識的醫生了,說不定就是剝皮鬼變化而成的呢。” 馬中楚暗自嘀咕道:“莫非是我的新娘子追出來,要故意恐嚇我們?” 酒鬼還是愣愣地站著不動。由於他們都是在狹窄的田埂上奔跑,大胖子和馬中楚繞不過去。大胖子氣憤道:“你這傢伙是嚇傻了還是真傻啊?我說了那個東西不會是醫生,你怎麼不聽我的話呢?” 馬中楚警覺地吸了吸鼻子,輕輕碰了大胖子一下,問道:“咦?你聞聞,怎麼突然有一股怪怪的氣味?”他剛好碰在大胖子手上的金戒指上,涼颼颼的。 大胖子側了側頭,皺著眉頭吸了吸鼻子,點頭道:“是呀,怎麼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呢?”他又碰了碰前面的酒鬼,問道:“你也聞到了這股奇怪的味道吧?難怪你要停下來。”說完,他也不等酒鬼有什麼反應就左顧右盼,想在這昏暗的天色中分辨出點兒什麼異常來。 “有點兒像尿的味道?”馬中楚自言自語道。馬中楚在小的時候聽乾爹講過,似乎有一種鬼是會散發出類似於尿的味道的。想到這裡,他心裡微微一緊。他的第一個念頭自然是想到了家裡的新娘。他努力搜索著以前的回憶,但是他的回憶裡除了腐朽的房子和陳舊的被單散發的爛味,還有滿屋子由屋簷水蒸發發出的古怪水氣味之外,好像從來沒有聞到過別的氣味。而這些氣味隨著他的回憶立即在鼻子前面飄過。 不對,雖然以前沒有聞到過類似的氣味,但是不排除現在的氣味就不是那個女人散發出來的,馬中楚心想道。就像那條尾巴,她想藏匿的時候就發現不了,她想給他看見的時候就貿然出現。那麼,氣味也是她可以隨意隱藏與散發的。 “哎喲!”大胖子驚叫一聲。馬中楚被他的叫聲喚回到現實的世界。 “怎麼了?”馬中楚急忙問道,“酒號子怎麼還不走?” 大胖子啐了一口,道:“媽的,酒號子尿褲子了!”大胖子一邊說,一邊抬起了左腳,單立起來跳躍不止。馬中楚俯下身子去看,發現大胖子的鞋面上濕了一塊。他再向酒鬼看去,發現酒鬼的褲襠裡正往下淌著水。原來大胖子的腳靠酒鬼太近,被酒鬼從褲襠裡流出的水濺濕了腳麵。他還看見,酒鬼的兩條腿在篩糠似的抖動。 “你沒踩著電線吧?”大胖子顯然也發現酒鬼的腿抖得很厲害。大胖子摸了摸頭。 “他……他……他怎麼跑到我們……我們前面……前面來了……”酒鬼幾乎是哽咽著說道。 “誰?誰跑到我們前面來了?”大胖子摸頭的手停住了,問酒鬼道。馬中楚已經預感到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雖然酒鬼還沒有回答大胖子的話,但是他已經猜出了酒鬼要說的“他”是誰。 “還能是……是誰……”酒鬼的腿一直在抖。 大胖子也不是笨人,他的舌頭立刻有些打結了:“你……你不要……不要告訴我是……是醫……”馬中楚的頭皮跟著一陣發麻。 “就是他!”酒鬼大叫一聲,忽然反過身來,雙手使勁兒地推搡大胖子,“快逃啊!” 大胖子和馬中楚的腿立即如彈簧一般張開來,急忙朝相反的方向逃跑。馬中楚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剛才是呆住的酒鬼擋住了大胖子和他的視線,讓他們沒有發現正前方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那皮膚像斑駁的老牆一樣的人,可不就是剛才的醫生嗎?馬中楚腳下一軟,摔了個豬啃泥。可是他馬上爬了起來,繼續朝前狂奔。 酒鬼幾乎是手腳並用,弓著身子跟著他們奔跑。在昏暗的夜色的襯托下,酒鬼就如一隻成了精的兔子,在這荒野裡狂奔。 又跑了百十來步,這回是馬中楚突然停住了。 大胖子在後面推搡著馬中楚,又催促馬中楚快跑了。 可是馬中楚如一尊石雕般一動不動。三個人的喘氣聲掩蓋了所有細微的聲音。 “真是中了邪了!”馬中楚的膽子比酒鬼要大一些,說話還算利索,但是他深深地體會到了剛才的酒鬼嚇得發怔的感覺。因為,此時他的正前方也躺著同樣的東西!此時,他只能將它稱為“東西”,因為他實在不能想像那是一個人。但是如果它不是一個人,那剛才跟他們一起的醫生到哪裡去了呢?但是如果它是一個人,那它怎麼可能短時間裡堵住他們逃跑之路的兩頭呢?何況它還是躺著的。 難道它能像蛇一樣來回跑動? 就算是蛇,也不可能有這麼快的速度啊! “怎麼了?怎麼了?你怎麼又不跑了?你想等那個怪物追上來嗎?”大胖子氣喘吁籲地催促道。他的聲調一會兒很高,一會兒很低,真讓人擔心他一口氣沒喘上來被自己給噎死了。 馬中楚側身,一隻手抓住大胖子的肩膀,道:“不用跑了,它已經堵在我們前面了。” “什……什麼?”大胖子和酒鬼異口同聲。 “完了,看來我們是走不了了。”馬中楚咬著嘴唇說道,腳步慢慢地往後退,“它把我們堵在這裡了。”馬中楚感覺全身前所未有的寒冷,彷彿掉進了一個無比深邃的冰窟裡。他的胸口感覺到強大的壓力,要非常用力才能保持呼吸。 “這剝皮鬼果然是來害我的。我開始還不相信乾爹的話……”馬中楚蠕動嘴唇道。 “不會的,不會的。我不相信有鬼。”大胖子搖頭道,“就算有,它也不可能這麼快……” 大胖子再次返身奔跑,他要做最後一次努力。 然而事實擺在他們的面前,那個皮膚剝落的傢伙再一次出現在他們眼前。 “不能再這樣跑來跑去了。”酒鬼難得大膽地發表意見,“與其困死在這裡,還不如沖一次。搞不好這只是剝皮鬼的障眼法呢。衝過去就好了。” 馬中楚正要拉住莽撞的酒鬼,但是為時已晚,酒鬼已經衝了出去。酒鬼幾乎是號哭著踏在那個皮膚剝落的傢伙的背上的,看樣子他確實到了崩潰的邊緣。而大胖子兩眼發楞,似乎連眼前的酒鬼也不再是認識的酒鬼,一如剛才的醫生突然不再是他們認識的醫生一般。馬中楚則擺好了步子,隨時準備跟著酒鬼衝過去。 “哎喲……” 發出叫聲的居然不是酒鬼。 馬中楚以為自己因為恐懼而聽錯了,伸出小指來戳了戳耳朵。大胖子也是一愣。 酒鬼沒有衝過去,他像踏在雨後的苔蘚上一樣,腳底滑溜得保持不住平衡,哧溜一下子跌倒了。 “這不是醫生!這不是醫生!”剛剛爬起來的酒鬼大呼小叫,“這是你幹哥,這是馬傳香!不是醫生!”酒鬼的眼睛瞪得像燈籠那麼大,他的臉幾乎貼在那個皮膚剝落的傢伙身上。 “幹哥?”馬中楚更加驚訝了,但是接下來臉上就浮現出一絲笑容。 “馬傳香?”大胖子頓時全身鬆弛,他顛著小步子跑到酒鬼旁邊,俯下身去查看,“莫非他也變成你弟弟和兒子那樣了?不可能呀,怎麼會呢?”可是不等靠近那個怪東西,大胖子就連連後退,肥厚的巴掌在鼻子前面不停地揮舞:“這氣味真難聞!簡直靠近不得!”他捏著鼻子走到馬中楚跟前,指了指地上一攤爛泥一般的“人”,說道:“你快過去看看,那到底是不是你幹哥。” 馬中楚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酒鬼旁邊。 “哎喲,誰踩到我的背了,疼死我啦!”那個爛泥一般的東西蠕動了一下,“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幹哥!”馬中楚驚喜不已,“真的是乾哥!還愣著幹嗎?這就是我幹哥,快,快把他扶到家裡去!” 大胖子擺擺手,虛弱道:“我們幾個剛才沒嚇死,又差點兒跑得累死,哪裡還有力氣把你幹哥抬到屋裡去?”然後,他雙手叉腰,一副捨己為人的樣子道:“這樣吧,我去村里叫人來幫忙。你們在這裡等著吧。”說完,他也不問馬中楚和酒鬼的意見,就如喝醉酒的人一樣步伐不穩地跨過了馬傳香,順著田埂走了。 似乎是要經過別人提醒才知道自己已經非常累了。大胖子剛走,酒鬼和馬中楚就兩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沉默…… 漆黑的夜籠罩著整個世界。馬中楚和酒鬼都呆呆地坐著,誰也不說話。 也不知這樣等待了多久,也許是十來分鐘,也許是兩三個小時,馬中楚和酒鬼的耳邊終於傳來了人聲,眼前有手電筒的光在晃動,隱隱聽得有好些人的腳步聲,還有人在不停地問:“是這邊嗎?是這條路嗎?” 來的人不但幫他們抬走了馬傳香,還在百十步遠的地方找到了同樣皮膚剝落的醫生。經人提醒,他們是用塑料布包住了醫生和馬傳香才抬走的。來的人中不只有村里的熟人,還有從縣城來的醫療人員。酒鬼他們幾個出來尋找馬傳香的時候,馬晉龍給縣里掛了一個求救的電話。在滿地的蝴蝶變成一塊塊的皮膚的時候,馬晉龍終於放棄了固執的看法。 不久,幾個裝著制服的警察也來到了這個偏僻的小村。 經過急救,赤腳醫生、馬傳香,還有酒鬼的弟弟和兒子都漸漸好轉,意識恢復到了清醒的狀態。 警察問訊幾個人以後,一切已經明朗。 原來果林與稻田交界處真有一個地洞,但是地理位置形成的裸體女像畢竟沒有人們想像得那麼精緻,那個地洞並沒有在“兩腿”的正中間,而是稍微偏北一點點。這正是他們幾個人找了許久都找不到那個洞的原因所在,這也正是他們在百十步遠處發現馬傳香的原因。那時,馬傳香剛從地洞裡爬出來。他在那個地洞裡昏迷了許久,馬中楚從新娘的房子裡跑到干爹這邊來時,他才從昏迷中醒過來。醒過來的他想爬出洞口,一邊爬一邊發了狂似的唱著童謠。可是剛爬出洞口不遠,他又暈厥過去了。 雖然馬傳香說那裡有個地洞沒有錯,可是大胖子還是受了他的騙,因為那個地洞裡根本沒有他的婆娘。或者說,那個地洞裡確實有個婆娘,但不是他馬傳香的,而是四百多年前一個大官員的妻妾。只是她的容顏一如活著的時候那樣美麗妖艷,勾人魂魄。 如果馬中楚在縣城來的人抬出那個四百多年前的美女之前看到她的話,他肯定會以為那是自己的新娘子。也正是這個原因,才使馬傳香第一次見到駱麗麗的時候大驚失色。一時之間,他以為是那個屍體復活並且找到他家裡來了。 為了討好酒鬼的弟弟,馬傳香帶著酒鬼的弟弟進入過地洞,所以,酒鬼的弟弟看到駱麗麗的時候反應跟馬傳香一樣。而那晚馬傳香和馬中楚看見駱麗麗的房間上演的“剝皮”一幕,正是酒鬼的弟弟造成的。酒鬼的弟弟為了確定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那個地洞裡的女屍,他偷偷潛入了駱麗麗的房間。在馬中楚兄弟倆闖入房間的時候,酒鬼的弟弟躲進了衣櫃,他並沒有試圖逃走。這恰好加深了馬中楚兄弟倆的懷疑。 而酒鬼的弟弟和兒子從身上剝落皮膚,則是由作孽的馬傳香和酒鬼的弟弟污辱女屍之後帶出屍毒引起的。縣城來的醫療人員說,這種屍毒有一定的潛伏期,而現在剛好是比較容易暴發的時期,如果他們再晚來一些,估計整個村子的人都會被傳染,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馬中楚趔趔趄趄地趕回家裡,發現他的新娘子像一塊臘肉般懸掛在了房樑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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